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空峒山上的風

伊陽城里,張獻忠自然是氣怒的很,面對晉北軍,他真的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從頭到尾,被人按著打,甚至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逃往伊水河的時候,方翰也被人殺了。如果艾可奇還在,一定會為困境中的張獻忠想一些良策,可惜艾可奇早就死了,如今跟在身邊的只有杜福沖、黃仲時這樣的武夫。

最讓張獻忠生氣的是,楊家小娘子也丟了,一想到楊小娘子絕美的容顏,就覺得肉疼,直入心口挖去了一塊肉一般。

「諸位,現在如何是好,晉北軍強橫不可敵,我部緊守伊陽能成?」

杜福沖早想過這些了,所以一听張獻忠問起,立刻拱手道,「大頭領,決不能死守伊陽,如今永安和登封的情況不知怎樣了,一旦劉國能解決了東邊的問題,率兵前來,我部可就要被困死在伊陽城了。」

杜福沖說完,余者就點了點頭,其實杜福沖所慮也屬正常,對流寇來說,要流動起來才能得心應手,在這里久待,能安心就見鬼了。

張獻忠現在頭疼得很,真想好好睡上一覺,可人越不順心的時候,壞事越找上你。傍晚過去了,官兵依舊沒有攻城,倒是在城下不遠處埋鍋造飯,濃濃的肉湯香味兒順著北風飄進了伊陽城,倒把守城的賊兵饞的哈喇子往外流。雙方還算平靜,張獻忠也安定了不少,坐在屋里喝著粥,尋思著到底該怎麼辦,腳步聲傳來,抬頭看去,原來是左崇禮到了,還以為是官兵夜襲呢,張獻忠抹抹嘴,慌慌張張的去模立在桌旁的大砍刀,「是不是那官兵打過來了?」

左崇禮吞吞口水,卻是搖了搖頭,他臉上驚魂不定,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張頭領,出大事了,剛剛得到消息,前不久幾千名官兵抵達鄧州城,已于今日末時對鄧州城發起了猛攻。」左崇禮的話剛說完,就見張獻忠的身子一晃,差點跌倒在地。此時張獻忠的臉也如左崇禮一樣,變得灰白灰白的,怪不得那曹文詔和劉國能如此沉得住氣,任由義軍將士在伊陽城修築防御工事,敢情這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把目標放到伊陽城,猛攻登封的時候,還不忘分兵去打鄧州城。

這鄧州城就在襄陽北邊,由著官兵佔據鄧州,那幾萬義軍將士就真的被困在中原一帶了,如果想要活命只能向東進入開封府地界,向西?開玩笑,去跟晉北軍爭地盤麼?

張獻忠本來打算南下襄樊的,襄樊呆不住,還可以繼續南下,如今大明對湖廣以及巴蜀一帶缺少控制力,去那里朝廷還能耐他如何?有從洛陽搜刮來的無數財寶,在那茫茫大山之中,休養生息,不出兩年就能建起一股勢力。可要是不能南下襄樊,在朝廷重重圍困之下,就是有再多錢也沒有用。

該怎麼辦?怎麼辦?張獻忠覺得腦袋都快炸開了,哇哇大叫兩聲,舉起大砍刀劈了下去,那可憐的桌子立馬變成了兩半。就在張獻忠怒火沖天的時候,陳耀峰已經領騎兵啟程去了鄧州城,有了陳耀峰帶來的騎兵,周遭的賊兵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張獻忠等人也徹底斷了奪回鄧州的念想。

九月初七凌晨子時三刻,如今這日子,夜里大風肆虐,在外扎營可不是什麼幸福的事情,于是乎,為了保持體溫,官兵半夜里練起了軍陣,那一聲聲響亮的口號傳到伊陽城里,把那些賊兵嚇得魂都快驚出來了。這鬼天氣搞夜襲,那不是瘋子就是蠢材,雖然半夜攻城的可能性很小,可賊兵們不得不爬起來嚴格戒備,因為官兵半夜里偷襲的事情可沒少干。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城頭上的賊兵就開始罵娘了,他們看到那些官兵士兵在外邊跑了兩圈,又成全結隊的回營帳里睡覺了。

