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3章 兵火輾轉長相伴(2)

不刻林阡就又被盟軍的事召喚去了,吟兒拉著小牛犢在雪地走了片刻,立即到獄中見林阡的另一個兒子。

「榆中丟了我是罪人沒錯、等見到戰友們我自然會賠罪,但石峽灣禍絕不是我,要怪只能怪沈釗他自己差勁不能打!」「若不是他們拖後腿,師父怎麼會吃敗仗!」「最鄙sh 那種戰力低下就知道歸咎別人的人了!」「結果師父和他們一樣教訓我,說他們都對就我錯!憑什麼!」辜听弦的思維跟常人不一樣,說到底也是他戰功赫赫、恃才傲物所致。

于是把這些毫無例外全抱怨給了吟兒,他這幾天閉門思過想到的是︰「師父他不識好人心!我明明是為了他好!」「師父將我下獄之時,看都不敢看我,不就證明師父理虧?就為了平眾怒而犧牲我!」「他本應公正地處理,石峽灣這里,誰都有責任!」「逮著機會就罰我,功賞一概拖欠著!不過——我才不在乎!」

「听弦,這次師娘能安全回來,確實最感謝的人是你。」吟兒趕緊糾正道,「不過你誤會師父了,他心里並不怪責你,他不認為石峽灣你是禍,更加不是為了平眾怒犧牲你,你需為此戰付出的代價只是‘功過相抵’……而‘閉門思過’,則是因你傲慢無禮、出言不遜,令他覺得你還沒能認清自身的責任感缺失,恐你不能反省和吸取教訓,也就不能杜絕重蹈覆轍。」

听弦神色倏忽一黯︰「缺失……?原來他是失望?他覺得我的責任感還不夠,不適合做將軍麼……」憤慨略有減緩,卻似矯枉過正,忽然現出頹廢。

「不,沒有失望。听弦。你對辜家軍和榆中的責任感已經夠好,只是從嚴格的角度來看還不完美、差一些才能成熟。為將者,先需公私分明、軍令至上,其次當居安思危,切忌抱一絲僥幸,最關鍵。要記得很多事情都是牽一而動全身的——做一個合格的將軍,不僅要負責好自己的麾下,也需注意同僚們的關系,戰斗時要考慮會不會影響他們,安定時也要記得時刻都有他們——這便是你今次應該得到的教訓。」吟兒解釋,與其說循循善誘,不如說和盤托出。

听弦苦笑一聲︰「師娘說的話都在理,可惜師父從不曾說……」低下頭來嘟囔了一句,「他也知道。缺乏溝通。」

「師父只是希望你聰明能吃一塹長一智,也希望,听弦你能夠越磨礪越優秀。」吟兒微笑。

「師父他,現在何處?」他勉強報以一笑,也不知听進了多少,或者听多了多少。

「正忙于與祁連山議和。」吟兒一怔,答她所知。

「要想解除困境,第一步就是與祁連山言和吧——不如再把我綁起來。送回洪瀚抒那邊去?那樣談判會比較快,師父也不至于這麼忙。」他竟仍然出言帶著些嘲諷之意。吟兒一愣,她听得出,這是句強烈的不希望別人來傷害他的自保,因為這嘲諷,是對著他自己的。

其實他從頭到尾的抱怨可能都只是保護色,那些怨氣不服和控訴都只是表層現象。深層的真實的那些則是頹廢勉強和苦笑——吟兒早知道,听弦耍嘴硬。

直覺,听弦這次受到的打擊很大,想起辜听弦在听到林阡真心時的神色一黯,思及林阡說過。「我實怕听弦比我們都懂、都悔恨,這次戰敗他心里清楚要負責多少;我也擔心這次失敗對听弦打擊太大、對他日後展不利」……吟兒意識到一個嚴zh ng的問題那就是听弦他真的比誰都知道這一戰的嚴zh ng性,而且正如林阡所說他這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不懂這教訓而是太懂,他已經被教訓教訓了而且還一蹶不振!

