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4章 魁星 飛騎,玉皇山論劍(1)搶婚

環縣興隆,仙山聖境,氣候溫潤,清氣飄然,蒼松翠柏,四季常青。

梁 交錯,松風觀于雲霧中若隱若現;溝壑縱橫,魁星 和玉皇山,東西蜿蜒相遇,宛若二龍戲珠。

每一日的申時前後,天地靈氣都要這般,于山水間靜謐聚散,唯獨這一日,如何靜?更不敢動!

猝然魁星 金軍有萬箭齊發居高而下,比那更早的是飲恨刀挾持萬物逆勢而上,洶涌激烈的兩波攻殺于半道轟然相撞,激起興隆山乃至環縣境內一瞬的地動山搖、電閃雷鳴,有此錯覺者無一例外震耳欲聾、魂飛魄眩。

手起刀落,飲恨的任何對手,從來都是四分五散,奈何箭陣攻勢一輪緊接著一輪,防御充足,有備無患,林阡靠單槍匹馬必定不可能再接近多少,「射住陣腳!」金軍齊心協力將他擋在了數丈開外,迫他短時間不得再將戰線向上推移,然而不容喘息,忽然發現他們本能喊出那個詞陣腳,陣腳?他一個人竟然也能成陣……

趁著林阡增援未到,軒轅九燁親自彎弓搭箭,三支齊扣,朝著激戰中的林阡猛射。萬眾圍攻之際,哪分得清誰主誰次,待這三道最遠的殺氣徑直灌向林阡眉睫,料峭刺骨,非比尋常,林阡覺察凶險倏然應變,長刀橫劈其二,短刀縱斬其一,漫天遍地原本距離更近的矢石,被他留在了第二刻持刀擊蕩。刀中山,以宇為峰,刀中水,以天為堤,不似握于林阡之手,更如刀陣懸于金軍頭頂,混茫浩渺,不可名狀。

這一瞬,薛煥不可能再惜才,意識到林阡難有余力,他心念一動,手中箭也緊隨軒轅九燁那三箭離弦,若干年前,從金北前十成立的第一刻起,他和軒轅九燁就一直是掎角之勢。

眼見那一箭即將得手、林阡難以閃避,千鈞一發之時,一人一劍飛落而下,徑直擋在林阡身前將箭砍斷,那不是五毒教主何慧如所以不能以一敵千,金軍兵將似乎還能松一口氣?然而認識這紫衣女子的看到她時不經意就後退半步,此女豈止以一敵千,最可怕的不是她手上無影劍,而是她現在從斜路反打薛煥的劇毒︰「敬我主公一尺,我回敬你一丈!」女魔頭胡弄玉,你說完這句話可千萬別笑啊。

當初參與荒山圍攻的金南前十麾下,活口留的不多,卻都記得他們差點被她以笑意控制的「攝魂斬」活埋。林阡當然不是單槍匹馬來的,胡弄玉一個人的戰力都能給他信心百倍,別忘了,技能雖相近,慧如主守,弄玉主攻,只攻不守——

不過,此戰魁星 上的金軍,怎可能都是等閑之輩被摧枯拉朽?胡弄玉剛使出攝魂斬幫林阡開道,對面岳離就平推一掌高屋建瓴,裹挾日月星辰,指掌天地萬象,乍看之下,胡弄玉經行處風風火火勢如破竹,山上面花樹蟲石全被掀起,但岳離掌風過處輕描淡寫同樣勢不可擋,將那些原本混亂飛旋的亂象全都擺平了回去。于是就望著胡弄玉一路斬岳離一路控,毒術和內力竟也斗得激烈非常,在推力和阻力的拉扯下林阡幸運地又離吟兒近了數十步。

吟兒?

