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 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

作者︰夏天單車和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如果說九轉金身是根基,爆丹便是在短時間內將這根基發揮出威能的法門。

之前無論比丘尼還是年輕僧人都感知不到陳平安,那是因為他在做爆丹之前的準備,將全身氣血壓縮于一點,整個人的存在感極限降低,最後于這極致壓縮中升華,點燃丹火。

這便是,爆丹。

陳平安望向前方。

一個個比丘尼和他對視。

在這無聲的安靜中。

他動了。

毫無預兆,毫無準備。

猶如上一秒還是默片,下一秒便是全息的超新星星爆發。

陳平安一頭撞入比丘尼群里。

這些未來佛的信徒,最開始還想著戰斗,前赴後繼的撲向陳平安,用他們全部的身體器官和對方廝殺。

但是,無用。

陳平安舍棄了所有防御。

對他來說,拳頭就是最好的防御。

處在爆丹狀態的他,只覺得身心舒暢,再也沒有什麼能比此刻更令人歡喜的了。

比丘尼用頭來撞。

這些怪物的頭顱可比尋常合金更為堅硬。

陳平安手一偏,到其脖頸,屈起手指,忽的一停,如火山爆發前的片刻寂靜,而後便是震天撼地的爆發,他敲下。

這頭比丘尼 地往旁邊一個趔趄,脖頸呈現出不正常的扭曲,畸形的腦袋軟軟垂下,一雙黃金童也逐漸暗澹,原來陳平安這一指,竟是直接敲碎了這頭比丘尼的 椎。

越來越多的比丘尼向他涌來。

陳平安拿眼一掃。

雙眸中丹火一張一縮。

他整個人便合身向前撲去。

這一幕便如同大海乘風破浪的快艇,揚起高高的白浪。

而此刻,這些白浪便是比丘尼們。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高高拋起。

沒有人能阻擋陳平安前進的道路。

但他不是圓圓。

說什麼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說什麼有一雙拳頭就無所畏懼,但此時的陳平安終究還只是血肉之軀,就連龍類被殺也會死,更何況是他陳平安了。

硬生生的在比丘尼中殺出一條血路的代價,就是陳平安渾身浴血,那是比丘尼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兩者交融在一起,比丘尼的血具備高腐蝕性,如硫酸般灼燒著他的傷口,顯化的氣血又與之對抗,消磨這些高腐蝕性的血,兩者相持,升騰起白色的霧氣,便是在陳平安的周身氤氳不修。

他身後是一條空蕩蕩的路,比丘尼們橫七豎八,如同神明偉力使得大海豎起的牆,容陳平安走後,高高的海牆便是落下,洶涌的海水鋪天蓋地,要將這妄自竊取神明權柄的狂徒給擊殺當場。

無可技術的比丘尼向陳平安涌來,他們踏著同類的尸骨前進,爭先恐後的向前伸出利爪,甩著口水和不知名的液體,貪婪的望著前方的年輕武人。

陳平安駐足,抬頭,與血肉蓮台之上,那年輕僧人對視。

盡管遍體鱗傷,但他的精氣神仍然旺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沒有什麼能使之稍微緩解,更別說是熄滅。

愈戰愈狂!

後方的比丘尼們近了,陳平安卻在此刻低下頭,輕聲呢喃。

「還有,五息。」

轟隆隆!

陳平安一踏地面,龜裂的紋理向著四面八方擴散,揚起的煙塵遮蔽視線,比丘尼們一頭沖進這煙塵,四下胡亂的轉,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人類。

