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 男兒心如鐵,試手補天裂

卻也是這一線之間,光芒刺眼,時間倒逆,思緒混亂,

好像透過飲恨刀,看到了一些,他不可能有的印象——

泛黃的燈輝,輕柔的襁褓,陌生的道士,

說一句那對嬰孩根本不可能听懂的話︰

「飲恨刀只有一對,他兄弟二人卻都想要,一個武林擁有兩個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

一寒一暖,兩塊半玉,被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掛在了他倆的脖子上︰

「帶玉闢邪,寧可信其有。」

一聲嘯響,生生分離,兩個嬰兒一得一失,失去的那個滾落山崖、卷入激流,隨之傳來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

「阡兒——!」

記憶,像潮水,洶涌,窒息,

「紫煙,飲恨刀號令抗金,舉足輕重,不能沒有傳人——讓川宇棄文從武,代替阡兒,做林阡。」熟悉又模糊的身影,既是商量,也是命令。

記憶,像碎片,拼湊,跳月兌,

好像也沒過多久,他就又看到了鏡中的那個自己,秦淮河畔,瀟湘道上,有小童在背誦七步詩,白駒過隙,驚鴻一瞥,那個傳說中的絕世少年,冷酷一笑,不露悲喜︰

「原來是你。」

靜夜,開滿木芙蓉的私人莊園,折花之際不期而遇,忽如其來正面交鋒︰

「又是你,為什麼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落花時節,蘇慕離出殯那天,他倆的出生地,那少年漠然微笑,站在顧震、顧霆身邊,不言一語,凝神細听。

表面是曹範蘇顧的救命稻草,實則卻尸位素餐一件事都沒做。

後來,即使沒見面,永遠有交集,全是他在進,而那少年在退,越變越急,越迫越遠,直到絕處,走投無路;他滿身罪孽,也不曾讓,那少年滿身是血,都沒招架;那少年在想什麼,不用交流,他都知道——

林阡,你要短刀谷,我不會染指,你要奪興州,我幫你鎮守,你要服天下,我閉門謝客,世間有一鼎盛者便注定有一孤寂者,你做前者而我只能在後。

誠然,你對我有愧,我對你敵意,

但你我可以這樣共存,你浴血奮戰拓疆土,我雲淡風輕守方圓,

不爭,不亂,不存在,

只為我與你有著同樣熱愛的飲恨刀,為我大宋的江湖、家國與風煙……

結果呢,結果,十年之後,是怎樣的回報?!

「主公若在這里,也不會包庇他,他是奸細,就要接受處罰!」「控弦莊奸細!」「當真是金人啊!」血濺婚宴。

「奸細秦川宇!」「射死他,射死他!」血染散關。

「回來!別去!」「川宇,回來!別過去!」血洗陳倉。

全部是血……染紅了回憶、和視線。

為什麼,在這關鍵的逆斬之際,會想起這個人,這個與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心念從冰冷到回暖,再到徹底復蘇,不過也是這一線之間,一線之間,他終于又與林陌重逢,

卻為何偏偏重逢在這對陣的尖峰時刻,在飲恨和永劫之隔,在敵我、勝負、生死的兩面!

鋒芒籠罩,戰鼓裹挾,兵刃推擠,陣力壓迫,清醒時已經來不及退,這些年他林阡做的任何事都從未有過退卻。

「川宇……」他早該想到、猜到,軒轅九燁會找林陌當大金第一陣眼。

「是那個奸細林陌嗎?」「盟王的親弟弟?」「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些評判,這些痛斥,在對陣的前一刻,也已經充斥于耳。

可是他從對陣的一開始便心魂入刀、忘乎一切,所以竟絕情了那麼久,忽略、或者說排斥去探究,永劫的刀主是誰,誰會是飲恨刀殺傷力的首當其沖。

是誰,是林陌,他林阡的至親,也是他最對不起的人!

竟成飲恨刀勢不可擋、長驅直入、旋乾轉坤後第一個刀下亡魂!?

