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一言既出,承天門前的百官都怔了片刻。
就連許多御史也都難以置信地望著魏征,顯然也是第一次听說這個消息。
蔡京的黨羽們更是不知該如何說,下意識便望向了前方安坐的蔡京。
蔡大人神色陰沉,連臉上的汗都顧不得擦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魏征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這麼一手!
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這陣子只顧著應對秦檜那個賊人, 竟然還忘了有這麼一條陰險的狗!
魏征對上方的李乾躬身道︰「陛下,慢則五日,快則三日,武陽郡監察御史周子諒定能回京,屆時定然有新案情呈上。」
百官下意識向上忘去,卻見皇帝陛下一臉沉思, 不知在想什麼。
右諫議大夫趙鼎突然起身奏道︰「陛下,不若今日廷議暫緩,待周子諒攜證據回京後, 再行審理。」
眾多御史也回過神來,急忙附和。
有了證據和沒證據,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案子。
王亶望已經記下了魏征的話,收筆吹干墨跡,將紙交給身旁的小宦官。
「臣已將廷議記載完畢,請陛下預覽。」
他沒問武將們的意思,實際上這也是慣例之一。
若武官不主動發言,文官們是可以忽略他們的。
但要是武官們有意見的話,文官們也不能不考慮。
換句話說,今日來的這些武官, 盡數投了棄權票。
王亶望交出紙張後,就和受驚的老兔子一般,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生怕被留下來。
李乾只是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再開口叫住他。
小宦官從城門樓下一路跑上來,將奏章雙手呈交給李乾。
「放在那邊吧!」
李乾也沒看, 而是站起身來, 緩步走到了城牆邊上, 俯瞰著群臣。
下方,秦檜面無表情地望著李乾,目中卻是閃過一抹期待。
今日廷議,大多數官員雖保持著中立立場,但從他們的發言中可以听出來,這些人或多或少還是偏向了宋有罪。
畢竟蔡京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些不得人心。
如今皇帝陛下再給出致命一擊,這場綿延至今日的風波,就算是結束一半了。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是該怎樣把他秦檜的人送上隴西郡守的位子。
當然,過了這麼多日的謀劃,具體該怎麼做,秦檜已經有了數……
李乾望著下方群臣,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
「方才朕听諸位大人們的話,好像都不怎麼認同宋宋郡守給出的天火降世之說。」
這話一出,眾官員眉頭一跳。
怎麼有點不對味兒?
李乾接著道︰「其實在朕看來,宋郡守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在這承天門前,當著百官的面, 當著朕的面,他又怎麼敢欺瞞呢?」
「這白虎與祝融之戰,天火降世之說,大概確實是真的。」
听完這麼多官員的意見,宋本來都快絕望了。
可如今听了李乾的話,宋如聞仙音,登時狂喜︰「陛下,臣是忠心的!只有陛下能理解臣啊!」
百官也都懵逼了,瞪大眼楮望著皇帝。
你不是很生氣嗎?
不是要借著煌煌天光,驅散魑魅魍魎嗎?
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陛下竟以如此妖言惑眾之語為真?陛下莫不是在開玩笑?」
「讖諱之學,莫須有之!陛下放著隴西千萬受苦受難的百姓不關注,竟開始听信這種東西,當真荒唐……」
眾多御史們群情激奮,忍不住是高聲怒斥起來。
蔡京一臉愕然,來廷議之前,他都已經做好了要把宋革職的準備,再換個自己人就任隴西郡守了!
可如今听皇帝陛下這話……似乎還有希望?
一眾武將與秦檜也是不解地望著城門樓上的李乾,深深皺著眉頭。
尤其是秦檜。
他向來覺得皇帝陛下思維難以捉模,語出驚人,想不到如今又沒猜到他的想法。
難不成今日讓陛下出來參與廷議是個錯誤?
李乾望著下方群臣的反應,微微一笑,接著道︰「只是朕還有一個疑惑,想再問問宋宋郡守。」
宋急忙高聲道︰「陛下請問,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知道不知道的,肯定都給你編出來。
見皇帝陛下還有話說,百官中的嘈雜聲漸息,一個個官員都睜著眼楮,望著他。
李乾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緩緩道︰「宋郡守,你說這白虎與祝融打架,難道只有火神祝融一個受傷?」
「這西方白虎之神,難不成就一點傷勢也沒有嗎?」
「這……」
宋一怔,這還真不太好圓。
按理說兩人……不,兩神都打了一個多月了,總不可能只有祝融一個受傷吧?那還打啥?直接認輸不就得了?