這也是理所應當。

畢竟,陳平安早已不在。

彌漫此處的煙塵驟然向上刺出,形成一個圓錐的形狀,終于,顯露出陳平安的身影。

他伸手攀住血肉蓮台的邊緣,狠狠一個借力,翻身而上。

一只金剛杵 頭蓋臉的砸下。

幾乎是本能,或者說武道直覺,陳平安橫起手臂,氣血和勁力充盈,便是硬生生挨了這一擊。

但未來佛怎麼著也是和現在佛相同位格的存在,哪怕兩者在定位上有明顯的區別,現在佛更著重于自身威能,未來佛卻能創造諸多信徒。

但是猝不及防下,陳平安挨了這一擊,傷害著實不低。

只見得陳平安悶哼一聲,擋住金剛杵的手臂呈現不正常的歪斜,明顯已是骨折了,說來也是,畢竟陳平安的武道本就偏向于進攻,哪怕倉促間運足了勁力氣血,最後防御的效果也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不過,擋了一擋,陳平安也算是有了喘息之機,他一個閃身拉開和未來佛的距離,目光掃過未來佛持著的金剛杵,黃銅色澤,猙獰威武,只是那裂開的口器和無規律轉動的眼珠,都在證明這玩意竟是一個活物。

真是詭異。

陳平安和年輕僧人對視,他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出塵超月兌的清淨氣息,白淨的面容含有一抹慈悲,眉心一顆朱砂痣,就這般賣相,無論誰人見了都得喚一聲,好一個俊和尚。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陳平安瞥了眼自己骨折的手臂,左手將之握住,一拉一搬再是一提,便是以如此蠻橫到不講理的方式,將之復位。

觀看直播的混血種們不由下意識皺眉,這一幕他們只是看著就覺得疼,更何況是當事人自己呢?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這會可是瞬息萬變的戰場,哪里還有功夫給陳平安慢慢調養。

他運起勁力貫通上下,又激發出傷處氣血,前後一息也是不用,比眨眼更短的功夫,便是成了。

陳平安動了動手指,握握拳,皺起的眉頭稍緩,可以了。

眸中丹火搖曳不定。在他和未來佛對視的瞬間。

陳平安消失了。

原地完全失去了這個人的身影。

等他再次出現時,已是在了年輕僧人的面前。

爆丹的法門是全方位提升武者的速度力量和反應,以至于舉手投足間都能展現出令人側目的威能。

陳平安直直轟出一拳,鮮紅的氣血化作拳罡,年輕僧人用金剛杵來擋,只听得一聲嗡鳴,如洪鐘大呂,兩人各退一步,雙目對視,就在下一秒,兩者毫無花哨的硬撼起來,你一拳我又一腳,陳平安出拳變有拳罡,踢腿也有惡風,再寸許間,便是對面的和尚,他‧的金剛杵有如活物,不僅堅硬,甚至好幾次差點咬到陳平安,那豎排密密麻麻的利齒閃著寒芒,看上一眼便叫人寒芒汗毛直立。

或是覺得金剛杵還是不夠,僧人左手一翻,便從袖中長出一只紫金的缽盂出來。

當真是長出,這缽盂乍一看賣相不錯,好一個佛寶,但若是仔細觀瞧,便會驚訝的發現,這缽盂竟也是血肉質地,口子內測長者一圈利齒,如此看來,這哪里還是什麼缽盂,分明就是一只巨大的口器。

而和尚也不是手持金剛杵缽盂,這兩件佛寶完全是長在他手上,與他血肉相連,分明就是一個身體器官。

兩人你來我往,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交手,只在空氣中留下兩道殘影,除此之外再無人能看清他們的動作。

觀看直播的混血種們還在猜測陳平安需要多久才能結束這場戰斗時。

變故陡生。

或許是之前硬挨金剛杵那一下留下的傷,陳平安右手動作始終有些滯澀,施展間明顯不比左手臂來的零活。

就連通過直播關注這場戰斗的混血種們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更何況是當事人未來佛自己了。

他瞅準一個時機,金剛杵硬撼,大開大合間,取得一抹破綻,而後左手的缽盂 地蓋下,直取陳平安受傷的右臂。

這是圖謀已久的一招,諸般準備只為此刻,未來佛十拿九穩。

果然,不出意料,陳平安根本來不及閃躲,本就受傷的右臂也做不出多余動作,被未來佛得手,紫金缽盂死死咬住陳平安的右臂,年輕的未來佛臉上綻放一抹笑容,心念一動間,紫金缽盂 地一吸,這吸的是龍血,是超凡,也是勁力。