??

阡陌之傷。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年幼一為別,誰知離恨起。荒阡火無盡,古陌草難存。夢長不休戰,覺罷夜雨濕。」

早在慶元三年,軒轅九燁就從東方雨的門客手上接過了這樣一條有關林阡林陌命途的批語,門客說得神乎其神︰「兄弟二人,命格相似,卻又相反。」

當時,他還笑紙上寫得荒誕,

當時,他設計阡陌之傷用女人去離間兄弟倆,不過是為了手上能多一個要林阡命的籌碼。

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將四十年前對陣時、金方涉及的兵器搜尋完全。對于各大兵器的主人,他的任務是或保護其不至于老死,或等候其繼承者長大成人,或尋找命格相近的替代者、以備不時之需。

他心中清楚︰兵器宿主並非唯一,只有合適和更合適而已;而除了陣眼兵器不可替代之外,在非陣眼處,連兵器都可以酌情變換,只要來得及。

回想起來,那已距今將近十年。同樣也是當時,他陣型基本籌備完好,偏是第一陣眼「永劫」無主。踏破鐵鞋總算找到林勝南,他不惜禮賢下士、三顧茅廬、苦苦相求、軟硬兼施,希冀用林勝南來對抗南宋那個「林阡」……

十年來,他的陣容不斷有人倒下,不斷又有人填上,非陣眼處的一些兵器亦不得不發生了替換,結果,這些兵器這些人,卻還是一個一個地對應上了最終的陣位,使他的構想水到渠成,不枉這般多心血精力。

唯獨不變的,是永劫,十年,一直都沒有合適的人出現,唯一僅有的那個,仍是他,林勝南。

太可惜,冥頑不靈的林勝南從始至終要抗金,居然還到南宋去搶了「林阡」的第一陣眼……

那麼,大金獨缺的這一刀,何不用曾經的林阡、後來的林陌來填?!

陳倉再見,軒轅九燁看到林陌的第一印象就是熟悉。

形象落拓,眉目俊朗,和他哥哥當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有控弦莊自損八百傷敵一千,有吳曦唯恐天下不亂、短刀谷義軍明哲保身落井下石,有完顏永璉親自襄助、隴陝全體金軍齊心協力不顧生死,軒轅九燁何愁不能成功獲得對陣布局?

他當然是先勝而後求戰︰林陌本來就可能干涉林阡對飲恨刀的操縱,即使林阡克服萬難,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決意要帶南宋群雄走出困境,傾盡所能發揮出飲恨刀的最佳狀態……可是別忘了——

林陌,哪怕什麼戰力都沒有,只要他站在那里,都會使林阡心亂。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軒轅九燁更懂林阡︰

林阡不可能忍心殺林陌。

不錯,林阡會顧全大局、會權衡輕重,但那是在深思熟慮的基礎上。這次不一樣,天命來襲猝不及防,只消他有片刻的遲疑,沒來得及作出取舍,都能教南宋陣法必敗無疑、全軍覆沒!

事實和軒轅九燁想的完全一樣,林阡清醒在最措手不及的這一刻。

「飲恨刀,殘情劍,馮虛刀……這些,盡歸塵土,想來竟也舍不得。」軒轅九燁心里說不高興不可能,但還摻雜著一絲可惜的酸楚,尤其是,飲恨刀……

??