吟兒大抵梳理清楚了︰這場戰敗看似是暴露出了听弦責任感缺失、難以馴服的缺漏,還在問罪時多展現出他傲慢無禮、與同僚關系不善的弱點,然而事實上他卻比以往成熟得多。听弦的良心在這里,他自知擅離職守大錯特錯追悔莫及,他愧對榆中甚至其實也愧對石峽灣,吟兒不說他也已反省到︰不能再公私不分、僥幸心理,他早就意識到了自身的缺失不足,經過這一戰他責任感可能已經樹立好了——可他的信心卻跑光了,還成為什麼優秀將領啊,原來他都不適合做將領的——

完全是林阡那一巴掌吧。

因為他對同僚出言不遜、令人感覺他根本意識不到錯誤,林阡才打出這一巴掌,意思只是想要打醒他;而他本來就是醒著的,于是錯理解成了林阡對他徹底失望……就這麼雙方都繞了彎、情x 都表反。話說回來,師徒倆面對面都南轅北轍不止一次,還不是因為辜听弦你先給出了錯誤信息?結果連林阡都看不清你心里到底怎麼想。

吟兒砍去沈釗枝節後留下的真相,驗證了听弦心里最大的害怕,他以為林阡對他不再認可和期待,他是那樣地在意林阡對他的看法。他之所以說出那句綁起來送回祁連山,意思是他心里無比悔恨他給師父惹來了祁連山!他不是師父的功臣、而是給盟軍添亂給師父的英名抹黑!此刻師娘講什麼都是安慰,師父他連見都不願見我的!

「我說多少都沒用,他現在最缺乏的,是你的鼓勵,你的肯定。」吟兒很想對林阡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那句「他也知道,缺乏溝通」就是透露。「我已經為你確定听弦是需要撫慰而不是批評,下一步就該由你親自來給他解開心結了。」然而林阡此刻正與祁連山議和,吟兒問了左右,都說談判十分艱難,林阡一時半刻根本回不來。一想起瀚抒的心病比辜听弦還重,吟兒本來就緊的手腕更緊,痛苦卻已習以為常。

「追根究底,這些事情,都是我引起。」吟兒看著一片凋零的石峽灣,戰念驟起。暗暗誓,一定要幫林阡把听弦和瀚抒都奪回來。

??

據稱,林阡到場之前談判就曾數度陷入僵局,大多都因洪瀚抒情x 不穩。每每藍揚和寒澤葉就細節談話已經進展了兩項內容,獸性大的洪瀚抒會突然反對,狂躁掀桌、持鉤亂舞、大吼小叫。硬逼著把兩項內容倒退回一項去,于是談判就這麼拖拖拉拉半天都沒見個眉目。

洪瀚抒說的是人話,做的卻不是人事,在場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這里在干什麼,卻一個也不能忤逆他的意思,只因他們誰都見過他泯滅人性、一招百命、尸橫遍野。有他在,談判從頭到尾氣氛緊繃,除了藍揚寒澤葉每個人都不說話彷如木雕石刻。平素看到了還算可笑的場景,誰敢笑?連臉上肌肉都不敢動。

包括此番因傷退下戰場接過談判任務的寒澤葉。雖與洪瀚抒同列九分天下本不懼他,卻因肩負著盟軍的生死存亡而必須謹言慎行。

是的,場景可笑,而且反常,換往日談判這種事洪瀚抒根本不屑在場,今天卻一直看似認真地旁听,從始至終虎視眈眈又胡作非為著。

陡然地,洪瀚抒又再開口打斷談判。沒前沒後,一驚一乍。卻嚴s 鄭重,斬釘截鐵︰「我就要他項上人頭!!」

一霎,眾人哪個不循聲看向洪瀚抒?看他臉色如常、精神清醒、說的也是正常話,可怎就覺得他是瘋的!怎就肯定他是瘋的!