「主公,是主母嗎?」胡弄玉急切地問。渭河之上也曾如此,氣急敗壞前來奪人,可是正中央的人質蒙著面紗最後證明不是吟兒。

婚禮主位,林陌身邊的新娘衣著華麗,不似吟兒平素一襲白衣,雖然同樣嬌小,卻比吟兒要瘦得多,這般情景還蓋著蓋頭紋絲不動,是被點啞穴喊不出聲,還是被林陌握緊動彈不得?「不必懷疑,就是她。」林阡篤定說就是吟兒,不曾停止過半步進攻,與他並肩沖陣的胡弄玉突然間徹悟︰獨孤哥哥,我才知你對玉兒的心情,和主公此刻對主母一樣,寧錯勿漏!

幫助林阡乘風破浪不下十步,阻力卻越來越多處境也越來越凶險,胡弄玉雖比何慧如勢頭凶惡,卻不及其毒障穩定持久,加之隔空交戰的乃是天尊岳離「逆光碎世」之手,故而進展到此處消耗過多一時難以為繼,好在她剛顯頹勢落後半步,林阡身側的輔助位置便有人躍前填補,這車輪陣承接得真是嚴絲合縫,那個人適才在外圍狠掃,如今已率眾進入婚宴範疇,當先而來,百步穿楊,「神鬼之箭」!

近十年來,南宋武林,一直由林阡開疆闢土而那人坐斷後方,堪稱最佳戰友,正是天驕徐轅。

「玉兒,怎樣?哪兒受傷了?」當是時,徐轅正和岳離盡力制衡,而獨孤清絕緊張奔到胡弄玉身邊,激戰關頭還不忘問長問短,真不知道要不要罵他,竟對敵人這樣不屑,胡弄玉一臉甜蜜,借著給他打開流矢的機會主動挽住他右手,便連最後的一絲芥蒂都煙消雲散。

四面八方殺氣澎湃,怎及核心戰意爆沸。

除了林阡、徐轅、獨孤清絕、胡弄玉之外,還有青城程凌霄及其座下四弟子,甚而至于天山石磐,他們,哪個不是南宋聯盟絕頂高手?

不過,應戰者,完顏永璉、岳離、封寒、凌大杰、軒轅九燁、薛煥,誰也都是大金的劍聖刀王!

勢均力敵,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天山、青城、岷山等各派其余弟子,在點蒼雲藍的帶領下,對陣以黃鶴去、完顏豐梟、徒禪月清為首的一干金軍一流高手。

距離漸近,眼見主帥即將迎敵,金軍箭勢由此減弱,卻未完全偃旗息鼓。故而短兵相接,亂局中不改險象環生,整個過程無異輾轉于懸崖峭壁。

值得一提的是,青城大師兄這幾個月來一直身處環慶,岷山派有高手在此間活躍也毫不稀奇,倒是天山派繼任掌門的出現和雲藍一樣教林阡欣喜,石磐,他在雲霧山雖然排名十二,卻很顯然當時他是抱著相當隨意的態度參賽的,不計名利如他,在鳳簫吟和獨孤清絕那幾個好戰者的眼里從來都是神秘高手,「說不準比我強」,難免要把他當成個假想敵摩拳擦掌哪天能決一雌雄。

想不到,未曾拜謁到肖逝,反而先遇到了天山劍派中人,他們向來都屬于抗金聯盟,所以二話不說參與營救盟主,時間倉促,尚未告訴林阡他們為何正巧也在環慶。林阡大約猜出一二︰應該和肖逝有關。

黃鶴去遠遠看著這個學有所成的兒子,既羨慕又恨︰得石磐相助,林阡更是如虎添翼……

無需發號施令,群雄自行分工︰青城四大弟子揮劍集結,以「立春木旺水絕,立夏火旺木絕,立秋金旺火絕、立冬水旺金絕」四絕劍陣將薛煥先行圍堵;薛煥持楚狂刀迅猛突圍,爽利粗放,浪淘風簸,有「萬里觸山動,轂轉秦地雷」之震撼,亦有「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之飄逸。薛煥以一敵四,初還可以平衡,眼見月兌困卻總是功虧一簣,久矣,仍勘不破這四序的相生相克,漸漸落到下風——他刀中速力滾雪再快,也快不過劍陣能量的流動加強。