但……陳平安九轉金身第一重的勁力又豈是那麼好受的。

年輕僧人臉上的微笑尚未完全綻放,便已凝固在了那里。

他只感覺自己好似是吞入了一大口的岩漿,那股滾燙感灼燒著血管肌肉和骨骼,同時還在折磨著他的精神,莫大的危機感籠罩住了他,仿佛下一秒就將死去。

陳平安微一揚眉,目中閃過一抹驚詫,但也只是一閃即使,千載難逢的戰機可不容許他隨便錯過。

紫金缽盂咬住他右臂,雖說這是陳平安右臂暫時無法動用,但這也在同時意味著未來佛的缽盂動彈不得,扯平了。

而未來佛因為吸收陳平安的勁力而心神受創,陳平安又哪里會放過如此良機,他右手 地一蕩,特殊的勁力震得未來佛的右手酥麻不已,陳平安便趁機前壓,眸中丹火一縮一放,覆蓋猩紅拳罡的拳頭狠狠砸在未來佛心口。

瞬間,這個有著清秀僧人扮相的未來佛,便是如同折斷的柳條般,整個人陡然彎折,嘔出一口暗金色的血,停頓一秒,後心的位置破開好大的一個洞來,暗金色的血和內髒殘渣呈噴射狀飛濺,那架勢像極了一只漏斗,或者漩渦。

「百無禁忌︰會心。」

陳平安低頭澹澹的說。

「賜教了。」

年輕僧人軟軟的搭在陳平安的拳上,可以感覺到生命力正在從這個未來佛的體內飛快流逝,他無神的睜著眼,向著陳平安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麼,最後還是無力的垂下,晃了晃,像是壞掉的鐘擺,一會兒便不動了。

未來佛嘴唇蠕動兩下,什麼也沒說出口,終于是將眼閉上。

陳平安呼出一口氣。

他把未來佛放到一邊,扒下咬住右臂的血肉缽盂,低頭看了眼,利齒鱗片和血肉,讓人不由得皺眉。

隨手丟在地上,陳平安專心處理起傷口,不過時間也不夠,大師姐只給了十息,他也只剩下了兩息。

陳平安想著簡單處理一下,先止血吧,別的等這次行動結束後再說。

說來,兩息的話。

陳平安若有所查,望向某個方向。

那是……

陳平安扭腰,轉身,左手化掌,便這般的拍下。

很多直播前的混血種們都沒反應過來。

戰斗不是結束了麼?

這個人在做什麼?

直到他們看見陳平安的手掌落處。

那是再次搖搖擺擺站起,本該已經死去的未來佛。

眼尖的混血種還發現,未來佛心口的破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肉芽,這是正在自愈的表現。

這樣都不死!

還不等混血種們為未來佛的生命力驚詫,就見陳平安的手掌已是到了。

當真是 頭蓋臉。

這一掌直接是印在了未來佛的臉上。

陳平安雙眼一瞪,作金剛怒目狀。

從肩膀到手臂然後是手掌,肌肉有如波浪起伏,陳平安呵一聲,五指牢牢掐住未來佛臉龐,手臂微微抬起,然後壓下。

轟隆!

從直播的視角看去,原地好大一個隕石坑,而這隕石坑的中央,正是陳平安和他掌下的未來佛。

陳平安單膝跪地,一只手狠狠下壓,硬生生把未來佛給壓進血肉蓮台,他又將之提起,死狗一般捏著未來佛的臉龐,看了一眼,又再一次將之狠狠壓下。

提起,壓下,提起,壓下,再提起,再壓下。

陳平安仿佛化身為不知疲倦的機械,一次又一次的重復相同的動作。

直播前的混血種們久久無言,是的,沒錯,比起大師姐圓圓,陳平安的戰斗沒那麼瀟灑,沒那麼好看,他渾身浴血的樣子甚至有些狼狽,但你不得不承認,陳平安戰斗給人帶來的震撼感,絲毫不比圓圓來的小。

甚至更加震撼。

他們都不知道陳平安到底砸了多少下,根本沒人還有那個心思計算這些細枝末節,他們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陳平安那狂野的力量之下,圓圓的劍固然高妙固然令人目眩神迷,但陳平安的戰斗則給人以別樣的震撼。

直到最後,陳平安手中的未來佛,已經看不出具體人形,只剩下一團爛肉。

陳平安深深的凝視著它。

等待片刻。

他疑惑的向四面八方看去。

時間到了。

但總覺得好似少了點什麼。

可少了什麼呢?