李乾嘴角掛著笑,語氣卻十分不解︰「這西方白虎之神主金,要是他受了傷,天上豈不是就掉金子了?」
「可為何至今為止,朕只听說有天火降下,卻從未听說有天金掉下來?」??
臥槽??
群臣都被皇帝陛下的腦回路驚呆了。
還踏馬掉金子?你是咋想的??
宋臉上不斷冒汗,另一邊的蔡京卻是一怔,難不成這是陛下在暗示,要給他送金子?
想了想,蔡京起身回道︰「陛下。」
「天火降世,焚燒人物,自然會被上報。然若有金子落下,人們卻不會上報,而是大多都被撿走了。」
「不妨再傳令隴西,讓下面的官員在民間好好搜羅打听一番,看看有無百姓撿到了天上掉的金子,再送來京城,呈獻陛下。」
魏征皺了皺眉頭,欲要開口說話,但想了想後還是止住了。
李乾卻根本沒搭理蔡京,而是繼續笑呵呵地望著宋︰「宋郡守,朕記得你之前曾說,要讓這天火平息,就得祭祀西方白虎之神,令其擊敗火神祝融,方能平息禍患。」
「是,是!」
宋急忙回道︰「陛下,臣已經在隴西齋戒沐浴,著手進行此事了,相信不日即可平息天神的戰亂。」
「嗯。」
李乾連連點頭,看向宋的目光里也充滿了贊賞之意︰「宋郡守果真是我大乾大大的忠臣啊!」
「謝陛下……」宋滿臉喜色,就要跪下謝恩。
只是李乾又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只可惜,宋郡守卻不怎麼聰明。」
「陛下……」宋有些傻眼,這是什麼意思?
群臣也皺了皺眉,不明白皇帝陛下說了這麼一通,究竟是想干什麼。
李乾輕聲笑了笑,開口道︰「宋郡守,你還在這祭天,支持西方白虎之神?」
「你也不想想,這火神祝融一根發絲,都能把一座常平倉點了,這要是祝融吃了敗仗,從天上掉下來,那豈不是整個大乾都要被燒成灰?」
「諸位卿家,你們覺得朕說的有沒有道理?」
「這……」
百官紛紛遲疑起來,道理可不就是這麼個道理嗎?
只是陛下您還真信這玩意兒啊!
吏部右侍郎吳省蘭突然起身,拱手奏道︰「回陛下,臣以為陛下說的有理。」
「昔年祝融共工有大戰,共工戰敗後,怒觸不周山,把天柱都給撞塌了,天河傾瀉人間,神州洪澤。如今這祝融若是掉到凡間,再把大乾燒成灰燼也不奇怪。」
眾官員無語地望著他,還天河傾瀉人間,神州洪澤,說的跟你親眼見過似的。
不過有他當了捧哏,李乾的話也得以繼續︰「吳侍郎說的對嘛!」
「祝融若是敗了掉下來,咱們得被燒成灰,但要是白虎敗了掉下來,那大乾豈不是可得海量的金子?」
「所以,這助威也只能給火神祝融諸位,不能給白虎助威啊!」
百官齊齊無言,您還惦記著那金子啊?
宋也回過神來,急忙叩首道︰「陛下教訓的是,臣知錯了!」
「臣回去就登壇祭祀火神祝融……」
「只是祭祀這可不夠!」
李乾的臉色卻突然陰沉了幾分︰「宋郡守,你前陣子祭祀了一個月的白虎,幫著這白虎之神打祝融,打了足足一個月啊!」
「你想想,要是有別人打了你一個月,你生氣不生氣?」
「這……」宋心說我肯定氣死了。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道︰「祝融乃天神,想必不會同臣計較……」
話還沒說完,李乾又問向下方群臣︰「諸位卿家,你們來說,要是有人揍了你一個月,你生不生氣?」
「要是有不生氣的,站出來讓朕瞧瞧,朕倒要好好驗證驗證。」
百官都回過味兒來了,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下了套兒,要罰宋了。
還是吳省蘭率先開了口,笑著道︰「陛下,要是真有人打了臣一個月,臣定然不會輕饒他。」
「不會輕饒啊……」
李乾感慨著道︰「宋郡守,你看這凡人被打了一個月,還氣的不行,祝融堂堂天神,又是火神,脾氣定然火爆無比。」
「你想想,他能輕饒了你嗎?」
「這……」
宋滿頭大汗︰「這……想來是……」
「想來是不會的。」
李乾輕輕搖了搖頭︰「要是這祝融最後敗了,那他得掉下來燒了大乾。」
「要是這位天神勝了呢?你說他會不會再來報復你?」
「到時候隴西郡的天火豈不是更加頻繁?」
宋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麼當初就腦子一混,想了這麼個法子呢?