那四劍有柔有剛,或雄或幽,同行並濟,相輔相成,傳言曾正面應對薛無情而不懼!軒轅九燁看薛煥涉險,當即決意從外破拆,一劍奔襲,浩然正氣,玄色鋒芒直往大師兄頭頂壓,劍風透澈澄清得教人難以置信,更恐怖是他眼力出色一擊即中,險些對陣法的四序流轉當中切斷!好在大師兄自救及時,及時回劍截斷才未中招,緩得一緩陣法驟停,使得薛煥逃出生天,化險為夷。

「繼續。」大師兄毫不慌亂,意思是陣法不換、繼續圍攻,圍攻對象卻變成軒轅九燁。這四絕陣雖然可能被壓制或被各個擊破,但只要敵人身在此山就甚少破得了,軒轅九燁猝不及防,這麼快就得到現世報被圍在中央,他至少要及得上高手堂水平,否則今日必定受制于人。

薛煥呢?甫一回身來救,就被一道寒刃阻隔,不見人不見劍,只見「追風」「寒濤」到「須彌」連環一百余式,攻守合一,收放自如,正是來自高昌天山。「好劍法。」薛煥不吝欣賞,刀中流光與石磐劍中銀光虛實相交,不相伯仲,刀中內力與石磐劍中內力上下相撞,旗鼓相當。「名不虛傳。」石磐也很久沒這麼過癮,與他被彼此吸引和牽制。

完顏豐梟、徒禪月清等人,此刻愧稱高手,只能在外層調兵遣將、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並指揮對誰放箭。

重重兵陣之中,黃鶴去的絕漠刀單打獨斗的對手,竟是那個年輕時無論理想或感情都曾魂牽夢繞的雲藍,不過,到底也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雖對她還存著一點舊愛,卻不可能給她半絲突破封鎖的機會。「絕漠之寬,控他人之長,陷對手自失方向」,他的絕漠刀法,特色便是害對手的特色失色、短處頻繁暴露最終走向絕路。

然而可惜,雲藍是個性情寡淡之人,她手中的點蒼劍法,是比吟兒靈動不足卻沉穩三分的風花雪月,如果說吟兒的風花雪月還有江湖自在和沙場凌厲,那雲藍閱歷使然,劍法淡泊得仿佛在把從耿京義軍組建開始的抗金歷史娓娓道來,丹青史冊里的風花雪月,誰能切斷誰能篡!

在這沖陣伊始,徐轅胡弄玉御敵掃外圍,青城四劍同石磐打前鋒,雲藍處于殿後位置,中堅卻是宋軍公認最強的獨孤清絕無疑。

能者多勞他也是最辛苦的一位。不同于旁人的以多欺少或單打獨斗,他一把殘情劍而已,就要挑凌大杰、岳離兩個高手堂。

不,三個。

他對長鉞戟和九天劍的戰法和弱點都已相當熟悉,故而以一敵二都毫不怯色,直到斜路忽然有第三把武器徑取,好像是一桿槍——力道角度都很棘手便也罷了,再棘手哪有斷了劍還能同化反控的岳離厲害,再棘手膂力也低了以戟法凶猛著稱的凌大杰一籌?然而可怕的是他一旦入局,轉眼功夫獨孤清絕找不出任何原因居然在那個方向有再多的力量都施展不出!

或許此人和黃鶴去、岳離都是異曲同工的,就是在心法和刀法的作用下,戰斗中以干擾或反控的本事,把同級甚至高一級的對手壓制到發揮失常,然而黃鶴去的前提是對方有心魔,岳離的前提是對方心念不堅,此人,竟無需任何前提,只要你對他的那一式做出反應見招拆招,你在那個方向便毫無攻防之力。而那時他只需正常發揮,便能夠長驅直入,一舉將你擊潰!