——而話語里的「他」,還能有誰,不正是此次隴山之戰的始作俑者?那個在豪雨中與洪瀚抒曾打過照面、刀鉤激戰千余回合遍體鱗傷、禍害了當時在場和如今在場無數人的倔強少年……

「辜听弦。」藍揚提醒了這句。他不提誰也都知道。

涉及听弦的性命,澤葉亦不能做主,卻不願煩擾林阡,意欲自己全攬下,寒楓鞭時刻在握。

今時今日洪瀚抒終于回到了隴右重新領導祁連山。盡管走火入魔的真相和在西夏遭遇的不公尚未普遍流傳、諸多罪惡和冤屈都不曾被澄清,兵將們還是將他看作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主公。曾經再如何親近林阡和盟軍,今天也不可能還站在盟軍立場。譬如藍揚,適才他和寒澤葉在談判席上一直互不相讓,原因很簡單洪瀚抒不肯讓,此刻他當即就向寒澤葉索辜听弦的命,原因也很簡單洪瀚抒他要!

當初藍揚主動提出幫林阡守榆中,追根究底,還是為洪瀚抒贖罪積德——洪瀚抒,這個至關重要的人,是他的主公,是他的兄弟,是他傾盡生命也無怨無悔忠心不渝的那一個。何況,今次確實是盟軍先犯了事、挑釁惹了洪瀚抒,洪瀚抒瘋癲態的進一步惡化,辜听弦難辭其咎是元凶——是傷害洪瀚抒的人,別說洪瀚抒想要,藍揚自己也不打算輕饒!

「主公要辜听弦項上人頭,我等亦決計不會放過他,他挑起釁端害我軍無端在隴山折損近千人。」藍揚對寒澤葉說時寸土不讓,歷來他就是洪瀚抒的言人、洪瀚抒不在祁連山時的代理者,一言九鼎,氣場絕不弱于寒澤葉,「經此一役,我軍並不想趁機割據你們幾多地盤,但該賠的罪該道的歉不得輕緩——以他一人之命,緩我兩軍之仇。」

言下之意,談判可以很容易,地盤還可以商量,辜听弦的命就能抵大半,因果報應,相當公平。藍揚傳達的,是此時微笑看著他們的洪瀚抒的意思,也是祁連山大多數義憤填膺者的願望,藍揚本身卻只是想听弦受罰倒不一定要他償命,畢竟和听弦在榆中也做過戰友,可惜現在藍揚卻必須打點好祁連山,為了主上和麾下要辜听弦償命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

還有那個和辜听弦惺惺相惜的孫寄嘯,怎願意知己喪命?听到這話眼圈都紅了,也許是想起了那夜打轉出不去的樹林、想起篝火前的交心和月兌口而出的壯志……但大局為重、只能眼含熱淚、一言不。此情此景,洪瀚抒高于一qi ,辜听弦還是敵人。

寒澤葉自不可能交出辜听弦的頭去給洪瀚抒,據理力爭︰「是辜將軍先挑釁?試問到底誰先擄走了我們的主母,霸佔了幾個月也未肯放,才迫使辜將軍想到私下盜出這等下策?!」常言道。戰爭是政zh 的延續,每進行一場戰爭,政zh 上是否有利、道義上是否有理至關重要。辜听弦罪不至死的原因寒澤葉曾歸納過,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誰擄你們主母?分明我們主母!」然而藍揚反駁的這一句,震得盟軍在場兵將全都驚呆,但祁連山所有人聞言都理直氣壯——意識形態不一樣……

「呸。娃都快會跑了還你們主母,要不要臉?!」沈釗在寒澤葉身後氣憤回敬,雖然他在人前指責過辜听弦,卻也不答應把自家人交給敵人去處置,況且有點理智的都知道寒澤葉說的沒錯,辜听弦不至于要死。

「那名喚林沂的孩子,本是我們祁連山少主!」這時有人開口,原是黃蜻蜓的副將之一,當初並不支持洪瀚抒迎娶鳳簫吟的他們。個個都見過洪瀚抒明媒正娶卻被搶婚。很快地,他們便牽扯到小牛犢的身世,毒辣地斥回了沈釗的論點論據,如果連這一點站不住腳,盟軍在隴山之戰就完全失理,不義之師。

真荒唐,辜听弦的起釁是「情有可原」還是「毫無道理」,決定了辜听弦是生是死。關系著盟軍此戰的正義與否,竟然。是維系于鳳簫吟的歸屬何人……這種,鐵板釘釘的事情,偏偏有人從截然相反的角度也認為塵埃落定了,還一大幫人……

