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3 穢瞳

作者︰一只墨少少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傳話藥園,急需烏凰木和紫芙蓉,讓他們加緊生產!」

「壞了,沒搶過符部的人,藥園說還需再等半日」

「符部?他們要烏凰木干什麼?」

「說說是要搗成木漿,與龍血混合,制作符紙.」

「什麼?!」

「胡鬧!!!」

「此事我定要稟報尊上!靈物可都是尊上以天饋澆灌所得,豈能容忍他們這般浪費!」

「但但是符部的人說,那就是尊上的諭旨」

「.」

煉器爐旁,工匠沉默。

既然這古怪的符紙配方是尊上親自傳授,那他們也自不敢再復多言。

只是這符紙似乎與他們正在研制的雷火炮並無關聯?

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情。

戰爭已經持續了半年。

自從半年前瓊海黑珊瑚塔現世,道宗與黑潮便陷入了無休止的死戰。

大戰曠日持久,不分晝夜。

而六部修者,也不存片刻清閑。

好在有先天道蘊和純靈液滴,所以他們無需睡眠,也自能補足精氣神的虧損。

一旦受傷,便在療傷的同時,听取尊上開壇授學。

這樣下次出陣,道法也能有所精進。

寧洛始終閉門不出,沒有出面干預戰局。

一來王不見王,既然黑龍不曾出海,那他也自然無需親自出手。

二來神蘊道體也沒有實戰的本事,所以他也不可能去自討苦吃。

他只是在一邊鑽研著材料的配比與結構設計,一邊統籌著六部的幸存者。

戰局不算輕松,至少每一天都有傷者。

但寧洛給出的命令是︰無論如何,都不準許有任何一人隕落在戰場上!

「但有任何一人受傷,必當全力救援!」

「絕不能被黑潮俘獲!」

這樣的目的自然不是什麼完美主義的低幼妄想。

戰爭難免會有犧牲,這麼簡單的道理,寧洛還是明白的。

但是他更加清楚,一旦有任何一人被黑潮俘獲,那當黑龍讀取亡者的記憶,那浮嶼上的一切隱秘,都將畢露無遺!

反正浮嶼有大陣鎮守,無需擔心黑潮攻破。

與之交鋒的目的也只是為了保障四部工業順暢運行,不受黑潮攻勢阻礙。

所以擊退黑潮與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向黑潮泄露分毫信息!

然而.