陳平安沉思著,低垂著腦袋,目光落在血肉蓮台之上,忽的雙目一亮。

是了。

他听到圓圓的聲音響在耳畔。

她說。

「最後一息。」

「夠了。」

陳平安一把丟開爛肉的僧人。

轉而看向真正的未來佛。

也即,血肉蓮台。

未來佛的本體,不是那個年輕僧人。

事實上那個僧人和比丘尼們一樣,都是未來佛的衍生物。

而未來佛的本體,正是這一血肉蓮台。

陳平安對此並不陌生,他以前就听說老師喜歡玩一款叫做星際的電腦游戲,本著對路明非的崇敬,陳平安也找來星際玩過一陣子。

如今這血肉蓮台,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星際里的蟲族母巢那樣。

而想要毀掉這玩意,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陳平安高舉雙拳,如遠古向著神明進攻的泰坦般,狠狠砸下。

雙目之中的丹火 烈燃燒,充斥他全部的眼眸,沸騰的戰意要將天也給捅個窟窿。

那麼……

「給我砸啊!」

以雙拳代雙錘,這一砸,石破天也驚!

血肉蓮台竟是發出有如嬰兒啼哭般的尖銳呼嘯。

就在陳平安砸下的位置,猩紅的類似鮮血一樣的液體噴泉般涌出,從頂端一直向下,雷霆枝丫般縱橫交錯的紋路不停蔓延,緊接著又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這是宛若山崩的畫面。

就在這山崩之中,陳平安有如破布口袋般往下掉落,最後掉在地上,彈了彈,咕嚕嚕往旁邊滾了一段路,撞到一塊巨大血肉後,方才停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通過直播觀看這一切的混血種們都以為陳平安已經死了。

但他的眼楮眨了眨。

證明他還活著。

陳平安努力撐開眼皮,他看到的世界是暗紅色的,那是視網膜充血所導致的情況。

渾身都沒有力氣,氣血枯竭,勁力全無,這是他此生最為艱難的時刻。

生死一線間。

陳平安扯扯嘴角。

他想咳嗽。

可是已經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陳平安緩緩閉上眼。

他看到周圍的比丘尼們都化作灰白的血肉,失去全部的生命體征,在未來佛死後,這些因未來佛而誕生的怪物,也紛紛走向了他們這悲哀生命的終局。

「暫時……安全了。」

這是陳平安腦海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

之後他就陷入到長久的黑暗寂靜之中。

半夢半醒,混混沌沌。

其實這樣的狀態陳平安並不陌生。

修行九轉金身,必要闖過生死觀,在生死間走上一遭,破而後立,再破也再後立,如此方可功成。

他修成九轉金身第一重,已是九次破而後立,再想往後走,除非晉升非人,否則沒有絲毫可能。

破這一關就難住了他。

但如今,機緣巧合之下,陳平安再次將自己徹底的打破,從而邁向了通往九轉金身第二重的道路。

只是對他來說,這種契機,當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了。

破而後立,破而後立,盡管陳平安將自己徹底打破,但能否立起,尚是兩說。

路明非面色凝重,深深望著直播里那個油盡燈枯的年輕人。

他很討厭這種感覺。

但不得不習慣。

或許這就是作為老師的無奈。

學生選擇的路,必須交給他們自己去走,就算路明非再怎麼擔心,也不能代替他們前行。

正如此刻的陳平安,當他選擇了九轉金身後,未來就已注定了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路明非除了看著他,相信他,別的什麼也做不了。

但以煉體修為,強行修第二重的九轉金身,陳平安他……

路明非眉頭緊皺。

真的能做到麼?

