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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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鎮遠鏢局療養沒幾日,花無期基本可以下地行走了,但傷口帶來的撕裂痛讓他還是需要扶著些欄桿走。

這一日,花無期是被外頭的喧鬧聲吵醒的,不緊不慢地出了門去,跟著同樣穿著程家鵝黃色家僕服的家僕向著門外走去。

原來是程武壓完鏢回來了。

在人群中,花無期清楚地看到了這個程武的長相,那不就是在巷角里與他交過手的小廝嗎?原來人家是鎮遠鏢局的總鏢頭,難怪功夫還不錯。

不過為了避免麻煩,花無期還是回房回避片刻,免得他又追他幾條街喊他師父讓他教他功夫。

正當花無期轉身離開,怎想那程武真是好眼力見,撥開人群便朝著他這邊小跑過來,嘴里還叫喚著︰「哎!師父師父!」

說實話,花無期此刻實在是不想回頭,不想承認他倆認識。但是從他身邊走過的家僕紛紛看向他,不明所以,又有人問他︰「程默,程武是在叫你嗎?」

花無期有些無奈,只得搖著頭回過身去。程武早已站在他跟前,湊得老進,嚇得花無期趕忙後退兩步保持距離。哪想這程武熱情過頭了,一把抓起花無期的手便是朝邊上的人一頓介紹。

「哎哎哎!大伙兒,這是我師父啊!介紹給你們認識認識啊!」

照著程武這般說下去,非得把他吹上天了才肯罷休,到時候他還得費心費力去解釋。所以花無期趁程武還沒有繼續說下去,就拋下一句話便匆忙離去︰「你認錯人了。」

原地的程武呆了幾秒,撓了撓頭,追了上去。

「師父!等等我!」

程武跟在花無期後頭繼續嘴炮輸出︰「我不會認錯的!你不記得我了嗎?我當時還幫你把薛家小姐送回薛府去了呢。哎師父師父,听我說啊,你真的是第一個打敗我的人,我是真心想跟您學功夫的,師父?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

「哦哦,我還沒拜過師呢。」還沒等花無期反應過來,程武已經跑到他前面去跪下來扣了三個響頭。

花無期不知該說些什麼,長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武,你認錯了。」

程武望著從自己面前又一次繞道走的花無期,一頭霧水。但他還是不甘心,繼續追著花無期滔滔不絕︰「我不會認錯的,師父師父,等等我啊!」

花無期被他整的有些頭疼,本就有傷在身的他覺著心口悶悶的,頭也昏昏的,再加上方才走地太急,忽而劇烈咳嗽,止也止不住。

程武見狀,立馬上前慰問︰「師父你還好吧?你傷還未痊愈,這走這般快當心傷口裂開了。再說了這外頭涼,萬一受了風寒就不好了,我扶您回房去吧。」

待咳嗽好轉,花無期擺擺手,只想快些逃離︰「不必了。」

說罷,拖著身子踉蹌著回房去了。

程武立在原地撓頭,對花無期一直說他認錯了人的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這世上難道真有長一模一樣的人不成?

好事不臨門,壞事皆成雙。萬萬沒想到程武那張嘴仿佛跟開了光似的,第二日花無期的傷口不僅裂開流了不少血,甚至還染了風寒,高燒不退……

花無期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雙眼望出去也是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接下來這幾日,程武每日都來照看花無期。雖說此人看上去憨里憨氣,但是心思倒還挺細。除了時常手笨,幫著大夫幫他換藥的時候打翻過一次藥瓶,害得大夫只得回去再取一瓶;幫花無期擦額頭上冒出的汗時,打翻過一次面盆,害得臥病在床的花無期和床褥濕了一半。花無期對他剛開始覺得他細心的評價徹底崩塌了,就是因為在程武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花無期終于在該好轉的日子里,還在繼續臥床生病……

程武這大嘴巴子天天在花無期耳邊 里啪啦地說些外頭的事,以至于花無期人在家中臥,全知天下事。比如這鎮遠鏢局地處南城岳啟鎮,因為那中原鏢局名聲巨大,所以平日里也沒有什麼重要的大件可以押送,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物件。

