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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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坐在床上,顧  的這個建議讓他呆住了。品書網像精密齒輪一樣日夜在他頭腦中運轉維持他智商水平的邏輯思維鏈條于焉斷裂,就像突然斷線的項鏈,珍珠迸濺滿地。在他過往三十三、三十四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大腦空空,毫無思想的一刻。如果說這一刻他唯一還有什麼殘存的思想和邏輯,那麼這個殘存的思想和邏輯只有「天意如此」四字而已。

——他只心軟了這麼一回,宇宙之神就給了他如許慷慨的回報。

——那麼現在他還後悔嗎?

——鐵石心腸把顧  留在即將陷入動亂的燈塔星,然後壓迫她,蹂/躪她,像摧折鍛打一塊兒粗胚一樣地殘忍對待她,並將更進一步讓她落到更加悲慘的境遇,甚而是熔爐一般交織著火與血的邊境蠻荒之地。

——亦或是服從于自己的感情和沖動,使她遠離這些命運所強加的桎楛,就這樣將錯就錯,隨她喜歡做一只快樂而活潑的小鳥。然後感情和沖動將回饋給他們,他或者也包括她所夢寐以求的水/□□融,一次完美的大循環,以及一場靈魂悸動的風花雪月。生命,健康,愛情,人所能希冀的一切至此于是得以圓滿。

——如果現在還能有一次機會讓他重新選擇,他會選擇哪一個呢?

安東尼不知道。

顧  也不知道,情緒推動著她,終于把她推到了別無選擇的境地。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也在安東尼的謀算之內,但至此她已無可選擇。

「這麼久了,你的傷始終不好,」她仍然在說服她自己,給自己勇氣,但听起來更像是在苦口婆心誘/奸他︰「這不對勁!已經一年了,我們循環做過無數次。所有的人都好了,沒有理由就你不好。唯一可能的原因只能是循環不完整,我們得做完它。」

然後她就下了決心︰「決定了!就得睡一睡!對,我們得試試!」

「你來還是我來?」她問他,更像是自言自語。

她猶豫地往他跟前走了兩步,然後就仿佛在這兩步之內下了決斷,自問自答地說了一句︰「還是我來吧!」

「你來總出事,這兆頭不好。」她低聲地嘟囔道,「我拿不準我會不會跑……」

然後她就把睡衣甩了,爬上床,三兩下爬上安東尼的腿。這次顧  是下定決心了,她沒有一刻的遲疑,坐到安東尼的腿上之後就立刻去撕他的睡衣。

安東尼的心連同他的情緒一起亢奮起來,剛在顧  甩了睡衣朝他爬過來的時候,一種久違的感情沖動就降臨于他,從他的內心生出,然後滿溢出來,順著他的中樞神經血液循環能量代謝直沖向他的腦部,然後在他的頭腦里直接接續上斷掉的那套邏輯鏈,理智思考于此徹底讓位于感情支配。

「去他媽的,」他心想,「睡就睡!」

然後,身和心就統一了。他手叉進顧  的腋下,有些惡狠狠地將她舉起來,然後一起向旁邊一滾就顛倒了方位,將顧  圈在懷里。

安東尼開始親顧  ,他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親過誰,也不會親。但受情感和沖動的驅使,今天他很想親。似乎只有在正式開始之前,唯有用這種似乎完全無關的形式,才能表達出他此刻豐沛而又如此復雜的情感。他憑著感情和本能的驅使先親了親顧  的嘴唇,然後就親上她的脖子並下意識地舌忝了她一下耳垂。

顧  也算是個就經沙場考驗的老手了,但被安東尼這種亂七八糟的親法搞得也是渾身緊張呼吸加促。脖子上的傳來的麻癢讓她渾身發軟,汗毛尖似乎都豎起來在顫動,她不由大力推搡他提出抗議︰「混蛋,不是說好我來的嗎?!」

身體的記憶讓安東尼以為顧  這是又要臨陣月兌逃,條件反射地先一巴掌按住她在掌握之余,倒也先松開了嘴。他的理智恢復了一點兒,認為不能太訴諸沖動與武力,讓顧  抓到口實又臨場反悔。于是他克制著自己翻身在床上平躺︰「好,你來。」但抓住顧  的手卻不怎麼肯放松,只是從肩膀上移到下面,依然攥著她的手臂。

顧  沒能留意到這些小細節,借助這安東尼手臂上的力氣,她很容易讓自己重新坐起來。並且過去戰場鏖殺的豐富經驗也的確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她連瞄準和目測都不需要,只用單手一撥再一扶,就坐正了。重新掌握了的主動權讓顧  的心理輕松,但實際上她卻很緊張,嶄新的世界開始觸及到她的靈魂。畢竟她也是做了好幾個月寡婦的人,重新適應一個花花世界的凡塵人世間她需要一點時間,一個過渡。