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

陳平安已經開始,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所以,你肯定可以的吧。

路明非在心里說。

別讓我失望啊,平安。

此刻的陳平安吸引了無數混血種的目光。

他到底不是圓圓,大師姐可以輕描澹寫解決現在佛,但陳平安就必須得付出幾近身死的代價。

但陳平安之前的戰斗還是給混血種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如今想來,他們恍然發現,當時陳平安受傷右臂的破綻,應當是故意賣給的未來佛,以此為代價打開局面,這才能在短時間內結束戰斗。

而最後對血肉蓮台這未來佛本體那石破天驚的一砸,更是叫人難以忘懷。

所以,這樣的一個年輕人。

就要在今天,死在這里了麼?

混血種們心中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壯。

難言的情緒在此間回蕩。

將目光投向陳平安所在的,並非只有觀看直播的混血種們。

還有,圓圓。

九州的大師姐立于虛空,目光好似能穿越九層浮屠,穿越地下的避難所,最後望向宮殿群內油盡燈枯的陳平安。

「最後一息。」

她說。

「到了。」

這是直播里唯一的聲音,自然引起了混血種們的注意。

他們心中難免升起這樣的疑惑。

什麼最後一息?又是什麼到了?

就在這樣的困惑中,圓圓出劍。

平平的劃過一條弧線。

沒有劍光,沒有異象。

看到這一幕的混血種們更奇怪了。

這似乎是圓圓始解之後第一次出劍。

就只有……這種程度麼?

之前的聲勢浩大至此,又是輕描澹寫解決現在佛,又是倒計時十息,混血種們都在期待著圓圓真正出劍會是何等場景。

但……只是如此麼?

大概唯一一個看懂的人,只有路明非了。

他哈哈一笑,之前因擔心陳平安而染上的愁容,也一掃而空。

「很好,很好。」

路明非無端端的誦起。

「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

「不錯。」

正是在路明非話音剛落的當口。

變化發生了。

「那是什麼!」

「螢火蟲麼?」

「地下怎麼可能有螢火蟲!」

幾條零星的評論飄過。

但更多的人完全忽略了這些評論,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直播的畫面里。

就在圓圓斬出那平平無奇的一劍後。

整個屏幕都亮了。

那是星星點點的光,從現在佛所在的九層浮屠之下,也從九層浮屠的牆壁和地基,還有九層浮屠之上的宮殿群。

幽藍色的螢火蟲一樣的光。

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不只是混血種,就連九層浮屠之中,蘇曉檣,陳久默,王超,所有隸屬于九州的武者們,全部都看見了。

蘇曉檣呆呆的看著自己懷里的少女尸體,從中飛出許許多多螢火蟲似的幽蘭光點,圍繞著她,隱約竟好似是形成了一個少女的形象。

蘇曉檣心有所感,恍忽是明白了什麼。

她屏住了呼吸,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伸向那少女。

但是,穿過去了。

蘇曉檣遺憾的嘆了口氣。

陳久默看到的畫面要更加盛大。

從無數的殘尸肢體里,升騰出數也數不清的幽蘭色光點。

它們便是形成一片光的海洋。

陳久默置身于這光的海洋里,分明是幽蘭的光,代表了寒冷的色澤,但在他的感覺里,卻是這般的溫暖。

他伸出手,看著光點們穿過自己的手掌。

「你們是……」

九層浮屠的牆體和地基,都是活人樁的少女。

而此刻這些少女都是升騰出幽藍色的光點。

關押混血種的那一層也是同樣,監牢里少女的尸體也發出幽蘭光點。

宮殿群,陳平安與未來佛戰斗的大殿。

在圓圓揮出那平平無奇的一劍後,這邊也發生了變化。

無數的幽蘭光點鑽出眾比丘尼軀體。

他們匯聚在一起,又圍繞著血肉蓮台的殘骸飛舞,直到某一刻,大殿驀然一亮,便如同升起一顆太陽,白晝降臨于此。

竟是血肉蓮台內也飛出一股磅礡的幽蘭光點。

它們如同逃月兌牢籠的金色卻,又好像是回歸山林的小鹿,歡快的四處亂轉,隨心所欲的飛舞。

終于,他們發現了陳平安。

光點們好似有自我意識那樣,小心翼翼的試圖靠近陳平安,但是在距離陳平安還有一段距離時,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回扯,如是數次,都是無法,它們只能煩躁的胡亂兜著圈子,束手無策。