「你們……」沈釗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寒澤葉拉住他示意莫再爭執,以免繼續傷主母名節。沈釗只能從辜听弦的罪過入手。忍氣道︰「無論如何,辜將軍此行本身是為私事,誰想到洪山主會變成瘋魔?正所謂不知者不罪,辜將軍本心並不願置千人死傷——這些死傷還全是洪山主造成,憑何要辜將軍一個間接鑄錯的人負責!」

沈釗義正言辭了一番之後模了模自己後腦勺。冷汗直冒,沒想到給辜听弦辯護著辯護著,好像也現自己一時熱血對辜听弦言辭過激了,暗嘆,回去了我一定得跟他道歉。

「不知主公會變成瘋魔?淨找借口推月兌!難道主公離開那日的血案,你抗金聯盟不曾听聞……?!」黃蜻蜓的副將憶及成、黃兩人的慘死,情之所至欲言又止。

「不說也罷,一提火大!那日血案,你們硬賴在我主公的頭上,誣陷他還借機侵犯我境,這麼久怎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沈釗想起林阡那種身份還百口莫辯的樣子就氣沖斗牛,再往前追溯隴右後院起火時期祁連山對盟軍的屢屢攪亂,甚至延伸到了他听過來的多年前的廣安黑道會分裂事件……這麼些年盟軍和祁連軍的恩恩怨怨,一宿都吵不完,彼此死傷真要清算真不知道誰欠誰。

「言和有你們這種態度?!想找打便直接點!」黃蜻蜓副將亦被點起怒火,隨他拔劍沈釗也即刻斥出雁翎刀,刀劍交擊迅疾激起一片火電。

兩招方過,寒光一現,一柄古劍穿入戰局,輕巧便將兩人拆分,虎嘯龍吟之勢,正是青雲純陽。孫寄嘯原為止戰,奈何劍法似是而非、騙得沈釗一刀直往絕路上撞還收不回,寒澤葉眼疾手快頃刻揮鞭,須臾寒楓卷纏而上,堪堪將這一劍攻勢止停。

孫寄嘯臉上俱是敬色,蓋因寒澤葉對適才這一劍的真諦竟是一擊即中,他知寒澤葉內力遠不止此,換做平素恐怕已經敗了自己;而寒澤葉何嘗不驚撼,長江後浪推前浪,難免也惋惜,他怎就不屬于林阡。

「寒將軍,還望管教好你的部下。」孫寄嘯冷冷開口,意指沈釗級別低、不該越過寒澤葉插嘴,也是因沈釗先越級,黃蜻蜓的副將才也犯規。

「誰先動手,一目了然。」寒澤葉一笑,一語雙關,孫寄嘯不禁一愣。

「你們抗金聯盟,犯錯了還不肯認,對自己人的袒護,真是令人指!!」黃蜻蜓副將不依不撓。

「什麼袒護!誰又說他一點錯都沒了!只是說有必要逼人去死?」沈釗即刻回嘴。摩擦倏停,舌戰升級,忽而局面一僵——一瞬前誰都各執一詞吵得火熱,一瞬後突然像默契般全都住了口。于是中間留了半刻的空白竟是一個人都沒有說話,是不知道再說什麼,雙方冷場了很久。

「就要他的項上人頭!」鴉雀無聲。驀地又響起這句怒喝,循聲望,有人嚴詞厲色,無視爭端,紅色戰袍面貌威武。

不相干的人們從鳳簫吟的歸屬問題開始已爭執到此刻,而他洪瀚抒。心里卻已沒有吟兒,不記得她,陌生得好像不相干——竟然忘了這個人,曾經是死了都要愛。

什麼鳳簫吟?就要辜听弦!

