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3D投影在每個人頭頂上亮起，一條條精細筆直的綠色線條虛空繪制出整座大樓的建築結構。
源氏重工。
朋克少年們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這幅虛擬的光影圖像，眼神從驚愕轉化為激動。
很難想象，當暴走族少年有組織有紀律地進攻蛇岐八家總部大樓會是什麼樣子。
可它即將成為現實。
熱武器彈藥毫無保留地供給一群世界觀尚未成型的未成年瘋子，特別是他們還擁有受過進化藥改造後的強健軀體。
簡直能打造出一支狂熱嗜血的混血種軍團，假如放他們出去，整個東京都會因此大亂。
…………
熾亮的銀色電蛇在烏雲層里游走，驚雷聲驟響，無數電荷正負離子在空氣中相連，激起刺目絢爛的電弧火花打在東京鐵塔的塔尖，高壓雷電瞬間導入大地。
黑壓壓的人潮涌動起來，很多路人用手簡單擋住隨風傾斜的雨絲，焦急沖到街道兩旁的屋檐下。
斜風細雨里，有人撐著柄寬大黑傘，逆行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從容不迫。
年輕人一身高檔定制黑色西服，撐傘的左手襯衫袖口露出塊百達翡麗的精密腕表，銘刻有Calatrava十字星標志，縱橫等長的十字末端加上所謂的百合花飾，由騎士的劍和牧師的十字星組合而成，象征著莊嚴與勇敢。
造型打扮時尚，很像金融界冉冉升起的精英新星。
除了他腳底下那雙白球鞋。
年輕人就這麼颯颯如流星般踩在有小水窪的瀝青馬路上，絲毫不介意昂貴的球鞋沾染雨水。
伴隨一聲雷鳴炸響，劃過天際的閃電明暗，突兀的光亮在地面倒映出他挺拔修長的黑影。
天藍色的電車正沿著馬路中央鋪設的鋼鐵軌道緩緩駛來，這類交通工具出現時間很早，運行時速卻不高，甚至不如國內三站一停，五點一靠的公交車。卻有一種放緩生活節奏的舒適感。
年輕人收起黑傘，走上電車，露出一張俊美無鑄的臉，引來不少女高中生驚羨的目光。
他旁若無人地走向電車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單手按住傘柄，偏過頭望著玻璃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沒有人敢和這位少年搭話，哪怕是與之年齡相仿的高中生們。
他們還在背著書包自學校和家兩點一線忙碌奔波的時候，人家已經一身阿瑪尼高定西服，戴著百達翡麗腕表，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
「氣象局九點發布消息，說這次暴雨是受台風入境的影響。」
有學生從兜里拿出手機，和身旁同學小聲交流道。
窗外的天早已經是黑壓壓一片，只有周旁零星幾盞路燈還發出慘淡的舊黃色光線，宛如黑夜迷霧里的燈塔。
每個人內心或多或少都會受這天氣的影響，隱隱帶著些恐慌與壓抑。
只有坐在電車上，和整個集體融入在一處，才能極大削弱這種不安的情緒。
李龍淵三人並不打算一同進行任務，他們需要偽造出自己不在場的證明，而一起行動目標太大也太可疑。
他們得在規劃好的路線上盡量給身邊的人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最後在暗地里匯于一處。
就像電影里采用的蒙太奇手法，利用鏡頭剪切加音效將碎片化的殘缺時間拼湊整合成完整的一天。
而他們需要的，就是利用那段實際缺少的空白時間，侵入源氏重工輝夜姬系統。
電車上的人因為雨勢變大逐漸多起來，有頭發花白的老者，西裝革履打著領帶的中年人和黑筒襪藍白水手服的女高中生們。
他們聚攏在車里，各自卻並不交流，只是沉默地盯著手里的手機或者圖書，借著車頂的燈光瀏覽。
唯有一名身穿黑色棉布裙子的瘦弱女孩費力地拎著棕灰色布袋，一邊抓住電車扶手，一邊向來往乘客推銷著自家產品。
「有人需要飯團嗎？都是自家剛做的，新鮮可口。」
她的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只是剛上高中的年齡，卻因為家境貧窮不得不借著乘坐電車的時間販賣些自家的飯團貼補家用。
可惜，飯團這種廉價的冷餐食品對本地人來說屬于常見食物，幾乎沒人願意買。
女孩的臉上也不免帶著些黯然。
「請問，有哪些餡料的?」
有清越的男聲傳來，他的日語很標準，卻又帶有一定的外國口音。
一直坐于後排的俊秀男孩發聲了，露出淡淡的溫和笑容。
一旁低頭看手機的人也不由被吸引過注意。
「有梅子飯團、肉松飯團，還有鮭魚飯團，先生。」
女孩小步走過來，怯生生地說。
實在是男孩的衣著帶給她很大壓力。
