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6 昆侖

李唐的宮殿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不是所謂精致琢磨尋常慣見的浪漫唯美,而是那種奔流豪放恣意縱橫的浪漫氣派。極致的浪漫讓這里的宮殿有一種建築恢弘的氣象,顧  從寢宮走出來的第一眼就被她看到的世界所折服了。那跟站在寢宮的露台上看到的完全不同,雲蒸霞蔚,金龍翻滾,空氣宛如鏡面在天的盡頭的彎過一個巨大弧面,將天空城與地面的宮殿連為一體,天上的宮殿和地上的宮殿互為鏡像,層層映射進彼此的虛影,大千世界,星辰萬象,仿佛整個宇宙都被納入了其中,只手便能掌握。

在這一刻,顧  終于理解了,為什麼在李唐的這片星空下能誕生出像明珠這樣有著頂級能量視野的普通人,極致的力量和極致的浪漫,這一體兩面,本來就是同一種物事。

李唐預備給顧  的住處在建章宮,李少將專門給顧  指了,就在鏡橋下那一片蔥郁的宮苑。按照他的說法,連接天地之間的這架鏡橋被稱作昆侖。昆侖之上,流淌于雲間的浮島組成天空城就是明光宮。昆侖之下,鏡橋與山勢熔而為一,建造的宮殿是李唐宗廟祭祀所在的宗宮。山下依山傍水所建,就是建章宮。明光、建章和宗宮三座宮在合在一起,並稱為太極,就是李唐歷代宗主的居住。大地之上,與太極宮遙相對應的,則又是皇帝居住的未央宮以及帝國政治中樞的諸台閣府院三百八十殿。

這讓顧  感到不可思議,站在衛城的邏輯上,很難想象神殿的宗主和帝國的皇帝竟然能同時共存于同一顆星球,但在李唐,似乎又沒那麼不可想象了,畢竟他們是個人所共知的異端,之所以還沒有被打成異端,完全是因為他們異端得很強。

同樣,顧  也為李申是居住在地上的建章宮感到意外。

「我還以為他是住在天空城雲里的這些浮島上呢。」她問李立言李少將說。

「一開始帝國的宗主大人們是居住在明光宮,後來修築了建章宮以後就逐漸在兩處宮殿都有居住了。大人成年以後更多是在建章宮……」李少將顯得非常謹慎,仿佛顧  問了什麼危險的問題似的,他不無緊張的問道,「小姐您……不想住在建章宮嗎?」

對于住在哪兒這種事顧  其實完全不在意,對于她來說,住哪兒都一樣。她只是覺得李少將可能有點兒不正常,自從到了新長安之後,這位可愛的少將哪兒哪兒都不正常,像是吃錯了什麼藥。顧  想起自己中學時候學過的一首詩,叫做近鄉什麼怯的——但少將這樣子也不像啊?

依顧  看倒像是要闖龍潭、入虎穴,緊張得不得了。不是說少將出身很好,家世強。從小出入宮廷跟回家一樣,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王子嗎?怎麼現在一點兒回家的激動都沒有,反而跟個要上戰場的初哥似的?所以他們李唐的宗室原來是如此內卷的嗎?精英之間也要互殺?

——但少將還能有這能耐?

雖然少將的確是個高級,但他是要靠哭取勝嗎?要不然就是他回家就要被逼婚?他家里頭也有個惹不起的太後?

顧  心里就琢磨,萬一少將真的被逼婚,她一定仗義行俠,站出來助他一臂之力。真是,年紀輕輕可結什麼婚,多坑人吶!

這時候,顧  一行人差不多就到了界門。太極宮的交通,宮殿內部和宮殿之間用的是不同的體系。比如說北冥魚號幻化為浮島宮殿後,它的內部交通就還是沿用星際飛船與人工天體的電梯與空間傳送帶,組成明光宮的浮島與浮島之間則使用能量橋,通過構造廊橋復道式樣的能量裝置實現彼此之間的交通。而明光宮與地面的宗宮與建章宮之間的交通卻直接使用了空間門。

這就非常得反傳統了,因為空間界門是應用于太空航行的空間技術,它先天誕生的條件和危險性就決定了其通常只能用在太空,用在空間站與跳躍點這樣堅固牢不可催的太空堡壘。即使是在航線與跳躍點,百分之五十以上航行災難也都往往發生于飛船穿越界門的一刻。至于在行星內部使用空間跳躍術,甚至還設置固定的界門,其瘋狂的程度等同于在公元時代用核彈挖水庫,唔,行當然是也行,就是一旦失控就是無法挽救,直接的空間撕裂能一波帶走所有,包括行星和行星上的一切。一般瘋求的設計師根本想不到在他們的大建築里使用空間門,畢竟能實現他們天才創意的技術還有很多,大可不必如此之瘋。

