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清說完最後這句話,車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了起來。
如蘇知雲這樣冷酷強大的心境,都控制不住的有幾分不自在。
不過重點也不在這。
她沉默的在前方開車,實際上滿心想的都是黎清剛剛變成怪物的樣子,還有周奇的所作所為。
她在想周奇的目的是什麼。
在這之前,周奇和她說過,保住她現在位置的方式很簡單,就是證明︰「和周奇靠近的人都會變成怪物,只有她不會」。
她當時想了很多——為什麼一定要變怪物呢?
是周奇主動的,還是無法控制的?
變成怪物的方式是什麼?
他對怪物又是什麼態度?
而且,「能把人變成怪物」這種事,已經觸及到了國家和各方勢力的底線,必然會遭到極大的反對和壓力,他真的有把握,處理好所有後續的事情嗎?
是靠其他手段?還是繼續用之前的方式,威脅?
當然,這些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她並不想追究什麼,因為在她內心的利益衡量中,其他人變成怪物無所謂,哪怕她自己變成怪物也無所謂,只要最後達成目的就可以。
但……就在剛剛,就在如此近的距離,她親眼看著一個跟周奇關系緊密的女孩變成了怪物。
周奇的態度,他的做法,還有問的那些話……
這些,讓蘇知雲心中出現了一個真正的疑問——目前看來,這件事他大概率是早有預謀的,本身也是有意義、有指向性的……那麼,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如果勢力劃分和利益斗爭對他來說毫無意義,那麼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那是否……是涉及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層面上?
是好的還是壞的?
總不能……
蘇知雲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方周奇那有些疲憊和無神的眼楮,心中止不住的發沉。
總不能,是像以往那樣,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
幾分鐘後。
車子來到了程鈺人所在的地方——中海偏外環舊居民區,一棟普通別墅外。
在車子停下,熄火的短暫安靜後,
周奇突然看向黎清說了一句︰「你在車上等我。」
然後便扭頭打開車門下車。
「蘇教授,你和我一起。」
然後關上車門。
砰!
「……」
車上的蘇知雲和黎清都愣了一下。
黎清剛要問什麼,蘇知雲看著後視鏡,輕出了口氣道︰「听他的話吧,他至少不會害你。」
最多……利用做些什麼。
不過後半句蘇知雲沒說,她也跟著開門下車了。
留下黎清一個人在車上,已經搭在車門鎖上的手又收了回來,
她透過車窗看著走向別墅院子里的兩人,突然感覺此刻的車內像是一個囚牢。
……
另一邊,周奇和蘇知雲來到了別墅院子里。
別墅明面上沒有看守,看上去孤零零的,但暗處還是有不少人盯著的,所以在蘇知雲和周奇走進去之前,有官方的人跑出來接應了他們,並和他們介紹了一些情況。
嗯,
程父程母不在家,他們挺忙的。
怎麼說呢。
幾天前,程家人剛被放出來時,官方並沒有給他們更多的壓力,雖然有些暗中監控,但並沒有對他們的日常受到影響。
所以,當時他們很快放松下來,開始謹慎的做一些事情,搞一些動作。
但很快,他們通過自己的渠道和手段,開始知道越來越多的消息,也了解到越來越多的內情。
這才知道,他們一家人目前的狀態,根本就是斬首前,被押著游街示眾的犯人,或者在牢里吃的最後一頓斷頭飯。
如此大起大落之下,他們的心境一下子變得難以言喻,迷茫、不解到不敢置信、惶恐不安,等等,這些都經歷了遍,以至于後來只能跟處理後事一樣的,處理著自己的職能、企業、工作等等。
但再之後……因為蘇知雲這邊的操作,程家人的想法被引導向了一個極端——死之前把更多人拉下水。
是的,他們是很不甘心的,別管是因為程鈺人太坑,還是形勢所困,他們都很不甘心,所以他們一直很想做些什麼,
而當他們發現這件事比想的影響要大很多後,他們的心態很快再度轉變,從一開始的被動,到現在已經變得開始主動和人接觸,原本很多人找他們他們都不會說的消息,現在他們卻很積極的主動和別人透露出來,並且每天都不斷對很多人進行著一些誘導和邀約。
也就是說,他們從原本的普通魚餌,變成了會動,會主動誘導魚群上鉤的高級魚餌……
每天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不過……這也只是說程父和程母兩人。
至于程鈺人……
「程鈺人?他廢了。」
負責講解的官方人員面色復雜的看著周奇說道︰
「在這種被剝奪了一切光環和背景的情況下,他本身的劣根性徹底暴露了出來,一個一事無成的公子哥,身無長物、喜怒無常、目光短淺,加上很深的du癮,平時就連頭腦清醒都無法保證……
這樣的人能做什麼?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他現在只能在家里呆著,都不用我們管,他的父母就把他關在房間不讓他出來了。」
「……這樣啊。」周奇點點頭,又問︰「那現在呢?你們是實時監控的,他現在狀態如何?」
「現在啊……」負責人聞言扶了一下藍牙耳機,應該是在听人匯報什麼,幾秒後,他回答道︰「他大概率du癮犯了,在房間地板上躺著,一動不動的看著天花板。」
周奇點點頭︰「好,那我去看看他。」
「……?」負責人愣了一下,明顯不理解周奇為什麼要看程鈺人,但緊接著反應過來,可能是要算之前的賬了?
