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驅魔三十七

熟悉的話音讓我呆了呆, 然後迅速調轉方向,往我媽媽的房子處跑去。

雖然我不明白那座破敗不堪的屋子在眼下形勢中能起到什麼作用,但冥公子不會無的放矢,所以他怎麼說, 我就怎麼做。

但剛跑便听他又再道︰「把我留在這里。那東西是沖我來的,你自己過去便可。」

我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跑。

開玩笑,他為了救我把自己身體搞成這樣, 一個神仙般的人, 現在連路都走不了,我怎麼可能丟下他。

但跑了沒多久, 我就察覺到不對勁。

我媽媽的房子離我所在的位置並不遠, 至多幾分鐘就能跑到,但我感到自己無論怎麼跑都接近不了它。

跑了至少兩三分鐘, 它始終都在那個距離,而我的腳步則是越來越重。

不知是腳傷的緣故還是雨後的土地過于松軟,我覺得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棉花上, 又軟又粘,所以我懷里的冥公子也變得越來越沉。

他在同我交代完那兩句話後,又再度失去了意識, 這讓我剛剛因他蘇醒而振作起來的情緒, 再次處于焦灼的狀態。

因此即便察覺到了不妥, 仍只能咬著牙拼命繼續往前跑, 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但就在我又跑了約莫一兩分鐘後, 突然一個踉蹌,腳下驟然傳來的一道疼痛讓我險些跌倒在地。

這是一種從骨頭里透出來的疼痛,仿佛那瞬間我的趾骨裂開了,一度疼得我喘不過氣來。

好容易緩過勁,接著的每一步都變得無比艱難。

我不知道自己腳到底出了什麼狀況,畢竟我受傷的是腿部,可是現在最疼的卻是腳趾。

十指連心,我邊跑邊想著安徒生的小美人魚,他說,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我現在的狀況就是如此。

更糟糕的是,這疼痛是會蔓延的。

最初是大腳趾,幾分鐘後到腳背,再幾分鐘後到腳踝。

我疼得滿頭是汗,幾乎連冥公子那並沒太多分量的骨架也抱不穩,可是媽媽的房子依舊在最初時那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永遠無法抵達的距離看著真叫人絕望。

我又痛又累,舉步維艱。

而冥公子沒有再次醒來給我任何指示,所以除了繼續不停往前跑,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此時離我有多遠,她又在做些什麼。

其實除了陰冷,我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我身後,不緊不慢跟著我,就像噩夢里無論怎麼跑都甩不掉的那種恐懼。

噩夢……

突然察覺,現在我的狀況確實跟做噩夢時很像。

無論怎麼跑總跑不到終點,渾身則跟灌了鉛似的,又冷又沉,因此,每跨出一步都要用足全身的力量。

唯一不同的是,夢里不會感到疼。

而我現在不僅兩只腳,甚至小腿也開始疼起來。

這種疼跟先前傷口的疼完全不一樣。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里面用細細的牙齒狠狠地啃,並且沿著神經一路而上,直達小月復。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不顧一切地停下腳步拉起褲管來看看,我這兩條腿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但正打算這麼做的時候,突然背上冰似地一涼,隨後,我就感到右肩上有什麼東西酥麻麻一束,緩緩滑落了下來。

跟後背上突如其來的觸覺一樣,那東西冰冷,甚至更冷一些。

我下意識低頭去看,隨即肩膀一僵。

那東西是黑漆漆一把長發。

跟我頭發不一樣,它特別黑,卻也特別枯。

一眼看去就跟一把干草似的,卻又如有生命般,在我因奔跑而起伏的肩膀上微微顫動。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頭皮發麻,我沒敢沿著這把頭發繼續往上看。

但月光下我的影子已告訴了我,此時我究竟處在怎樣一種狀況之下。

那幾分鐘前還在我身後幾十米開外的女人,此刻就在我身後。

雙手舉著啼哭的死嬰,她垂著細長的脖子緊貼著我,長長的頭發在我右肩上東搖西晃。

「問你啊……」貓叫似的嬰啼聲中,那女人突然開口。

沙啞的話音跟四周的冷風一樣,時斷時續往我耳朵里鑽了進來︰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一個男人……」

