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疑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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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起六年前,他循著玉衡說的路線去到了其祖先曾與仙族有過交際的薛府。在拜見了薛家掌事薛陵之後,告知他自己的身份,希望薛陵能幫他在凡間幫他安排一個身份,好讓他能在凡間搜尋仙族余脈。

薛陵自是義不容辭地答應了。那時候搖光舊傷差不多都已恢復,功力深厚,薛陵便安排他去洗劫幾個貪官污吏的家。往後一年里,搖光在凡間的名氣見長,人人都知道了江湖上有一位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因著他殺人時的方式著實叫人大開眼界,這才在江湖上樹立了一定的威嚴。

想來,搖光借著「花無期」這一名字在人世,也恰好快要六年了吧。

其實搖光本不叫搖光,「搖光」二字是後來進了北斗七君之後夜闌將軍賜予的。而花無期才是他年少時的曾用名。只是時間太久,又經過了仙魔戰亂,知道他原來姓名的父母、親友,都已離他而去,就算還在世的,怕也只記得他是七君之首的搖光吧。

他早年在仙界修習時並不為人看好,處處受仙子仙君的排擠。剛滿一千歲時,便有一道天劫,他本是沒有能力承受的,硬是靠著自己過人的意志力強撐了過來。之後遇到仙途貴人月見上仙,帶他前去高聳入雲的玉石山巔修行,他在月見上仙身邊待了近一萬年。一萬多歲時出師下山,當時仙魔戰亂,父母雙雙戰死。或許是月兌離家人太久,那天他沒有流一滴淚,沒有一絲悲傷。

屆時他的容貌也長開了不少,不似當初在學院里那般的毛頭小孩兒,修為遠超當時的眾多仙家。因著他的容貌與仙法深厚,引來不少仙子的青睞,其間也包括當初刁難他的仙子。面對這些,他都不屑一顧,心中最為尊敬的女性一直都是還在玉石山巔閉關的月見上仙。

同在仙界玉城的人從沒見過搖光笑,一些仙家覺著他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但在那些垂涎他外貌的仙子來說,這是另一種獨特的魅力。憑借著仙法的獨到,一萬三千歲的搖光被正式選入北斗七星君,雖說其他六人都比他早幾年加入,但法力還數搖光高強,于是便定了搖光為七君之首。

小小年紀便有如此作為,必定會受人非議。搖光剛上位不久,便陸陸續續有不少前來挑戰的仙家。搖光從不給人留機會,一直打到對面喊服了才收手。自此,搖光名氣大振。

一萬五千歲時,搖光修成上仙,一共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將所有仙骨都歷練了一遍。之後足足躺在屋里靜養了大半月身子才將將養好。常人一般在兩萬多歲時方才得以修得上仙,搖光卻整整早了常人五千年,想來也算是仙中佼佼者。

自修得上仙那日算起,到搖光被魔族俘虜剔去仙骨這兩萬年,搖光一直置身于仙魔混戰當中,為仙界做出了不少貢獻。之後他被玉衡帶到人間療養,南城的一簾紅雨是月見上仙昔日在人間的常住地,于是他們便在一簾紅雨中住下了。

只不過搖光還沒想陰白,南黎川是如何知曉薛陵亦是中了蠱蟲毒的。蠱蟲只有在西城以西的蠻疆才有,蠱毒殺人,蠱蟲控人。薛陵一直都未曾去過那種地方,怎麼會染上這種毒呢。

莫不是南黎川一早就設計了要除掉薛陵,可薛陵凡胎,哪里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下毒害他呢。

這些天來胸口甚疼,可再也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搖光只得吹熄了燈火,和衣而睡。

翌日,雞鳴聲方方響起,東邊的天還沒泛起魚肚白,整個天也就剛剛蒙蒙亮。一眼望去瞧不見一片雲,白雪籠罩下正在蘇醒的城鎮的某一貴宅,整個府內的人都已開始忙碌起來。

今日對這一家的人來說,是個大日子。

每年的冬月初一便要祭祖,每每到了這一天,都是盛雪飄揚。薛府中,一家子人穿得十分隆重,額間皆豎著月白扶額,腰間亦系著月白腰帶。

薛奇早早就起來了,雙眼耷拉著,陰顯還沒有睡醒。他偷偷地坐在凳子上眯了會眼,任憑丫鬟幫他梳理長發,帶上白玉冠。就連起身穿衣時,眼楮也不願意睜開來,貪戀這祭祖前那少許的睡眠時間。

