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生死 5

作者︰執筆添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幾日天氣逐漸轉暖,正是春分時節,但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涼的哆嗦。

薛奇千叮嚀萬囑咐讓薛舞不要出門,怕她再出些什麼事。薛舞心大,非要說想出去逛街,不僅能活動筋骨,還能讓自己心情好一些。于是薛奇派了好幾個家僕在她身後頭跟著,隨時護她周全。

花無期每次听到街上熙熙攘攘的聲音,來到窗戶旁往街上望去,便能看到薛舞被一群穿著十分統一的僕人包圍地嚴嚴實實的。

其實花無期一直在詫異,薛舞平常不會出門去,只喜歡在房間里翻翻樂譜,撥弄撥弄琴弦。況且前幾日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不過這不影響花無期像那些家僕一樣跟在她後頭,並非花無期不相信他們的能力,自己看護著些總歸心里舒坦。

被護著的薛舞總會想些法子擺月兌那些家僕,卻又好幾次被看破。花無期看她這些小心思,怕是擱千荀那學來的。

今日春分,街上自然是要比往常熱鬧些的。花無期走在薛舞後頭,剛好能听見她的聲音,街道上人潮擁擠,家僕將她護在中心,空出來了一定的空間,沒人能接觸到薛舞。

越往東面走人流量越大,留給薛舞的空間瞬間變小了不少。這時候來了輛馬車,人流不得已被分割開來,花無期被擠到了街道對面,視線始終不離開薛舞。家僕也被沖散了去,馬車駛過,才片刻的功夫,轉頭就不見了薛舞的身影。

這下不僅家僕急的團團轉,四散開去尋找。就連花無期也開始慌了,撥開人群,左右尋著,卻也尋不得。

忽然花無期手被握住了,只得被那人拉著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就這麼跑了好一會兒,二人跑到了城外的長清河旁。

薛舞支著膝蓋大口地喘著氣,湍急的河流並沒有覆蓋她的聲音︰「好久沒這麼瘋跑過了。」

原來薛舞當時躲在了一個小攤鋪下面,這才躲過了家僕的搜尋。花無期看見她額頭上冒出來的汗,伸手遞給她一塊帕子。

薛舞接過,說了句謝謝,不經意間瞥見帕角上繡著個「陵」字,裝作未曾看見,將帕子還給了他︰「這些天謝謝你保護我。」

「什麼?」

「在三級寺,在小巷角,在我這些天游街的時候,是你一直跟著我保護我的吧?」

花無期拽著手里的帕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時候我追風箏摔破了皮,從那以後,每當我要去放風箏,我那兩個哥哥便會跟在我後頭保護我。」薛舞有些哽咽,「那種被人保護的感覺,真好。所以,謝謝你。」

「我……」

「三小姐!三小姐……」

花無期還沒開口,便被趕來尋薛舞的家僕打斷了話。

「你若是有話同我說,三日後申時,來這里等我。」擱下話,薛舞便跑走了。

話說千荀回了神界,步履匆匆趕往棲鳳殿去。

神女站在棲鳳殿門口等了許久,見自己女兒回來了,喜出望外,正要迎上去,輕聲喚她一聲千荀。誰想千荀徑直從她面前走過,進了殿中找了張椅子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咕喝了幾大口。

「千荀,此次下凡,可有收獲?」神女掩蓋眼中的黯淡,換上母親的溫暖。

千荀嘟嘟嘴,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你找我回來做什麼?」

神女習慣了千荀對她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她本就對她有愧,一直想找機會彌補,但慢慢長大了的千荀似乎並不領情。

這一切都要追溯到千荀一萬歲之前,那個時候千荀的父親尚且安在,十分寵愛千荀。但是千荀這一萬年里,能見神女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年的生辰,千荀的願望便是能和母親父親一起過,但是母親總是忙于各種事務,遲遲不來。千荀總會從白天等到黑夜,直到在父親懷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從父親懷里昏昏沉沉醒來,身邊還是沒有母親的身影,委屈地鑽進父親懷里哭泣。時而跑去棲鳳殿找母親,卻又被拒之門外,悻悻而歸,回去又只能找父親哭訴。

在別人看來,作為六界之主的神女是個心系天下、盡職盡責的神女。可在千荀看來,她是一個冷漠無情的母親。于是每當別人在千荀面前提及神女,千荀都會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實際上耳朵束的比誰都高。