話沒說完,她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哭聲跟那嬰兒幾乎一模一樣︰

「你看到他……跟他說……我很痛啊……」

我呆愣半秒,然後發瘋般往前跑了起來。

可是無論怎麼跑,這女人都以這詭異而僵硬的姿態緊貼在我身後,如影隨形。

我被她貼得渾身發冷,毛骨悚然,幾乎連腿都邁不利索。

但隨即腿骨和小月復的刺痛讓我猛地醒過神來。

當即掙扎著加快速度,我拼命繼續往前跑。

可是越跑越不對勁,我覺得腳下這片土地好像變得更加軟了,軟得像只冰冷巨大的嘴巴,緩緩在把我一個勁地往下吸。

而小月復痛得更加厲害,我幾乎有點直不起腰,更毋論抱穩冥公子。

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冷冰冰一動不動,像具真正的骷髏。

我又怕又急,只覺得有液體一個勁在我眼眶里打轉,真正的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但是不能哭,哭沒有任何屁用,腳疼得好像爛了一樣但還得使勁往前跑。

可怎麼跑,我媽媽的房子依舊在那段距離,夜色下它安安靜靜看著我,靜得像首安葬曲。

「痛啊……」

身後那女人的聲音再次穿進我耳膜,又像只冰涼的手,貼著我身體輕輕撓我的背︰

「痛死了啊……」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那瞬間我肚子痛得更加厲害起來。

連同腿和腳骨頭里傳來的疼,痛得我一個勁直抽氣。

隨後,突然有股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腿根滑落了下來。

潮濕粘膩。

我沒去管,也根本無暇去管,因為就在這瞬間,隨著身後低低一道驚呼,我猛地發覺前方那棟房子離我近了。

而原本灌了鉛般僵沉的兩條腿,驟地一松,我整個人幾乎像是飛一樣一下子往前沖了好幾步!

這發現讓我在呆怔了半秒鐘後,立刻不管一切,用盡全力繼續往前沖去。

也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即便身體痛到這種程度,我仍跑得像只吃了興奮劑的兔子。

果然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能激發出多少,單看面對的境遇有多糟糕。

直到一個箭步跨進媽媽家的大門,我 地撲倒在那片長滿青苔的青磚地面上,還恍惚如同做夢一樣。

只是前者是噩夢,後者是勝利的夢。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居然能在被附身的狀態下,從杜女士的掌控中逃離出去。

但這死里逃生的興奮只是短短片刻,隨即,松了一口氣後引起的月兌力,讓我整個人好似一下子死了過去。

兩條腿疼的幾乎已經疼到不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所以我爬不起來,只能抱著懷里的骷髏蜷縮在原地,無法控制地打著哆嗦。

這當口有冷風從房門處轟地一聲吹過。

冰冷氣流緊貼著我腳底,依稀一道紅影閃現,察覺這點我迅速把腿收攏,隨即 地一聲響,那扇破敗不堪的門被風一吹,像是有生命般突然自動合攏,將那道身影隔絕在門板之外。

屋里瞬間靜了下來,仿佛將外面的風聲也一並隔絕,唯一的聲音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

