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小姐，請不要把我算到里面去。」
星野眼神和語氣都很冷淡，嚇得白石縮了縮脖子，但想到青圭介在身邊，就又壯起膽子。
「咳咳……星野同學，我只是在開玩笑啦！」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我根本不在意社員的想法。」
……這家伙好像不知不覺說出了驚人之語，不愧是流淌著資本家血脈的家族。
白石和青圭介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好笑。
「你也要我給你擦嘴嗎？」青圭介問。
「這個就免了。」
白石敬謝不敏，她雖然身材嬌小，但跟泣子還是有本質不同的！
她是東京的成熟女性！
一邊閑聊，四個人或快或慢地把面吃完了，泣子看起來還有些意猶未盡，扭頭眼巴巴看著青圭介他們。
星野便主動把菜單遞了過去，讓她想吃什麼繼續點。
「青圭介？」
「再點一樣吧。」青圭介也說。
泣子就眯著眼楮微笑起來，嘴巴里哼起陌生的小調。
「謝謝、謝謝。」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菜單，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懂上面的文字，但最後是興高采烈用手指選了一項。
「辣炒？」星野看了一眼，擔憂泣子吃不了辣。
「那就這個吧。」青圭介則沒多想，直接就幫泣子多點了一份。
泣子跟著念叨「辣炒」的字眼，小小的身體左搖右晃，懸空的兩只小腳也擺來擺去的。
「山呀，山呀，
靜靜地站著，
風帶著雲飄過，
它們怎麼不停下，
山要湖水為它們歌唱。
湖水唱著說，
風呀、雲呀，
看你們已經在我懷里。」
這是泣子開心時候哼的小調，似乎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唱出這樣的歌詞。
但這樣的歌詞，卻足以給青圭介和星野深入的思考。
「你們好，這是追加的辣炒烏冬，請慢用。」
這家面館的辣炒一眼就看得出來是舍得下料的，當然也可能只是裝飾點綴，實際上霓虹式的辣度存疑。
「吃吧。」
星野的視線隨著那碗面移動，一直到泣子挑了兩根面吃進嘴里。
泣子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凝固。
「啊！」
她努力把面條咽了下去，再淚眼汪汪吐出舌頭。
「青圭介，好疼！」
「很辣嗎？」青圭介看見泣子這幅模樣，竟然還笑了出來。
「嗯……辣！」
星野正要開口訓斥青圭介，就听青圭介又問道︰「那還要吃嗎？」
「吃~！」
青圭介就又給泣子要了杯冰水。
「泣子醬，要是吃不下也不用勉強哦。」白石笑著說。
「吃得下！」
泣子認真點了下頭，開始自己艱難的奮斗。
星野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看著青圭介、白石和泣子，她又感覺自己被排除之外。
又或者說她將自己隔絕在了外面。
沉重的壁障正在徐徐立起，她目視著這樣的一幕，不知該繼續無動于衷還是將其沖破。
「嘶哈……嘶哈……」
泣子逐漸領會到辣味帶來的美妙之處，吃得越發有勁，汗水冒出來浸濕了她額前的頭發，銀白色的發絲變成一絡一絡的，原本蒼白的臉蛋也染上了一抹紅暈，讓表情越發生動起來。
「青圭介，水。」
「水！」
她的吃相十分有趣且可愛，有些像是嘴里塞滿了花生的倉鼠，還在努力往肚子里填堅果。
已經吃飽的yuki窩在她的膝蓋上，不時甩甩尾巴打個哈欠。
三人晚上只是小酌，一來已經吃過面食，二來還打算明天繼續出門。
等泣子解決完新點的烏冬，青圭介便起身去結賬。
白石笑著遞給泣子幾張面巾紙，讓她擦掉臉頰的汗水。
雖然听青圭介說泣子是和神明有關的存在，但現在一看竟然也像人一樣會流汗、怕辣，這讓她對神秘世界有了新的理解。
剛才在面館的另外兩撥人，已經先他們一步離開，年輕的學徒輕手輕腳收拾著廚台，準備關店歇業。
老店主則去後門點了根煙，以作消遣。
青圭介結完賬回來，招呼說︰「走吧，回去休息了。」
「知道了！」
白石應了一聲，她和星野確實都已經困了，尤其是星野，早先還沒出門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強撐了。
大小姐一邊起身，一邊問道︰「泣子怎麼辦？」
外面的雨，還沒有要停下的跡象。
青圭介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又一次不像是星野不二子會說出來的話。
他已經隱約有些察覺到了，星野對泣子的重視。
但星野的這份感情，他沒辦法去共鳴。
他和星野對待泣子的態度，雖然相似，但卻有著根本性的區別。
——他從不期待從泣子身上獲取什麼。
青圭介沒有馬上回答星野的這個問題，一行人離開面館後，站在遮雨的塑料棚下，正準備撐傘的時候，青圭介才緩緩說︰「泣子在過去的每一個雨天都是一個人度過，她不會因為一天的區別而動容，更不會因此而受傷。
我們並非是剛好出現、命中注定能夠和她長伴的人。
可以圍著圓桌，一起吃頓飯，留下記憶就足夠了。
就算帶她回去，等到雨停，她也會消失不見。」
星野聞言立刻緊緊抿起嘴唇，粉潤的嘴唇失去血色，她低下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的眼楮和表情。
「……」
最刺痛她的，並非是青圭介此時訴諸于口的話，而是那句。
她有一瞬間就像是赤果果被呈現在青圭介面前，被他徹徹底底地看穿。
她只能反問自己這個問題，但對她而言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她就是在渴望著泣子的這份純淨。
不需要佔有，哪怕只是陪伴，她就完全滿足。
那麼，她剛剛向青圭介提出來的那個問題，為的到底是自己還是泣子呢？
直到這里，星野才陷入茫然。
她沒辦法得出答案，也不敢在青圭介面前得出答案。
于是只能低下頭，接受青圭介的批判。
「青圭介，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在長長的沉默中，白石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憤怒和埋怨︰「雨不是還沒停嗎？」
雨還沒停，再簡單不過的判斷和道理。
青圭介先是錯愕，接著領會了白石想要表達的意思。
星野像是從這句話中獲得了無窮的力量，她猛地抬起頭，直視青圭介的雙眼，他此時的眼神意外有些虛淡，就像坐在活動室窗台的她，這個發現讓星野心中驚訝。
「我是犯了個錯誤。」33
星野壓下心里的好奇和驚訝，用清冷的聲音說︰「我唯一的錯誤是，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過問你。」
她直接走到泣子身邊，蹲下來，平視著泣子那張精致的臉蛋問道︰「泣子，你還願意和我們待在一起嗎？」
就算只有一個夜晚、一個小時、甚至一分鐘，她也要試著去邀請！
這份貪心，不論是基于憐憫還是自私，至少這些話，她一定要說出口！
泣子神情沒有半點變化，只是打量著他們三個，最後又專注看著面前的星野，她輕聲問︰「你們是在吵架嗎？」
「不是，只是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走。」星野向她伸出手，緊張到連手指都在微顫。
泣子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她，隨後稍顯忐忑忸怩的問︰「可……可以嗎？」
「當然！」
星野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把她小小的手全部包住。
青圭介看著這個畫面，只是眨了兩下眼楮，沒有再多去勸阻。
他走到白石身邊，悄悄跟她說了聲「抱歉」。
「哼~」
他們的兩邊，是湯澤長長的街道，夜色深沉，天上看不見月亮，身後店門里隱約傳來一老一少的交談聲，有一只黑色的貓躍上牆頭，張開嘴巴，舒展身體，悠長的「喵」了一聲。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