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朱常洛已經深諳放長線釣大魚的精髓。
他和內閣，軍機處八位大臣朝議過了咖啡之後，並未急于拍板接下來該如何處理咖啡之事。
朱常洛把球直接踢給了他們，讓他們開動著自己的聰明大腦，給朱常洛想一個辦法來，然後朱常洛在「扭扭捏捏」的勉強同意，然後，把茶馬互市之權收歸中央！
茶馬互市對大明是很有利。
但是，幾百年來因為茶馬互市的崩壞，茶馬互市上的好處就像是鹽道上的好處一樣，朝廷根本就沾不到什麼光。
通過互市換來的馬匹，最後也都被茶商及當地的豪族們挑三揀四後，把最差的留給了朝廷，好馬又被他們自己攔截，然後又以走私的方式，通過互市和馬商走私到了全國各地。
可以說，朝廷開設的茶馬壟斷平台，最後卻成了束縛朝廷的羈絆，讓朝廷得不到好馬的同時，也無法利用起茶馬互市真正的制衡到草原，高原以及西域諸地。
最後便宜的全是茶馬互市里的一干利益人等，及一些豪商而已。
所以，對于咖啡的危機，朱常洛只需要無限的放大即可。
畢竟，咖啡的傳播速度並沒想象之中的那麼快。
在原來的歷史時空，咖啡傳到中國也是在晚清末年才來的。
之前的幾百年，茶葉依然是東方的主流。
至于茶葉為什麼會失去原來的歷史地位，無法起到控制草原，高原，西域的作用。
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工業化的進步。
工業化的進步使得交通和生產的能力得到極大的釋放，所以，原來需要茶馬古道一點點像螞蟻搬家一樣才能運抵高原，草原，西域的茶葉等中原器物，自然也就在這個產能，交通大爆發的時代失去了「物以稀為貴」的重要屬性。
茶葉的歷史使命自然也就退出歷史舞台。
所以說，茶葉以後根本就不是咖啡打敗的。
茶葉是被工業化打敗的，是被後來以西方為主導的文化給打敗的。
現在，還未形成西方獨強的局面，而且，咖啡也是處于方興未艾的萌芽時期。
以後，誰掌控咖啡的話語權，制定咖啡的文化標準，還是未知之數。
所以，朱常洛根本就不急。
他只是想用咖啡為引子，點燃茶商利益群體們的危機感。
若是，這些人還是我行我素，不願意放棄理由。
朱常洛就會設置咖啡司，在海南，雲南等地圈地種植，到時候，大批量的大明咖啡涌入市場，看看這些茶商們還能不能坐得住？
所以，在對付茶商這一招上，朱常洛有的是後招。
不過，眼下並不是執行這些後招的時候。
眼下是為茶商們制造危機感的重要時刻。
要想保持自己利益不受損失，哪能不出點血，支持一下朝廷開拓西域呢？
所以，朱常洛才子彈飛一會兒，用起了陽謀的策略。
朱常洛不僅為內閣和軍機處的八位大臣準備了一個月的咖啡供應，還給六部及在京其他衙門也準備的一定的份額。
不過，這些份額有限，並不能像內閣，軍機處一樣有一個月的供應量。
畢竟，陳振龍帶回的咖啡豆也不是很多，而且，這些咖啡豆也都是被烘焙過熟豆，根本就沒法種植。
所以，也就只能緊著來了。
同時，朱常洛也吩咐了孫暹，讓他暗暗的利用萬歷皇帝的海上船隊去海外找可以用于移植的咖啡樹或者生的咖啡豆。
只要能找到，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如果花銀子都買不到的話，那就用火炮去買。
朱常洛就不信了，還有火炮轟不開的大門？
所以，現在朱常洛的後手極多，他現在統籌的是針對茶馬互市的全局，根本就不是所謂的茶咖之爭。
內閣和軍機處適應了一段時間的咖啡飲用之後，他們也漸漸適應了咖啡的味道，也喜歡上了咖啡苦味，覺得這個苦味就像是人生，喝一口是苦，回味一下是甜的。
而且，因為咖啡的提神效果顯著，所以，他們的辦公效率和精力也比以往更加的專注起來。