此時方覺小月復再度一道脹痛襲來,緊跟著,腿間又滑出一股隱隱的熱流。

我愣了愣,隨後閉了閉眼。

忽然明白過來,剛才到底是怎樣一種運氣和力量,把我從杜女士,以及那處無論怎麼也走不出的圈子里釋放出來。

原來,是我的月事來了。

這種劫後余生的狼狽,著實無法用語言去形容,我聞著空氣里隱隱的血腥味,縱然兩腿疼得直冒冷汗,卻又禁不住啞然失笑。

笑著笑著,忽然嘴角僵住,我有點心驚地看著自己的懷里。

那由始至終被我緊抱著的冥公子,此時半個斜躺在地上的身子,緩緩坐了起來。

我下意識松開手讓他自由坐直身體。

許是失去意識太久,他姿態有些僵硬,修長的臂骨在夜色里舒展著,骨骼間的摩擦發出喀拉拉的輕響。

這舉動令他那副被我的血染成黑色的骨頭,熒熒生出一層光來。

但很快我發現,並非是我所以為的那樣。

令他骨骼生光的,不是他骨骼間的摩擦,而是他手指輕觸下的地面。

那片長滿了青苔的青磚地,進門那瞬我曾以為是夜里露珠的反光,此時重新看過去,才發覺原來是這些青苔自生所發的光。

很淺的藍紫色光芒,就跟我爸爸墳墓前那片綠蘭花的顏色一樣。

但這房子之前我來過兩次,每次都沒有發現這些苔蘚的特別之處,唯有這次,不知為什麼,它們會出現了這種異相。

不及細想,我完全被它們所賦予冥公子身上的變化,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這些光順著冥公子的手指蔓延他全身每一寸骨骼,甚至連他的眼洞內,也好似流動出了‘目光’。

那目光幽幽看著我,我下意識跟他對視著,片刻之後我猛回過神,匆匆坐起,用力合攏了自己的腿。

「你受傷了?」隨後听見他這樣問。

我臉一下子漲紅。

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唯有抱著膝蓋搖了搖頭。

見狀他沉默片刻,伸手從一旁擠出磚頭縫的雜草堆里扯了片枯葉,朝我扔了過來︰「弄錯了。」

剛落到我身上,枯葉變成條披肩,而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再次扯下一片枯葉。

這次沒有直接往我身上扔,而是放在手心搓了搓。

手心內由此轟然生出一團火,火焰將那片枯葉迅速變成灰蒙蒙的一團。

正當我下意識朝那團東西看著時,冷不防,他將那團東西往我面前遞了過來。

我看向他掌心,臉再次一燙。

真沒想到,這個在閻王井里被困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的古老骷髏,竟知道衛生棉。

雖是用枯葉變的,外觀看起來跟蘇菲真的沒任何區別,連捏在手里的觸感也是一樣的。

伸手將它接過時,我覺得自己耳朵尖都快要燒起來了,但理智仍讓我現實地問了句︰「干淨麼?」

「火燒過。」

莫名的,我就信了他的話,帶著他用葉子變的衛生棉和披肩,忍著痛慢吞吞爬起身,往一門之隔的灶間里走了進去。

片刻後,圍著用披肩扎成的‘裙子’一瘸一拐別扭走出,我發現冥公子已恢復了人的模樣。

也不知是靠了什麼,恢復得那麼快,他背對著我,正附身在房門處的地面上用手指涂抹著什麼。

見狀我怔了怔,一時忘了原本的尷尬,扶著牆哆哆嗦嗦在他身後坐下︰「你身體恢復了麼?」

還想問他,為什麼之前要讓我跑到這里來。

難道他早就知道那女鬼進不來?

可是這麼一棟小破房子,連老鼠都擋不住,怎麼就能擋住那個連他都能傷害到的女鬼呢?

種種疑問,還沒來得及一一問出口,冥公子忽抬手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剛把未出口的話吞回了肚里,忽然听見地上沙沙一片聲響,下意識低頭看去,就見原本那些閃爍在遍地苔蘚上的熒熒藍光,忽然間像一片流動的水,爭先恐後地月兌離了苔蘚上細小的葉片,帶著淅淅瀝瀝一片細碎的嘈雜,爭先恐後往著冥公子剛才在房門前涂抹的那些痕跡上涌去。

由此,將那片模糊的劃痕勾勒得清清楚楚——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可以身相見如來。’

剛把那行字逐一看完,突然頭頂腳下猛一個震蕩,令我不由自主一個趔趄。

登時從腳底輻射而上一股劇痛,疼得我兩眼發黑。

沒等緩過勁,睜眼所見,面前一切令我頭腦一陣空白。

就在剛才那股震蕩中,房子的每一寸都發生了變化。

走廊變甬道,灶間變耳室,客堂變成了只剩孤零零一口石頭棺槨的陳尸堂。

這哪里是棟房子,分明是偌大一座不知道蓋了多少年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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