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章 機心忘未得,棋局與魚竿

辰時許,紫檀真人經過半夜的精心部署,于南山給紇石烈執中布下了連環陷阱,過程中自然也不曾忘記,為身後的冷月潭和總壇等地保留策應。

縝密如他,怎可能不算入,在誘引敵人中計的同時自身防御力會否降低?萬不可為了騙人而損己,殺了紇石烈執中卻失了完顏璟。

早在夜半之時,紫檀真人便有意無意地吩咐心月復,在丁志遠的必經之路上談到了「狗皇帝在南山」。幾個時辰以來,計劃正有條不紊地鋪展著。

「可是師父,丁志遠他,未必會報信?」沙溪清說著懷疑,是懷疑也是希冀,「畢竟林大俠說過,五岳雖曾有貪慕榮華之人,但經過前夜一戰,對金廷失望透頂,丁志遠還會心甘情願去為郢王效力?」

「若他不是叛徒,就當我給盟王試出一個忠臣。並不徒勞。」紫檀真人笑著說,沙溪清一怔,點頭︰「這倒是。」

「若他是……那麼反間必成,紇石烈執中就難逃一死。」紫檀真人在鄭王府出謀劃策數十年,素來以布局縝密、洞悉人性著稱,雖然對丁志遠不甚熟悉,可是紇石烈執中是個怎樣的人,他卻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此在言辭中將完顏璟處境之惡劣極盡渲染,確保那謀略二流的紇石烈執中一旦得到情報,就必會心急如焚地前來爭功。

可惜,南山的各類機關陣法,以逸待勞、凶險重重,紇石烈執中帶多少高手來都闖不了,何況,「那個老王八為了迷惑完顏永璉,高手不可能全都帶來。」紫檀派人去盯丁志遠,發現他天亮前形跡可疑,據此,對于紇石烈執中的知情與否便有了底,紫檀預算紇石烈執中會帶至多三大死穴,而為保萬無一失,武功最高的「神庭」「百會」必為先鋒。

「希望我們大仇得報,八位師叔伯得以安息。」沙溪清認真地說。紫檀真人的結拜兄弟們早年被紇石烈執中酒醉打死一個、後來虎落平陽被「神庭」冤死七個,雖然事發時沙溪清年紀甚輕、體驗甚淺,卻是目睹了這十幾年來師父的痛心疾首,師父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眼紅是因為急病發燒,神志不清喃喃自語︰不能保護自己的兄弟和同道,那是怎樣的傷感和窒息?

紇石烈執中的殘暴嚴酷眾所周知,這些年他和金廷的哪個忠臣良將都過節繁多,其中不僅包括被他借機欺壓的鄭王府群雄,也包括曹王麾下的地魔封寒,年少時曾遭他破壞家業,甚至包括曹王自己,也險被他下毒暗殺,真可謂是凶橫寫在臉上的惡人……如果說殺紇石烈執中更多是為民除害,那紫檀真人對六大死穴則是殺之而後快,尤其「神庭」和「百會」,前者與紇石烈執中狼狽為奸殺人放火,後者則是當年誣告鄭王謀逆的家奴之一、害鄭王府滅門的最教人引以為恥的叛徒!

惡人偏長命,這些年他們真是拿這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完顏永璉自身難保,完顏璟偏偏喜歡,但凡禍亂都縮在後面,今次談判也沒見這幫人有要死的意思——沒關系,你們死不掉,我們送你們,今次是最好的機會必須緊握。

「待我取那二賊狗頭,先去王爺墳前告慰。」紫檀真人望著南山微微起伏的草樹,眼楮險些要瞪出眶來,「哨騎去探,敵軍多少?」

「……真人,沒有人啊。」過了片刻,哨騎回報。

紫檀一向是鄭王府謀主,南山上的仗具體怎麼打,顯然都由他一手負責,用不著事無巨細去知會林阡,小型戰斗完全不需要擾他。不過沙溪清見狀,看出了師父此番接近大仇得報的非同尋常,提議道︰「師父,有南山一帶此刻我軍的分布圖麼?還是給林大俠看看,比較好。」