薛陵理了理衣服褶皺,推開薛奇的房門。還在神游的薛奇听到響聲,自然是猜到薛陵來了,一個激靈睜開了眼,沖著薛陵擠開了笑臉︰「哥,你來啦。」

薛陵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奇。

眼前的薛奇祥雲暗紋黑袍加身,大衫袖口用帶著金線的緋紅繡線描邊,袖邊繡著卷雲紋,領口則是用同樣的繡線繡著一條形似劍形的紋路。腰間紅色卷雲暗紋的腰帶上系著一塊雕琢精美的流雲飛鳳玉佩,墜以墨色冰絲流蘇,繡有燙金鳳尾的黑色長靴隱在黑袍之下。在看他玉冠正戴,儼然一副薛家掌事該有的樣子——只要他不嬉皮笑臉。

「時辰快到了,我先過去,你快些。」薛陵負手在後,他對今天的薛奇這身正裝十分滿意。

薛奇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

「二少爺。」一旁伺候的丫鬟為薛奇整理好衣物,將擺在房內正中間的寶劍遞給薛奇。

薛奇接過,上下瞧了瞧自己這身裝扮,以往都是看薛陵這般穿的,今日這身莊嚴的服飾穿到自己身上,著實叫他不敢像往常一樣做什麼吊兒郎當的動作。

「哎,對了,昨日怎麼一天都沒見著千荀那丫頭?」

丫鬟答道︰「听掌事說,過些日子是表小姐父親的忌日,這便回家鄉去了。」

「哦。」薛奇了然,原來這丫頭趕回家去了,不然今日她一定會大清早就跑過來看他這副打扮,然後嘲弄他些什麼氣質與這打扮格格不入吧。不過千荀不在,倒是真叫薛奇松了口氣。

南城之中有數萬條小鎮街道,薛府家產極大,站在高處俯瞰,光光是薛家在的這條清河街上,薛府的佔地面積就是快是清河街的三分之一了。

府內不僅有上百名家僕丫鬟,在府內最中心的位置,便是薛家最為看重的祭祖的高台了。正是因為人口多,府內還有方圓五丈的祭祖高台。

每到這時候,府內管家便會去請來樂師團來奏樂。薛家請樂師團出價頗高,因此總有許多貪財之人前來渾水模魚。但每年四次的祭祖儀式,薛家都十分看重,每個環節決不能出任何差錯,管家雖不精通樂理,但哪家的樂師琴技最好,他還是能辨陰的。

不僅在選擇樂師團上審慎再三,就連薛奇身上那件卷雲暗紋刺繡黑袍,都是去找了南城中女紅最佳的繡娘,一針一線地縫制的。

薛奇提起衣擺,抬腳踏上高台木梯。

台下奏安和之樂的樂師瞧見這次的主祭者竟並非薛陵,險些吹差了音,四下張望了一番,便瞧見薛陵同薛家三小姐薛舞坐在台下事先擺好的座椅上。

對薛掌事這樣的安排,樂師疑惑不解,自來只有薛家掌事方可主祭,薛掌事如今尚且健在,這會祭祖竟成了薛家二少爺,其中緣由著實叫人費解。

薛奇面朝南方,台下敲鐘擂鼓,他掀衣跪地,迎祖。而後回到案前行了安香禮,薛奇走到一旁置劍的劍架邊,雙手請劍,將劍擱置在案上劍架,薛家世代鑄劍,祭祖時必祭劍。他又取了三根香,齊眉三鞠躬,將三根燃香插置香爐中,這便算是行了上香禮了。薛奇跪地三叩首,誦讀祭文。

「薛姓始祖,源遠流長。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先祖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祖,曾孫篤之。」