要是這輩子還有再回隴西的哪一天,定要把當初出主意的那人活活打死!
李乾感慨著道︰「宋郡守,你是大乾的忠臣,這一點你早就說過了,朕也知道,相信諸位卿家們也知道。」
「如今大乾有被火神報復之危,正需要你去解決啊!」
宋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解決?
要怎麼解決?
「只是祭祀,請求原諒也太沒誠意了。眼下需要你去親自去見一見火神祝融,當面為他解釋一下,請求他的原諒。」
這話一出,宋傻了,百官也傻了。
好家伙,送他去見天神,這意思還不明白嗎?
李乾眯著笑臉︰「到時候朕再登壇祭天,替你解釋解釋。朕是天子,在火神那的面子總比你大吧?」
「到時候祝融他老人家原諒了你,你再回來繼續做你的隴西郡守。」
「不,朕還要提拔你回京,讓你當侍郎!」
宋肥厚的嘴唇都在哆嗦,兩撇小胡子不斷發顫︰「陛下……臣要如何回來啊……」
李乾笑了笑︰「很簡單嘛!」
「若祝融原諒了你,自然就把你送回來了。要是他不原諒你,你就繼續討饒。」
「反正在天上當個神仙,怎麼也得比在這當郡守好得多吧?」
「陛下,陛下,臣……」宋哆哆嗦嗦地就想解釋。
蔡京黨羽們也沉默了。
這解釋是宋自己拿出來的,如今皇帝陛下說了這麼一頓,把棺材坑都填上土了,他們若是再想把人挖出來,那就是千難萬難了。
李乾笑呵呵地望著宋︰「宋郡守,你是大乾的忠臣,又是隴西郡守,想必定然不願意見隴西被天火燒盡,生靈涂炭吧?」
好麼,這是又在墳頭上踩幾腳,把浮土踩得更扎實了。
要是不願意去,那就不是忠臣,照這麼審下去,早晚難逃一死。
要是願意去,那就直接去見天神了。
見宋已經被嚇得體若篩糠了,李乾嘴角勾起一抹隱晦的冷笑。
下方百官也驚奇地望著宋,尤其是諸多御史們,更是解氣。
這幾天三法司會審的時候,宋可是硬氣的很呢!沒少和眾多御史吵架!
如今來到廷議上,雖稍稍收斂了一下,但內里的那份傲氣還是有的。
只是現在卻被嚇得如一條喪家之犬。
李乾雙手撐在城牆上,笑著道︰「君無戲言,你也不要擔心朕不幫你說情!」
「讓禮部定個日子,朕去南郊祭天,向祝融求情的時候,也一塊把你送上去。」
「朕從前听說,有種古祭禮是把祭司用麻布包起來,再放進油缸里浸泡,待入夜之後,再將其頭下腳上地吊起來,從腳開始點燃,直到燒盡。」
「如此一來,祭祀之人便可順利見到火神,屆時朕去南郊祭天,便以此法子送你去見火神,相信隴西百姓若是听說了你的義舉,定會對你感激不盡啊!」
百官聞言紛紛一怔,心說還有這麼新奇的祭禮?
品了片刻卻一下子回過味兒來!
這踏馬不就是點天燈嗎?
皇帝要在祭天的時候,當眾把宋點了天燈??
無論文武,大家都被這個想法震驚了!
一時間,承天門廣場上一片寂靜,只余下遠處樹上傳來的刺耳知了聲。
宋更是已經傻了,呆呆愣愣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自己的下場可能不是很好,但點天燈也太踏馬不好了吧?
那可是酷刑啊!古往今來又有幾人遭過這種罪?