也正是因此，內閣和軍機處的八人心思頓時就活躍起來了。
如此神物，怎麼可以只在方外之藩的手中？
大明豈能因此被方外之人卡住脖子？
所以，大明必須要想盡辦法引進咖啡。
于是，內閣的王錫爵，董其昌，沉一貫，劉品如就聯名上疏了。
他們希望皇太子可以拋出對咖啡是方外之物的成見，將此物引入大明，使其成為大明之物，同時，也可以利用此物另開互市，繼續控制高原之地，草原之地和西域之地。
朱常洛將這份折子壓下，並未第一時間表態。
過了兩天，這份折子的內容就傳到了軍機處。
軍機處的四人听到這個消息後，沉思孝，邢玠，沉鯉都有點幽怨的看著堅持己見的王家屏了。
他們認為軍機處此次動作慢內閣一步的原因就在于軍機處四人的意見不統一，所以，才導致了自己的速度慢了半拍。
感受了這段時間咖啡的味道和提神效果後，沉思孝，邢玠和沉鯉也都動起來和內閣一樣的心思。
上一次鹽道改革的好事沒能趕上，這一次咖啡的橫空出世，無疑是是上天又給了這些大臣排排坐，分果果的好機會。
這時候說什麼也要參與一下。
畢竟，大明的文官可不是世卿世祿的官職。大家誰都不敢保證自己的家族可以在自己之後長盛不衰。
如果，能夠在在此次的咖啡之上得到一下好處，為自己的家族掙來一個可以傳至後世的財富來源，那絕對是不會讓任何人拒絕的。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宗族觀念還是非常強的。
在文明和思想相對發達的後世，那些高級官員和超級富豪都想盡辦法的把自己的家族勢力滲透到看似並不是高收益的傳統行業，其實，他們的想法也是和古人一樣的。
雖然，「衣食住行」的傳統行業看著沒有高科技光鮮，但是，這些行業卻是基礎中的基礎，把握了基礎行業的份額，家族幾乎就可以立于不倒之地了。
比如後世聞名的百年家族洛克菲勒家族，這個家族听著好像沒有蓋茨，馬斯克等人富有，但是，這家族的生意幾乎是滲透了他們國家的基礎行業之中。
只要，汽車還需要燒汽油，銀行還一直存在，洛克菲勒家族就永遠倒不了。
這其中秘訣並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人有多聰明，主要就是因為他們佔據了先機，在其後的百年歷程之中，他們把自己的家族勢力滲透到了國民方方面面的生活之中了。
所以，他們想不富有都難。
現在，一個同樣的機會出現了眾人眼前。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出咖啡必然在以後的生活之中也能佔據一席之地。
如果趁著此時利用手中的權力，提前布局，把咖啡的利益做好了分割。
以後，大明不論種出多少咖啡，都要經過他們手才能進入市場，那麼他們的家族想敗亡都難。
所以，這此事的積極性，沉思孝，邢玠和沉鯉都是無比急切的。
雖然，他們也是讀聖賢書的一代大儒。
但是，讀書是要花銀子滴！
若沒有雄厚的家底，家族後代怎麼讀書？
家族後代沒銀子讀書了，家族還怎麼傳承？
所以，必須要爭取！
王家屏自然也感受到了沉思孝等人的幽怨眼神。
他明白，自己再這樣擋著人家的路，他這官可能就要干到頭了。
所以，王家屏此刻也是著急上火的。
這些該死的茶商們，居然想一毛不拔就讓朝廷出錢出力把他們維持住原有的茶馬市場，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就算皇太子同意了，內閣和軍機處以及其他想要分好處的六部官員們也會義正言辭的把這個成命給頂回去的。
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憑什麼就讓你們茶商把好處全佔了呢？
所以，王家屏現在也很難。