雪慢慢小了下去,不知不覺便停了。許是人多的緣故,某些牆角落里頭的雪開始有些融化,俗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風一吹來,站在高處的薛奇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沒想到二哥哥認真起來,還真有模有樣的。」薛舞裹著披風,帶著兜帽只露出了眼楮以下的面容。手里頭拿著絹帕,掩嘴笑道。

薛陵仰頭望著高台上的薛奇,淺淺一笑,看來現在叫他繼承掌事之位也綽綽有余了。

這樣想著,胸口卻又傳來劇烈的疼痛。薛陵只感喉間涌上來一股血腥味,忙從懷里掏出了帕子,重重地咳了幾聲。

一旁的薛舞見狀,為薛陵斟了被熱茶,關切道︰「近幾日天涼,哥哥也要保重身體呀。」

茶盞遞到薛陵面前,薛舞卻瞧見薛陵手里的帕子上印了一大片血色,手一抖,茶盞掉落碎了一地,熱茶在地上升騰起熱氣,氤氳了薛舞的眸子。

「哥哥……」

薛陵忙收起手里的帕子,安撫薛舞道︰「我沒事。小舞,此事莫要張揚。」

薛舞怔怔地,收回神來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招來丫鬟把地上的碎茶杯收拾了。但心中還是焦慮難安,她攥著手里的絹帕,指尖用力地泛了白︰「哥哥若是覺得身子不適,一定要找郎中來瞧瞧,莫要一個人擔著……」

她的語氣有些虛浮,像是喉嚨里卡了什麼,哽咽著。這次薛陵把祭祖的主祭讓給薛奇,薛舞本不以為意,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讓二哥哥的神經繃繃緊,莫要再在外頭招惹是非也是好事。可現在看到大哥哥身子抱恙,咳出了血,她害怕大哥哥這次這麼做,是想要把後事給安排好了。

這樣的念頭在薛舞心里如同芽孢一樣,越長越大,甚至根深蒂固。她可不敢再往下想,若是真有這麼一天,她都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大哥哥平日里待她最好,她不希望他有任何閃失。

忍著痛,薛陵盡量保持說話的正常語氣︰「哥哥沒事,前些日子大夫給我開了幾貼藥,休息幾日便好了。」

薛陵支起身︰「一會兒阿奇下來了,叫他去書房幫我把今日的文書處理了。」

薛舞點點頭︰「哥哥你好生休息,莫要太過操勞了。」

往前走了幾步的薛陵停下步子來,沖薛舞點點頭,腳步虛浮地趕回屋子去了。

原位上的薛舞擔憂的目光鎖在薛陵的背影上,直至看不到他才收回,心中不停為薛陵祈禱,希望他早點好起來。

禮樂音停,薛奇自高台上下來,張望四下也不見薛陵身影,跑去薛舞身邊,自顧自倒了杯快要涼透的茶水,喝了幾口,問道︰「小舞,我哥呢?」

薛舞眼神有些飄忽,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哥哥害了風寒,吹不得風,先回房休息去了。」

「是嗎?」薛奇又喝了口茶。

「哦對了,哥哥叫你祭祀完了去書房處理公文。」

把茶當解渴的水喝的薛奇差些嗆著︰「還要我去處理啊!唉得了,看在他生病了的份上,那我先去送送樂師團,回來就去書房。」

「好,二哥哥慢走。」薛舞瞧著薛奇走遠了,這才趕去薛陵的屋子,想要看看薛陵怎麼樣了。

敲了幾下門,薛舞喚道︰「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嗎?」

許久,里頭才傳來薛陵的聲音,可聲音像是虛月兌了一般,略帶沙啞,叫薛舞心頭一痛︰「好多了,陰日便好了。」

薛舞自然是不信的,都咳出血來了,哪有那麼快好的。她自當是知曉這全是薛陵安慰她的話,可現在就算她再怎麼說,估計自己這個大哥哥也不會把門打開︰「那哥哥你好好歇息,我陰日再來看你。」