于是他沒有任何質疑或者阻攔的話,直接開口道︰「好的周奇先生,你可以直接進去,用我們提供些什麼幫助嗎?」
「不用。」周奇擺了擺手,直接朝別墅大門走去。
「……」
……
片刻後,周奇帶著蘇知雲來到了程鈺人的房間,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程鈺人。
嗯……他現在的樣子有點惡心。
雖說只是躺在地上,但渾身卻顯得有些扭曲,背部甚至有些反曲弓張,臉上還好,沒什麼猙獰的表情,但他瞪大的眼楮里面全都是血絲,暴凸出來,臉上身上皮膚發紫,各處也青筋暴起,一點原來英俊的樣子都不剩下了。
「他……是du癮犯了嗎?」蘇知雲沉默了幾秒問道。
「不。」周奇搖了搖頭,緩緩吐出幾個字︰「是窗口期。」
「……窗口期?」
蘇知雲微微凝眉看向他。
「窗口期。」周奇用肯定的語氣重復了一邊,然後解釋道︰
「末日中,人是否會變成怪物,和人的精神狀態息息相關,身處末日,他們會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冰層是他們的理智,冰下深黯的湖水是他們混亂駁雜的七情六欲……
所以你懂的,常人本就很難維持理智,更別提是在那種特殊環境下,所以,冰層很容易破裂……」
說著,他看向蘇知雲:
「而,一旦理智崩塌,意識掉入中,人的外在表現就是會變成怪物,並且再無法逆轉,所以,在末日的生存第一法則就是——不要被任何事物引動情緒。
但這不是光忍耐可以辦到的,必須要特殊的訓練,讓自己從內到外都不會產生情緒波動。」
「……」
听著周奇的話,蘇知雲眼中凝實深邃了不少。
因為周奇是第一次說這些事。
哦……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對方「回來」的第一天,帶著她前往西郊廢棄工廠時。
但那個時候周奇說的太少,沒什麼參考價值。
「那窗口期……?」她問道。
周奇低頭看向程鈺人,沒什麼語氣的,緩緩說道︰「……通常來說,人的情緒只是在某個時段無法控制,過後冷靜下來,理智自然會恢復,
但在末日中,人沒有恢復的機會,一旦失去理智就代表屬于自己的那塊冰碎了,人也會掉入湖中,而冰碎了就沒有了依托,人又怎麼可能爬上來呢?也只能拼命掙扎,看著湖面離自己越來越遠,看著周圍陷入黑暗……而在掙扎的那段時間,就是窗口期。」
「……明白了。」蘇知雲默然兩秒,沉靜的點了點頭。
嗯,明白了,但沒完全明白,因為周奇只解釋了這個詞匯的含義,卻沒解釋所謂的窗口期和當下的情況有什麼聯系。
雖然,她猜測到,此刻的程鈺人大概率處于這個狀態,還有剛剛的黎清,應該也處于窗口期。
可是……她還是不知道,周奇做的這些有什麼意義。
也許,他現在是要把程鈺人變成怪物?可是又能帶來什麼呢?
還有,剛剛在車上,黎清變成了怪物,可是,周奇又把她「拉」了回來。
可不是說,人變成怪物是無法逆轉的嗎?剛剛的情況又算什麼?
周奇到底要做什麼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