據程武說,鎮遠鏢局接過最大的一單貨,是送去城南的武學世家,葉府府上的。那葉家雖沒有薛家那般家大業大,但在岳啟鎮也算排在前頭的世族大家,因著世代習武,所以一直在皇帝身邊輔佐,葉老雖年事已高,但也算朝廷沖數一數二的武將之一。葉老葉淮任禁衛軍玉鈐衛一職,軍號「射聲」,聞聲而射之。四方皇城,城門宮苑,皆有射聲把守。由此可見,葉家最最突出擅長的便是射箭之術。

雖說葉家與程家那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葉府有些什麼兵器需要運送的,都會找鎮遠鏢局送。那最大的一單貨,原本十分順利,但就是到了鎮外,被一群人劫了鏢,丟了貨。

要知道鎮遠鏢局從沒有接過這麼大的單子,這一接反而還丟了,那想必在江湖上的名聲必然大跌。所以鎮遠總鏢頭,也便是程芩的父親程啟仁,召集了鏢局里最好的精英者去尋那批貨。程武還得意洋洋地炫耀,說他當時也參加了這場尋貨的路。

時經三日,便在某處山洞中尋到了劫鏢人,聯合官府人員將他們抓回了大牢。但那批貨已被打開了些,丟失了一部分兵器,鎮遠鏢局覺得虧欠葉家,所以丟失了的部分鎮遠鏢局照單三倍賠償給了葉家。

但葉家也絕非薄情寡義,他們兩家本就是生意上的伙伴,但私下里兩位老者也是多年好友,葉老爺葉淮沒有讓程啟仁賠償,而是感謝幫他追回了貨,損失並不大。于是便有了葉程情義,失金不移的佳話。

但對于這些花無期並不太感興趣,真正關心的還是清河街上那家人的事兒。

听說,薛家三小姐身亡了,薛家只剩薛奇一根獨苗了;听說,薛家與于家鬧掰了……諸多的听說,卻又仿若身處其中一般,情難自愈。

程武人雖然傻傻的,但還是看出來花無期對薛家的事分外上心。初見面時,看他對薛家三小姐這般擔憂,還以為是花無期傾心于她,可如今薛三小姐身死,程武剛听聞時也是驚得下巴險些落地。想想自己的師父對薛三小姐這般在意,知道這件事後會多麼傷心啊。

然而程武不知道的是,花無期早就知道了,當程武把這件事用隱晦的方式告訴他後,卻不見得花無期表面上有多麼心痛。程武還以為花無期得知噩耗久不能平,便安置他一個人冷靜冷靜。

而後又過了兩日,花無期便听說薛陵是被于敬害死的,薛奇追殺于敬十里路,終于手刃了仇人。而薛三小姐的死亦是于敬買凶所殺,如今薛奇正追查那些用箭好手,勢必要將那被于敬雇佣的殺手撈出來。

可憑一支刻有「月」字的箭,極難追查到弓箭手,況且當時在場的沒有一個活口,就連花無期也沒有看清躲在暗處的那個人。而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制造這支箭的人,茫茫大海,猶如撈針。

至于花無期還在江湖令上的這件事,沒有人再提過,也沒有人說要將其撤回。一個人若是強到世人深不可測,難以超越遏制,最好的辦法就是抹殺,所以花無期還是被釘在江湖令的第一位。

只不過當事人不太在意罷了。

這日,程芩從外頭趕回來,滿面春光的,臉上的笑容像是春風席卷大地一般,臉頰那兩塊腮紅打地粉粉女敕女敕的,看上去心情甚佳。

于是程武又在花無期耳邊嘮叨,說是程芩這幾天去見了她的心上人,城南葉家二公子葉滿溪。

說起這葉滿溪,生了張白白淨淨的臉蛋兒,在這岳啟鎮中,哪個女子不仰慕葉家二少葉滿溪。但葉滿溪也並非全然是個花瓶,十八般武藝中最最精通的便是那騎射之術。傳言當年葉老帶著其二子葉滿溪伴皇帝出郊射獵,到林間深處時皆四散開去狩獵。原本葉家長子葉滿樓也在列,但當日葉滿樓恰巧扭傷了筋骨在家休養,于是葉滿溪只得孤身進林。