戰役曠日持久,也就難免有失。

蒼原極北,瓊海南端。

黑珊瑚高塔群落與道宗浮嶼隔海相望。

戰役持續了半年,然而道宗這邊卻從未打過一場敗仗。

荒原上的臨時營地中,土著修者神色肅然,卻在以神念悄聲交談。

「這萬法界啊,和我們是越來越沒關系咯~」

「確實,我們啊,就像是棋局上的步卒。勝算幾何,又能否幸存.也就只能看執棋人的臉色。」

倒是沒說錯什麼。

萬法界的格局,已然成了寧洛和黑龍母神的對手戲。

土著除了老老實實听從指示以外,確實沒有干涉戰局的余地。

他們只能感嘆,無論是黑潮的怪誕,還是寧洛的智慧與實力,都是他們這群井蛙拍馬難及。

但自嘲過後,接踵而至的,便是難以自抑的空虛與乏力。

「火銅釘,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鎮邪碑」

「你說要是我們離了尊上給的法寶,那即便以我們這遠勝以往的修為,真的有能力與黑潮作對?」

「想什麼呢?要沒尊上在,光是那幾只潛入凌墟舟的蟲穢,就已經足夠讓我們焦頭爛額了。」

「也是.唉.」

修士看了眼自己手中攥著的,那把連柄長約一丈的戰刀。

戰刀的設計聞所未聞,其長度怎麼看都有些鋪張浪費的嫌疑,更是不適合在地面上纏斗。

但是它針對黑潮異種的實用性,大伙兒這半年來都有目共睹。

倒是無愧于它的名號,伏魔刀。

有了伏魔刀,修者便可以更容易與黑潮異種保持安全距離。

而且刀身還可以傳導道意,在斬擊的同時,磨滅異種軀體。

更為關鍵的是,伏魔刀顛覆了萬法界修者認知中,道境修士更適合催使法器道器的固有印象。

從而讓他們意識到,原來並非是靈器不行,而是人不行。

一如眼下戰場上的格局。

瓊海沿岸,前列的修者正抵御著黑潮的侵攻。

那是從黑珊瑚塔上的肉瘤中墜下的吊詭異種。

蛇形的輪廓,可以任意伸縮變化的軀體,所經之處虛空腐化,連道意都難以觸動。

以寧洛的視角來看,這東西

多半是虺與黑潮融合後的結果。

所謂虺,可以理解為蛟的幼種。

虺五百年而化蛟,蛟千年而化龍。

蛟龍者,有鱗尖角,四足,傍水而生。

蛟龍需渡雷劫,褪去尖角,擰斷四足,震碎蛟鱗,方可新生化龍。

此後便是龍種。

蟠龍者,有鱗無角,無足,不能御空。

螭龍者,有鱗無角,兩足,可短暫低飛。

虯龍者,有鱗有幼角,兩足三趾,可以低飛。

角龍者,有鱗有鹿角,兩足四趾,能夠高飛。

應龍者,有鱗有角有翼,四足五趾,天地任遨游。

真龍者,應龍褪羽,可遨游太空。

這是寧洛對龍種體系的理解。

還有在此之上,不知能否算是物種,或者又能否歸于真龍一脈的聖靈

這些權且拋開不論。

單論這虺

至少不是萬法界的本土物種。

萬法界有蛟,有龍,但是卻並不存在這種原生的幼種。

萬法界的蛟類都是從海妖蛻變而來,而非天生為蛟。

龍種更是天地孕育,早在萬法界創世伊始便已然存在,甚至可謂是天綱的一部分。

所以毫無疑問,那是黑潮的舊憶。

黑龍母神來自一個以虺為主體的世界?

或者說,它吞沒了某個遍布虺蛟的天地。

這想來是最為可能的結果。

但關于黑龍的特質與能力,那遍觸及到了寧洛的知識盲區。

蓋因他對龍種能力唯一的了解,恐怕也就只有其與地脈龍脈之間,存在著不小的關聯。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因而寧洛才為前線戰士準備了鎮邪碑。

那是能夠鎮封地脈的法器,想來也能夠一定程度上削弱異種的能力。

這也確實緩解了前線不少壓力。

戰場之中。

那些身經百戰的修士早已無懼于黑潮的邪異。

老辣的獵手幾乎可以基于本能,對黑潮的任何異動做出應對。

他們神色波瀾不驚,看上去未有絲毫輕敵,卻也渾然無懼。

道尊境的修士之間劃過伏魔刀的刀刃,頓時青鋒上布滿了繁復的大道紋印!

揮刀之際,道蘊漫天!

群聚的黑蛇尚未近身,體內的肉團便倏而潰敗凋零。

軍部的將士們當機立斷,翻手取出一枚丹丸。

那是雷火丹。

內核是以雷紋鋼吸收了神霄劫雷的威勢之後崩毀形成的碎塊,再以道尊之上的龐大力量將之研磨成齏粉,最後作為書寫雷行道紋靈墨的輔料,從而得到的符紙。

而符紙與外殼之間,更是有工藝格外復雜的填充物,甚至外殼的內壁上都鑿滿了密集的陣紋。

與塵淵界的火浣丹根本不是同一概念,工程量也相差千百倍不止。

但效果也自是拔群。

「我來!」

「數量有點多,穩妥起見,再補一枚!」

「行!」

兩枚雷火丹應聲擲出。

當其臨近黑潮的瞬間,卻頃刻轟然爆散!

奔瀉的雷光混雜著滔天的熾焰,繼而在黑潮的殘渣上掀起一陣恐怖的風暴!

漫天道紋像是被古老的秘力雖撕碎,化作螢火般的光點,遍灑向四面八方。

而爆散的雷火更是儼如餃尾交錯的雙龍,相互環抱著,隕墜向漆黑的泥潭。

呼哧——轟!!!