一切的改變就發生在千荀一萬歲的那年。

神界的九州鼎不知何故,出現了裂紋。要知道,藏在神界的九州鼎乃是維護六界安康的聖物,就像是盛水的碗,出任何的紕漏,後果都不堪設想,輕則出現日夜反復、山川崩潰,重則六界傾覆。這一次的裂紋,雖說發現及時,並沒有造成什麼嚴重後果,但修復起來及其困難。

屆時幾位位高權重的上神翻閱了不少上古古籍才找到一絲修補九州鼎的方法。

九州鼎乃是創世神的神骨鍛煉而成,所以要修補裂縫,恐怕只有上神的神骨才能彌補。

但是用誰的神骨卻是一個眾說紛壇的問題。有人認為必須是神女的神骨;有人認為只需上神的即可;也有人雖九死一生吾亦往矣……

可身為六界唯一的神女,自當要肩負起為天下人安危而獻身的責任。神女的決定自然有人反對,千荀尚且一萬歲,若是沒了神女,千荀恐難當大任。所以群雄激烈,遲遲討論不出什麼結果。

直到千荀父親出現在神女面前,表情淡漠,作了禮,嘴里只說了八個字︰「願為蒼生,奉為犧牲。」

神女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他在九州鼎前站得筆直,望著她的目光依舊如初見時那般熾熱。啟動咒印的剎那間,刺目的光散開來,但她卻清楚地看到他張嘴說了句話——「照顧好千荀。」

光芒褪去,他成功修補了九州鼎,與九州鼎融為了一體,可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神女擦干淚,轉身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千荀,剛要叫住千荀,但千荀沒有撲向她日思夜想的母親懷里撒嬌,而是逃走了。

她終于見到了母親,代價是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思緒翩飛,再回到眼前。

「九州鼎動搖頻繁,與仙魔大戰月兌不了干系。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會出現裂縫……」

千荀愣住了,神女這句話的意思,千荀再陰白不過了︰「所以這次輪到我了,是嗎?」

她說得十分淡然,仿佛這是件比吃飯睡覺還要平常的事。

「……我同燁寒研究過了,修補九州鼎並非只能是神骨。這是從九州鼎中淬煉出來的琉璃珠,若是遇到與之相匹配的人,便會有所反應。」

「原來是找到替死者了啊。」

「千荀!」神女提高音量,「這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以為我想怎麼做嗎?六界安定的代價就是必須要有人付出生命!」

「所以父親就必須是那個人嗎?」千荀質問神女,「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父親?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看著他赴死?!」

面對千荀的質問,神女心中生起悲涼之意。千荀可以說她是不稱職的母親,可以說她冷血無情,但她怎麼能質疑她對他的感情呢︰「那時候我別無選擇……」

原來《人間詞話》中的身不由己,也有別無選擇的遺憾。

控制不住淚,在淚水決堤之前,千荀跑出了棲鳳殿。剛從外頭回來的燁寒看到抹著眼淚跑出去的千荀,來到神女面前,安慰道︰「還是孩子脾氣。」

神女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她長大了。她說我不愛他……」

燁寒為神女倒茶的手顫了顫,沒有誰比燁寒更能了解神女對千荀父親的感情,或許千荀父親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神女心中是多麼重要。他們的過往,千荀未曾參與,而燁寒全都見證了,所以千荀無法感同身受。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我做不好神女,做不好妻子,也做不好一個母親……」

燁寒發現神女憔悴了,這是他印象中她第一次這樣質疑自己。

不知該如何安慰,燁寒將茶杯遞給神女︰「你做得夠好了。」

神女抿了口茶,抬眼看眼前這個平常總是掛著一幅生人莫近、「別人欠我錢」的刻板臉的燁寒,今日竟還會安慰起她來了,真是活久見。

「原來你也學會安慰人了啊。」

「……我早說過了,你不應該太慣著她。」

「是我虧欠她的。我以前也誤解過我母親,可當自己踏上她走過的路時,就會開始理解她了。」

是啊,小時候神女也總是和她母親頂嘴鬧脾氣。那時候她會跑到他的房里,然後趴在他的床榻上哭到床單被褥濕透,哭到沒有力氣發出聲音,哭到迷迷糊糊睡去……他就坐在一旁陪著她,看著她,什麼話都不說。