要知道花豹最擅長急速狂奔,普通人見著了怕是逃也逃不及,通常入了花豹的捕殺名單,非死即殘,速度之快,快到人來不及反應。

那天他提著唯一的戰利品回到營地,不僅葉老露出意料之外的驚喜,就連皇帝也挑眉,大笑著點頭稱贊。

也便是那一次,葉滿溪的驍勇名聲才傳了開來。

而這次,程芩之所以這般喜悅,是因著葉滿溪自宮中返回岳啟鎮了,騎著他的專屬坐騎汗血寶馬自岳啟鎮的街道上高調路過。

但葉滿溪回鎮這事並不是讓程芩喜上眉梢的,而是程芩站在迎接人群外圍張望,葉滿溪只對她微笑點頭了。

花無期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這女女圭女圭的心思他果然是不懂。當時人這般多,程芩到底是怎麼知道葉滿溪是對著她笑還點頭示意的?

程武大口喝了口茶,帶著「我也不明白」的表情說道︰「我也很迷惑,我記得上次還有一回,正是元宵佳節,街上哪能熱鬧二字形容啊!我家小姐屆時提了盞花燈,便瞅見前頭的葉家二少爺也提了一只同我家小姐款式顏色一模一樣的。那夜回去之後我家小姐幾乎一夜未睡,每天都跟吃了甜蜜餞似的樂呵。不過這也挺好,至少她那幾天沒拿長竹鞭抽我們……」

「……」在此之前,花無期有幸體驗過程家大小姐的長竹鞭的威力,別看程家大小姐看上去嬌小玲瓏,實際上抽起人來絕不含糊。若是撩起衣袖,估計那鞭痕還依稀可見。而程芩拿竹編抽花無期的理由,居然是因為他染了風寒……

那天程芩一來到花無期房間,看見他臥在床上,便抽出了她那條長竹鞭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抽,花無期哪里知道這大小姐脾氣這般大,不停罵他好吃懶做,在她家里蹭吃蹭喝半把月,也不見他起來干點活。還說他這風寒是裝的,就是不想干活。

那一鞭子花無期是認了,他倒也想趕緊下床活動活動,但是看看身邊一直「照顧」他的程武,他想下床都難。有時候想出門去透透風,便被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程武給拖了回去。

花無期覺得他這風寒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哎師父啊,我看您最近臉色也紅潤了不少,不若我給你盤個發?」

還沒等花無期拒絕,程武已經拉著他在鏡前坐下。

「外頭積雪都化了,過會下午正巧我要去押貨,師父您同我一塊兒前去吧?」

程武的這個出門的條件讓花無期很心動,于是乖乖坐在鏡前任由程武擺弄。

半刻鐘後,終于結束了盤發。花無期瞧著鏡子里的自己,總覺得自己像是程武的小嬌妻,雖說程武這手藝不錯,盤了同程武一樣的高馬尾發髻,但是這還是讓花無期有些不適應。最後,程武從懷里掏出一根銀簪,為花無期帶上。

程武站在花無期後頭細細端詳花無期模樣的樣子像極了夫妻,花無期受不了了,急急忙忙起身出了門。

換了一身程家的統一行頭,花無期這下倒真像是成了個押鏢師。臨近出發時,程芩過來了。瞧見站在馬車邊上系繩子的花無期,搖晃著她那寶貝似的的長竹鞭來到花無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喲,程默啊,看上去氣色不錯嘛,倒也不虧了我那幾只人參。好好干活,我程家不會虧待你的。」

但是花無期並沒有圖程家點什麼,只不過是還程芩的救命之恩罷了。

這一鏢是葉家下的,幾箱子刀劍,是送去五里地以外的武館。雖說路程不遠,但途中會經過一段陡峭的羊腸山路。一是怕自己運送速度太慢,人力不夠,二來也是照顧鎮遠鏢局的生意。

程武駕著馬還不忘和花無期嘮嗑︰「師父,這過去便是那條有些難行的山路,咱這馬車剛剛好能通過。我走前頭,你跟著我就好了。」

都是些有的沒的的廢話,花無期也只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沒太在意。不過話說回來,這山路著實有些顛簸,崎嶇不平,那馬車顛簸地,都能听得見里頭刀劍摩擦相撞的聲響,索性當時繩子系得緊,要不然非得松開不可。