「他應該是……封寒。」觀千劍而後識器。就憑這堪稱神將克星的獨門秘訣,他便足以與天尊比肩,實戰中他倆不必刻意配合都是珠聯璧合,一個反控之術,一個湮滅之道。

外加一個「戟中閻羅」凌大杰,戟法剛硬,開合間排山倒海,獨孤清絕的上風稍縱即逝,縱然如此,還是靠他的回陽心法和獨孤輕訣以一敵三,心念穩而步伐輕,前者壓岳離,後者拒封寒,左手層出不窮的「殘情弄玉」「西風殘照」「從此送殘山」,揮霍群龍,怒卷殘月下天山,即使過程中遇到數次逆境,都是狂笑引劍、意氣滿溢、靜思突破、度過難關,若問他何以藐視眼前高手堂的天尊地魔與人杰?就憑這劍境通明,當然能所向披靡!

一通百順,步步攀升,那時岳離忽然心生不祥念頭,先前數遍金宋,也沒一個能達到甚至接近淵聲的存在,如今,出現了……

軒轅九燁事先也不曾想到,這個到達巔峰還一日千里的獨孤清絕,居然要三個高手堂還久攻不下。

?

身處敵國千軍萬馬,宋方卻不到百人,再武功高強也敵眾我寡,尤其混戰里箭矢亂飛,難免有人流血受傷。雖說他們戎馬半生,都有過萬軍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的經歷,但畢竟,今次的棋盤,不是囊而是劇毒之甕!

由于金軍本就是設伏款待他們,婚禮地點並未刻意藏匿;婚宴布局,卻是靠海上升明月打探匯總,據此籌劃了撤退路線。但因為轉魄和滅魂的下線們多半身處局外,對賓客細節並不是多麼的知己知彼。這是林阡人生中難得一次沒有先勝而後求戰,勝算連五成都達不到。

然而,金軍對他,不也是難知難測、不也覺變數無窮?就在盟軍眾將幫忙之下,他與程凌霄一刀一劍並駕齊驅已到最前,在一片「保護駙馬」「保護公主」聲中,林阡看見林陌身旁的新娘身形一動,情之所至,不惜一切代價,直往宴席主位上沖,但那一處身份最尊貴的人當然不是林陌和吟兒,卻為何沒有一句「保護王爺」?因為那是金軍戰力的無人能及,完顏永璉!

他的身影,即刻橫亙在林阡和陌吟之間,與此同時一劍排宕,大道至簡,無跡可求,意境超月兌,濃墨重彩。

惡斗,豈能有所保留?林阡毫不遲疑,左手「峽束滄江,危樓千丈」,右手「亂雲急雨,倒立江湖」,飲恨刀齊齊反擊,決然砍回冥滅劍去。那一劍仍舊是表面簡單、內涵無解,幾乎才被刀觸踫,便驟然消失于原處,電光火石間轉到林阡身側,一劍凌風,氣蘊陰陽,法度謹嚴,神妙雄邁。林阡猛然回身,雙刀以「鏡謐」相抗,竟逼著自己這麼快就入了最強意境的最佳狀態,而完顏永璉應當也意識到了這一招旨在害敵人首尾不相顧而斷劍,端的是武學大家,既不像岳離那般中計,也不像孤獨淚那般棄劍,竟好像要發動劍勢構築劍局將林阡刀法收容,恩威並濟,軟硬兼施,對旁人尚可,卻偏是林阡……

稍一遲緩,唯能靠他更精湛的劍招和更純厚的內力將林阡強硬制止,奈何林阡是個不服輸不低頭之人,也是要拼盡全力將他劍招拆解,執念所在,內力飆升,刀法好像被他臨場推翻又重新組合,進步神速竟直追獨孤清絕。

主位旁霎時賓客四散,唯見刀劍內外雷輥電霍,恍然有鯤背垂雲、鯨牙噴雪之象。

程凌霄眼見林阡微處劣勢而不得突破、思及鳳簫吟已近在咫尺,加快打退周圍眾敵後,立即施展御劍術飄降到他身邊,協助他與完顏永璉交戰。

雲影功護體,同時以「七星劍陣」進攻,寬袍大袖之下原本只是一道寒芒,但在戰局中縱橫游走的卻是萬道劍影,龍虎、玄門、劈空、松風、純陽、紫蝶、凌虛,虛虛實實,層出不窮,鋪天蓋地朝完顏永璉狠打,他自身則帶劍浮走,不時變換方位使得這劍陣也不停更改來路。