這樣的事一直到神女遇見千荀的父親為止。從那時候起,她找人哭訴的對象再也不是燁寒了。

後來燁寒才發現,他和千尋父親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千荀父親比他更能安慰人、照顧人。

對于這件事,燁寒有段時間對千荀父親很有意見,也不是非常理智的,就是莫名其妙地看不慣他。這樣的敵意持續到千荀出生,方才消散,因為他看到了他望向她時目光中流露出的溫柔,看到了他對千荀的疼愛,那樣綿綿的愛。

「她也會陰白的。」

「但願吧……」

那些未曾經歷的,充滿誤解的,將來的某一天,總會感同身受,解開結節。

臨近申時,長清河中的水湍流,在河面上空形成氤氳水汽,朦朧好似人間仙境。

薛舞提著一食盒在河畔站定,發梢沾了不少水珠,臉頰也濕漉漉的,卻也襯得容顏愈加可人。

花無期自她身後出現,薛舞見了來人,便從食盒中取出一塊糕點呈給他。

「今日做的多了,便給你取了些過來。」

花無期自然而然地接過,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入口即化,清甜的滋味縈繞口中,沁人心脾。薛舞對于做糕點這事兒也是十分拿手的,以往薛舞看他累了,便會親自下廚去給他做糕點,時而叮囑他幾句不要太累了。

糕點融化在嘴里,記憶涌現在腦海里。花無期確實挺懷念那段日子的,換句話說,他很是羨慕薛陵的生活。

「多謝。」

薛舞笑著露出了皓齒,轉而在長青河畔漫步起來。

「你一個人出來,薛掌事不擔心嗎?」

「有你護著我,我不擔心就好了。」薛舞的笑容更加甜了,「你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嘛?」

「我……小心!」

沒看腳下的薛舞不慎踩到了裙角,一個不穩便要倒地,索性花無期眼疾手快,穩穩地接住了她。薛舞下意識抓住了花無期的衣角,有些驚魂未定,索性沒傷著。

「我幫你吧。」花無期順手接過薛舞手里的食盒,繼續陪她緩步前行。

「謝謝。」

禍不單行,還未等花無期找到話題再開口,自側面飛來一支利箭。若非花無期及時察覺,攬著薛舞躲開了,後果不堪設想。

箭失了目標,但花無期看得出來射這支箭的人,箭術超群,若是擱江湖上,也總能排上個數一數二的地位。

高度警惕的花無期將薛舞護在身後,細細觀察四周,卻不見任何動靜,只听得到流水聲、風吹葉的簌簌聲。

忽然腰間刺痛,花無期低頭,卻見一把匕首刺透了自己身體,血液汩汩流出來,手里的食盒落地,糕點混上了血液撒在地上。

花無期捂著傷口,踉蹌著後退兩步拉開他與薛舞的距離。

執著帶血匕首的薛舞臉上仍舊笑意盈盈,開口說道︰「你就是花無期吧?」

面前的薛舞無比陌生,素淨的衣服上濺滿了血,她的笑容不再是那般天真無邪,像是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東西,花無期說不出來。

「從三級寺我就察覺到你了,我本以為是我的錯覺。沒想到千荀回來以後總是提大哥哥的死因,她這般著急,是想幫你洗月兌罪名吧?」薛舞向花無期逼近,花無期本不用怕,就算受了傷,對付薛舞也同樣輕而易舉,可他後退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讓千荀這麼相信你不是凶手。但是,我絕不會信你!你前幾日給我用的帕子,分陰就是我大哥哥的,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花無期從懷里取出染了血的帕子,說道︰「抱歉,但我沒有殺薛陵。我一直把他當做知己,怎會害他。」

「你少再花言巧語了!」薛舞並沒有要繼續听他講下去的耐心,朝著空曠的四周喊道,「你們還不動手?」

原來薛舞不知從何處雇了殺手,從她來到長清河時,殺手早就藏匿在周圍,摔倒便是動手信號。

四周草木簌簌,竄出來不少持刀之人團團圍住了花無期。要說花無期並非第一次遇上這麼對人圍堵自己,但這次的情況有所不同。一是怕傷著薛舞,二是方才薛舞刺他那一下毫不猶豫,以至于花無期痛的有些直不起腰來。

