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盛開

輕捻著的花骨朵,溜滴滴地在某人的手中打著轉兒。本該堅硬的金屬——龍血銅紅色花辮,這時竟像天然的植物一樣,在旋轉中輕輕擺蕩。

在解鎖的密咒聲中,拉比安玫瑰的花萼鎖一一解除。擺蕩中的花瓣受離心力的影響,一片片剝落四散。然而只要花瓣一剝落,赤色的龍血銅就會在魔法陣紋的作用下,化作極細微的粉塵,再如雷射般,隨機直線飛射,直到附著于某物。

只要有物體被這粉塵附著,隱藏在其中的權能病毒就會開始感染物體本身的權能,強制使其重新排序。當新的權能化作和權能病毒一樣的序列時,它也會化為粉塵,依循編譯為程序的運作方式,繼續擴散感染。

而這樣的過程,其進行一輪所需的時間為奈秒級別的。當飛射的粉塵愈多,有時會十分湊巧地有著相同的飛射軌跡,這時集束的粉塵就變為肉眼可見的狀態,彷佛光束一樣,盡管只是一閃即逝。

最終,在旁觀眾人的眼中,以突兀地出現在惡魔軍陣中的魔法師為中心,所有圍繞他的惡魔在沒有絲毫痛苦的情況下化作飛灰。且範圍愈是擴散,整個變化的速度愈是加快。

當飛粉多到一個數量級的時候,原先只是驚鴻一瞥的閃光,就會變得隨時隨處可見,自然而然組成一個似曾相似的圖騰。一如金屬玫瑰的盛開姿態,在深淵的土地上綻放出一朵代表死亡的艷麗之花。

更重要的是,這朵花可不是只有吞噬惡魔,而是在範圍之內,所有擁有八種權能的物體,不管是活物或是死物。即使只包含有微量的權能,也無法在玫瑰的作用範圍中幸免于難。當然,權能含量過少之物,在被感染了之後,只會有些微的不適,不至于整個身體隨之灰飛煙滅。

可以說越是普通的活物或東西,越能在病毒的肆虐下存活。但深淵之中,豈有普通之物。即使是一草一石,在這特殊環境里放的久了,都會被那混亂的混沌能量所侵蝕,自然而然帶上了深淵所特有,無法保持平衡狀態的八種權能。

這也不是說這麼一朵金屬玫瑰,就能夠毀滅整個深淵。拉比安玫瑰的傷害機制,其實就是病毒式的自我繁殖,以及神力權能等級的同化機制,特別是後者最為關鍵。

不是神或同等級的存在,當然不可能無限制地維持神力權能。真正的神靈還能將神力任意賜予神使,讓凡人暫時擁有。林還做不到這點,所設計出來的武器也做不到。

只要一遠離控制中樞的花骨一定範圍,權能病毒就會失去支持,自己潰散。病毒甚至無法獨自存在于自然環境中,在微秒級的時限內,如果無法感染到下一個宿主,並進行同化、自我繁殖的行為,也會自然消滅。

只是這項缺陷,林沒有打算去修補就是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做出一個無法控制的屠神之器來。這樣的缺憾,反而讓自己不用傷腦筋去思考如何限制權能病毒的問題。

而這一回實測,除了要驗證所有過程是否符合預想,還要測出可控制的範圍,以及病毒的解方是不是真正足以抵御這只固定形式的權能病毒。因為解方的問題,關系到使用者是否會受到威脅,而不是又做成一個自爆技。

在林的視野里,他沒有看到那朵綻放的死亡之花。而是無數數據,涌入他的思緒之中。有觀測得到的,也有病毒回傳的紀錄文件,包含其作用的位置、時間、以及感染範圍與感染物的大致信息。

而這些信息,又可以被建立起一個權能病毒的傳播模型,用來做進一步的研究。可以說,假如拿掉回傳紀錄的功能,權能病毒又可以減輕其量級,進一步提升其傳播力與感染力道。

不過後續的研究暫且不提,身在風暴中心的某人,敏銳地觀察到一件事情。就是手中作為權能病毒控制中樞的花骨,其實並不太夠力。

首先病毒影響範圍的理論值在一公里上下,實際上卻只比一半還要多一些,也就是五百多公尺半徑的方圓,包含上空與地底。

第二,針對身處在其中的使用者保護機制,看起來並不周密。原本權能病毒應該要遠離手持花骨者一點五公尺以上的距離,只要低于這個距離,病毒就會被花骨所傳出來的解毒程序給殺死。

但不知道是因為數量級超乎想象的緣故,又或是因為其他理由,這個一點五公尺的安全距離,隨著拉比安玫瑰的作用時間愈長,安全距離便愈被削減。甚至刺激了林身上的玄武袍中,那頭來自家鄉,但一直沉睡著的靈獸。