他一邊頂著軍機處內的壓力，一定還要苦口婆心的跟茶商們說清利害關系。
現在，王家屏真的是心累無比。
沉思孝慢慢的小口啄了一口咖啡，他的咖啡之中加了女乃，這個喝法沉思孝很喜歡，不算太苦，味道又有牛女乃的香醇，他喜歡。
沉思孝說道︰「我們也議一議吧。內閣那邊已經拿出了章程，他們要支持咖啡入大明。你們怎麼看？」
沉思孝悠哉悠哉的看著軍機處的三人。
邢玠也端起了身旁的黑咖喝了一口，邢玠喜歡這種純黑的黑咖，也就是後世經常說的美式。
邢玠很喜歡這種苦到上頭的味道，他認為這個味道不僅可以提神醒腦，更能提醒自己現在的一切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邢玠回道︰「首席，下官以為我們軍機處也應該支持咖啡移種大明。此物的功效，不肖在下多言，諸位同仁已經都有感觸。若是我們抱缺守殘，執意擋住這浩浩大勢，最後，我們肯定是會被百官孤立的。」
「軍機處的成立初衷，就是為了繞開繁瑣的內閣體系。若是我們連內閣的見識和魄力都沒有，還怎麼向皇太子殿下證明我等的銳意進取之意？」
「所以，下官以為我們軍機處也應該立刻上疏表明立場，支持咖啡進入大明，成為我大明的本土之物，從而破除西域之外的阿國威脅和萬里之外的泰西滲透。」
邢玠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支持的。
雖然，種地也很有前途，但是，邢玠早就听聞西山皇莊有一批人在悄悄培育高產糧食種子了。而且，這幾年他在朝鮮打仗，所有的供給都是西山皇莊出的。
由此，邢玠也可以推斷，西山皇莊在糧食培育方面肯定是取得巨大的成績，不然，一場曠日持久的國戰，怎麼可能打的這麼輕松？
所以，種地的收益在可能會很高，但肯定無法再像原來一樣控制住佃戶佃農們繼續為他們這些超級大戶們種地。
這些佃戶佃農們一旦獲得西山皇莊的種子資源後，他們自己種出的糧食就夠自己吃喝了，他們還能像原來那樣心甘情願的為大戶種地？
所以，邢玠也必須考慮一下自己家族的後面之事了。
況且，皇太子殿下還下了開遼令。現在山東很多地方的無地農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想要一路向北闖關東，給自己找一個新活法。
面對如此多重的復雜的環境，邢玠不得不考慮咖啡的好處，順便把自己家族也拉上咖啡的戰車，也好立于以後的不敗之地。
邢玠的發言是軍機處內部的共識，也是外面廣大官員的期待。
王家屏喝了一口苦澀無比的咖啡，他期期艾艾的最終也沒說話。
沉鯉看了一下情況，他開始說話了。
沉鯉說道︰「首席，次席。下官以為次席所言
極是。咖啡是一個不可抵擋的趨勢。若是我們強行的逆勢而行，非得不能得到聖心，還會失去百官的期待。到時，內閣再對我等瘋狂一壓，我們軍機處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下雖然和沉肩吾（沉一貫）這等喜好朋黨之流不和，但是，沉肩吾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在我大明還沒有控制住咖啡之前，若是想壓制咖啡對我大明茶葉的影響。」
「為今之計就是要號召雲貴閩贛等地及陝川晉地區的茶商們一道為國出力，支持朝廷西開西域，阻斷西域之外的阿國咖啡通過西域的回回進入高原，草原之地。」
「到時，我軍機處就可以在皇太子的帶領下，繼續研判西域形式，參機軍務要政，繼而凌駕于內閣之上！」
沉鯉的話一出，讓軍機處內的人眼楮一亮。
軍機處是干嘛的？
軍機處就是要研判軍機要事的，若是，天下一片安寧，要軍機處有何用？
北方草原雖然一直都不安分，但是，現在的他們根本不成氣候。
軍機處有力也使不出。