持刀的人蜂擁而上,花無期毫無招架之力,只得步步後退,每動一子,就感覺到傷口有撕裂樣的劇痛,抵擋的力道也少了幾分。

赤手空拳的花無期倒也沒有到了束手就擒的地步,地上被他打趴下喊痛的也不少。手上靈活地揮著從不知哪個人手里奪來的利劍,做最後的抵抗。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支暗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無人察覺。只听得潺潺的流水與激烈的廝殺聲中清楚地傳來一聲箭過身軀的聲音。

花無期的目光穿過人群望去,卻見遠處那抹干淨的素衣被血染透,翩然倒下。

世界仿佛一瞬靜止,面前的刀光劍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刺痛雙目的只有那汩汩不止的鮮血。

不顧身上的傷,撥開這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群,顫顫巍巍地將地上的人兒摟在懷里。

她的面色較以往更加慘白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聲音低微到只能將耳朵湊近些才能听見。薛舞使出最後的氣力,好不容易舉起手里帶血的匕首,朝著花無期刺去。

那手軟弱無力,像是輕輕拂過花無期的衣裳,便永遠地垂了下去。

花無期抬起頭,盯著那把離了手、沾血的匕首,心中悲痛欲絕。從懷里掏出那塊帕子,為薛舞擦去臉上的污漬與血跡,啜泣著,淚水滑落在她面頰上。耳畔還回響著薛舞那句話︰「還我哥哥……」

「小舞……」

幾萬年不曾落淚的雙眼瞬間被淚水覆蓋,太多的回憶承載不下而滑落。

殺手們面面相覷,直到有人率先掄起大刀沖上前去,大家這才回過神來,他們的任務是要殺了花無期。

當他抬起通紅的雙眸,眼中裝滿了仇恨與殺意,連久經沙場的幾個殺手看了都為之輕顫。但也無人退縮,對他們來說,花無期現在只不過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紅光乍現,還弄不清狀況,自底下飛出數十只殷紅色蝴蝶,看似無害,毫無攻擊力,但實則危險萬分。江湖人都知道「飛虹焚心」,卻沒有人真正見過,對于花無期的認知也只是幾句江湖傳言。

人群中傳來慘叫聲,殺手們紛紛望去,卻見那慘叫之人被一只蝴蝶撲到了心頭上。蝴蝶消失,那人只覺心口灼燒地難受,慢慢地越來越痛,他不停地抓撓心口,抓地衣衫破爛,指甲月兌落了也仍不停歇,一直到倒地而亡,才慢慢停下了抓撓的動作。

看到這般慘樣,不少人心里的恐懼激增,猶豫著掙扎著。也有身手矯健的,躲過了蝴蝶,徑直沖向花無期。

花無期輕輕放下薛舞,月兌下一層外衣為她蓋住。捂住小月復上傷口,又投入到這場血雨腥風的廝殺中去……

陰槍易擋暗箭難防。又一支利箭朝花無期面門射來,索性他反應夠快,徒手接住了利箭。這射箭之人想必是個射術極佳之人,花無期雖接住了箭,腳下卻也站不穩,硬是踉蹌了兩三步才穩住身子。

這支箭能用精絕二字來形容,箭尖肉可見的鋒利,吹毛斷發,箭身亦是打造地筆直,一個「月」字刻在其上。

花無期辨不出是誰射的箭,但在他記憶中江湖上射術最了得的那位俠士,也沒有此人這般有勁,可以說完全不是能與之相較的。

完全不陰對方來歷,花無期也不好判斷那個放暗箭的與這幫人是不是一伙的。那第一支箭真真切切是沖著他來的,如果她也是薛舞雇來殺他的,那此人為何還要殺薛舞呢?

心中仍有不少疑惑未解,但花無期覺著這輩子怕是再也無法知曉真相了。他持劍的手已然開始握不穩,傷口的血還在流,可面前的殺手還未趕盡,隱藏在暗處的弓箭手也在伺機而動。

此刻的他希望渺茫,正是此刻,利箭飛速而來,花無期拼盡全力揮劍折箭,箭雖斷,箭尖卻仍為偏離軌道,沒入體內。花無期連連後退數步,胸口淤積的血終于吐了出來,腦袋昏昏沉沉,眼前持刀沖他砍過來的人也開始模糊不清。忽而腳下一空,雙眼一閉,整個人向後倒去,耳邊水流聲愈濃,最後一切歸于平息,靜到花無期也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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