「飲恨刀,生于古,興于林楚江,盛于林阡」——高手堂的評判。

「直視天河垂象外,俯窺京室畫圖中」——南北前十的感慨。

「林阡的飲恨刀有如邊塞詩,翻讀片刻獨見沙場百戰,走馬平峰谷」——控弦莊的贊嘆。

「刀中低楚狂,鋒間小馮虛」——十二元神的震撼。

在記憶復蘇的前一剎,林阡與飲恨刀,不負南宋眾望,亦不負敵之欣賞。

沉靜刀境,磅礡氣勢,鐵血戰志,發于心,寓于刀,鋪展于天地,

教陣法內外得見此刀者,無不有「正跋涉于炎夏路中,忽而遭雪光掃蕩,倏忽見月生山巔,豁然覺置身澤國」之感。

恢弘如山岳,浩蕩如海河?在他刀中,素來都是華岳無三尺、東瀛僅一杯,慷慨激豪,蕩氣回腸。

而同樣是以白氏長慶集的心法起步,林阡刀意如從平地拔起萬仞的高峰,林陌刀意卻令人難以置信得完全相反,便似從人間一落千丈的裂谷,戰至白熱,四刀交纏,險象環生,難解難分,林陌步步帶林阡往深淵墮,林阡卻招招將他向歸途拖。

後一剎,林阡記憶已完全復蘇,此時離逆斬之招僅剩七步,他雖霎時心亂、晴天霹靂,卻沒猶豫更沒停止進攻——仍然堅持著一副鐵石心腸,執意要將構築已久的刀局從一而終——這樣做,這樣狠,這樣毫不留情的一刀又一刀,劈砍,削斬,掠掃,只因他不想傷陌,他想救陌!

他何嘗不知軒轅九燁和他在賭什麼,此刻他也孤注一擲、只進不退,期盼著這雙熟悉得鐫刻入命的飲恨刀,能夠喚起林陌哪怕一絲的回心轉意,如此,他才能有把林陌拖回南宋的機會!

以進為退,如果林陌能被喚醒而收手,那林阡能夠將勝負游刃,勢必會把傷害降低到最小,林陌也能戴罪立功回來……

然而還有五步時,他分明看清了陌臉上的不悔、陌刀中的清冷……

當年陌表面冷冷淡淡,內在卻是熾熱肝腸。而今相遇,冷到極致,令人心骨俱寒。

靠得那麼近,雙生子之間強烈的心靈感應,使他知道林陌此刻不是假意幫助金人,林陌是真的在全力以赴,真的已經絕情、投身敵國來反殺他自己曾經捍衛的一切——

「不止一個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沒答應,十年後,也斷然不。這一生,絕不。」

為什麼人會變,原則會變,誓言會變?

先變的,又到底是什麼?!

由于林陌不再退讓、充滿攻擊和煞氣,所以林阡的心終于出現了那絲猶豫。

一切盡在掌握,

天生的謀算者、陰謀家,軒轅九燁,即將把寒澤葉斃于劍下,嘴角露出一絲必勝的笑︰雖然酸楚,可是值得……

??

天不遂人願。林阡盡力掃清障礙,只求不與林陌死戰,誰料耗盡機謀還是躲不過,沒出奇跡,沒見轉圜,于是無法挽回地、和陌陷入這生死一線。

猶豫,當然猶豫,當是時,漫天遍地只剩下這獨獨一個選擇、一條出路——與他並肩殺敵所有人的需求和心願,都是殺林陌。

倒數第三回合,飲恨刀原已強行封死了永劫的所有去路,驀地從刀鋒間躍入一片似曾相識卻從未見過的場景,林阡的心登時一顫,

好像有一記悶雷打在頭頂,一時間戰亂喧囂全消失,取而代之是短刀谷鋸浪頂下的清晨,天剛蒙蒙亮,他一覺睡醒,看見淙淙溪流,看見彼岸盛放的木芙蓉,大雁紛飛,秋高氣爽,淡淡陽光輕灑身上,一群野鴨在船夫驅趕下吵鬧著從越溟河游了過來,他剛站起,看見不遠睡著個和自己年紀相若的幼童,正揉著惺忪睡眼︰「哥哥,我們居然睡著啦。」「哥哥,怎麼愣神了?」那幼童,與他有著一副從來相像的面容。「哥哥,原來爹爹娘親沒找來嗎,一點都不愛我們,哼,還是哥哥好。」原來,正常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依偎著兄長的嗎。

林阡的心像落入泥淖的石頭,一沉不振,滑向深淵,手臂一麻,全是鮮血,手握飲恨刀越緊,就越是想松開——不,現在在對陣,在征戰,生死攸關,這只是飲恨刀帶來的幻象而已,從未發生過的事,川宇,原諒我不能念你!不可以再想!