如今大明朝除了晉北軍時不時的搞半夜緊急集合,其他兵馬哪有這種訓練方法。賊兵們被折騰的夠嗆,這又驚又嚇的,官兵還沒打過來呢,自己就先折騰掉了半條命。

城頭上的守兵不好過,張獻忠更不好過,頂著一對熊貓眼,雙眼赤紅,最終張獻忠還是決定撤,趕緊撤往空峒山,不給官兵圍困伊陽城的機會,可怎麼撤就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了。與晉北軍交手多次,張獻忠也有點模準晉北軍的脈絡了,這晉北軍兵馬調動非常靈活,那曹文詔又是極為聰明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空峒山的重要性,肯定會防著這一點的,估計就等著等著義軍將士出城呢。

突然間,張獻忠想到了一個大膽的主意,細想一下,便讓親兵喊來了杜福沖和左崇禮等人。

丑時末,左崇禮副將倪奎帥四千兵馬從東城門殺出,悄悄地繞到了北邊。曹文詔、劉國能等人確實沒想到賊兵會膽大到搞偷襲,所以防備松懈了許多,更何況天氣寒冷,斥候兵總會有打盹的時候。倪奎小心翼翼的,很快就模到了大營前十幾丈處,估模著距離差不多了,倪奎一聲令下,頓時幾輪火箭朝大營射去,很快官兵大營到處冒起了火光。

營中起了火,曹文詔也被驚醒,他趕緊穿好衣服,匆忙出了營帳。

「盾牌手、火槍手听令,謹守外圍,盾牌手向前,余者負責撲滅火源」曹變蛟雖然年輕,但指揮時已經有了一點大將之風。

隨著各部都頭領命散開,混亂的大營很快就變得有序起來,盾牌手封鎖外圍,火槍手殿後,以防賊兵趁亂突襲,而營中的火勢也很快被控制住了。倪奎在外邊看得真真切切的,見官兵如此迅速的恢復秩序,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本來是要趁著火起突襲官兵大營的,誰曾想官兵反應這麼快。可倪奎不能撤,他得到的命令是攻擊官兵大營,不管用什麼方法,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咬緊牙關,握緊長槍,倪奎怒吼一聲,領著一幫兄弟朝著官兵大陣沖去,頃刻間,大營外響起了震天的殺聲。火把閃耀下,刀光劍影,箭矢紛飛,伊陽城城北大營的動靜太大了,很快就驚動了停靠在伊陽城南的丁路言和程遠。天色昏暗,根本不知道攻打大營的人有多少,不過听動靜,一定少不了,怕大營失陷,曹文詔有危險,丁路言和程遠當即領著四千騎兵返回城北大營。只是他們這一走,馬蹄聲隆隆,很快就被賊兵發現,趁著這個機會,張獻忠直接下令放開南城門,全部兵馬撤往空峒山。

至于攻打城北大營的倪奎所部,只能說聲對不起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是一群棄子,他們不死,伊陽城內近五萬義軍將士就得死。

面對倪奎的幾千兵馬,本來壓力就不大,等到呼延慶和錢林的騎兵一到,從後一掠,就將倪奎所部殺了個片甲不留,最後倪奎也死在了岳飛槍下。

當呼程遠和丁路言出現在城北大營時,劉國能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中暗道不好,丁路言和程遠這麼一動,那張獻忠要是趁機突圍,豈不是要逃了?

這會兒丁路言也知道上了賊寇的惡當,如果賊寇真的有心要攻破北大營,不可能指派幾千人來的,滿打滿算都不夠五千人,這時攻破北大營的架勢麼?丁路言多少有點臉紅的,他也是帶兵十幾年的老將了,卻被賊寇當猴耍了。

來到劉國能面前,丁路言拱手道,「劉將軍,都是末將無能,沒有細想,就倉皇來援,平白放走了賊寇。」

丁路言很在意,劉國能卻沒有當回事,張獻忠就算逃到空峒山,又能如何,眼下這情況,張獻忠也只能領著他的幾萬兵馬躲在山上當野人了。而且,丁路言和程遠倉皇趕來,也是因為不知實情,怕他和曹文詔出事嘛。淡淡一笑,伸手扶住了躬身的丁路言,「丁將軍不必自責,這夜黑不辨,情況不明,穩妥些也是應該的。倒是張獻忠,果然夠狠呢,用幾千大軍當敢死隊,呵呵。」