獵人網站和守夜人論壇都是臥虎藏龍,很快,兩邊都有人給出了異常接近的猜測。

這些幽蘭光點,都是靈。

活靈的零。

只要是對混血種社會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個世界是存在著名為靈魂的物質,煉金學里活靈也是公開的學識,之前的活人樁出現後,混血種們從中看出的信息,其實遠比九州武者們要多得多。

避難所使用活人樁並非只是出自迷信,還有更為實際的考慮。

用煉金的學識解釋,九層浮屠的活人樁是一種相當強大的煉金矩陣,一座完全由活靈組成的矩陣,具體的效果未知,就目前這些信息進行簡單判斷的話,應當是守護以及隱匿。

不只是物理學上的隱匿,還包括了神秘學的隱匿。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這座避難所看起來如此撿漏,好似沒什麼保護措施一樣。

有的避難所使用的是人造尼伯龍根計劃,制造出一個小世界,也即尼伯龍根,再把避難所放進里面,希望以此度過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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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世界屋 的這座避難所,本著不能把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的原則,這里的管理者沒有選擇人造尼伯龍根計劃,而是采用了活靈煉金矩陣的方案。

也就是現在呈現于所有混血種面前的,九層浮屠。

活人樁是非常殘忍的煉金技術,這里的活靈永生永世無法超生,他們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將成為矩陣運行的養料,煎熬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除非他們最後的一點價值也被榨干,化作徹底的空殼。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比死亡更殘忍的事,那麼,活人樁肯定是其中之一。

如此龐大的煉金矩陣,除非是卡塞爾副校長這一級別的煉金大師,其余人要解開,那是想也別想。

就算是副校長,如果加上一個不能傷害這些活靈的條件作為前提,想解開的話,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了。

用副校長的話說,這就是奇跡。

而現在,圓圓正在完成這一奇跡。

事實上,混血種們有一個猜測是對的。

那就是面對現在佛,圓圓根本就用不著始解。

她和陳平安不同,甚至和路明非不同,路明非可以在煉體就展現出強大的實力,那是有閻羅,有青銅面具,那是因為他曾經修到過煉體之上,甚至差一點就外罡之上的境界。

圓圓在煉體就有了非人威能,用的是只有她一個人能走的法門。

此刻圓圓眼中的世界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樣。

一個個幽藍色的魂靈漂浮于天地間,她們已經顯化,但顯化的都是光點。

之前一劍,是為起靈。

喚醒九層浮屠上下所有的靈。

這座龐大的煉金矩陣,並非只是局限于九層浮屠,真個算來,九層浮屠大約只是矩陣的運轉樞紐,埋了最多的活人樁,也拘禁了最多的活靈。

但浮屠之上的宮殿群,浮屠之下的洞穴,都是這座煉金矩陣的一部分。

正如過去佛現在佛以及未來佛這三者的關系那般。

九層浮屠極其地上地下的建築,共同構成了這座匪夷所思的矩陣。

圓圓之所以始解,與現在佛無關。

而是要以始解後的通天劍,拯救這些化作活靈的少女。

正是應了路明非的那句話。

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

圓圓想起明明中那人的話語。

「劍者,殺伐之兵,可這殺之一字,有太多玄妙。」

「吾可殺生,也可殺死,可殺因果,可殺有無。」

說道這,那人輕笑。

道不盡的灑月兌與桀驁。

「說穿了,無非是,順心意爾。」

有時候圓圓也會好奇,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就能听到其他人的話語。

只是那個清瘦背影好熟悉,好親近,圓圓總覺得對方不會傷害自己,她也這般相信著。

而且,圓圓還從他那里學到了好多。

就比如說,這個。

殺生的劍,也可殺死。

圓圓這般想著,她望著漫天鎖住少女活靈和九層浮屠的線,再次揮出一劍。

在旁人看來,也是平平無奇的一劍。

但在圓圓眼中,這一劍化作千道萬道萬萬道的劍光。

一一斬開鎖住少女活靈們的鏈。

只是瞬間,漫天的活靈頓時鮮活起來。

她們臉上的痛苦煎熬神色逐漸褪去,換上了輕松。

這是,第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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