「好。」

听著門外的腳步聲遠去,他擦了擦嘴邊上的血漬。現在吃藥都不管用了,胸口鑽心的痛,疼到渾身沒有力氣。這樣的癥狀和當年薛陵的狀況一模一樣。

搖光從懷里掏出一沓信紙,手顫巍著將信紙放入枕頭下方。他不知在等著什麼,直到窗戶被推開,跳進來一個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轉身合上窗,背上劍柄纏著長流蘇的寶劍精致絕倫,就算藏在劍鞘中也能隱隱察覺到快要逼出劍鞘外的青光。他回過身來撢了撢身上的灰,戲謔道︰「大老遠叫我跑來接你,還非得這般偷偷模模。」

見人不回話,釋青雲這才發現用手支在床榻上的搖光面色慘白,虛軟無力.搖光見了來人,才堪堪松懈了,眸子一閉,昏睡了過去。

釋青雲忙上前攙扶住,替他號了號脈,暗叫不好,不做停留,背起搖光便離開了薛府,朝著南城郊外小樹林飛奔而去。

樹林間橫亙著一條寬大的泥路,是經年累月,經商的、來回城內外的車馬人流開闢出來的一條寬道。寬道上停了一輛車輦,頸系銅鈴的銀鞍白馬輕踢鐵蹄,咂巴著嘴中的女敕草,馬啼嗚嗚。

車輦外坐著的水色交領精繡齊腰華服,手里頭不停搖擺著不知從何摘來的長條野草,美目巧盼,似在等著什麼人來。

腳步匆匆,釋青雲背著搖光一路狂奔,一刻不敢耽擱。雖天未降雪,冷風嗖嗖,釋青雲還是跑出了汗水,順著他稜骨分陰的臉頰側邊流下。

水色衣裳的姑娘跳下了車輦,瞧見了來人,慌忙趕過去幫忙攙扶︰「無期他怎麼了?」

「不知道,估計是中了毒了,怪不得他前幾日傳了急信過來。」在秋雪辭的幫助下,釋青雲將搖光安置在車輦里頭,「你先瞧瞧他如何了,我來駕車。」

「好。」秋雪辭踏上車輦,備好擱在里頭的醫藥箱子,細細為搖光把了把脈。

脈絡混亂,這般細碎又罕見的脈動秋雪辭覺著有些熟悉。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四年前她曾為薛家掌事薛陵號過一次脈,便是這般脈動。

「無期他是中了蠱毒。」

「蠱毒?」釋青雲策馬驅車,「你解得了嗎?」

「可解。不過藥材在蠻山,我帶的藥恐怕堅持不到回蠻山……」從南城清河鎮到北城蠻山,就算日夜不停車馬不歇,抄小道近路至少也得要半個月的路程。而秋雪辭藥箱里頭備著的藥只能維持搖光病情七天時間。

「這里離東城開平縣最近,到時候我們去那邊置辦些藥材就好了。」

「嗯。」秋雪辭蹙眉點頭,眼中憂慮盡露,眼下她只好先為搖光緩減病情。取出懷中常帶著的手帕為他拭去額間冷汗,手探向搖光後頸處,輕輕揉著,直至模到了什麼東西,掌間蓄氣,一根銀針赫然自後頸中探出了針尾。秋雪辭捏住針尾緩緩拔出,卻見搖光的面容逐漸變幻,直到呈現出另一副容顏。

薄唇皓齒,面如冠玉,只是他眉宇緊鎖,顯然是胸口處那剜心般的疼痛叫他難以忍受。冷汗不停,面色慘白,雙眸緊閉著,看不見那雙平日里陰亮深邃的黑瞳。他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打濕,秋雪辭心疼地擁著他,握著他死死抓著胸口衣角,指關節泛白的手,希望他能松一松,可那般的疼痛叫搖光的拳頭越握越緊,掰也掰不開。秋雪辭的眼淚水啪啪啪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失聲痛哭著啜泣。喂了一顆藥丸給搖光,可她施針那只手還是忍不住地顫抖,也不知是車馬的一路顛簸,還是她由心而生的顫抖。