「那就各給我來一個嘗嘗吧。」
男孩繼續說。
「好。」
女孩小心翼翼地從布袋里取出飯團，連價格都忘記說就遞了出去。
男孩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日本城內電車上一般不會允許乘客吃一些有刺激性味道的食物，可飯團顯然不在此列。
所以男孩接過後就隨意打開一個，無聲咀嚼起來。
女孩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收錢了，卻又不敢打擾客人進餐，只能在一旁靜靜等著男孩用完。
用海苔包裹著，撒著些黑芝麻細黃瓜以及豬肉松的糯米團咬起來很勁道，又不粘牙。
男孩很快就吃完一個。
「不好意思，我身上沒帶現金。」
男孩發現女孩不時用余光微微瞥向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
旁邊的乘客听見這番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卻又顧忌惹事上身不敢開口。
「沒，沒事的，這些飯團就當免費招待您。」
女孩顯得有些慌亂，明明自己才是佔理的一方，此刻卻連連退後擺手，細聲說道。
「這樣吧，我用這塊表抵賬，等我以後有空再拿錢贖回來。」
李龍淵伸手解下手腕的那塊百達翡麗，不容分說地放入女孩手拎的布袋里。
周圍的乘客頓時眼楮都紅了，呼吸沉重地看著那塊昂貴腕表消失在他們視線里。
「不，這太貴重了，自家做的飯團很便宜的。」
女孩還想伸出手去將那塊表拿出來，盡管她並不知道這塊表具體有多大價值，總之很貴。
「不必了，世間所有商品的價格都取決于供求關系，就像沙漠里救命的水，你能說它不如黃金?現在在我眼里，這些能提供能量的飯團顯然更具價值。」
男孩拒絕了她。
「那我以後怎樣才能找到先生歸還這塊表呢？」
女孩勉強算是接受了李龍淵的話，卻還在想著某一天物歸原主。
「我正要搭電車去往墨田區的晴空塔游玩，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再遇見的。」
男孩只是笑一笑，並沒有留下具體居住地址。
其余乘客們面面相覷，看著窗外黑雲壓頂的天空，不時還有銀亮閃電劃破蒼穹。
這家伙是個瘋子吧？
現在的晴空塔可相當于超大號的避雷針吶！
半小時後，俊美男孩下了電車，獨自一人撐著黑傘消失在大雨滂沱的空蕩街道里。
他當然不會去晴空塔，之前那塊百達翡麗也已經給所有乘客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日後蛇岐八家調查起來，他們都會在不經意間為他做出偽證。
女孩怔怔地目送他離開，眼神里流露出復雜的情緒。
…………
漆黑狹長的道路上，閃耀的金色車燈亮了起來，緊接著便傳來一陣低沉的發動機轟鳴，重型摩托車隊在高速公路里呼嘯而過，不時傳少年們暢狂得意的大叫怪笑聲。
帶著銀質骷髏頭項鏈，黑色皮夾克上綴滿銅釘的暴走族年輕人們如今腰間和肩膀上都纏滿了一排排大口徑金屬機槍彈，每一發打入人體都足以造成致命傷害。
他們在外的健壯臂膀更是刺滿著五顏六色的猙獰紋身，背後扛著森寒長刀或者鋼棍。
雨很大，卻澆不滅這些少年身體里愈發上涌的火氣，有的人睜開眸子，黃金瞳在黑夜里泛著獰惡的光，如同猛獸。
他們騎摩托車的速度非常快，完全不顧及堵塞交通，實際上，也沒人敢冒頭出來制止這些甚至尚未成年的家伙們。
因為還沒下車，堅硬鋼棍就帶著淒厲的破風聲狠狠砸裂前窗的擋風玻璃，車身瞬間亮起刺目的紅色尾燈，發出滴溜溜的刺耳警報聲。
司機們只能懦弱地縮在駕駛座里，看著他們囂張大笑地揮舞著各式管制兵器揚長而去。
「看吶，這場暴亂，將會是史書上記載的，蛇岐八家統治崩壞的開始！」
戴著白色公卿面具，一襲修身黑色燕尾服，打著酒紅色蝴蝶領結的王將就站在高架橋上，舉起蒼白的雙手，俯視前方正全速出擊，由暴走族組成的混血種軍團。
雨水打潮他的西服，襯衣，直至灌入棕色皮鞋里，他卻依舊保持那狂熱的姿勢。
「只是，一場導火索麼？」
身旁俊美如妖的年輕人負手走上前，若有所思。
「處在陽光下的他們已經忘記我們太久了，黃泉國的鬼吶，是時候重返人間了。」
王將聲音里帶著激動的顫抖，迫不及待地要讓那群剛愎自用的家伙們嘗一嘗血的味道。
「走了。」
妖異年輕人將猩紅長刀扛在左肩，自高架橋上一躍而出，身後的直升機如同大鳥般襲來，垂下細長的尼龍繩索。
他就這麼單手抓住細繩，身形懸蕩在半空，隨著處于低空飛行狀態的直升機疾速遠去，寬大的廣袖和服在機翼旋轉掀起的風浪下獵獵舞動，水珠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