——這充分說明了李唐太極宮的建築者確實不是個普通意義上的瘋求,而是個特立獨行的真瘋子。

瘋歸瘋,但空間門的設計的確是美呆了。

太極宮用來穿梭天上部分與地面部分的界門就在昆侖,站在天空浮島的遠處看那是一道光鑒如鏡的橋,但來到近處卻是一片氤氳的雲海,叫做昆墟。昆墟雲海中翻騰的有一種金色的飛龍,他們把它叫做鯤。穿越界門,搭乘的就是這種鯤。它是活的,會呼吸吐出晶瑩閃爍著無數個稜面的透明泡泡,還會擺動尾巴撒下滿身鱗片的金色光輝。

看守渡墟的衛兵打開能量弧發出信號,十數條在雲海中翱翔的鯤龍于是就翻騰著巨大的脊背,劃過一道道金色的光,宛如一陣百舸爭流,最終其中的一條鯤勝過了所有,擺動著金光閃閃的尾巴,轟然降落在顧  的身前。它扭過碩大的頭顱,發出一陣呼嚕的聲響。

它的模樣比魔法星被顧  胖揍扭了蝴蝶結的飛龍漂亮多了,有著濃密的長睫毛和細長的雙眼皮,頂著一對短而粗的角,鼻梁和臉蛋是扁而肥的,甩著嘴巴上的胡須回過頭來的時候甚至還有點兒可愛。它有著鋒利的牙齒和金光閃爍的鱗甲,但性情卻意外得溫順,並且對人和能量非常得具有親和性,當顧  撫模它臉龐的絨毛和嘴邊的胡須還有脖子下的軟甲時,它會仰起脖子懶洋洋得眯縫眼,然後吐上一連串五光十色的泡泡,還會用頭頂的短角輕輕得蹭在手心,胸腔里發出呼嚕嚕的低鳴音。

顧  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條龍,撫模它就像回到了杏花巷午後的花園,她喂養小鹿還有跟烏契滿草坪滾著玩的時光。現在鹿不知怎麼樣了,烏契也不知怎麼樣了,自從杏花巷里大掃除之後,她就再也沒能見過他們。于是顧  就下決心要管李申要這條龍,一定要把它寫進跟明珠小姐談判的協約里去,等將來她離開新長安的時候就把它帶走,即便杏花巷的地方太小,可能裝不下它,但她總能找到養它的地方。

冥海說不定是個好地方!

她靈機一動得想到,到時候說不定可以把它帶到飛沙星去,那就可以當做禮物送給小貝學長了!

鯤龍的脊背寬闊,鱗片展開宛如一只三層樓高的巨大沙舟,足以裝下顧  一行這幾十人。顧  挽著李少將的臂彎登上龍背,琨龍嘴巴里吐出一個巨大的空間泡,將身體連同搭載于背上的乘客們一起包進去,然後身體化作一道金色的閃電,梭子一般得穿過昆虛。在時空泡里,顧  看見宛如鏡面破裂,灑下無數細小閃光的碎片之後,他們就已經在一片春風撫波的湖泊之上。鯤龍的體型較之于昆虛時縮小了些,兩翼伸出翅膀載著他們緩緩降落在湖面,向岸邊劃去,空間泡則化作氤氳的霧氣,繚繞于湖面。

「改性能量生物?」顧  琢磨過來了,這時候就跟李少將開起了玩笑,「還真是異端啊,既違反生物物種基因修改禁令,又違反神殿非生物能量禁令。同時違反兩種禁令,看來新長安的確是沒有神殿裁判所。」

因為顧  心情好,李少將也跟著高興起來,很以異端為榮得用上了之前精心準備的小劇本之一,說起了帝國流傳多年的段子——「沒有的事,只是因為審查官又被審查了,所以暫時無法開門。」

顧  還是第一次听帝國的段子,十分得新鮮,感覺自己繼繪本歷史之後又找到了一批寶藏讀物。

湖上的白霧漸漸散去,傳來柳浪聞鶯,樂聲飄搖。湖面上飄著一些游船,許多穿著鮮艷裙裝的漂亮少女聚在岸邊的樹蔭下,嬉笑的聲音可以一直傳到耳朵里。

顧  笑起來︰「你們李申大人住的是真不錯。」

「人間仙境啊,」她說,「比燈塔星的貴族莊園是強多了,那伙兒子神殿貴族根本就不懂藝術,只知道表演大型團體操和服裝秀。」

李少將卻顯得非常緊張。

「是宗宮的女修,」他解釋說,「她們居處離鏡湖不遠。」

然後轉頭就去責問跟在身邊的手下︰「怎麼回事?」

「立即趕走!」他緊接著就命令道。

手下冤枉是真冤枉,害怕也是真害怕。一碼是一碼,他怎麼能知道建章宮為什麼會讓這些女修跑出來,但這種事情一旦追究誰也跑不掉,冤死的鬼一連串,你交接得再清楚明白也沒用。他臉色慘敗打開通訊,看見一旁跟隨著顧  的貼身男僕月亮洞悉一切的臉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顧  本來是想阻止的,想說干嘛趕人家走呢,自己剛一來就在別人的家門口趕人家走這多不好的。而且這美景美人美衣,這麼多年輕漂亮穿著花裙子的姑娘,風景如畫意境深的,都給人趕了多煞風景!但看見手下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就沒多嘴,決定就客隨主便吧,不然一會兒肯定要被月亮小哥抱怨,那可就糟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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