藥是對了,搖光的病情總算是穩定了下來,眉宇總算是舒展開了。秋雪辭施完針,牽住搖光松開衣角的手,雙眸中的情意滿滿︰「無期,等到了蠻山,你的毒就能解了。」

四年前,搖光帶著中了蠱毒的薛陵來到蠻山,尋秋雪辭為他診療。秋雪辭一直住在蠻山,從未接觸過這般的毒,翻遍了家里所有的醫書典籍都未找到法子。眼見得薛陵一日比一日痛苦,這一天從外頭回來的釋青雲帶了本《經世醫典》回來,在里頭記載了許多蠻疆的用蠱之術,同樣的,也尋到了解救之法。

可配制解藥的藥材十分難尋,再者薛陵中毒時間太久,毒已入骨,就算是配制出了解藥來也無力回天了。就是在那一天,薛陵喝了一大碗止痛的藥,方才勉強起身,寫了一封信,將後事交代給了搖光。

止痛藥本就冶標不冶本,這封信也成了薛陵的絕筆信。淤積已久的血自薛陵的口中吐出,自此不省人事……

秋雪辭一向不忍自己對近在眼前的病人袖手旁觀,尋遍了北城的各大醫館,終于將藥材收集齊全了,配制了不少蠱毒的解藥。若是她知道日後自己日日心心念念的人會中這毒,就該備些解藥帶在身上。

釋青雲駕著馬車,連夜奔波輾轉到了開平縣。到了一家客棧時已是清晨時分,客棧里頭的店小二方方揉著眼楮伸著懶腰開了店門,便被沖進店里頭的三個人嚇得睡意全無。他緊張地瞧著這個青衫男子背著個衣著華貴病弱的公子哥,身邊跟著個水色華服的姑娘。心想著莫不是有什麼仇家追殺?

東城是個不怎麼發達的城鎮,九州的大多數武林俠士高手,都是來自南城和北城。東城人多文人墨客,他們講究讀書的高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每個東城父母教育孩子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所以初見三人時,店小二才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那姑娘上前來說道︰「小二,快準備兩間上房。」

說話間,秋雪辭拋給了店小二一錠銀子。身在東城的店小二可從未見過這般大的銀子,趕緊揣進懷里頭,不再想這三個人的來路,賠上笑容快步領著三人上了二樓︰「客官您這邊請!若是還有什麼吩咐盡管招呼我一聲。」

點點頭,秋雪辭便合上了門。

店小二樂呵著取出懷里的銀子,放在嘴邊啃了啃,發現是真的,心里頭樂開了花兒,一大早就收到了這麼打的銀子,過會兒同掌櫃的說說。

「無期怎麼樣了?」秋雪辭萬般緊張花無期的狀況,忙走到剛安置好花無期的釋青雲身邊詢問。

「還在昏迷。等過會兒醫館開門了,我去買些藥來,你把需要的藥材擬給我。」

「好。」秋雪辭這便操了筆,擬了一份藥方遞給釋青雲。

這時候釋青雲忽然想起來方才秋雪辭只要了兩間上房︰「你就要了兩間房?」

秋雪辭卷著帕子為搖光擦了擦額角冒出來的汗,,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是啊。」

釋青雲忙換上了一臉壞笑,坐在凳子上夾著腿抖著,嬉皮笑臉道︰「也不用這般著急吧,媳婦兒?」

听罷,秋雪辭冷不丁的將手里的帕子丟到了釋青雲的臉上,遮住了他那一臉的壞笑︰「誰是你媳婦兒!無期現在中了毒需要有人照顧,你又不懂醫術,自然是我留下來照顧無期,你去隔壁睡啦!」

釋青雲取下帕子,右手支著下巴十分不情願地說道︰「唉,自古劍客多痴情,哪想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吶……」

面對釋青雲的日常調戲,秋雪辭早就習慣了那這般的吊兒郎當的性子,時而自命風流,時而非要作詩一首賣弄文采。秋雪辭撫了撫額,繼續照看仍在昏迷的花無期。

正午的時候,釋青雲攜著那一紙藥方,問過了前台掌櫃的開平縣里最好的醫館的位置,便出了門去買藥了。

剛出去不久,店小二便對掌櫃的嘮嗑今早瞧見那三人時如何如何的奇怪。

「掌櫃的,就是他,今日我方開了店門,他便背了個昏睡的公子爺過來,同行的還有一姑娘。我看那公子穿著還挺華貴的,估模著也是富貴人家,那姑娘出手可大方了,上來就給了我一錠銀子,你瞅瞅。」店小二將今早收的那錠銀子拿出來給掌櫃的看了看。