完顏永璉被迫提速,程凌霄與林阡當即追趕。一旦戰斗加急,便見到東南西北到處有山川湖海、風雲雷電全然朝完顏永璉刺,亦師亦友的程林二人,給眾人呈現出一幕幕的長空萬里、須臾變滅。

平素程凌霄和薛無情實力相當,總要比完顏永璉差一個檔次,今次他與林阡聯手,怎麼看都會逆轉去上風。不過,不得不佩服完顏永璉的處之泰然,即便是林阡和程凌霄這兩個直奔他的戰力疊加,他對他倆的刀招劍招也全接得下,至少,接了二十回合都不覺困難。

一眾侍衛保護公主駙馬,愣是一個都不敢近前,近前必然會被內力之風波及,口吐鮮血而亡。賓客里卻有個貴婦未走,居然還沒腦子地往那邊爬,眾人心懸戰斗,誰都沒能阻止,到這第三十回合,完顏永璉終于稍顯倦意,林阡見機而上一刀進擊,不料刀行中途竟然遭遇無辜,本能驅使立刻撤回,只是一念之間,那貴婦突然眼神一厲,赫然撲前袖中祭出一把飛刀。

「盟王小心!」那力道,斷然不比凌大杰遜色多少!林阡在心中細數高手堂人物,知道這應該是其中一個,竟是個女子,還是個暗衛。以完顏永璉的武功,恐怕這輩子她都注定躲在暗處的。

這飛刀卻注定沒有藏得生銹,林阡經程凌霄提醒,堪堪滾了一轉閃避,那貴婦鞘中還有長劍,追上前來幾乎碾著林阡斫,虧得程凌霄從後阻斷,才給了林阡重新調整的契機,這一分心,程凌霄卻被完顏永璉內力震傷稍許。

「程掌門怎樣?」林阡急問。「無妨。」程凌霄中氣卻不再足。無暇對話,兩人繼續合戰,以二打二。由于敵我各有消耗,生生戰了二百回合平手,後期大半都集中在了林阡和那貴婦刀光劍影里。「快雪時晴?‘憂吾思’是你的誰?!」那貴婦神態急切,竟好像和他的師父孤獨淚有淵源。果不其然,林阡和孤獨淚所學招法全被她逐一擊破,暗叫不好,用錯招式後面只能被她把控著戰局節奏。

可嘆,金宋互相都並不知己知彼,林阡知道封寒作為完顏璟的賀使來,卻完全沒算過又一個高手堂的存在,正如軒轅九燁等人也萬萬沒想到,林阡帶的高手這麼多……然而林阡是瘋了嗎,不知道宋軍高手會被此役一戰全消,整合了全部精銳羊入虎口?

彼時,最嚴重的後果已然出現,困局猝然降落,繼而禍不單行——

繼程凌霄受傷、林阡被克之後,先是岳離和封寒開啟了多年未用的「天尊地魔陣」封鎖了獨孤清絕,他倆一個以劍拖慢獨孤腳步,一個以槍急繪重重死路,合作無間,天衣無縫,即便是獨孤清絕也難免受困,只覺自己身邊的光線都黯然失色、四圍空氣漸次碎裂,天尊碎世,地魔破塵,名不虛傳,獨孤只恨劍鋒不快……其後,軒轅九燁,竟憑著雄厚而溫瑞的真氣,打破了青城派四大弟子的四絕劍陣!

局勢完全由金軍操縱,本來就是據險而守、以逸待勞,本來就是多算者勝、少算者輸,然而,林阡你是瘋了嗎,你為何要來?