玄武並沒有化現成形,林只是感受到身上衣服對于外來之物的抗拒。甚至已經迷地權能化的部分,都因病毒的影響而有所消退。但是來自地球的另外一半,卻是強硬地抵抗了權能病毒的侵蝕。

這也從側面證明,林針對權能所設計的病毒是成功的。因為一遇到其他種類的生物編碼或能量編碼,這只病毒就歇菜。

芬曾經提過,仿照生物病毒的形式,在自我繁殖的過程中,給予其自我變異的不確定特性。只是這個要求被某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而是讓權能病毒保留其類似計算機病毒的特性,除非人為改變重編,否則病毒不會自己產生變異。

這麼做,除了是要保護使用者的解毒距離是有效的以外,也避免權能病毒的失控。至少,從眼前的實驗結果來看,即使沒有自我變異的特性,這支權能病毒依然發揮預料之外的威力,尤其是威脅到使用者這一點。這說明了拉比安玫瑰還有改進空間。

相較于身處風暴中心的某個人類魔法師,在死亡之花綻放的霎那,戰場安靜了下來。所有惡魔,以及對權能變化相當敏感的魔法師或非魔法師,都感受到了這朵花所帶來的……絕望。

八種權能之于迷地與深淵,就像是空氣和水那樣,已是眾人習以為常之物。但假如空氣中的氧氣,可以不需要可燃物就能燃燒時;又或是無處不在的水,成為劇毒之物時,仰賴為生的人類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那樣的感覺,就是現在惡魔們與其他人的感受。

戰斗中的惡魔,不論敵我,都停下了動作。站在天台邊緣的巫妖,難得地皺起眉梢。雖然那具還沒正式使用過的重型狙擊槍‘有我無生’,是基于同樣的權能病毒而設計。

但那把槍講求的是瞬間的攻擊力,所以會有物質煙滅的效果。不像拉比安玫瑰這種慢刀子割肉的玩法,給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

就連重新取得身體以來,一直是古井無波的原縫合尸史東,首次正色看著那朵綻開的艷麗之花,或者說是應該在其中的那個魔法師。

魔王子阿札德沉默了。他保證這是他自己,首次覺得距離死亡那麼近。

對于戰死這件事,他其實早有覺悟。只要經過一場暢快淋灕的戰斗,失敗者獻出性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從不認為自己會永遠站在勝利者的位置。

但是這……種死法,阿札德甚至無法形容這是個什麼樣的死法,是讓他無法接受的。因為死者毫無反抗的能力,甚至說自己怎麼死的,搞不好都沒有人明白,就這麼去了。

即使是面對眾神時,也無法讓阿札德感受到眼前這種無力感。但是這個魔法師做到了……

最為震撼的,莫過于惡魔領主沙賓了。他以為自己找來的一個外援,卻發現他的同伴里頭藏著一個又一個大鱷。

不管是曾有魔王之名的那個女人,疑似過去她部屬的那個不起眼青年,甚至穿著夸張紅衣,似乎有惡魔血統的人類。任何一個站出來,都有與他一戰的實力。

而原本那位引以為外援的魔法師,按照對方之前的戰術,以及那把無可抵擋的武器,自己已經高看了對方很多。但沙賓完全沒想過,過去所看到的,遠遠不是那個魔法師的極限。

進攻的三個惡魔統領,任何一個都相當接近自己的位階。即使是昔日全盛時期的自己,要對付任何一個都得費些功夫。所以自己即便知道對方覬覦自己的地位,也沒有冒然對那三位動手。但今天,居然就這麼一口氣沒了。

本應該高興的事情,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現在沙賓唯有希望那個魔法師,同樣死在那朵死亡之花里頭,僅管這樣的希望相當渺茫。

一如花開花謝,再美麗的花朵也有落幕的時刻。尤其是吸著人血的死亡之花,當人血吸干的時候,便是其凋零的開始。

當拉比安玫瑰盛開的姿態逐漸黯淡時,旁觀的惡魔與人們,也總算看清里頭的模樣。

三個惡魔軍勢已經看不到了,甚至沒留下任何殘余。原本光禿禿的土地,同時也是連接懸崖上城堡的唯一通道,被拉比安玫瑰覆蓋過的部分這時呈現死灰色,與旁邊土地原本的模樣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且看起來是脆弱到彷佛一踫就碎。

那個魔法師還活著,直挺挺地站在凋零之花的正中心。黑色的法袍散發著神威等級的壓迫,這又讓人再一次刷新對他的認知。

也許他的學徒和同伴,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感受。但是在場的惡魔們都明白,一個新星的誕生就在眼前,而且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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