走這段路時程武難得的安靜不言語,但過了山路,他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師父,你可知這里頭的刀劍出自何處?」

花無期怎會知曉,搖搖頭。

「南城的薛家。」

忽而心頭一顫,萬千思緒涌上心頭,一時之間,愧疚之意滿滿。

薛陵絕筆書信予他,要他幫忙代管薛家,他做得沒有薛陵那般好,他愧對薛陵;薛奇寄托信仰予他,他無奈抽身,不告而別,叫薛奇臨危受命擔任掌事一職,他愧對薛奇;薛陵托付薛舞予他,要他照顧好薛舞,而今薛舞卻身死懷中,他愧對薛舞。

花無期從未虧欠過誰什麼,但是薛家,他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心頭一痛,花無期俯身捂住心尖,不想嘴中一股腥味蔓延開來,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程武見了慌張得緊,立即下馬查看花無期的傷勢,以為他之前的傷太過重,以至于有些內傷當初沒有看出來。但事實上是花無期這幾日在程府里頭待著,夜夜睡不安穩,夜間多夢,總是夢到一些面孔,大喊著要他償命,找他報仇。最教他輾轉不眠的,自然是薛舞,那段時間只要花無期一閉眼,眼前便是薛舞滿身是血的模樣。

「是不是傷還未痊愈?唉都怪我,師父你這才剛恢復,就帶你出來押鏢。」

「無妨。繼續趕路吧。」

看著花無期單薄的身子,程武搖了搖頭,只得跟了上去。

自打那日押鏢之途後,程武獻殷勤更加勤快了,就差搬過來和花無期住一起了。

程芩不明白,程武武藝可謂算得上是鎮遠鏢局里數一數二的了,為什麼還要天天跑去找一個失了憶什麼也不會的白痴,熱臉貼冷。況且近幾日程武日日跑花無期那里去,鏢局的效率都下降了不少,所以程芩不止一次地把程武叫到一旁同他說悄悄話,讓他別去管那個啥也不會的廢物。

哪知道程武像是著了迷一樣,就是不听,還說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非要時時刻刻照看著他。

程芩看勸不動程武,便去找花無期談話。

「雖然我不知道程武為什麼對你這般畢恭畢敬的,但是你最好別在我鎮遠鏢局里吃白飯,別忘了你還簽了十年的賣身契。」程芩拿著那張花無期親自畫了押的不平等條約在花無期面前晃悠。

「小姐可有什麼事吩咐我?」

「第一,這些日子鏢局效率不太好,你讓程武安心去押鏢,別讓他成日往你這兒跑了。昨日我爹爹接了一筆大生意,得讓程武負責去押,你可莫要叫他累著了。」

原來這就是程芩跑來找他的原因,花無期了然。若真不是有什麼關于鏢局的要緊事,程芩還是真不願來找他的。

花無期點點頭說道︰「行。」

「第二,廚房最近還缺點人手,你今日便過去幫忙吧,省得你一天到晚沒事干。」

「……也好。」

自打這一去廚房,莫名其妙的,花無期就被鏢局里的人認為是程武的廚子師父……

原因是這樣的。

程武那日找來找去找不到花無期,便跑去問了程芩,這才知道是被派去了廚房干雜活,連忙跑去廚房找他。誰想半路上便聞到了肉香味兒,一個轉角,便瞧見了花無期被幾個師妹團團圍著。程武還以為是來跟他搶師父的,于是跑過去拉開他們的距離,罵罵咧咧道︰「做什麼呢?女子應當矜持才是!」

而後程武才反應過來,那股肉香味是從花無期手里端著的堡里飄出來的。

正巧肚子又咕咕叫了,咽了咽口水,問道︰「師父您這端的是什麼?」

「醋魚。」

夜間,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翡翠白玉湯,紅燒糖醋魚,宮保雞丁,等等。

圍坐在一起用膳的是鏢局里頭的幾位師兄妹。花無期這還是頭一次來這膳食堂,一進堂中,便可看到正中間擺著一副字體剛硬瀟灑的字幅,赫然寫著「不問出處」四個大字。

後來花無期才知道,這是程家的家訓。據程芩說,鎮遠鏢局聚集的這些能人異士,皆是萍水相逢、心心相惜,這才加入了鎮遠鏢局一起共事的。就比如程武,他本是出生市井的孩子。簡單來說就是一條街上的窮人家的孩子。

