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郎身子孱弱,又怒火攻心,在床上躺了大半宿都不見好。晉氏到底不比年輕人,只陪到了丑時,便撐不住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只留下宋覓嬌這個所謂的「新嫁娘」侍疾。水冬心疼自家小姐餓了一天,厚著臉皮同下人打听了廚房的位置,打算自己做點吃的送來。
眼下,這偌大個婚房,就只剩下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沈三郎和早已疲憊不堪的宋覓嬌,還有灑了一地的瓜果點心和龍鳳雙燭。
宋覓嬌看著地上的蠟燭,心中難免酸澀。
這蠟燭,原本該和心儀之人點的。
但現狀不允許宋覓嬌多愁善感,這場婚事來得又急又突然,宋覓嬌連口水都來不及喝,草草裝扮好就被塞進了轎子。剛剛晉氏在的時候,她又不好坐下,頂著鳳冠在旁邊站了許久,幾個時辰下來,腿腳疼得厲害,額頭更是被壓出一圈淤青,被白皙的皮膚襯得越發明顯。
待送走晉氏,宋覓嬌才得空取下鳳冠,可她頭一次成婚,這鳳冠看著雖簡單,卻難拆的很,這屋里又沒鏡子,她自己拆了許久都沒能把鳳冠取下來。
就在宋覓嬌跟鳳冠搏斗之時,沈三郎卻突然咳嗽了起來,嘴里還呢喃著︰「水——水——」
宋覓嬌被嚇了一跳,手一慌還扯下好幾根頭發,好在很快又冷靜下來,連倒了杯水,送到沈三郎嘴邊。
沈三郎久旱遇甘露一般,就這宋覓嬌的手把杯子里的水喝了個干干淨淨。
她倒也沒閑著,趁機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人的容貌。
濃眉挺鼻,眼皮上竟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若不是他閉著眼楮還看不見。臉色雖因病顯得格外蒼白,但即便如此也無法遮掩他過人的容貌。
況且……
沈三郎的長相與那夜她在家中看到的那人實在太相似了。
難不成,沈三郎還有個同胞兄弟?
宋覓嬌正看得出神,誰知沈三郎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楮,宋覓嬌猝不及防,與他對視,卻被他眼中的戾氣嚇得松了杯子,杯子骨碌碌滾到了一旁。
「我、我是……」
宋覓嬌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只覺得脖子一緊,隨即眼前一花,竟被沈三郎掐住脖子,死死摁在床上。
沈三郎一臉的病氣,眼楮卻紅得嚇人,要生吞活剝了宋覓嬌一般,惡狠狠地問道︰「你就是他們給我找來沖喜的新娘子?」
他病得形銷骨立,衣裳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寬大,沈三郎如今躬著身子,大半個胸膛都露在外面,宋覓嬌慌亂中瞥了一眼,又連忙偏過頭不敢再看,連忙去扯沈三郎的手,「三公子,你剛醒,不宜動氣。」
好在他病得厲害,手上並沒什麼力氣,宋覓嬌輕易就從他掌中逃月兌,又因他擋著床邊,她只能縮在床角。
好好一個美人,眼下發髻凌亂,拆了一半的鳳冠歪歪斜斜的戴在頭上,頸間還有瘀傷,真是怎麼看怎麼狼狽。
「你圖什麼?」剛剛的一翻動作像是耗盡了沈三郎的氣力,他重重靠在床頭,喘著粗氣問道︰「若圖權,嫁給我一個隨時隨地都會斷氣的病秧子,自是不能如意。若圖錢,我給你黃金萬兩,你從哪兒來就給我滾回哪里去!」
宋覓嬌聞言,倒冷靜了下來,她扶正了頭上的冠,微微搖了搖頭,「都不是。」
不了沈三郎自嘲地冷笑一聲,抬眼審視著宋覓嬌,「難不成,你竟是圖我這個人?」
「家中幼弟被扣在二夫人手中,我不得不嫁來。」
沈三郎愣了愣,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厭惡,眉頭更是肉眼可見地蹙了起來。
他惡名在外,倒是方便了這鎮國公府其他的惡人們行事。
「既然……」
沈三郎扯著嗓子咳嗽了好幾聲,剛開了個頭就被宋覓嬌淡淡打斷了。
「即便三公子好心,願意同二夫人說項,將我弟弟放回來。可二夫人能找由頭扣押一次,就能扣押第二次,沒有二夫人,也可能會有其他人。」
「覓嬌如今家道中落,身邊只有幼弟和一婢女,實難自保。」
剛剛那幾個小時,宋覓嬌倒也沒白站。
她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就如她剛剛所言,她家道中落,家中除了她無人能頂事。可她只是一介女流,偏又是這樣的容貌,遲早會惹來禍事。
如今雖是嫁給沈三郎沖喜,但有鎮國公府的名頭,外面那些拜高踩低之人也斷不敢明著害他們。況且,她要調查爹爹的事,銀兩和關系,一個都少不得。
沈三郎不由得多看了宋覓嬌幾眼,臉上的嘲弄之色清晰可見,「听你這話,是打算賴在這兒了?」
宋覓嬌到底也是名門閨秀,有此打算也是逼不得已。但如今被沈三郎這般直白地點破,不免有些難堪。她咬了咬唇,端正身子沖沈三郎行了個大禮,聲音低低的,「求三公子庇佑,容小女子一個棲息之所。」
時間漸漸過去,鳳冠因她的動作又歪了,宋覓嬌許久沒听見沈三郎的答復,心也逐漸冷了下來。
也是,沈三郎乃公府嫡子,即便重病纏身,也不是她這樣家道中落的人能輕易攀附的。
可就在宋覓嬌準備出去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沈三郎靠了過來。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往後縮,可頭上卻輕了。
宋覓嬌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人,只見沈三郎手里拿著她的鳳冠,神色晦暗不明,「也好。」
「你長得也算順眼,若是把你趕走了,她們再給我塞個臭婆娘來沖喜,我只怕真要一命歸西了。」
宋覓嬌沒想到這位素有「殺神」之稱的沈三公子,竟這樣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大喜過望,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那、那我就不打擾三公子休息了,我去外面……」
「等等。」
沈三郎慢條斯理地叫住她,又握住了宋覓嬌的手腕。
他指尖冰涼,踫到宋覓嬌皮膚時,冷得她打了個激靈。但沈三郎隨後的話,更是嚇得她血液倒流。
「既然穿了嫁衣,入了府門,成了我的夫人,那今夜就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
「正事都還沒做,娘子怎就急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