一眾大人們悄悄打量著宋的身形,揣摩著他這身肥肉能燒幾天。
然而關鍵時刻,還是魏征一臉沉重,站起身來。
「陛下,如此刑罰,太過酷烈,千百年後陛下聲名必將為此所累!」
其他御史雖有些遲疑,但見魏征都發聲了,也紛紛開口相勸︰「陛下要處置此貪官,只需明正典刑方可!」
「是啊,陛下乃明君,以此左道手段將這貪官斬殺,恐玷污了陛下名聲,也讓天下百姓、諸侯國覺得我朝廷荒唐……」
李乾笑著道︰「這怎麼能是刑罰,分明是祭禮啊!」
他轉頭望向禮部方向︰「王大宗伯,你閱書無數,想必定然知道這個祭禮吧?」
王莽動了動嘴唇,心里卻是在罵娘。
「陛下……臣……臣孤陋寡聞,尚未讀到過這個祭禮……」
「哈哈,無妨。」
李乾爽朗一笑︰「改日你到宮里來,朕把那本古籍找給你看。」
嗯,朕讓人寫給你看。
「再說了,這宋宋郡守,可不是朕要強逼著他行此祭禮的,他可是大乾的忠臣,忠心日月可鑒,他是自願去向火神祝融求情的。」
「人家想去當神仙,諸位卿家就算想攔著他,恐怕也攔不住啊!」
「是不是啊,宋郡守?」
「陛……陛下……」宋汗如漿下,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李乾喊得嗓子都有點不舒服了,向後一伸手,老太監又給他遞過了一碗冰鎮枇杷露,李乾小口抿著,望著下方的宋︰「宋郡守,怎麼了?」
「這天火降世,朕都是听你說的,這祝融與白虎之戰,也都是听你說的。」
「如今朕願意專門為了你去南郊祭天,保舉你去見火神祝融,這你都猶猶豫豫的?別人想要朕這個天子來保舉,朕還不願意呢!」
「若有一天,你從祝融那回來,可得跟朕好好講講,那天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天神的尊容又是如何,也讓朕開開眼,讓朝中的大人們開開眼,如何?」
听著皇帝陛下親切隨和的語氣,大臣們幾乎都以為宋只是去出個差,過不了幾個月就能回來了。
可那是被點天燈啊!到時候骨頭說不定都燒沒了,就算真能回來……這人得往哪去啊?
只是听完皇帝陛下這頓話,再勸似乎也沒了立場。
首先,這點天燈的法子確實很古怪,硬把它說成祭禮似乎也沒問題。
其次,這一通神神怪怪的說法都是宋自己整出來的,他自己說的,難道自己還不信嗎?
如今要去天上當神仙、伺候天神,可比在凡間當大臣好得多啊。
什麼叫自食惡果?
這就叫自食惡果!
眾多不相干的大臣們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笑意,秦檜面上的表情則只是古怪。
自李乾一開口,他就覺得不對勁。
只是沒想到竟然以這種法子懲辦了宋,說他想法古怪,還真是每次都出人意料。
雖說此次皇帝做了決定,讓秦檜小勝一籌,可他還是沒什麼高興的表情。
秦相喟然一嘆,這樣的皇帝陛下,不知此生有沒有看透他心思的一天。
廷議當場,百官們紛紛不做聲,李乾小口小口地呷著碗里甘甜的枇杷露,望著下面顫顫巍巍、說不出話來的宋。
魏征卻沒有放棄,接著沉聲道︰「陛下,雖是祭禮,但此祭禮必乃古久之時所用,天地蠻荒、百姓蒙昧、茹毛飲血,是故有如此殘忍之祭禮。」
「然而自我大乾太祖開國八百年以來,國朝以禮儀教化行天下,如今生民德澤,道義禮法,人方與禽獸有別,九州萬方,百兆生民無不感念聖恩。」
「如今陛下天資聰穎,仁心慈厚,又勵精圖治,革除積弊,興復國朝,日後必為一代明君,但若當下行此蠻荒祭祀,日後青史之上,必為陛下留下一殘暴之名。」
魏征拱手向城牆上,高聲喝道︰「陛下,臣請陛下收回此命。」
李乾一怔,連枇杷露也不喝了,面上仿佛閃過一抹猶疑︰「朕真有你說的這麼好?能當明君?」
下面官員見他這樣兒,紛紛一怔。
就您?
您還真產生幻想了?
陛下,您也不撒泡尿照照您自己個兒?
就這幅要把大臣祭天點天燈的架勢,確定是明君而不是冥君?
全天下人排著隊當皇帝,明君也輪不到你!
