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 你和徐老師感情真好

「你和徐老師感情真好,你們是青梅竹馬吧?」盛春成問李老師。

「不是,我們不是青梅竹馬。」李老師說,「但我們是天選之人,也可以說,是天注定的伴侶。」

「不明白。」

盛春成沒太听懂,李老師說的天選之人是什麼意思。天注定的伴侶?他能夠理解,那就是你的另一半必須是我,我的另一半必須是你。可是,在這個世界,真的有男女是天注定要在一起的嗎?就是在一起了,他們就注定不會分開?盛春成將信將疑。

盛春成開玩笑︰「你的意思,是老天爺搖色子,把你們搖到一起的?」

李老師大笑︰「對對,你這個說法更形象,我們還真的是老天爺搖色子,把我們搖一起的。小盛,你這個說法我要剽竊,下次和人就這麼說。」

李老師告訴盛春成,他和徐老師,是在一個知青點好上,最後在一起的。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是知青,他們那個知青點人很多,一個公社,就是現在一個鄉鎮的知青都集中在一起,男男女女有一百多人。他和徐老師,在一個公社的知青點,但並不屬于一個大隊,相當于現在的村,他們不在一個村。

白天干活的時候不在一起,各自去各自的大隊,只有晚上收工,回到知青點的時候,所有的知青才會在一起。

知青點人多,他們兩個,又都屬于那種很普通,也不出風頭的人。那個時候,有人學毛選學得好,很出風頭。有人跳舞跳得好,經常各種慶祝活動上台表演,也很出風頭。有人畫畫得好,美術字寫得好,到處提著油漆桶和廣告顏料,去寫標語,畫宣傳畫,也很出風頭。

還有籃球打得好的,象棋下得好的,手風琴拉得好的,打架特別 的,都可以出風頭,當然,長得漂亮,肯定也是很出風頭。

他們兩個長得普通,也沒有能讓他們出風頭的一技之長,屬于淹沒在人群里的那種人。因此彼此,連認識都說不上認識,也沒講過話,最多就是在化工新村的街上看到,會覺得對方面熟,應該是一個點上的知青,僅此而已。

那個時候,不僅像他們這種城市里的小孩,被趕到了農村去接受再教育,連城里的那些國營工廠也是,為了備戰備荒,遷到了山溝溝里。離他們知青點十幾里路,就有三家從城里遷過去的化工廠,有好幾千工人,和一個規模很大的化工新村。

加上家屬,化工新村住著一萬多人,形成了一個沒有正式名字的鎮。

和他們知青點,孤零零地在一個山坳里,一個院子,幾排茅草房子的寒酸不一樣。和公社所在地,除了一家供銷社,就沒其他什麼商店也不一樣,化工新村,在他們看來就是人間天堂。

在化工新村里,不僅有百貨商店、照相館、新華書店、理發店、化工飯店和化工招待所,還有電影院、圖書館、文化宮。還有長途汽車站和一個輪船碼頭。還有一個自發形成的馬路集市,周圍農村的農民,會把自留地和山上水里的出產,拿那里去賣。

那個地方,實在是太熱鬧了。

因此,他們知青,只要有時間,就都會往化工新村跑。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高峰是六十年代,到了七三七四年,新增的知青已經不多,主要是城里的青年,哪怕沒有工作,留在城里,整天瞎逛閑混,街道上管得也不像前幾年那麼嚴,一定要把你往下面趕。

知青點上的知青,開始一年年減少。有去上大學的,那時也有大學,不過大學生不是考試進去的,而是上面分配指標,發到下面,下面就搞推薦,主要是絞盡腦汁開各種後門,而去上的大學。這批大學生和後來高考進去的學生,有個區別,他們叫工農兵學員。

還有城里父母退休,回城頂職的。就是你在城里的父母,要是有單位,一個人退休了,你可以選一個子女,頂著你的名額進這單位,叫頂職。

還有有因病返城,在城里長期泡病假的。

最多的,還是在當地,被招到各種單位,像什麼供銷社農機廠船運公司搬運公司等等。農民的子弟,當時連參與招工的資格都沒有,這些單位需要人,要招工,只有在有居民戶口的知青里招。供銷社所在地的青年,基本都是農業戶口,一樣沒招工資格。

不管通過什麼方式離開知青點,要是家里沒有背景,送禮和走後門,那是必須的,那個時候走後門蔚然成風。

我和徐老師兩個的家里,都很窮,更沒有什麼背景。她爸爸早就已經去世,家里還有一個媽媽和弟弟,媽媽提前從街道的工廠病退,她弟弟頂職回了城,她回城的路就沒有了,只有留在那里。也沒有送禮的錢。

我更慘,父母一個在江西,一個在湖北的五七干校,被下放著。哥哥在雲南當知青,姐姐在北大荒,一家五口人,分在五個地方。城里的房子沒人住,都被房管會收回去,戶口都被當地派出所給注銷,更別想回去了。

知青點的知青,就這樣從一百多人,減到了幾十人,十幾人,幾個人,一直減,我們兩個,隨著知青點人數的減少,越來越熟,心里其實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味道。

到了最後面,其他的人都走了,整個知青點就剩下了我和她兩個人,想不熟都不可能。你看看,我們是不是天選之人?老天爺選來選去,最後把我們選漏掉了,留了下來,留在那個山坳里。

知青和當地的農民,關系本來就不好,你想想,知青都是城里去的年輕人,又在那物資極度貴乏的年代,肚子每天都是餓的,臉是菜色的。在農村,偷雞模狗那是常事,還偷農民自留地里種的菜。

房前屋後果樹上的水果,更是還沒成熟就被偷完了。說起來好笑,那幾年,我們每年吃到的枇杷都是青的,桔子也是青的,哪里會讓它們有成熟變黃的機會。

連葡萄架上的葡萄,農民掛了塊紙牌子,上面畫一個骷髏頭,寫著「農藥有毒」幾個字,照樣被偷完,誰管他。

當地農民氣的半死,罵我們說,什麼知識青年,比國民黨反動派,比日本鬼子都不如,你們也就會個三光政策。

氣不過的農民追到知青點,這個時候,知青是很團結的,男男女女,就和他們打。他們都是有家的,真打起來,哪里有我們這些赤條條,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厲害?每次肯定是老鄉輸。

你想想,雙方就處在這麼一個狀態,關系怎麼可能會好?

而且,那時的知青,大都處在理想破滅的時候,都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什麼大道理,政治上的恫嚇,對他們都沒有用了,已經活到了最底層,你還能奈我何,大不了老子和你拼了,都抱這樣的態度。

知青點的人越來越少,當地的公社也好,大隊也好,都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我們這些人不存在,只要我們少去找他們麻煩就是。

知青這里,人少之後,也不敢進村去偷雞模狗了,知道再打起來,自己人少,打不過人家了啊。

這樣雙方偃旗息鼓,反倒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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