「前事不咎,畢竟太遠。單論這一戰——確實听弦伏擊了當時並不想傷害盟軍的洪山主,造成了現今你我雙方的損失慘重,是以辜听弦負荊請罪,量刑另作商議,何如?」看洪瀚抒煞氣騰騰。寒澤葉不得已而讓了一步,還沒來得及就勢把話題拉回談判,便听得洪瀚抒不依不撓振臂高呼︰「殺了他!殺了他!凌遲處死!千刀萬剮!」

最終毫無結果,談判當場破裂,洪瀚抒揚言要麼割頭,要麼割地,否則鏟平石峽灣。主帥一聲令下,勢要同盟軍死磕到底。祁連山戰火原還不高,被洪瀚抒無腦這麼一扇。竟眾志成城都願與盟軍決一死戰。

「你我雙方連對‘主母歸屬’都還不曾達成共識,可見彼此的思想意識是怎樣相異,這一戰的根因,並非辜听弦鳳簫吟哪一個人,而恰恰是因你我雙方積年累月的隔閡。眾位,我們到此的目的。不正是為了促成理解?為何排斥磨合……」寒澤葉言之有理,可惜,祁連山不可理喻,將他這麼有力的言論都淹沒,也罷。從來都是焦躁比冷靜聲音大。

瘋瘋癲癲的主帥,帶動著麾下們集體不正常,祁連山咄咄逼人要盟軍交出重要將領的命,盟軍當然堅決不允——若論理也未必虧,何以要受這等辱!

真心沒想到,這場關乎兩軍和平並存的談判,會莫名其妙地偏題到听弦的生死上,祁連山忘了他們休戰來這里的初衷,其實沈釗平靜下來細想倒是可以理解,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了,人總是想找到泄的對象來消除煩惱、撫平悲傷,就像溺水時抓住救命稻草絕不肯放,當有一個人大呼不寬容,全體的憤怒都會共鳴,遇到寒澤葉沈釗這種妄想阻礙的,他們必然會同樣視為仇敵從而氣焰更漲。看著他們,如同看到鏡子,沈釗反而釋然得多,對辜听弦的錯誤終于可以不帶偏見。

事態嚴zh ng至此,寒澤葉不得不遣人去請林阡。

??

‘把那個人交出來!」乍見林阡到場,洪瀚抒臉色一變,原還空洞的眼神變得實在,分明對林阡存有印象。

從隴山殺戮到石峽灣的這整整一條血路,他除了偶爾還記得祁連九客之外,再無人類的任何意識,連率領祁連軍殺伐馳騁、為祁連山爭奪疆土,都是本能。也許對林阡的敵意,也是慣性。

半人半獸,反反復復,戰戰停停,醒醒睡睡。

「那個上來就找死、被我打得跪地求饒、連刀也握不住的人,哈哈哈……」洪瀚抒目空一qi 地忽然大笑,這句話卻說得林阡一愣,雖然誰都知道那個人是辜听弦,但是辜听弦不該和這樣的形容詞聯系在一起。

「主公。」寒澤葉對林阡搖頭示意,洪瀚抒不在正常態。

不正常,那就可能如慧如所言,瀚抒在隴山雨夜里丟失了他的本心,他已經幾乎被魔性佔滿,下一步就是想殺了吟兒。陰陽鎖的最新境界,林阡比任何人都清晰,自是不可能殺了辜听弦,殺了他也解決不了問題,洪瀚抒根本不會罷休。

「如你所說,已經被你懲罰到了那種地步,何必還趕盡殺絕,做人也未免太過。」這語氣,真令洪瀚抒橫生厭惡,卻又仿佛哪里听過,很耳熟的句子——「凡事都要有個度,否則只會日後後悔不迭。」「做人做事必須留有余地。」「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為何咀嚼之時,卻又覺得傷感……

林阡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听聞了先前所有情況,知道寒澤葉的態度是保辜听弦,比較意外的卻是沈釗也給辜听弦辯護。

或許,是因為都知道他的心意,連敵人都知道,他袒護辜听弦——他卻只能袒護辜听弦的命。至于辜听弦的路,決不袒護!該認的錯,必須要認。

「當然,只罰辜听弦跪地求饒,不足以赦免他的罪過,此番隴山之戰連累無辜。他確是始作俑者無誤,我也盼他能知錯改錯。」林阡看著瀚抒和藍揚,鄭重說,「祁連山傷亡近千,盟軍損失亦然。他欠盟軍的,需他日後戴罪立功才能還清;欠祁連山的,也可如此補償,未必要斷他命。」