黑泥仿若被暴風席卷,順著球狀雷火的邊緣扶搖而上,繼而被磅礡的吸力納入了雷球之中。

伴隨著轟然的炸響,那些黑潮的殘渣也被雷火的威光所侵吞,與摧枯拉朽的爆轟波一同,最終化作焦黑的余燼,紛揚向遠空。

而那些拋擲雷火丹的修士,早已抽身飛退,舉盾相迎。

爆轟波再難寸進,就此止步。

修士微微一笑。

結局一如既往。

在瓊海沿岸鏖戰半年,他們早就已經習慣。

火銅釘,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鎮邪碑

這五件神器,是尊上為他們準備的制勝法寶!

伏魔刀斬除邪祟,玄金盾抵御奇襲,火銅釘應對怪海。

鎮邪碑所在之處,黑蛇那詭誕的能力也就再無用武之地。

最後再以雷火丹收尾,重創黑潮陣列的同時,也能將荒原上殘余的黑潮殘渣祓除干淨。

如此,便是完勝。

戰士們杵著伏魔刀,滿目從容地觀望著不遠處的黑珊瑚高塔。

「干脆把那黑珊瑚炸了!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源源不斷的黑蛇了吧。」

「哪有這麼簡單?」

「還是等尊上的諭旨再說吧,不是說浮嶼在研制什麼雷火炮嗎,沒準那就是為黑珊瑚準備的?」

「切莫大意,小心黑蛇奇襲!」

「知道知道。」

話雖如此,但戰士們肅然的神色之中,難免摻雜著幾分懈怠。

半年鏖戰,他們雖無懼黑潮,卻也沒法推進戰線。

甚至依照寧洛的命令,他們只能圈地守御,而不得去探查那些聳立在瓊海中的黑珊瑚。

倦怠在所難免。

更多的,則是一種枯燥的習以為常。

駐守,祓穢,清理痕跡

每天重復著這樣索然無味的機械勞動,的確能在最初給予他們鎮壓禍亂的成就感,但再往後便是乏味,乃至懈怠。

畢竟,他們都只是從禍亂中劫後余生的幸存者,而非訓練有素的軍人。

當擺月兌了危機感,那上緊的發條也就會隨之松散。

更遑論.

黑潮,還會學習。

即便是寧洛,也沒能意識到一點。

母神,根本不需要通過回收黑潮來獲取記憶。

那是吞星種,是曾經吞噬過一整個天地的恐怖存在!

它分裂出的一切子嗣,都是它意志的一部分。

縱使戰士們以雷火丹摧毀了黑潮的殘骸,意圖阻止母神從意識網絡中獲取他們的情報,卻也全然無功。

蓋因當他們與黑蛇交手之時。

交戰的一切情報,一切信息,便都已然被母神收集。

赤釘,割裂天脈

古碑,鎮封地脈

長刀,斬滅肉軀

丹丸,祓除余燼

你的準備,理當不止于此

黑龍沉凝。

他的記憶告訴他,寧洛與其他的天命人,似乎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的道法的確神妙,但境界卻終歸沒有超月兌于此方天地。

他是在同境的前提下,與黑潮「公平」決斗。

這在黑龍母神的記憶中,恐怕得算是獨一份。

但是,也僅此而已。

因為,寧洛也是唯一信任土著庸常的天命人。

而對于天命人而言,信賴土著,便是大忌!

黑龍闔目。

已經,差不多了。

火銅釘,與萬法冥一相近,它已然解構剖析。

鎮邪碑,不過是地脈封禁,只要它親自出手,便能輕易破壞。

雷火丹,威力雖然奇大,但只要黑潮完成適應,那對它也就再無效用。

至于伏魔刀和玄金盾

呵,區區螻蟻,縱使顎鉗再如何銳利,終歸也不可能傷及天龍!

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黑龍洞徹了一切。

而瓊海沿岸的戰士們,尚對此一無所覺。

他們架著玄金盾,自以為全然無礙,根本不用擔心黑蛇的奇襲。

一邊神念交流,一邊打量著瓊海中的動靜。

雖然算不得有多麼分心,但卻將自己的生死,交給了習以為常的肌肉記憶。

當黑蛇一只只爬上高原。

戰士們不急著驅逐,而是在等待黑蛇群聚。

就像是游戲里的聚怪,悠哉地等待著收獲的時機。

然而.