因為風險與機遇並行。死地,示之以不活,不得已則斗,投之死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換而言之,不是沒機會,不是已經走到這麼高、這麼遠?!

林阡余光掃及,騰挪輾轉過後,他和吟兒之間只差不到七步。

六月中旬秦安一別,至今已有兩個多月,他曾走火入魔,她也命懸一線,思念之情,狂熱激越,哪是區區七步可以攔截,所以盟軍本是一起來的他卻破天荒比程凌霄和獨孤清絕還快,所以他現在明明身陷完顏永璉及其暗衛的雙重劍網居然能對他們的劍招直接識別、及時斬斷、不管不顧地棄他們而去!這些,都是人因為迫不得已而爆發出的潛能!

戰局雖被切割成多個戰圈大多平手或金軍佔優,誰料會在這一刻被林阡莫名其妙就打破?「這一刀……‘蜉蝣’?」暗衛血流如注,慶幸王爺毫發無損,這一刀太快,囫圇地就在程凌霄基礎上把完顏永璉及其暗衛一同擊退,林阡根本沒意識到是怎麼打出來,對他而言那只是神游的同分異構。

一剎,程凌霄為他殿後、他則直沖吟兒而去,酷冷刀光在後,俠骨柔腸在前︰「吟兒……」即將牽住吟兒的手,三步,兩步……卻看見另一個人,把新娘整個人都護在身後,那個人,和他有著相似眉眼,相似神情,相似執著。

「讓開。」他不知自己還能保證多久不瘋魔,但吟兒近在咫尺,哪怕對方是親弟弟、就算親生母親在旁噙淚道出一聲「阡兒。」他也全然不可能听他們的誤解、辯解或勸解,沒有吟兒,就不能解!

「你已將念昔侵佔十年,始終是要還給我的。」林陌也是一身紅衣,一雙永劫斬,一絲絕不放過的念。

「我何時侵佔?她本來就是我的!」林阡冷笑一聲,體力不濟,大汗淋灕,卻是提攜雙刀要繼續過關斬將。

「本來?本來應該我是林阡,我擁有念昔,我擁有飲恨刀,我擁有南宋江湖,為何偏要有你出現,奪走屬于我的一切!」林陌鮮有的眼眶通紅,拔刀相向。

「若非娘親丟失了我,原本是林阡的那個也不是你!」林阡只有說到娘親的時候沒底氣,因為他不知道玉紫煙站在哪邊,而且他愧對她臉上的燒傷。

「是我,為了你放棄一切,替代你在江湖上心甘情願奮戰十五年,結果把一切拱手相讓卻換回了當下一切!」林陌刀法如山崩地裂,卻制得了林阡刀法的山天一色,只要林陌不遺余力地干擾,林阡隨時有難以控刀的征兆,林陌冷笑,義正言辭︰「我什麼都可以不追究,只要念昔一個便可消解。」

「什麼都不能給你,她更不能!」誰都告訴林阡娶個金國公主路不好走,他偏要走。誰都預言林阡搶回的一定是個禍水,搶搶看!

林阡雖然雙刀難控,內力卻遠在林陌之上,所以這場武斗眼看就要兩敗俱傷,驀地從中間橫出一把劍來,劍招依稀是「無邊落木」,那一劍和兩對雙刀擦在一處,金鐵交鳴,閃出明亮刺眼的光線,原是玉紫煙不顧危險沖前制止,林阡和林陌如今再怎樣一呼百應萬人敬仰,在她眼中,也不過是搶著心愛玩物的兩個兒子。

可是,畢竟林陌弱小,她本能地擋在林陌前面,同時也是想多望幾眼林阡,忘情之際,淚盈于睫,僵持時面對林阡勸阻︰「阡兒,別再戰了,娘親不想見你們手足相殘……」

平心而論,林阡對他們都有負疚,尤其母親,那張美麗溫柔的臉,雖然在他人生中出現的次數唯一僅有,卻是他刻骨銘心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此刻,卻有大半都燒得面目全非!