「謝將軍寬慰,張獻忠這一走,多數是要走空峒山的,請準末將率兵追擊」丁路言說罷,程遠也上前道,「末將也願隨丁將軍一起,還望劉將軍應允。」

讓丁路言和程遠去追倒也無妨,張獻忠是這二人放跑的,這會兒他們估計憋了一肚子火呢,他們從後追擊,說不定能發揮奇效呢,「二位將軍既然如此誠懇,那劉某要是不答應,豈不成那蠢夫了?二位要去也不是不行,不過要答應本將軍一個條件。」

「將軍請說!」

「只可咬住賊兵,決不能硬來,只要能拖住賊兵三天,二位將軍當記首功!」

「將軍放心,我等答應,莫說是三天,就是十天我等也要死死拖住賊寇!」雖然不知劉國能為何不急著硬攻賊寇,但其中必有深意。

空峒山,地處伊陽城東南,中間隔著一座馬嶺關,可惜由于賊寇橫行鄧州日久,導致馬嶺關早已殘破不堪,城中百姓有些路子的也都去了別處。馬嶺關毫無防護能力,所以張獻忠根本沒在馬嶺關做停留,直接越過馬嶺關,抵達南部空峒山。空峒山,山體逞東西走向,東西綿延四百多里,與霍山、神屋山相連,跨越八十于里,如此大片山脈,可算是賊寇最為喜歡的地方了。汝州西南有一座空峒山山頭,名為雞角尖,一塊巨石立于山頭,遠遠望去,形似一直曲頸高歌的雄雞。

如今已是九月,空峒山上經常有大風,刮在臉上,如刀子一般,雞角尖地勢陡峭,路面又滑,賊兵行走艱難,好多人腳下打滑,額頭磕在石面上,頓時磕的頭破血流。

如今的空峒山可不是後世,那時候空峒山乃中原風景名勝,適于游覽,可今日空峒山茫茫山林,氣候惡劣,沒人願意久待的。幾百里空峒山,真正適于居住的也就是金星嶺,因為那里有著一座老君廟。自從上官義肆虐空峒山後,就霸佔了金星嶺,山里的道士逃的逃,沒逃的也被殺掉為了山中野狼。

從雞角尖往金星嶺要向西走,如今已是傍晚,冬天黑的又早,按說應該停下來扎營休整的,但張獻忠卻沒有這麼做,坐在平整的石面上休息了一下,再次領著人向西而去。夜里大風呼嘯,張獻忠卻走得滿頭大汗,這里是空峒山,馬匹早已被殺掉丟在了山下。

金星嶺附近方圓三十里,是茫茫原始叢林,左崇禮曾隨上官義等人在伏牛啥駐扎過一段時間,可以稱得上是空峒山的地頭蛇,可對三十里地的原始叢林,依舊懷著一顆敬畏之心。山林之中,陰冷潮濕,寒氣逼人,夜幕下,就如同置于地獄之中一般,寒風掠過,傳來一陣陣嗚咽聲,好似有一群老嫗在哭。

張獻忠靠在樹上喘息著,這些年大多時候都是以馬代步,何曾如此兩只腳行走山巒過,所以張獻忠很累,休息著,不知不覺中竟低頭打起了盹。突然一陣寒風襲來,張獻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接著抬起頭面露驚恐之色,大砍刀護在胸前,雙目圓睜,滿是恐懼,看著四周,久久之後,方才嘆口氣。

張獻忠不敢對別人說,他很怕,真的太怕了,他怕的不是那些要他命的官兵,官兵厲害又如何,大不了把這條命給他們便是了,他張獻忠享受了這麼多年,就是死了,也夠了。

可是還有其他怕的東西,張獻忠一直不信奉神靈,更不信奉地獄,如果有神靈,他張獻忠早該死了,不可能活到現在,可就在剛剛,他做了個夢,在夢里,看到許許多多的人,這些人有老有少,大多都是女人,她們衣衫襤褸,臉上滿是血污,還有的人身體浮腫,就像用熱水煮過一般。

最讓張獻忠驚恐的是,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娃,眨著兩個羊角辮,她全身赤果,覆蓋著一層焦黃的疤痕,張獻忠記得她,三年前讓人把那個女娃丟到油鍋里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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