幾番猶豫,信封在陸玖清手中捏出道道褶皺,他抬起另一只手,捏著信封另一頭。
「嘶——」
一聲長響。
信封被撕個粉碎,手一揚,碎紙片混著梨花瓣隨風飄出小院。
壓心頭的石頭倏地一輕,他拍拍臉站起來,輕快往廚房走去。
正在切肉的池檸見到陸玖清進來,招呼。「幫我看一下灶台里的火。」
陸玖清面上揚著笑容,「好!」
蹲在角落的崔銘決抗議,「我也可以看!」
池檸抽空看了他一眼,「小孩子不要玩火,小心半夜尿床。」
崔銘決義憤不滿,撿起小木柴,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地丟向陸玖清。
陸玖清沒理會他,往灶火里添柴火。「這幾日你就不要去方絮作坊了,天氣太熱,那里男人又多,又悶又臭。」
池檸把切好的豬肉清洗干淨,「不行,我得過去,庫房里的構樹皮快用完了,萬一崔、阿玨趕不回來,方絮作坊的工人們就會閑下來,這幫人一閑就會作妖。」
「我同周先生盤算過,庫房里的構樹皮還能再撐一段時間,你去春香樓幫我勸說一下姑娘們吧,你不是挺討厭她們做……皮肉生意的嗎。」最後幾個字陸玖清的聲音刻意壓低。
池檸訝異一向懶慣不做事的人,今天居然這麼主動。「你……」
「我怎麼了?」陸玖清對上她投來的探究目光,不免發虛。
池檸高深眯起眼眸,「你是陸玖清的雙胞胎弟弟陸拾清吧。」
陸玖清額頭上緩緩流下三條黑線,還以為被她看出點什麼端倪了。「反正你先給我一個回答,你願意幫春香樓的姑娘從良不?」
池檸把清洗干淨的豬肉放入熱水中過濾,「我明天去問一下她們的想法,到時候我折騰她們,你千萬不要心疼反過來怪我。」
「不會!絕對不會!」陸玖清咧牙一笑,「春香樓交給你,我很放心!」
只要池檸不去方絮作坊,她就不知道公子帶著構樹皮回來了,明日他想個法子把公子支去天峰山。
心知這麼做不對,可他只想與池檸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生活久點,公子是池檸的丈夫,他們以後有十幾年的時間,日日夜夜相處,白頭偕老,就讓他自私一點,分一點時間給他吧!
「姐姐,什麼是皮肉生意?春香樓又是什麼東西?」崔銘決揚起小腦袋,圓溜溜眸子里滿是好奇。
「二哥哥笨笨。」崔若軒嫌棄,「皮肉生意自然就是集市賣豬肉的,春香樓嘛,春香樓是……」
「是賣好吃糕點的,姐姐,璇兒說得對不對?」崔亦璇一副求夸獎模樣。
看著三張天真無邪的小臉,池檸干笑。「對,我家璇兒真聰明!」
「嘻嘻~」崔亦璇笑得雙頰都紅透了。
陸玖清捂著嘴發出悶悶笑聲,像犯了羊癲瘋。
……
翌日。
池檸送三個小女圭女圭去了私塾後就直接前往春香樓,姑娘們還在養病中,自然沒有開張,加上染病一事,風評也一落千丈,要想恢復往日的風光,怕是難了。
綠芝好茶好糕點招待,還使喚幾個年輕好看的小姑娘給池檸左右扇著風,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就連糕點瓜果都是美人兒親手喂的。
栩栩如生雕花的香爐里冒出一圈又一圈燻香,讓人不由得放松心神。
享受上好服務,池檸感慨,終于明白古人為什麼會說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句話。
鶯鶯燕燕著實是好,吃著美人兒喂來的茶水,池檸舒服地闔上雙眼昏昏欲睡。
啊,這樣的小日子,太快活了!
溫柔鄉,溫柔鄉,她甘願沉淪~
綠芝與小乖含笑對視一眼,今早大人特地過來吩咐她們要好生招待池姑娘,還要拿出畢生哄人的功夫把人留住。
……
城門外。
「信給她了嗎?」
崔行玨喂著通體發黑,毛發光亮的良駒。
陸玖清半靠柱子上,像沒有骨頭一樣。「給了。」
「她收了嗎?」
「收下了。」
崔行玨喂馬兒動作停頓一下,轉瞬即逝的功夫,他又繼續不急不慢喂著馬兒。
「她可有說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陸玖清表現得像個無事人一樣。
喂完手中干草,崔行玨拍拍手,瞳孔里翻涌墨色。
「那她為何不過來?」
陸玖清站直身體,垂下眼楮。「我不清楚,要不公子你去問她吧?」
崔行玨眉間輕蹙起,沉默半響,似嘆息,似無奈。
「罷了。」
見他沒有生疑,陸玖清暗暗吐口氣。
「公子,你身上的病癥這樣拖延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要不我重金請一個經驗足的老大夫隨同你們前往天峰山查找源頭?」
「才一天,不著急。」崔行玨望著頭頂灼熱太陽,「天氣太熱,不宜上路。」
陸玖清思慮一番,謹慎道︰「不然公子你帶著這些人進城,我給大家安排一個清靜住處好修養身體。」
「不可。」崔行玨朝遠方看去,神色冷漠難測。
「為什麼?」陸玖清著急,「我安排的住處比在這里好,更有益于公子你靜心休養!那些人都是一幫大老粗,沒有一個會照顧人的,你想使喚個人做事都使喚不了!」
關鍵是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盯著公子的女人!
崔行玨緩慢收回落在遠處的視線,最終不咸不淡落在陸玖清身上,目色淡如清水,像透過他看著別的東西,縹緲感略重。
「你所說的大老粗們曾經是一幫窮凶惡徒,帶他們進城無疑是狼入羊圈,我可以保證一個不會起異心,不能保證三個四個都不會起異心。」
陸玖清像是窺探到什麼秘密,吃驚。「所以公子你借口擔心疾病傳染是為了這個?!」
「一半一半。」崔行玨單手背于身後,離開馬棚。
陸玖清跟上,不解。「公子另一半的理由是?」
崔行玨淺淡道︰「幾年前我曾帶部分人馬征收外族人侵佔的疆土,經過一處叢林,沒幾日士兵們大片月復瀉,不得已回城休整,誰料導致疾疫肆意城池,大人無事,全城小孩病死,禍源是糞便,直至今日尚未查明是何病癥。」
他前進腳步一止,回首。「你可知當年是如何消除那場不知名的疾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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