正所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程武偏偏不同,自打小時候就愛看些打打殺殺的冊子。時常跑去茶樓,蹲在角落里听那些個大俠的英雄事跡,到日落三更方才回去。

程芩還笑著說,程武每次回去晚了便被他父親拿著木棒子追著打。

雖說程武家境貧寒,但他那天賦極高。就連過來表演的唱戲的武旦的幾個小招式都能自己揣摩成一套招式。

花無期這才回過神來,原來程武的功夫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難怪上次與他交手的時候,全然看不出來路數,只覺得亂中有序。不得不說,程武對習武這事是極富天分的,花無期收徒的念頭稍稍萌動。

後來程武12歲那年遇到了程啟仁,程啟仁被他的悟性驚艷,便把他帶回了程家,讓他做鎮遠鏢局的大師兄。傳言程芩剛開始是極度不樂意他做大師兄的,直到好幾次找程武比試落敗,這才勉強接受。

不過大小姐自當是要有大小姐的樣子,名義上要叫程武一聲大師兄,但程芩就是要叫他名字,大小姐的架子不能倒。

大小姐程芩吃相倒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反倒像個男子一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得花無期一愣一愣的,那般大的一塊紅燒肉,就直接送進了嘴里砸吧。花無期想起了千荀的吃相,在薛府那會還是小家碧玉型的,後來在他面前原形畢露的時候,也沒有程芩這樣餓狼似的狼吞虎咽。

「是換了廚子了麼?今日的菜做得格外好吃!」

程芩又夾了一塊紅燒肉,全然不顧嘴里還剩了些,直接塞進了嘴里。

「原來那廚子生病了,今天這桌菜都是我師父做的。」程武這話一出,在座的師兄弟姐妹紛紛看向花無期。

花無期下筷的手頓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程芩終于舍得擦了嘴角的油漬,像個土匪頭子,說道︰「看不出來嘛,程默你還會做飯。所以程武叫你師父的原因,是讓你教他廚藝?」

周圍兄弟姐妹們都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花無期汗顏,想來是解釋不清了,那就干脆不解釋好了。

「這就好辦了,既然你會做飯,那就留在廚房里好了,省得程武還要費力教你習武。」

「可……」程武顯然想辯解什麼,花無期連忙應下來。

「大小姐說的是。」

然後就有了程武有些悶悶不樂得吃著飯,之前圍著花無期轉的師姐師妹湊到花無期身邊給他敬酒。

「既然大小姐發話了,那程默便也算是我們當中的一員了,日後你就是小十七了。」

「十七師弟,可會喝酒?」

「人在江湖怎麼可能不會喝酒,來十七,師兄先干為敬。」

端起酒杯,正要一飲而盡,卻被程武攔下了,看他幫他擋酒,花無期覺得自己像是個被保護的柔弱之人。

「我師父怎麼能做小?他身子初愈,這酒我替他干了。」

看程武一干而淨,再看一旁的師兄師姐們一臉擔憂,花無期仿佛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程武是個一杯倒。

「這可是我……師父!你們……你們不許、不許欺負他啊……」說完,便不省人事。

程芩扶額,喚來家僕把程武送回去,免得他發酒瘋。而後對著花無期說道︰「既然大家都認可你了,程默,你倒是給個答復,願不願意當個小十七?」

望著在座的十一位師兄,五位師姐,花無期陷入了沉思,他一個幾萬歲的,日後就要管年紀還不到他零頭的人叫師兄師姐了,有些扯,但倒也有些趣味。

這場面,仿佛回到了昔日。玉城之中,白玉樹下,北斗七君席地而坐,對著滿天彩雲,對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宮殿,對著仙鶴,對著彼此,舉杯歡飲。是又有些懷念了呢,可再懷念,也回不到過去了。

