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不負如來不負卿

作者︰鶴城風月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倉皇的號角令叛軍上下全都解月兌了。

他們早就不想和這種看得見、模不著的恐怖對手作戰了。

因為一俟听到撤退的號角,許多人根本不顧陣型和後果,轉頭就跑。

數萬叛軍,剎那間亂成一團,崩潰盡在眼前。

「好,好,好,殺啊!殺光這群畜生!全都殺光!」

看到了全部過程的任棟和沈壽驚喜萬分。

他們做夢都想要找叛軍報仇,可是在關寧軍大敗後,根本不知道何時才能做到。

想不到今日在這里,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局面。

可惜,他們的呼聲新軍听不到。

即便听到了,也不會在意。

雖然叛軍已經亂套了,新軍依舊維持著固有的陣列,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緩緩推進。

走到射程範圍內,停止,射擊。後排超越,再射擊。第三排超越,又射擊。

新軍的陣列好似海浪一樣滾滾向前,雖然不快,但是秩序井然。

叛軍只要跑的慢的,全都被打死在火槍攢射下。

這一下,即便是最理智的叛軍都承受不住了,丟盔棄甲,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一邊亡命奔逃,另一邊徐徐推進,自然兩邊的距離越拉越遠。

叛軍的火炮因為在最後面,甚至還有時間帶走,整體的戰力並未受到太大的損失。

新軍前進到叛軍的營寨時,叛軍已經跑到數里之外,並且毫不停留,眼瞅著追不上了。

看到這一幕, 任棟和沈壽目呲欲裂, 終于失去了理智。

「為何不追殺?為何停下來?沖啊……殺啊……」

兩人從小土坡上跑下來,悶頭就往浮橋跑。

經歷了那麼大的痛苦,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叛軍被放走,他們真的接受不了。

「干什麼?誰允許你們瞎跑的?回去。」

一群軍官恰好就在浮橋邊, 看到兩個「民夫」無組織無紀律地跑過來, 全都臉色難看。

面對軍官的呵斥,任棟怒火攻心。

「爾等為何不趁勢掩殺?為何放過叛賊?爾等可曾懂征戰之道?」

那為首的軍官氣笑了。

「我軍如何作戰, 自有章程, 輪不到你們在這里置喙。你們是干什麼的?為何不好好留在自己的位置,跑到這里來?」

任棟忍不住了, 彈彈衣袖, 昂首挺胸。

「本官萊州通判任棟,未向將軍請教。」

沈壽也跟著道︰「本官沈壽,曾為山東巡撫朱中丞麾下主事。」

那軍官不由得側目,沒有想到混在軍中的兩個民夫, 居然是官員。

………………………………

左夢庚收到第二師戰報的時候, 也知道了任棟、沈壽的情況, 不過他暫時無暇顧及。

他正忙著處理田小娥案的余波。

田小娥的宣判, 帶來了十分劇烈的影響。

新軍境內, 無數的婦人都受到鼓舞, 開始了自我救贖之路。

短短十天內, 張振秀和黃宗會處就接到了超過一百多例控訴婚姻不公的案件。

而最大的一起案件, 只能由左夢庚親自處理。

看著垂頭喪氣的王徵, 傷心欲絕的申氏,還有左右為難的尚氏, 左夢庚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葵心公,和離之議, 是否欠妥?」

田小娥案發生後,引動了王徵的心事。他覺得機會到了, 于是提出要和小妾申氏和離。

結果申氏悲痛欲絕,竟然上吊尋死。幸虧被發現的早, 否則的早已香消玉殞。

饒是如此, 王徵依舊不改其志,還是想要和申氏和離。

事情鬧大,因為王徵地位不凡,最終只能交由左夢庚裁決。

左夢庚仔細詢問過後才知道, 王徵想要和離的心思,並非一時莽撞, 竟持續多年了。

究其原因, 王徵乃是教徒,而且是那種篤信不疑的教徒。

天啟二年的時候,他五十二歲,考中進士後,便致書家人,勸誡家人不要為他取妾。

他甚至還將考中進士的功勞,當成是天主的恩賜。

今日登第, 皆天主之賜, 敢以天主所賜者而反獲罪于天主乎?