「徒兒……你這架勢,連師父都不相信啊……」紫檀又好氣又好笑,「一副非林阡不可的樣子!」

「嗯。」沙溪清關心分布圖,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回過神來來不及改口。

「嗯什麼嗯。為師教你的,說話做事要留余地!」紫檀嘆了口氣,對沙溪清語重心長,「抓住這平反機會,你就是小王爺了,日後,你再怎樣欣賞他,也要同他保持距離。」

「喔。」沙溪清心不在焉,笑,「唉,其實廟堂紛爭,喧喧擾擾,有什麼好?與其做王孫貴冑,不如仗劍天下,棹臨西湖、倚樓吹笛、煮酒听雨……」

紫檀听到他又在說痴話,怒得滿面通紅打他︰「那你倒是先討個老婆啊!」他倆雖是主臣之實、師徒之名,情誼卻同父子。

沙溪清帶著兩分醉意笑答︰「能配我的都有主了。」天光乍破,他一襲白衣,愈發爽朗清舉。

「真人!有軍情!」「適才沒發現,他們已經逼近……先鋒不到一里!」約莫辰時二刻,果不其然,紇石烈執中領著一群武衛軍高手掩人耳目地卷甲餃枚、抄小路潛行而來。

「很早可能就已經就位。不過眾將莫憂,我們有備無患……敵軍大概多少人?」紫檀真人鎮靜問。

「預計有數十高手,不到五百金兵,先鋒中確定沒有曹王麾下。」探子說,「一如真人所料,神庭、百會都在。」

「好。這就引他們去死地。」正中下懷,紫檀早就設計好了,「南山防守之‘虛處’,丁志遠的人應在等他們里應外合,為師只是沒算到時間罷了。」

「丁志遠,當真不是好人。除去紇石烈執中後,我便教趙西風關了他。」沙溪清一邊與他往「虛處」去,一邊意識到師父計謀成活、丁志遠真是叛徒,一時難免失望,林大俠他,少了個盟友啊……

計謀完美,部署精密,紫檀真人對付紇石烈執中,自然是綽綽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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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這早約莫一刻的功夫,黑龍山外盟軍駐地,西麓與東坪皆已開戰,全是完顏永璉親自發起,他與林阡心照不宣,林阡不可能殺了完顏璟,故而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投鼠忌器,也不可能被林阡步步緊逼還坐以待斃。

沒錯,宋匪的第二輪談判已經呼之欲出,其中必涉及南宋的舉國北伐相關,完顏永璉毫不猶豫搶先一步向林阡和越風打擊,正是為表示金軍底線就只能到鎬王府鄭王府平反這里,且看宋匪是否個個都寸土不讓、永不言悔。當然了,此舉可以說成是示強也可以說是試探性攻擊,明為戰亂實為尋人而已、若能激將宋匪明示聖上更好。故此,過程中武將們戰斗了多久,使者們便斡旋了多久,細作們也活動了多久。

「曹王倒也掌握了火候,沒有采取全軍聚殲、逼得林匪狗急跳牆。」郢王府第二高手常牽念聞訊分析,「從另一個角度看,曹王分散開的其余武將,很可能也是對五岳留了一線。」

「此間有曹王自己、有那條毒蛇軒轅九燁,還有陝北軍的新秀完顏豐梟。」郢王府第九說,「要攻打林阡、越風等人,僅憑他們,兵力可能不足。」

「咱們也去助陣。」常牽念笑說,郢王留他看家護院,自是看重他勇謀兼備,「既是監視曹王,也好迷惑曹王。」

「也對,不能教曹王那麼快發現紇石烈大人的意圖。」郢王府第九領會點頭,「所以咱們黑虎軍要同曹王裝模作樣地合作。」

說起來真好听,曹王府的將,郢王府的兵,齊心協力營救聖上。

常牽念說不清是被完顏永璉還是被林阡吸引,自願選擇了林阡和越風所在的西麓;郢王府第九則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了東坪、他最怕的毒蛇軒轅九燁的身邊,公然向馮天羽和燕落秋宣戰。

軒轅九燁在權衡強弱後,自己負責從北面強攻,將這位郢王府第九分配在東邊襲擾,對峙激斗,迅速白熱,原還勢均力敵、勝負難分,很快形勢卻發生了變化。對面那馮天羽在束鹿三兄弟里素來有勇有謀,逮住這郢王府第九陣型里的一個微小破綻當即反擊,身先士卒的他,形意拳短打直進、內涵綿長,郢王府第九戰力與他旗鼓相當,手下們卻吃不消宋軍精銳切中肯綮的迅猛打擊,很快敗下陣來。戰事火速不利,郢王府第九急忙向軒轅九燁求援。