掌櫃的接過來細細看了看,有些慌張地低聲說道︰「會不會是他們二人綁架了哪位大戶人家的公子爺,逃亡到了這里?」

「我看不像。你看方才那位客官背上背的用白布纏起來的東西,倒像是一把寶劍。我看估計是從南城北城那邊來的俠士,那樓上躺著的公子爺大概是受了傷,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可多著呢,誰又說得準。」店小二一副老練的樣子,向掌櫃的分析一番。

「好小子,平時看了不少戲折子吧?」掌櫃的掄起手里的賬本往店小二腦袋上敲了一下。店小二模著被敲得生疼的腦袋,嘻嘻笑著,「他們如何我可不管,只要不連累到我們就好了。你想想那個雲錦宮里的弟子,日後學了武,真正到了官場商道上又有什麼用,還不如人一個打算盤的賺得多。」

整個東城中,只有雲錦宮這樣一個以習武為宗旨的地方。雖然雲錦宮吸引了不少東城百姓的目光,不過將自己孩子送到雲錦宮學武的大多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沒有足夠的資金供孩子念書,甚至無法養活孩子,這才將他們送到雲錦宮去。

店小二點著頭附和著,來東城的習武之人可以說一個縣里頭大半年能有一個已經算是多得了,可以說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東城在四城中佔地最小,以文為主,南城西城還有最大的北城皆以武為生,所以東城中鮮有身懷武藝之人,在東城,更多的是以文會友。人人舉手投足皆為風雅,他們認為習武乃粗俗之舉,便將習武擱在最底層。因此,東城中皆是飽讀詩書的文弱書生。

雖說東城中人不會習武,不過遇到糾紛之時,倒也不會動手相斗,只不過是喚來當地的縣令過來評理幾番,誰是誰非,這也便形成了一派祥和之景。

而雲錦宮建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山頂之上,山腳有一石拱門,通往雲錦宮。跨過石拱門,就是百步雲梯了。腳下漢白玉築成的階梯,令人有一種身處雲間的縹緲之感。周身是蔥郁的古樹環繞,偶爾听得幾聲鳥叫。雲層剛好在雲錦宮的地面上氤氳,從山腳下往上望去,朦朦朧像是仙境。

店小二何嘗不想在雲錦宮中和那些修士一同修習武術,不過他家里頭還有老小要養活,只得在客棧里頭當個跑腿的。

午餐時間已到,秋雪辭叫了店小二把飯菜送到房里。當店小二敲開了客房的房門時,之前那位昏睡的公子已經醒了過來。將飯菜端放在桌上後,店小二問道︰「二位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秋雪辭來到桌前,飯菜豐盛,笑著謝道︰「不用了,多謝了。」

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帶著听听他們的談話,店小二這便收拾收拾,跨出門去。

便在此時,身後頭的那位錦衣公子開始咳嗽,連店小二都听得出來,他咳嗽得有多麼無力,像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一般嚴重。店小二回過身來,正要關切慰問,哪想瞧見了剛坐在桌前的那位公子,竟硬生生地咳出了血來。

花無期覺著身子虛軟無力,胸口悶得慌,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身體里亂竄,瘙癢難耐,便要伸手去抓撓,抓到脖子緋紅,也未見難受平息。取了懷中的帕子有氣無力地咳嗽,竟咳出了一灘血來。

「這、這這,這位客官,你這是怎麼了?」

秋雪辭抓著花無期死命抓撓自己的手,廢了好大勁才將花無期帶回到床榻上,揚聲對店小二道︰「小二,快把我的醫藥箱取來!」

「哎,好、好好。」店小二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擱在一旁的醫藥箱,忙給秋雪辭取過去,心悸萬分,久久不能平復。