飲恨刀驟然發狠,生生將林陌逼退,眾目睽睽之下,手臂負傷的林阡一刀擊偏永劫,隨即另一刀已沖破林陌防線,勢如破竹;離勝局鎖定唯余兩步,突然,又仿佛被一道強力阻停——命運之力,直扼咽喉,狠辣無匹。

「哥哥,你在哪里啊,川宇不想練刀,只想念書彈琴……」像是不同時空在交錯?那孩子哭著焚琴燒書冊,是為了他才失去了所有的興趣和快樂,為何一夕之間又必須全部還給他!?

林阡,那孩子聰明絕頂,雖然初始不情願學刀,一旦學起來,卻有著和你一樣、甚至更強的參悟,

他唯獨比你少的駕馭、不如你和抗金聯盟的交心,都是你欠他的,

他輸給你的,你所擁有的,全是他讓給你的,

你這一刀,如何能穿過他的身體去殺敵!

頰上一片火熱……刀光掠過林阡面上,鮮血隨即濺落在永劫,眾人驚呼聲中,林阡眼前映現出玉紫煙慈愛的臉︰「阡兒,答應我,不要和川宇為敵。做娘親的,不希望你們反目成仇。」

不,不對,娘,不可以,不可以在這個時候牽絆于親情,要抗金,要對陣,要擔負天下人!

最後一步,殺是不殺?!

天下?大義?倒是很好的借口啊……

建康城,秦日豐在他刀下倒地那一刻,他便意識到,他很難再和林陌釋懷,一生都會對林陌負疚。

陳倉尸橫遍野,那在宋人眼里看著激昂,在金兵眼里看著恐怖,在吟兒眼里看著痛心,可在他自己眼里,他實在太沒用了,救人而已,憑何瘋魔?

迫于壓力殺了秦向朝,吟兒在他懷中痛哭,其實最沉重的還不是他?

他奪了陌的志向、絕了陌的路,還有意無意地,害死陌身邊那麼多條人命。

說什麼寧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說什麼與天下人絕對互信,那豪氣沖天,那壯志凌雲,全都建立在另一個人的痛不欲生里。

淮南,陌深邃的雙眼,原來是你

川蜀,陌清淡的笑意,沒有言語

隴陝,陌猶疑的眼神,不肯親近

在這最後一刻,記憶越來越狂亂,穿錯于耳畔肩頭,迅猛到腦後生風,凶險到骨疼欲裂。

對陌,他如何下得去手?

沒有時間,不容喘息——下不去手但焉能不下!

「你要帶著飲恨刀,去統帥江湖,你是林阡,听見沒有,不要讓給別人……」臨終前的父親,虛弱地囑托,同時嚴厲地下令。

「不,勝南,你就是林阡。」風里,吟兒和他說,一臉淚水。

不錯,你是林阡,你就是林阡。

今生今世,必承擔屬于林阡的榮耀、也經受屬于林阡的苦痛。

「我早已經豁出去。你這條路再難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天驕說,你從出現的那天起,就不是一個人孤獨地走在路上,因為無論對錯,我和你始終同一立場。

「雲霧山上,我和他林阡,還有許多的少年豪杰,有北伐抗金的盟約。」瀚抒雖有稱雄之心,卻一直牢記最初的夢想。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是宋賢自幼就掛在嘴邊的話,也是玉澤自小寫在客廳的自勉,誰說傷春悲秋者就不擔天下興亡。

「北人以為南方人早已沒有了抗金斗志,其實我們心里在暗暗燃燒,而且火不會滅,一層接著一層。」風行以紙下暗火為喻,告訴他所謂南方人安于繁華都是誤解,縱使紈褲子弟養尊處優,也照樣有直搗黃龍的決心。