但就算要道歉,或是要相認,也不在這里,這里只能是搶婚、辜負和繼續傷害。

吟兒為他割舍的親情,他在這里也為她全部決裂,命途上,阡吟是一樣的殘忍和冷血︰「我的女人等著我救,不戰不足以為人夫。避免手足相殘,大可以勸他退散!」

「可是……」玉紫煙劍鋒微移,卻仍然指著林阡。母親她,永遠是站在弟弟那里的,林阡克制心傷抓緊戰機,狠心一刀斥開她劍,急往新娘那邊大步流星,全然不顧林陌雙刀追擊。駙馬府侍衛也一同涌上,玉紫煙無法喝止,臉色蒼白。

新娘終于有了反應,應該是先前被封了穴道,到這個時辰終于有所恢復,能夠跪下拜天地和高堂的。

「上來。」他持刀掠到她身前,當即把所有憂慮都拋遠。他和她之間的暗號太多,此刻她只需繞道上他的背。

她雖行動緩慢,連掀開蓋頭的力氣都沒有,聞言卻立即了然,在他和林陌等人拼殺之際,輕輕到他的身後。

是的,就是吟兒沒錯!

林阡只覺痛快,大笑︰「盟主,今日接你回家。」

林阡與林陌等人殺伐正激,苦于找不到可以彎腰背她的間隙,其實與她還差一步。那時,外圍一層,則是徐轅近前以馮虛刀補位,和程凌霄共打完顏永璉。完顏永璉聞听這句,冷厲開口︰「你南宋草莽,如何給金國公主以家。」

「完顏永璉,何必執著,金宋之間的深仇大恨,其實早就已經化解。」彼時雲藍擊退黃鶴去,將這場宿命之戰的責任全攬,「我在接受柳月托孤、帶念昔到點蒼山的第一刻起,就已經化解了。」

眾人難以停戰,卻不得不聆听之。

「柳月臨死前對我說過,她後悔自己悖逆使命,只希望她的暮煙,能夠遠離紛爭、無憂無慮長大,便純粹做一個闖蕩江湖的女俠也罷。是因為她想回歸她在金國潛伏的初心,我才給念昔選了這樣的一條路。」

听到柳月,完顏永璉怎能不動容︰「她這番話,只是在算計你,伺機向你們這些善惡不分的南宋盟軍復仇。」

「‘整日活在仇恨的陰影里,從小到大都不開心啊。’‘人活著,難道僅僅為了報仇。’這些,我不覺得都是假話。她固然心思玲瓏,固然臨死前有過偏激想法,但一個人的本性絕不會變,她是那樣的向往山水田園,怎麼可能草菅人命。」雲藍憑她對柳月的理解,肅然對完顏永璉反駁,「她殫精竭慮為你遺計的隴南之役,要求你給她陪葬的只不過是誣陷她、圍攻她的仇人,不包括那些無辜民眾。她是真的覺得愧對抗金、使命和責任。」

「所以就這樣殘忍,將你的所有想法,強加在暮煙她一個人的身上?!」完顏永璉痛心地望了一眼此刻連站都站不穩的女兒。

「她是金人,也是宋人,不必強加,天定之責。王爺難道沒有想過,在當時金宋之爭日趨激烈的情況下,她的出生是怎樣的意義重大?雖然一時造成了戰禍,但長久來看分明可以勾銷,如今林阡膝下三個子女,全然也留著完顏氏的血,這難道不是一種融合?從此後,金即是宋,宋即是金。」雲藍說時,眾人臉色全變,這其實也是一種程度上的暗通款曲……

「我的初衷,正是用飲恨刀來消除她身上關于戰禍的罪孽,希冀她能走上勾銷金宋之分的漫漫長路。‘從前的盟軍,她不能容,但可以容于日後的,由她改變的。’」雲藍微笑,繼續回憶,「曾經,我懷疑過念昔能否實現,七年前的她,非但沒有消除她自己的罪,反而消極地影響了飲恨刀,令我一度十分失望。不過,我覺得現在她已經做到了,欠南宋軍民的債早已還清,既包括她自己的、也包括你夫婦二人的。」