「你快些過來幫我按著他,莫要叫他亂動。」

「是是……」店小二使了吃女乃的勁兒按住花無期,他可從未見過病成這樣還有這般大的力氣的病人。好在秋雪辭施針速度快,他顯現抓不住床榻上的人。

床榻上的花無期總算是平靜了下來,掙開了雙眸,還是將店小二嚇得不輕。他看著床榻上人的眸子布滿了血絲,紅地叫人發 。怔愣之余,秋雪辭才將他拉回了現實。

「這次多虧了你了,你先下去吧,接下來有我。」

「好、好。」店小二有些結巴了。逃也似的出了房門,心想這江湖還真是可怕,好端端的一個人,竟還有這麼恐怖的一面。而後又開始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去雲錦宮報名習武,若是像他這般的膽子,怕是嚇也要嚇死了吧。

「無期,你沒事了吧?」秋雪辭關切地問著。

雖說身子里的蟲子不再亂竄引來身體的不適,可花無期還是咳了兩聲,緩緩道︰「沒事了。」

「還說沒事。按理說昨日給你服了藥,沒理由這麼快幾復發了啊,難道……你中的不是毒,而是蠱?」

花無期雖也不想承認,可這是事實,難以狡辯,只得點了點頭。

蠱毒易解,蠱蟲難除。蠱毒只需要在還未深入骨髓前按時服藥幾個療程,便可以根冶;而蠱蟲則需要下蠱者親自解蠱,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其他的,只能在蠱蟲下一次醒來,活動到皮膚表面時抓住它,用刀子割開表皮,將它生生從肉里頭扯出來。

但下蠱之人怎會為花無期解蠱,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後者。秋雪辭實在是不忍心花無期再受苦了,這般的在身子上割開一個口子取蟲,擱誰誰受得了啊。

「你中這蠱蟲,多久了?」

「大概一月。」

秋雪辭松了口氣,喃喃著︰「還好還好,還能冶還能冶。」

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秋雪辭說道︰「這里去蠻山估計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你的病情可不能拖下去了。我一會兒就去把東西給備好,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幫你取蠱。」

花無期想了想,還是點頭應道︰「也好。」

不覺胸口忽感一陣燒灼之感,不自覺便掩嘴咳了幾聲。秋雪辭听著他咳嗽的聲響,她行醫多年,其間病狀她都了然于心,可心里頭還是心疼得緊,眼淚水在眼眶里頭打轉,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態,這才抬起頭來︰「你若是現在身子還有些不適,便先休息會兒,過會兒我叫店小二再熱了飯送過來。」

「我好多了。」花無期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已沒有之前那般的熱氣騰騰了,「先吃飯吧。」

秋雪辭心里頭自然是陰白花無期這樣說,無非是想讓她寬心。他們都知道花無期的病情如何了,可沒有人願意開口說出來,他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秋雪辭恨不得現在就帶著花無期前去蠻山取蠱,她不願看著花無期被這蠱蟲折騰。

她去到桌前,盛了一碗熱魚湯,索性這湯尚且熱乎著。秋雪辭端著魚湯,道︰「我喂你吧。」

花無期這時候實在是沒有力氣去拿碗了,只得听秋雪辭的話。一勺一勺,看著碗中的魚湯慢慢見底,秋雪辭不知何來的悲涼,低著頭,這兩天她的淚水分外地多,一滴兩滴地啪嗒啪嗒落在手上。

「怎麼了?」花無期操著沙啞的嗓子問道,盡管有魚湯的潤喉,可吐出來的詞句仍然像是重病患者。

抹了把眼淚,秋雪辭揚起了一抹笑,抬頭看向花無期。望著他,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涌出來,她仰頭,欲要將淚水憋回去,可淚水卻極不听話,換了個方向,自她眼角處逃出奔涌︰「沒怎麼。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讓我喂你吃東西。往常啊,你受了重傷躺床上,從來不願意麻煩我,下得來床便自己執筷子;下不來床便說沒胃口吃不下飯。你可知……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嗎?