「師父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四個字,就是‘江海爭流’,咱們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後。」理想薪盡火傳,君前一肩挑起了白翼死後支離破碎的小秦淮。

「我很滿足的是,我已經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我創建的越野山寨,是插進金國的一把利刃。」後來越野走錯了路,所幸還有越風和子滕。

「這麼多日子,我走南闖北,經過多少地方,每一次告訴別人我是一個宋人的時候,迎來的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抗金的動機是什麼!是為了在別的民族面前能夠驕傲地抬起頭,驕傲地告訴他們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宋人!」身世浮沉,莫非冷對千夫所指,怒說他胸中那一團熱火。

「要為天下的一切弱者都贏來強權!」容貌飄逸、內心狂熱的澤葉。

「終于有人會順著我的路走下去,他如今有我已經喪失的年輕壯健,他即將替代我馳騁沙場。」飲恨刀下,辛棄疾面不改色,陳述著抗金事業幾十年來的曲折。

「朝堂江湖,達者窮者,無不在陣中。」文暄說,輪回劍是凝聚軍心沒錯,但軍心更該自身就凝聚,好在,天南海北,殊途同歸。

「我覺得世間最淒慘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見亡國小孩的一滴眼淚,也許他們什麼都不懂,也許他們不是因為悲痛國家滅亡。我不要看見這情景,不要看見越來越多的小孩變成亡國奴,或者國家半壁還一無所知,有什麼可以阻止這情景發生,我就會為之奮斗一生。」他自己堅持了二十多年的信仰。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不可撲滅!」長江萬里騰浪,吟兒率領新一代的抗金聯盟在白帝城歃血。

「願隨主公,征戰天下,絕對互信,不離左右!」興州風刀霜劍,無論內亂外戰,短刀谷義軍矢志不渝,不止一次這般對他訴衷腸。

吹不散,一幕幕,飛蛾撲火般撞進飲恨刀中。

天下,終究不止是我的借口,還是我的內心,和背後。

這些,雖然本來都是你林陌的,但既然從雲霧山換成我,他們的記憶里都是我,他們的戰史上都是我,那便只能是我。

這些人,這天下,這大好河山,此刻全都只能由我來守護,不可能讓給你,你今次也不配!

今次,你確實與他們為敵、意圖對他們犯錯,

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對你的愧和虧欠,讓他們為你今次的選擇付出命的代價,

既然你是為我所迫,那好,就讓我負這萬世的罪,下地獄我獨自去償你,

父親,母親,我此刻,是為了千萬人的兄弟、家國而戰,卻必須第一個,殺了自己的兄弟,拆散自己的家……對不起,但不奢求你們的原諒,

只要敗了陌、殺了陌,就能為南宋贏得此陣,

為著所有人共同的立場、夢想、胸懷、斗志、熱血、信仰、豪氣、情義,林阡怎可能心軟,連擾心都不可!

心如鐵,最後一步結束,他一刀連貫地、決絕地、凶狠地,砍在了林陌身上。

血滑過他的額,當真是血流滿面︰

川宇,就當作是現時的報應,報應我,在這次的天平,到底還是作出了取舍……

??

最終,縱使軒轅九燁也看錯,林阡一刀刺進了林陌的軀殼,

對,軀殼罷了,他和他哥哥一樣,是第一陣眼,是至關重要的人,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對陣所有兵器能量匯集的一個媒介,

被一穿而過,僅僅一瞬,那一瞬,便了卻了他的一生——

曾經他的兵器,狠絕穿過他身體,

也宣告了大金陣法的全體坍塌……

適才的穩操勝券、摧枯拉朽,只在這轉瞬之間,兵敗如山、分崩離析,

天地間橫亙多時、亮徹視野、擴張肆虐的金方陣法,原以為是怎樣不可戰勝的龐然大物,卻驟變成外強中干、一戳即破、縹緲暗淡的泡沫,

充斥其間原還蓬勃、凶猛的無窮能量,轟然沖涌而出,卻無法逆轉地盛極而衰,在掙扎了一息過後,一縷縷如煙似燼、四下飄散、隕落湮滅……

????