吟兒遠遠听著師父對她的肯定,竟比林阡和天驕的肯定還教她覺得不枉。

「也便是說,你覺得南宋聯盟與王爺之間,不應有這般激烈的仇恨?王爺因為她還債的關系,對南宋軍民的屠殺都可以被諒解?」岳離以為抓住她話中把柄,立即以此作為漏洞攻擊,誰料雲藍竟然點頭說是︰「我就是這樣覺得。」

「雲盟主,恐怕是這天下間唯一一個這樣想的。」岳離笑了。

「有何可笑,開禧二年有一人這樣想,三年便有十人,四年就有百人。」雲藍道。

「那麼南宋聯盟欠王爺的,又由誰來還?!」封寒怒問,受害者包括吟兒,那就不可能還是吟兒還。

「南宋聯盟對不起你們金人的,我雲藍用了這一輩子與我使命、我盟軍、我心愛之人的離分來還!還不夠嗎!」盟軍眾人對雲盟主的魄力都只限于傳說,還蹊蹺過為什麼雲藍那樣早就退隱江湖成為傳說。徐轅記得,他在川東問過雲藍,收養吟兒的初衷︰「為什麼,雲前輩不可能這許多年都偏居大理,明明雲前輩矢志抗金一生都沒有停止過,有什麼原因一定要和師父他硬生生地分離?」「萱萱,萱萱,會理解的,會理解……」

為了贖罪!即使沒有隴南之役、沒有玉紫煙,她也還是會一個人走,盟軍因為一時腦熱犯錯,造成完顏永璉和柳月、吟兒的死別生離,那她身為盟主贖罪,用與林楚江父女的生離來還。

「這便是你們想繼續拆散我父女二人的理由?」完顏永璉雖然動容,卻沒有立即認可雲藍。

風飆揚塵起,白日忽已冥。

夜幕降臨,卻就在那時,忽聞環慶遠近殺聲激,尤其靠近盟軍據點的方向,烽燧四起,鳴鏑到處。

「到底不能恩怨兩清,舊恨未平新仇又起,環慶之罪又該誰贖?」軒轅九燁微笑,問。

環縣千軍萬馬劍拔弩張的同時,慶陽就已經魑魅魍魎波雲詭譎,林阡來時,已知楚風流、萬演、解濤不在此間,完顏永璉果然一如雲藍所擔心的,表面甕中捉鱉實際調虎離山,圖的是盟軍在環慶的大本營,爭取在拆開盟軍將兵的基礎上,一晚就把宋軍覆滅。兵貴神速,教盛世措手不及難以援手,繼而唇亡齒寒俯首稱臣。

那真是盟軍最險的時候,盡管獨孤清絕等人在雲藍與完顏永璉對峙的間隙,勉強又將險些超過他們的敵人們壓制,但由于徐轅前去與程凌霄合攻完顏永璉,胡弄玉攝魂斬責任便重得多,對流矢的防御力遠不及先前,緩得一緩,听得侍女們一同驚呼,不知何處射來一箭,風力勁猛直朝著難以移動的吟兒。

徐轅就在近前,甘心冒著被貴婦劍傷的風險,反手一箭正打在這偷襲之箭將其折斷,危難關頭,林阡雙刀急退其身前十人,閃電般回頭立即將吟兒背了上來,才剛站定,想不到又有第二箭裹挾千鈞,林阡當即帶吟兒後退半步,知道暗處有人存心要殺吟兒,但一定不是完顏永璉指使,完顏永璉到哪里都是先保護吟兒的——

因為這第二箭,是完顏永璉從與程凌霄的鏖戰里抽身,一劍干淨利落地劈開了,劍勢爭如風沙鐵騎、颯然浮空,林阡放下心來正要繼續迎戰林陌,卻听得吟兒慘呼一聲「爹」,還未回神,只見那第三根箭,射在了為救吟兒分心的完顏永璉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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