「這就是來壞事的……」軒轅九燁無奈說了句真心話,思前想後,只能從自己的陣地悄然挑了近百精銳前往救護,原本強調了「悄然救護」,不知何故竟被本已被軒轅九燁陣前擊敗、退回駐守思量對策的燕落秋瞧出端倪,倏然她就抓緊戰機轉守為攻、對著正自調動的軒轅九燁突襲,軒轅九燁措手不及被她打敗,倉促之下率軍北撤。郢王府第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很快也被擊潰、作鳥獸散,逃亡過程中更被馮天羽的軍兵追斬…

軒轅九燁驚聞噩耗,知道問題一定出在「悄然救護」被識破,燕落秋不可能有千里眼順風耳︰「適才,完顏豐梟有無可疑之處?」無數次吃一塹長一智,今次他分配陝北軍時,刻意讓完顏豐梟、徒禪月清等高層全部分散,如果完顏豐梟是「轉魄」,雖幫了林阡卻必定暴露于此、得不償失。軒轅九燁也能得到些安慰。

然而奉命觀察著完顏豐梟的控弦莊人卻回答︰「完顏大人一直與宋匪交戰,打得那殷柔還不了手,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奇也……」咦,不是轉魄嗎,既然完顏豐梟沒有問題,那燕落秋怎麼會那麼及時,那麼篤定……

「魁星 我軍安全撤下、駙馬府封寒送瘦金體二事,只怕會給轉魄和滅魂一定的暴露危機……事不過三,我決定今次讓他二人賦閑。」戰前林阡對燕落秋說,「不過,河東我有‘真剛’,雖然金軍里的這一脈上陣不久,倒是也可磨練了。」

燕落秋點頭,六月她和真剛就在寒棺有過合作︰「小阡……你自己要當心。」

「好。」林阡的本意就是將金軍的最強高手吸在自己身邊,那還能有誰?至少有完顏永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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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永璉在不清楚完顏璟在哪里的時候,四中取一,本也就是決意由他戰林阡,因為林阡是宋匪最棘手之人;而在看完青鸞的那封信後、確定完顏璟不在林阡身邊了,完顏永璉更加決定去戰林阡。為什麼?因為要滿足林阡的願望,在金軍奔襲正確地點的關頭,把林阡牢牢綁縛在自己身邊、離林阡本該救局的地方最遠……

「常大人,能拖他們多久便多久。」完顏永璉中肯地說。

「哈哈哈。」常牽念聞言不禁笑諷,「我還道曹王百戰不殆,原竟是這般不自信嗎。」

然而,常牽念一轉身就斂了笑,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還是得注重實際啊。他不是沒听過玉皇山論劍、知道林阡已然能和曹王並列!這數十年來的金朝武壇,他是少有的不懼岳離反控術、只把完顏永璉引為唯一對手之人,年少曾揚言「若早出山幾年,必教淵聲敗北」,不過,到底還是口出狂言,這些年他心知自己的那把名叫「九萬里」的鉤稍遜完顏永璉冥滅劍一籌,也在前夜交鋒中剛吃過林阡的苦。

但當時的林阡,有燕落秋撫琴相助,以二打一才勉強殺敗他常牽念,今次情境不同,他和曹王劍鉤合,對面的林阡只剩個越風——

可你常牽念又怎知,越風對林阡的助力幾多?

「一鞭可度四季風」的越風,出道時就是林阡的最接近對手,當時被厲風行戲稱為林阡克星,撫今鞭之削鐵如泥,能割得飲恨刀鋒成萬余碎片。

與「萬象盡收于刀中」的林阡亦敵亦友也不奇怪,負勢競上近十年,他和林阡都進展得恰到好處,刀縱劈,鞭橫掃,春風繞山之渺茫,夏風托林之靜幽,秋風舉天之高爽,冬風助雪之傾盆,相得益彰,千軍難擋。

常牽念那時才覺得自己的笑諷萬分尷尬……好在他也是因恃才才傲物,雖手忙腳亂了一忽,到底也是在曹王的幫助下,調整了狀態,發揮得出色——林阡你雖包羅萬象卻畢竟粗糙,哪及得上我鉤法鑽研透了太行?一鉤「火龍明鳥道」賦之高,再一鉤「鐵騎繞羊腸」予以險,鉤走浪勢,走的不是黃河浪,而是太行雲巔之浪。對了,過程中曹王何在?好像自己這太行意境跌宕起伏了九萬里他也跟著層次錯落了九萬里,卻一直在下烘托、在側環繞,明明是以冥滅劍和內力推涌著,竟可以表現得毫無亮點、襯得自己鋒芒畢露,不知道他是偽善故意對自己示好,還是做慣了中流砥柱、習以為常地以他劍境里一張白紙一點筆墨做別人的陪襯呢……

