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納茉什的問題，納祖爾直搖頭，仿佛對畫冊深感不滿。
納茉什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否定納耶麗的作品，但她保持著耐心，沒有搶著說話，想等納祖爾自己解釋。
巴坎卻似乎沒能忍住，「所以陛下是不喜歡那份畫冊嗎？」
「不，」納祖爾的語氣倒是很堅定。
「我可惜的，只是這麼優秀的作品，竟要復制出數千份一模一樣的來，這是暴殄天物。」
納茉什和巴坎愈發難以明了。
「既然陛下認為是優秀的作品，那能夠讓成千上萬的人都欣賞到，難道這不是一種幸事嗎？」
巴坎直白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見狀，納茉什連忙搶話
「陛下覺得這是暴殄天物，原因是不是你認為最優秀的作品就應該是珍稀難覓的呢？」
正要皺眉的納祖爾听了納茉什的話，舒展眉頭，輕蔑一笑，「你果然很有想法。
「沒錯，最好的藝術，就該是稀缺的，就像音樂、歌唱和舞蹈，我們只能當場欣賞藝術家的演出。
「至于建築、雕刻與繪畫，我們甚至需要跋山涉水前往駐足欣賞。
「當一種美好的藝術輕易地到達每個人的手中，不費任何力氣就能得到，那就沒有人會去珍惜！
「更何況，復制的量是如此巨大，畫冊竟落到無數凡夫俗子的手中。
「那些人，又如何可能懷著崇敬之心，去細細品味？」
如果是以往，納茉什很可能會被納祖爾這番話說服。
這沉默寡言的大漢如此熱愛藝術，本身就足以讓人驚訝。
而他開口說出這段話來，亦可謂是振聾發聵，一鳴驚人。
但自從跟隨了蕭爾，納茉什漸漸地認同了不少本屬于蕭爾的觀念。
如果是蕭爾，一定不會認為「凡夫俗子」就沒有資格欣賞藝術。
他甚至會樂于制作出更多能讓人喜聞樂見的作品來，使許許多多的人都從中得到歡娛，從而打心底里認可瑪雅潘聯盟的統治。
這種眼光，不可謂不獨到，不可謂不長遠。
不過納茉什眼下正是為尋求結盟而前來出使，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與這里的真人陛下產生爭執。
納茉什點頭表示認可，這讓巴坎大感意外。
「確實如此，這樣的畫冊廣為流傳，可能是在內容上吸引了不少人。
「但大多數普通人可能無法理解其中技法的精妙，無法理解畫師畫每一條線條所花的心思，無法理解畫中人物的動作、神態、服裝需要多麼強大的功力才能描繪到位。
「當一份藝術作品遇到真正懂得欣賞它的人的時候，才是它最具價值的時候。」
納祖爾的雙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些光芒來。
「看來納茉什女士也確實是真正懂藝術的人。」
納茉什掩嘴笑了笑，「不瞞您說，我曾經學過繪畫、歌唱和舞蹈，但我在繪畫方面沒有天資，所幸經過修習，能夠懂得欣賞。
「在歌舞方面則略懂一二，瑪雅潘事變以前，我偶爾會為祭祀儀式登場，為諸神做些自己的貢獻。」
納祖爾說道「我在瑪雅潘時，也記得有幸听過你的歌喉，見過你的舞姿。
「在場上的你表現出來的優美，宛如得到了愛神白姬的賜福。
「只可惜，瑪雅潘事變以後，貴族們各奔東西，大概也不再有人能欣賞到你的歌舞了。」
納茉什心中頓時欣悅不已。
納祖爾如此表態，顯然對瑪雅潘事變是批判的——畢竟在休家內部，他就敢與舒潘分庭抗禮，不認可舒潘的做法也很自然。
對于恢復瑪雅潘集宮制，納祖爾很可能持有歡迎的態度！
更重要的是，納茉什正好可以在此時趁熱打鐵。
「如果覺得遺憾的話，」納茉什優雅地站立起來，「要不我就在這兒為陛下獻唱獻舞。
「當然了，由于有幾年時間沒有實踐，可能有些生疏，還請陛下海涵。」
此時，一直表現冷淡的納祖爾終于顯示出一些激動來。
「如果能再度欣賞到你的表演，這將是我極大的幸運。」
納茉什俯身行禮，「那就請容許我在你的宮中表演一支舞。」
說罷，納茉什走向殿內中央的位置上。
奏樂祭司們紛紛停下了活兒，音樂聲便消散而去。
其中領頭之人問道「納茉什女士，需要我們為您伴奏嗎？」
納茉什輕輕搖頭。
「畢竟我們從未合練過，只怕無法在節奏上合拍。
「不必擔心，我會將音樂吟唱出來。」
隨後，納茉什朝奏樂祭司們稍稍低頭，又轉身向巴坎和納祖爾致以同樣的禮節。
「獻丑了。」
說罷，納茉什輕輕哼起旋律，同時柔軟地抬起縴細修長的手臂。
這令人舒適的哼唱仿佛能一瞬間就帶著人翱翔長空，俯瞰起瑪雅半島的城市、叢林、草原、海岸、山丘以及天然水洞。
下一刻，納茉什開始念詞，真正地唱起歌謠。
這歌詞，是一首贊頌女神對世人之愛的詞。
而她的身姿也隨之舞動，手腿始終輕柔婉轉，這日所穿的衣裳更是令她頗具誘惑力。
每一個動作，都似是表達著歌詞中的大意。
那是滿溢的愛，那是熾熱的愛，那是純潔的愛。
在旁人看來，大概會覺著魅惑的波紋與母性的光輝同時疊加在這一人身上，觀賞這支歌舞本身即是一次奇妙的體驗。
納茉什眼角的余光可以注意到納祖爾的目光隨著自己轉動，不經意的微微張口，顯示出他已經陶醉在這場歌舞之中。
她踮起腳來，一個躍起，輕盈落地，再隨之轉身，緩緩揮臂，繼續下一段的吟唱。
盡管是沒有任何道具的舞蹈，是沒有任何伴奏的清唱，這支歌舞卻依然有種盛大華麗之感。
納茉什跪在地上，雙手向上纏繞，輕輕側首，面向真人，眨著明媚的眼眸……
納茉什甚至以為自己能听見納祖爾的心跳。
最終，所有的詞都再次化為清澈的流水，回歸到純淨的哼唱。
表演已至尾聲，在場的眾人卻遲遲沒有反應，仿佛還在回味著，還在努力地將雙眼所見、雙耳所聞牢記在心。
「白姬……」納祖爾怔怔地小聲說道，「愛神白姬，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