「大小姐的話,程默自然願意。」說著往杯中滿上酒,一飲而盡。

而後歡聲笑語一片,像以前那樣歡樂的時光,就在這一刻。花無期身處其中,嘴角雖揚著一抹笑,但心中卻還是有一方孤寂的角落。是劫後余生的遺憾,還有悲痛。

翌日,花無期醒的有些晚,起身出門時,遇上了某位師姐,說程武一大早便被叫去押鏢去了。囑咐她給花無期帶兩句話,說是叫花無期好好照顧好自己,別受涼染上風寒了。

這話說的,花無期脊梁骨一涼,程武這雙開過光的嘴,花無期不得不留個心眼,可不能再傷風感冒了。

話說程武走了以後,花無期在鏢局的這些日子可不安寧,時不時就來個師姐或是丫鬟過來同他搭話。就比如說方才這位師姐,程武的話是帶到了,而後這位師姐一直拉著花無期,喊他跟她一塊兒出去逛街。

花無期內心是拒絕的,幸好這時候來了個家僕,說是程芩喊他去做飯,這才月兌了身。

後來花無期才知道,程武在的那幾日這麼安寧,是因為程武把那些過來找他的都趕走了……

花無期這個時候難得的,分外想念程武。

現在,一個丫鬟拿著帕子在給他擦汗,時不時慰問他幾句熱不熱,累不累,這讓花無期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搖頭道︰「不累。」

然而這並沒有澆滅那些少女的熱心,仍是不死心地上來對花無期噓寒問暖,直到花無期把飯菜做完,這才月兌了身。

就這般,花無期每天過著一模一樣的日子。五日後,花無期同丫鬟一起把晚飯準備妥當,用餐時,程芩興奮地宣布著三日後葉家要舉行箭術比賽。葉家習箭術是代代相傳,每年都會舉行兩次箭術考核,同時也歡迎江湖上的弓箭手前來挑戰比試,切磋交流技藝。

以往的比賽,程家都會派出最最有勝算的程武前去,但這次程武押鏢去了,程芩就在此次晚餐大會上商討派誰壓軸出場。

表面上程芩是在同大家討論箭術比賽,實際上是想商討些攻略葉家二少葉滿溪的方法。

「三日後的箭術比賽,我打算讓老七帶隊,大家沒有意見吧?」程芩問道。與其說是問,倒不如說是直接宣布這件事。

「沒問題。」

鎮遠鏢局的老七程奇,雖說武藝方面的造詣沒有程武那般好,但對于箭術還是略有些精通的。

但是因為葉家家規森嚴,就算是舉行這種對外人也開放的比試,入府的要求也極為嚴苛。不僅要登記來人的家世姓名,還有嚴格控制各家的來人數量。當程芩說這次葉家的名額只有五人時,花無期覺得自己應該是不能去了。

本想著這次箭術比賽,還能看看能不能找到關于那支刻有「月」字箭的下落,但若是真不讓他去,花無期覺得反正自己在鏢局也是閑著,到時候不如潛進去瞧幾眼。

但是沒想到,程芩還是把他喊上了,這就省得花無期還要費其他心思去想該怎麼潛入葉家了︰「程默,你也一同跟著來吧。給的是五個名額,到時候就說你是我們帶的專屬廚子,不會算你名額的。」

花無期咋舌,搞了半天,他連個名額都不佔,換句話說,就是沒把他當人,還想白嫖幾頓飯。

但這也比自己想辦法潛進去強啊……

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箭術比試當天一大早,花無期便瞧見程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英氣,卻也不像是個閨閣姑娘,反而像是一個潑皮千金。

這廚子的待遇跟正式名額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像花無期這樣的就只配跟著馬車走,而那五位正式名額則是坐在馬車里嘻嘻哈哈,順帶還嘗著花無期天還沒亮就被喊起來做的糕點、白粥。

索性傷也痊愈了,走幾步路還是吃得消的。

但是花無期這張白女敕的臉走在大街上自然是有些招搖,再加上生得俊朗,路過的姑娘都不自禁地回過頭來再瞧一眼。

所以程芩便往花無期臉上涂了些黑炭,真把他弄的像個廚子一樣了。

來到葉家正門口,出示了請柬,報了來人數量,便放行了。

剛到葉家自然是要去拜見一下葉家老爺葉淮了。

程芩走得飛快,等到了廳堂,卻見一白發蒼蒼的老者在向各方來客作揖行禮,禮數一樣沒落下,這位便是葉淮了。身邊兩位身形相差不多,但長相只有三分相似的少年,就是葉家的兩位公子葉滿樓和葉滿溪了。