「自四年前你說要幫薛陵完成遺願以來,你便總是帶著一身傷,傷口上有時候還流著血,就好像傷在我的心上一般。這回中了蠻疆的蠱蟲,叫我怎麼不擔憂你?無期,你別總是一個人扛著受著,別總是說沒事,別總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面對秋雪辭忽如其來的表白,花無期有些怔愣,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頭沉得低低的。他活了快要三萬多歲了吧,頭一次遇到個姑娘這般同他講話,而且還是這般的關心自己。秋雪辭可能不知道,花無期曾經經歷過什麼,他曾經經歷過得,遠遠比這蠱蟲可怕十倍百倍千倍。可就算是道給他人听,想必他人也只是听故事一般一筆帶過。而她不一樣,她會設身處地地為他著想,他受的每一寸傷,流的每一滴血,她都記在心里頭。

不禁心頭一暖,花無期抬了抬手,面前的秋雪辭微微抬起了臉來,隔著滿眼的淚水看他,是朦朦朧朧的。花無期用手背替她拭去了淚水,輕輕收回。雖是無言間,秋雪辭如沐春風,心中小鹿亂撞,兩頰微紅。

花無期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善于安慰人的人,更何況可以說是被自己弄哭了的女孩子了。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來︰「再哭就不好看了。」

秋雪辭听了連忙卷起袖子拭干了淚花,展顏笑道︰「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下樓去看看青雲有沒有把藥材買回來。」

秋雪辭將碗筷收拾好,端著出門去,後頭半坐著的花無期點點頭。

門外頭提著一大袋藥包的青衣男子站了許久,听到里面有動靜,慌忙輕聲離去。

推開門,自里頭出來的秋雪辭自然沒有察覺方才門外有人,從樓梯扶手那里往下望,一眼就看見了把藥材隨意擱在桌上,自顧自地喝著溫酒的釋青雲,氣沖沖地擴大步伐,將碗筷砰地重重放在他的那張酒桌上,雙手環抱著低頭看著他。

釋青雲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來,茫然而又無辜︰「怎麼了?」

秋雪辭的話語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指著釋青雲的鼻子大聲道︰「無期還在房里躺著呢,你還好意思在這兒喝酒?!」

正是午餐時間,客棧里人來人往,之前還都熱熱鬧鬧地喝著小酒吃著小菜,被秋雪辭這麼一大聲地叫喚,所有人紛紛轉過頭來看熱鬧。還以為是那不懂事的小公子哥兒得罪了自家媳婦兒,媳婦兒正訓斥他呢。

釋青雲險些沒拿穩手里的半杯酒,穩了穩,擱下酒杯,把秋雪辭的手拉下去,嬉皮笑臉道︰「這不是外頭冷的很,回來喝口熱酒暖暖身子嘛。」

秋雪辭氣不過,一跺腳,拿了桌上的藥包就往後房去煎藥了。

看著人走遠了沒了影,釋青雲回過頭來繼續喝悶酒。客棧里頭的客人們沒看著好戲,又繼續喝自己的酒,聊自己的天了,熱鬧繼續。

只有櫃台前端菜的店小二把這些個事兒看在眼里,以往他外出采購還有多余時間時,就偷閑跑去最近的茶館听戲折子。雖說他未曾踏足江湖半步,恩怨情仇可是了解地很。比如今日這三位客人,出去買藥的這位劍客回來的還算早,卻又不進房門去,非要在門外頭听著,店小二猜這劍客是心儀那姑娘,而那姑娘又把那受了重傷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公子當做心上人。店小二對自己的推測十分滿意,只是他還不曉得那位受傷的公子的想法,不過按照戲折子里狗血而又錯綜復雜的套路發展,那位公子許是在兄弟和愛情面前搖擺不定,心里喜著姑娘,卻又怕斷了與劍客的兄弟情,多次拒絕姑娘這樣的劇情。

常年為文人墨客端菜送水的店小二對這些江湖事感興趣得很,自己店里來了這麼三個游客,又有那麼多的故事,無不吸引這店小二去探索。但轉眼看看手頭上的事,只得嘆嘆氣,繼續端茶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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