魏征卻堅定地道︰「只要陛下能兼听天下,戒奢以儉,勤政愛民,以寬仁行天下,必為一代明君,大乾中興之主!」
宋也緩過勁兒來,高聲哭喊著、涕淚橫流︰「陛下,陛下,魏大人說的對啊,您是明君!」
「臣也想明白了,臣不想去侍候火神,臣願意侍候您這樣的明君!」
「臣願意日夜為隴西祈福,為陛下祈福!只要隴西天火一直不絕,臣就一直不吃飯,臣就算餓死,也是為隴西百姓餓死,臣心甘情願啊!」
李乾撇了撇嘴,常平倉都踏馬讓你給燒沒了,你還想燒啥?
蔡京皺了皺眉頭,終于再次站起身來,拱手道︰「陛下,宋忠于人君勝于天神,這豈不說明,陛下之聖名,已遠超天神?日後傳頌出去,也必為一代佳話!」
「還請陛下收回祭天之成命,令宋繼續做朝廷的臣子。」
李乾借著喝枇杷露的瓷碗,掩住了嘴上的笑意。
蔡京,終于又跳出來了。
俗話說得好,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李乾明白,蔡京有這麼大威勢,全靠他在朝中的黨羽、人脈。
可人脈這玩意兒,有好處也有壞處。
宋落難,滿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早晚也會傳遍大乾。
若他蔡京今天不管宋,可能只有一兩個朋友看著心寒,因而離去。
明日若再有個人落難,他蔡京不管,可能要走七八個。
可等到第三個、第四個的時候,他蔡京再不管,他的人脈就會流失一半了。
人脈損失越多,他就越是虛弱,就越是管不了事。
等到山崩之時,再怎麼想挽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這就是一個劣性循環!!
尤其是如今魏征都站出來替宋求情,他蔡京要是再不管,那只會加重這個崩潰的速度。
李乾在城牆前站了許久,也被曬的頭昏腦漲,又端著瓷碗坐回了椅子上。
傘蓋的陰影投下來,讓群臣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
「蔡卿家所言也有理……」
李乾表面上還是非常看重這幾個頂尖文臣的意見︰「那你以為,當務之急究竟是為何呢?」
蔡京沉聲道︰「陛下,當務之急不是處理宋的罪過,而是先平息隴西的危局。」
「如今隴西所有常平倉付之一炬,民心浮動,府兵大營被燒毀,軍心又不安。值此危難之際,應當派遣一位能臣前往隴西,接任隴西郡守一職,平息禍亂,穩定民心、軍心。」
李乾沉默了片刻,又轉頭問向秦檜︰「秦相,你覺得呢?」
秦檜起身,拱手奏道︰「陛下,臣也以為蔡大人說的有道理。隴西距京城如此之進,肘腋之間,隴西穩定,朝廷方能穩定。」
李乾輕輕點頭︰「二位卿家和朕想的一樣。宋既然不想去天上侍候天神,那便先留下他,再議其罪名。」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給隴西尋一位合適的新郡守。」
秦檜與蔡京都打起了精神,這才是最關鍵的時候。
只不過還未待李乾發問,吏部右侍郎吳省蘭又開口了︰「陛下,吏部倒是有個卓絕優異的人選,要推薦給陛下。」
滿朝文物聞言一怔,吏部突然也要插一杠子?
這情況怎麼又撲朔迷離起來了?
秦檜與蔡京都是眉頭一皺,和珅不在京城,竟然還想摘桃子?
你在想屁吃呢?
不過這種任命上,吏部確實有發言權,就算他們再不滿,也只能先听完。
李乾坐在傘蓋下,遠遠望著吳省蘭︰「真有這麼優秀的人,能解當今隴西困境?」
「是有一個,陛下。」
吳省蘭一本正經地道︰「刑部郎中高士廉年年考校優異,為人老成持重,處變有方,沉著有度,正是應對當今隴西局面的最好人選。」
這話一出,百官齊齊愣住了。
吏部居然舉了個刑部的人?腦子沒燒壞吧?
秦檜也是一怔,可隨即又想到了高士廉是誰,深深皺起了眉頭,轉頭與自己的親信對視一眼。
這個結果,他不是很能接受。
蔡京面色也不太好看,也轉頭與親信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百官之中也有明白人,紛紛向其他人介紹高士廉究竟是誰。
清楚之後,大家看吳省蘭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李乾望著百官的反應,抿著枇杷露感慨著道︰「高士廉啊……」
「若高士廉真的就任了此職,那他的刑部郎中之位就空出來了。」
「朕記得秦相前些陣子對朕推舉了一個賢才,正是如今在京兆府任六品推官的蔡卞。」
「不如就讓蔡卞去刑部,補上高士廉的位子吧?」
李乾環視了下方群臣一眼︰「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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