藍揚听而點頭,給一個人報仇並不一定是簡單地找到仇人然後殺人見血。而是去完成這個人沒完成的遺憾、或是去扳正仇人人盡其才,林阡一貫這樣做。況且辜听弦不是仇人,是罪人,完全可以以戴罪立功來服刑,同樣是施了懲,同樣艱難困苦。

不知何故,原本過分激動的祁連山人,在听得林阡這一席話之後情x 都有些平復。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不,他們的主心骨。明明失蹤多時現在已回來了也在這里……藍揚心里咯 一聲,急忙看向瀚抒,手足卻是冰冷,為何,為何適才我在見到林阡的時候,覺得他和昔日的大哥。那麼像。

人群有半數已經和藍揚一樣見到和听到林阡後便恢f 正常不再索命,但仍有一些尚處在洪瀚抒的煽動下還未清醒︰「翻來覆去都是同一說辭,除了袒護狡辯毫無誠意,除非能拿出真正的解決方法!否則誰心服!」

「真正的解決方法?好!這些年來若清算,抗金聯盟不欠祁連山任何;真論欠。我林阡欠他一個鳳簫吟!這也是辜听弦犯錯的根源所在。既是私事,那便私了。便以武斗一決勝負,交鋒就此告一段落,洪瀚抒,敢應戰嗎!」林阡不希望石峽灣北盟軍與祁連山的戰線繼續迂回,如此對盟軍拒金軍和曹蘇大為不利,太容易有後顧之憂。最強的威脅,當然要最早根除,所以言和勢在必行——

但言和並不代表也一直忍讓。沒錯我們是主動言和的那一方,主動言和卻不代表求和!

顯然林阡也听說了片刻前的主母歸屬之爭,多說無益,便在這里順帶著一起解決好了!

「哈哈哈哈,你倒狂妄,敢來送死?」洪瀚抒聞言大笑,卻對此毫無排斥,眼看是默許了。這些年洪瀚抒內心深處一直潛藏著與林阡的爭斗渴望,對他來說武場戰場本來就沒什麼兩樣,林阡主動求戰更是正中下懷,滿意之至。主帥同意,麾下自不反對,祁連山誰人能知,林阡是對準了洪瀚抒的內心才這般言和!對林阡而言武場和戰場當然不同,至少那可保盟軍太平。

「我若勝你,你便需放棄索命,將辜听弦從輕落;他日祁連山如有危難,林阡必與他一同鼎力相助,抵作補償。」

「哼,且不論你贏不了……我祁連山也不可能有什麼危難!」洪瀚抒冷笑一聲,不置可否,「你若輸了,便將那小子的項上人頭親自送來!」

「我若輸了,便將這執刀的臂膀留下,代他辜听弦的項上人頭。」林阡慨然一笑,那笑容里諸多豪氣,以及穩操勝券的自信。

「盟王,與你本無關系……」藍揚一怔,不明其故。

「辜听弦是我的徒弟,子不教,父之過,是以我應代他受罰。」林阡道,「他在盟軍舉足輕重,一向為我林阡臂膀,你既要他命,不妨取我臂膀代之。」

洪瀚抒嘴角泛起一絲邪惡的笑,似醒未醒︰「好,除此之外,抗金聯盟還需臣屬我祁連山!」

盟軍眾將聞言都是一震,得寸進尺!林阡勝和他洪瀚抒勝的結果竟這般的不平等!?沈釗還未敢插林阡的嘴,就听得林阡笑道︰「要這麼多,是沒贏過?!」雲淡風輕,見血封喉。眾將回神才覺主公口舌原來如此厲害,贏得艱難的人才會把輸贏看那麼重、才會把戰利品要得那麼多!

「受死吧!」洪瀚抒驟然癲狂,直接持鉤沖林阡打。

對洪瀚抒,林阡才沒對辜听弦的耐性,見對方毫無理智,提飲恨刀即刻應戰,卻也小覷了洪瀚抒的突飛猛進,與火從鉤一撞第一回合林阡只覺虎口麻,因為輕敵差點一招就敗——然而他怎可能對洪瀚抒輕敵?只有一種可能,洪瀚抒的武功隨著持續入魔正在深化,深不可測到了近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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