西南的播州之亂也被李化龍平定了。
朝戰也結束了。
雖然，還有南邊東吁一直作亂，但是，那邊的情況錯綜復雜，土司遍地，跟牆頭草一樣，一會反，一會降的。軍機處遙控那里的戰事，也根本就不靠譜。
所以，現在的軍機處真的很閑。
但若是開西域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西域雖然距離京師也遠，但京寧水泥路的貫通，已經把通往西域的時間給大大縮短了。
若是，按照沉思孝的意思繼續續接京寧水泥路到西域，那麼經略西域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一戰打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年兩年可以結束的。
到時候，作為參務軍機的軍機處自然也就凸顯出來自己的職權了。
所以，不論從哪個方向來講。
開西域對軍機處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沉思孝看著沉鯉這個本家，眼神都變了，此刻，沉思孝都覺得他和沉鯉肯定是有親戚的。
不然，怎麼都會姓沉，怎麼會都這麼心意相通呢？
王家屏听著沉鯉的話，危機感十足。
心里也極為的矛盾！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內閣的次輔了，他是軍機處的軍機大臣。
和想法自然也要以軍機處的利益為先。
沉鯉說的對，開西域對軍機處的好處是最大的。
如果操作得當，從此之後，軍機處很有可能就會因開西域之事，從此凌駕內閣之上。
這對于任何一位有權力的人而言，絕對是致命的。
王家屏深深的一口氣，道︰「首席，次席，沉兄，請給在下幾天時間，在下一定可以說服主管茶馬司的官員及雲貴閩贛川陝晉七省的茶商代表，讓他們共同上疏為國出力，支持朝廷的大政方針，開拓西域，使得故土新歸，重現漢唐之盛世！」
沉思孝等听著王家屏的表態，眾人驚訝的看了一眼。
王家屏深不可測啊！
張口就是要說服三省茶馬司官員和七省的茶商馬商，這份實力，不得不讓人側目視之。
沉思孝起身道︰「辛苦忠伯兄了。這一次我們軍機處能不能綻放光彩壓住內閣，就看忠伯兄的本事了。」
王家屏道︰「首席言重了。在下也是盡力而為！不敢保證的。」
沉思孝道︰「忠伯兄勿要自謙。忠伯兄的王家在三晉之地，也是累世大族。其名其望，定然是能夠號召三晉茶馬之商放下私利，一心報國的。」
王家
屏知道沉思孝這是在捧殺他。
但是，王家屏沒法反駁了。
畢竟，他們家在山西確實是累世的大族，而且，還是出自于千年豪族的太原王氏。
在三晉只要是王家想辦的事情，幾乎都沒有辦不成的。
雖然，王家屏並不是太原王氏的主脈一系。
但是，在現在整個山西王氏之中，王家屏的地位是母庸置疑的，即便是太原主家，也要看王家屏的面子行事的。
畢竟，現如今的王家也就出了王家屏一個「宰輔」。
已經沒有漢唐之時可以蔑視皇族的榮耀，想當年的王氏可以不鳥李唐皇室的存在。
在東晉南北朝時，王氏更是一度執掌東晉朝政，創下了「王與馬共天下」的政治成就。
可以說，這個繁衍了兩千年的大族，即便是現在不顯山不露水，沒了祖先的榮耀，但他們在山西等地的影響力還是無與倫比的！
任誰都無法與之抗衡的。
而這也是王家屏要能力說服茶馬司一系官員及七省茶商，馬商的實力所在！
而這也就是所謂的家族底蘊！
是沉思孝，邢玠，沉鯉他們這樣的小家族比不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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