可是在中國,家族都注重香火傳遞。

他一直沒有子嗣, 父母都很焦急,就連他的妻子尚氏也如芒在背。

只因尚氏雖然孕育了多個子女,但最終只有兩個女兒存活下來。

當年六月, 在他擔任廣平府推官的時候,王徵在妻女跽懇,弟佷環泣,父命嚴諭情況下,實在推諉不過,納了年僅十五歲的申氏為妾,希望能夠誕下子嗣。

天啟四年,王徵的繼母去世。

到了五年春,丁憂在家的王徵邀請金尼閣到三原一帶傳教,並懇請金尼閣為自己解罪。

金尼閣這個老頑固死活不答應,還對他說︰「非去犯罪之端,罪難解也!」

這一下堅定了王徵的悔罪之心,立意嫁妾以贖罪。

可他也不想想, 這麼做對于申氏一個婦道人家來說意味著什麼。

就連他的正妻尚氏都不同意, 力加挽留。

而申氏更是哭的差點死去, 甚至還立誓入教守節,死活不肯改嫁, 弄的王徵毫無辦法。

本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王徵也先後從二弟王徽、三弟王徹處過繼了王永春、王永順為子。

誰曾想到,這一次因為田小娥案,他又起了心思。

「吾沐天主之賜,早已立誓侍奉天主,違背主意,已是罪大莫及。今番醒悟,已然晚矣,爾等又何故攔阻?」

旁邊的鄧玉函、羅雅谷听到他這番話,全都露出贊許之色。

能夠在遙遠的東方發展出這麼虔誠的教徒,他們十分有成就感。

可听到他的說辭,申氏悲痛欲絕,幾欲昏厥過去。

尚氏連連抹淚,一個勁地念叨。

「老天爺啊,這是遭了什麼罪啊?」

為了今日之事,左夢庚還把徐光啟請了來。

「您老人家如何決斷?」

徐光啟閉目沉思,也覺著此事難辦。但是對于王徵的執拗,也覺得頗為荒唐。

「良甫,天主愛世人,將福音播于世間,自然希望他的信徒能夠幸福。可你如此做法,卻致小娘子于何地?害人之舉,豈不有違天主的旨意?」

王徵抬起頭來,堅定地道︰「我與她本如老朽之于春芳,殊非良配也。晚輩此舉,既恕罪于天主座前,亦是放她自去尋求安身福地。用心之苦,實乃至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徐光啟也無法了。

不過這種事,在左夢庚這里,可以尋求攻擊和解決的地方就太多了。

他站了出來。

「葵心公,雖然我們都在尋求思想解放,更加反對女子成為附庸,鼓勵女子獨立自主。可嫂夫人十五歲委身于你,至今已十年矣。日月輪回,年歲交替,嫂夫人可有任何不諧之處?她為了王家,傾注了全部心血,她的根已經扎在了王家。你現在為了一己之私,卻要逐她出門。試問,天下之大,嫂夫人可有立身、立命、立心之處?你之做法,與殺人何異?」

王徵愕然,申氏卻「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連日來的身心煎熬,在這一刻化為了悲屈的汪洋,令所有人都不禁側目。

左夢庚沒有從禮教綱常出發,也沒有貶低王徵的宗教信仰,他只著重于申氏的無辜。

一個十年來為了家而傾注了所有的女人,她已經走不出去了。

王徵這個時候趕她出門,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女人還怎麼走出含辛茹苦構建的家園?

尚氏也忍不住了,抱著申氏哭訴起來。

「老爺,我們婦人所求,不過一棲身安心之所。你何其狠心啊!」

王徵被說的啞口無言,心頭一口郁氣根本無法消散。

他其實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過份,可信仰的力量又讓他備受煎熬。

「罷了,罷了。千錯萬錯,皆吾一人之錯。吾罪孽滿身,上虧天父,下虧家人,還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之間?」

說著,他竟然一躍而起,一頭朝著旁邊的柱子撞去。

事起突然,誰也沒有想到他這般剛烈。

眼見著慘劇近在眼前,所有人都驚的慌了手腳……

開玩笑,呵呵。

左夢庚所在之處,身邊高手如雲,就王徵那老態龍鐘的身手,要是能讓他撞死,警備旅上下都自裁算了。

兩個戰士直撲過去,攔在了王徵身前,讓他頭發都沒有掉落一根。

「老爺……」

方才還抱在一起痛哭的兩個女人,此時竟忘了悲戚的源頭,踉蹌著沖過去,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王徵的身上。

看到這一幕,眾人紛紛搖頭,真不知這孽債到底該如何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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