黑蛇的行動,卻出離了他們的認知。

黑蛇不曾挺近,只是靜靜地聳立在高原的邊際。

那百十丈高的黑紫色長蛇,仿若木雕般紋絲不動,看上去像是放棄了抵抗。

「咦?」

「什麼情況?」

「這黑蛇怎麼不動了?」

「不知道啊.」

「要不,先撤一撤,靜觀其變?」

「應該用不著吧,我們有玄金盾,有火銅釘,有鎮邪碑,它們過不來!」

「也是。」

「那權且」

戰士想要說,那不如權且先觀望一陣。

但可惜,這句話,他再也沒能說出口。

在眾人神念交流的間隙,黑蛇忽而立起了長尾。

這對于一眾老辣的戰士而言,是個未曾被收錄過的「新技能」。

當黑蛇立起長尾的一瞬,眾人便察覺到了不妙。

心中不安催促著他們盡快後撤。

然,為時已晚!

黑蛇尾部的尖端,如撕裂般陡然崩解開來!

繼而.

長出了一只碩大的琥珀色豎瞳!

萬千只豎瞳一齊睜開,盯著不遠處的一眾修者。

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更沒有其他駭人的聲勢,與異樣的波動。

然而這一刻,時間卻仿若靜止。

荒原上的千百戰士保持著風波不驚的面容,但是肉軀卻轉瞬僵化,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他們與那琥珀色的豎瞳對視之際,眼中那灰黯的雲天便驟然被一只吞天噬日的黑龍所取代!

他們看到了黑龍母神。

更看到了,星空!

那是一片混沌的虛空,似乎亙古以來就不存在些毫光明。

周遭隱約散發著些許微光,但放眼望去,卻根本不見光源,徒有幾顆漆黑晦暗的球體。

那就像是吸引著蟲豸的燈具。

當他們向那黑球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些黑球,便也陡然睜開了眼楮。

那是如星界般浩大的穢瞳!

橫亙在寂寥的星河之中!

他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與無力,更是窺見了,那只蘇醒的黑龍!

冗長的肉塊盤卷在黑球之上,繼而緩緩睜開了那道琥珀色的豎瞳。

但比起豎瞳本身,更讓眾人震悚的,是他那如深淵般的口器中尚在衍化的天地,以及那已然支離破碎的世界殘影!

戰士們終于意識到。

這里,便是所謂「上界」。

而那一只只漆黑的怪物,都是被黑潮吞沒的世界!

或許,也是他們命定的結局。

而當他們與那橫亙星域的穢瞳四目相對,他們的氣血便驟然停滯!

那是血脈的壓制!

連帶著內靈也變得滯緩,神識更是被浩蕩的星域所吞沒,識海轉瞬決堤!

那是

從寧洛那里,偷師來的法。

甚至有所改良。

曾經寧洛以寰宇道意鎮殺二百衛道者。

如今黑龍以星域盛景,加之自己的血脈威懾,將一眾實力遠勝道尊的戰士,給囚禁在了原地。

時間不曾停滯。

但原野上的戰士卻就此止歇。

他們沒法主動思考,但卻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糟了!

面對黑潮,縱使他們有百般武藝,有五大神器

但如果連動都動不了,那無論道法再如何神妙,也都無濟于事。

「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動!動啊啊啊啊!!!!!!」

很急。

但毫無意義。

噗嗤

蛇尾破空而至!

輕而易舉便貫穿了戰士的肉軀!

變起倉猝,寧洛遠在天域的道身直到這時才察覺到了東海沿岸的驚變。

他瞳孔驟縮,天聲驟然響徹!

「醒來!!!」

戰士悠悠醒轉,抽身飛退。

然,為時已晚。

黑蛇的長尾上懸掛著幾具枯敗的肉軀,像是炫耀著戰利品般,在半空中悠然搖擺。

深黑的海底。

似乎隱約傳來邪異的詭笑。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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