交睫間勝負輪轉,以過電之勢從環慶流傳到隴陝、川蜀、山東、兩淮以至金宋全境。

金方慘敗,陣力如井噴般急劇損毀,所有兵器傾盆而下、瘋狂朝著來路掃打,涉陣者頃刻被萬道強光淹沒、吞噬。

倏忽乾沉坤黯,淮水滿河斷刀,散關遍地殘槍。

陣法外南宋官軍,見狀後喜不自禁,原本只是到此造勢、助威,誰料會有這般好事,此刻正值金國諸多戰將虛空……

「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兩淮宣撫使鄧友龍抓緊戰機,當即下令擂鼓進攻。助陣的南宋官軍眼看著全部變成了先鋒,一心要發起這全國軍民都期待已久的北伐。

「不可!」有人沖上前去,「中丞大人,那些草莽不過是江湖廝殺,兩國結盟幾十載,即使劍拔弩張,哪怕決意交兵,也萬萬不可不宣而戰!」

「放肆!你是何人!膽敢貽誤軍機?」鄧友龍大怒。

那男子不依不撓,繼續制止︰「討伐都不作,戰書亦未下,名不正則言不順!」

「哦我認得你……當下的武學生都是這般迂腐又膽大包天麼!竟教起我怎麼打仗來了?」鄧友龍冷笑一聲,「來人,將他拿下,听候發落!」

「中丞大人……此刻北伐,幾無勝算……」那男子尤其耿直,還想繼續說,鄧友龍不耐煩地揚起馬鞭,直將他抽閉了嘴︰「閑雜人等,何以能到要地來?!速速轟走!」

開禧二年四月,南宋官軍不宣而戰,對邊境金朝軍隊發起襲擊,史稱「開禧北伐」。

何人想到,戰斗竟尾隨著對陣結束,接踵在東線戰場打響。

而此時,不僅所有金將難以承應,全體宋將也不及反應,只因對陣尚未完全結束——

盟軍雖險勝,卻因這陣法能量實在過大,身在其間者全都被束縛,時間一長,大多高手都無法動彈,不知這陣法能量流動循環何時才停?何時才能將他們放出?還是說會一直深陷此間,不得出?直到將他們全攪碎……

金方生死未卜,宋方進退兩難,所有刀劍不受己控、高懸于頂,動蕩不休搖搖欲墜,說不準何時會跟著落。

那情勢,爭如在夢境至深,聲嘶力竭勸自己醒,卻求盡神佛也救不得。掀天匿地陣,只提示過他們如何進,如何分勝負,卻從來不曾說如何中止……

入乎其內,卻不能出乎其外!

便算是上次對陣也參戰過的程凌霄,也直言上回沒有這般凶險,難道是因為這次宋恆不在寒澤葉頂替?

仿佛有個聲音在天際說,天命如此,你林阡逆得了一次,逆得了一世?

誰料金宋你死我活幾十年,卻是這同歸于盡的結局?

而林阡那時,豈止被陌打得頭破血流,

屬于林陌的疼楚,在他刀鋒刺入陌身軀後,霎時也流遍他全身,

這些年來,從未有過這際遇,明明被刀砍傷的不是他,卻有一身血肉被一絲一絲剝離于骨的錯覺……

縱連林阡也無能為力,何人又能打破這桎梏?掀天匿地陣由于一半已坍塌、壓縮,故另一半所在正膨脹、聚集,

完全平衡時難堪承受,完全失衡後更加折磨,

眾人苦苦支撐不移,卻只要有一處破綻便一潰百潰、全軍覆沒,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不敢死。

天地八卦,不住扭曲,不停旋轉,似要將他們也隨著敵人們一起吞沒,酷熱難當,髒腑受累,頭暈目眩,求救無門,只求能有個外力將陣法打破。

然而何處能有外力,能拼得過這般強大的陣法?能再一次逆天而行、目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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