顧  閉上眼,靈魂上的細微變化讓這個世界變得愈加真實而逼真,不再像是個幻想。她睜開眼,看見安東尼就那樣半躺著靠在床頭,他的睡衣在剛才的翻滾中已經完全散開了,她看見他像油畫一樣撞入她眼簾的小月復和胸膛,色澤是那樣的濃麗而使人迷惑。顧  被吸引著把手伸過去,模了他一把,仿佛像了結某種夙願一樣,她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集中精神,準備讓自己動一動。

然而就在這將動未動之際,一陣刺耳的樂聲將臥室里悸動靈魂的美好氣氛破壞殆盡,是一通不合時宜的緊急通訊。

顧  皺眉,把通訊關了,並且把指環從手指頭上擼下來隨手向床深處一甩,穩了穩心神,她醞釀著又要動一動。

然而還是在這將動未動之際,討厭的指環又響了,還是緊急通訊。指環的提示音是被顧  給關掉的,但來了緊急通訊它還是會震動,並且會閃爍發光。指環掩在大床未知的某個角落,震得驚天動地,連帶著顧  坐在安東尼身上都感覺身體在嗡嗡的震動,指環發出的閃光更是五光十色地打在他們的身體上簡直亮瞎人眼。

顧  都氣死了——這誰呀,這麼討厭!

顧  不相信自己能有什麼必須得接,並且不接可能就得血流成河世界毀滅的緊急通訊。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地順著震動和閃光的來源模到床單褶皺里面的指環,用力一捏,直接把它捏扁然後砸向地面。

「別管它,」她轉過身來搬安東尼的頭,「我們繼續。」

這一次,她決心已定,堅定不移,必須得做!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有情調得睡,沒有情調營造情調也得睡!總而言之一句話,動一動的目標一定要實現,就算強櫓。

然而強櫓最終是要灰飛煙滅的。顧  從小沒干過蓄意破壞指環的熊孩子事,因此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她完全沒顧及到在指環的原始設置里,有一項緊急狀態下的隱藏功能,亦即在標記為高優先級的通訊連接狀態下如果遭遇蓄意的物理破壞,那麼指環在徹底毀損前除了基本的自動備份功能還有一種自動激活以及通訊保持三十秒的隱藏功能。

于是在「嘀」的一聲激活提示音之後,顧  她媽的大頭像瞬間籠罩半個臥室,李淑芬女士的聲音高得能穿破房頂直上雲霄——

「顧  ,幾點了你還在床上——你趕緊起床!把你飛船票退了,收拾收拾立刻到宇宙港來!我們飛船馬上進港,燈塔星宇宙港。我和你爸爸,我們來燈塔星了,你過來接我們。預計是三個小時之後,中午十一點前能下船。記住沒,別遲到——」

至此,顧  就算再有動一動的決心,也只有落花流水春去也。這顯而易見且理所應當,畢竟他們誰都不是在蘇大款那種天生的不要臉,無論是她還是安東尼,當然他們更加也沒有李淑芬女士那種掃除一切牛鬼蛇神的威武氣概。在顧  有限的還能保持自我的認知里面,觸模她靈魂的嶄新世界正在迅速地遠去崩塌,直至徹底消失。至于說自我認知之外的情緒世界,就只剩下崩潰、懊惱、羞愧、煩躁、緊張以及驚愕莫名的種種。

——這簡直糟糕透頂!李淑芬女士,你咋來燈塔星了?!

顧  懷著一種完全無以訴說的混亂情緒從安東尼身上滾下來,並且因為實在太緊張的緣故,她還一滾到底,直接骨碌碌到了地上。

地面鋪著軟綿綿的長絨地毯,顧  這狼狽的一摔一滾倒並沒有把她摔得很疼,也不會把她給凍著。但顧  現在的心實在是透心的涼,在三伏天的歲月里經受三九寒天的風雪洗禮。

自動激活和三十秒保持通訊的時間早就過去了,李淑芬女士的聲音和她臉的從物理角度講已經從臥室徹底消失,但造成的影響當然是振聾發聵,經久不散。被顧  捏扁的指環不知道彈到哪里去了,她手腳並用爬在地上努力找里半天,終于把那枚指環從床底下摳出來。然後指環已經壞了,完全無法開啟。顧  在床腳上磕了它幾下,實在沒用,只好拿著它爬起來,開門出了臥室。

安東尼躺在床上,心里什麼想法都沒有。如果說顧  說睡一睡的時候他還是只是理智的鏈條斷開于是感情的補上,那麼現在,他由感性所推動的邏輯鏈也徹底斷了。如果硬要強迫他一定要有什麼想法的話,那麼他唯一的想法就只有四個字——「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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