程芩理了理發,回頭詢問自己儀態如何,幾位師兄妹紛紛點頭稱好,程芩這才邁開她臨時練了五天的蓮步走了過去——但這蓮步走得十分不盡如人意,像是個身子不協調的家伙。

花無期只瞧到這兒,再接下來的場面他沒看到,被人拉去廚房烹飪去了。只不過後來听程芩自己說,那葉滿溪如何如何同她講話,如何如何同她笑。花無期便覺得這大小姐怕不是個花痴相,這酬賓之禮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當花無期把這話說給程芩听後,程芩一臉嫌棄,直說是花無期不懂,長竹鞭警告。

葉家家業宏大,光府邸就佔地幾畝,以至于花無期剛來那一天,必須得有葉家的人領著才能找到自己住的地方。他是以程家廚子的身份來的,住所自然是同別家的家僕們住一起,八個人一間屋子,兩張炕上各四條被子。

說實話花無期還沒這般同他人一起睡一張炕上過,因此他十分不習慣。所以他挑了一處角落默默放下自己的行李,正要坐下時,來了個從穿著上看就知道這是一大戶人家的家僕。來人一把將自己的行李丟在花無期選好的位置上,先他一步坐下。

「不好意思,這里有人了。」這人說話好不客氣,全然不給花無期臉色看,直直躺了下去。

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花無期嘆了嘆氣,覺得自己似乎是落魄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那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拿回自己的行李,換了一處放下了。

但是方才那人似乎還不打算放過他,又開始數落起花無期來︰「也不知是誰家下人,也不知道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多髒。」

到此,花無期才想起來早些來的時候,程芩給自己臉上涂了些黑炭,此刻的自己應該是相當好笑了吧。

對于那人的中傷話語,花無期倒是不在意,只想著明日的箭術比試。

一塊帕子遞到花無期面前來︰「拿這個擦擦吧。」

花無期接過,瞧了瞧來人。這人樣貌端莊,衣冠整潔,全身透著儒雅的氣質。

「多謝。」

後來晚些時候,花無期找他還帕子時,閑聊才知道,他是葉家的書童,名叫葉銘。因著葉家以武為尊,所以書童就好比家僕一般,甚至待遇還不如家僕。

也是葉銘告訴花無期,之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家僕名叫楊九,乃是將軍府的,是將軍之子楊奕的貼身侍從,索性花無期沒去招惹。據說之前有人頂了幾句嘴,那楊九便告訴楊奕,楊奕也是個自傲的主,再加上楊九從中添油加醋,那個頂嘴的人便被掌嘴二十。

這次箭術比試,不少世家都來參加了,就連將軍之子楊奕也來了。花無期記得黃昏時分,葉府一家老小等在大門口,穿的十分正式,估計是在迎接楊奕的到來。

次日,花無期怕自己又一次迷失在葉府,便請葉銘給自己帶帶路。一來熟悉一下環境,二來也好知道程芩他們的住所。

用過了早飯,花無期便跟著程芩一行人去到了試煉台。

這第一日比試的,是定點射箭,乃是最最基礎的,人人都要參與。

雖說第一關對于在場的近百個弓箭手來說是信手捏來,但是程芩偏偏出了岔子。

或許是葉滿溪打了頭陣,程芩被他在靶場上的英姿迷得神魂顛倒,以至于到她上場時,射出去的箭連靶都沒踫著。

程大小姐一向不願服輸,死要面子,又跟邊上人要了一支箭,索性這回射了個好成績,不然非要被別人當笑話嘲弄她程家沒能耐。

程芩頭抬得老高,驕傲滿滿地下了台,坐到位置上時手都還在抖。程芩挽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滲出來的汗,本想著借著這次機會在葉滿溪面前好好展現一番,結果不僅嚴重失誤,還丟了程家的臉……

上午場結束之後,花無期基本上對上場的所有人的箭術有所了解了,雖說有人實力有所保留,但都不是花無期要找的那個。後來花無期想想,想那樣的暗殺者,怎麼會是這些名門正派里的人……

想來也沒有必要看下去了,悻悻地回了房,花無期躺在炕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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