如此到數千招而不敗,主帥都是大汗淋灕,戰馬先已吃不消了,雙方第一戰無奈鳴金。林阡要騙完顏永璉「完顏璟就在此地」,完顏永璉要誆林阡「我不知聖上在哪里」,顯然都沒有任何放水。

彼時已是辰時二刻,林阡才剛回營,就聞知柏輕舟以臨摹書信為餌,鎖定了兩個可疑的控弦莊細作。

「一舉兩得,既抓內奸,又騙完顏永璉。」林阡自然高興。

柏輕舟卻搖了搖頭︰「主公,完顏永璉只怕已知道人質何在,所作所為都是在故意欺瞞主公。」

「何意?」難以預想,眼前這試探性、小規模、斷續進攻的背後,竟藏著完顏永璉看似暗中尋人實際別有用心的更深遠陰謀?

好在,這一戰,不僅王爺在猜林阡,柏輕舟也無時無刻不在猜王爺。

「主公適才交戰,故而不曾留意,我關注著,東坪的馮寨主和秋兒雖然大勝是真,卻在後續追斬金軍、悄然而然就漸行漸遠,一旦五岳出事,首先馮寨主就無法及時回顧。」柏輕舟在沙盤上把馮天羽擺遠。

「軍師的意思是,軒轅九燁兵敗不假、北逃卻是刻意,目的是讓東坪無法及時關注五岳……」林阡不及擦舊汗,新汗便落下了,「而西麓此地,完顏永璉和常牽念意在牽制我和越風,也是同一個目的?」為了牽制他們、最終孤立五岳?這麼說,完顏永璉確定完顏璟何在?

「是的,馬腳就出在軒轅九燁。主公常說,過猶不及。」柏輕舟眸中閃著睿智,「還有,這是適才收到的金軍在五岳的分布圖,也是在一刻前剛就位、並開始像對此地一樣試探性、小規模、斷續地騷擾,但我見他對趙西風、沙溪清和對天驕的安排都不夠逼近甚至可以說沒有實質安排,儼然是一副隨時抽身、閃電奔襲海將軍的樣子……」

「會否只是心理作用?完顏永璉對逐浪的安排,委實和天驕等人差不多啊。」林阡怔住,「他不可能早就洞穿。知道完顏璟何在的,整個五岳,只有逐浪、天驕和溪清三人……」在最接近真相的地點冷月潭,他連對邪後都沒說實話。

「沙溪清那里,有無可能泄密?」那時樊井已來到營房、正在給他看傷,「主公對他無比信任,答應給他一次私見完顏璟的機會,我不明白他為何要見,唯恐他會……」

「不會。」林阡瞬然搖頭,「樊井,都是自己人,除了安危之外……不該有親疏之分。」

「私見完顏璟,怕是為了羞辱完顏璟。」柏輕舟微笑,忖度,「少年氣性,輕看王侯。」

「好吧……不懂少年人。」樊井承認錯誤,不多嘴了,柏輕舟轉頭看林阡︰「倒是紫檀真人……我與他雖只有一面之緣,卻看得出他脾氣暴烈,總把紇石烈執中放在嘴邊和心頭;他和金軍談判的條件里,也特地添了他要把六大死穴除之而後快。」

「軍師的意思是,仇恨蒙眼,大失水準?然而紫檀前輩一向是鄭王府謀主,再失水準也不可能把消息說漏嘴,而且完顏永璉這麼巧就能及時知情?」林阡看著金軍分布圖上,冷月潭有凌大杰、封寒,總壇有岳離、薛煥,南山有萬演,棗林東南角有完顏力拔山,間或穿插著郢王府和武衛軍的人,是自己想要的均衡分布和各懷鬼胎,如果不是柏輕舟說疑點,他就算看見也不會懷疑︰這種迎合他林阡之心的安排,源于完顏永璉竟已在將計就計。

「輕舟認為,主公應該從此刻起,按著完顏永璉知情的可能性,應變、備戰,方能亡羊補牢。」柏輕舟結合軒轅九燁的過猶不及,再從紫檀的人性以及金軍分布分析,覺得辰時二刻正是金軍全體拉開實際戰斗的序幕,林阡必須現在立即就臨陣變招。

林阡原還想抱著一絲僥幸,卻就在那時收到沙溪清送來的南山一帶鄭王府勢力分布……才明白軍師料得不錯,那句「而且完顏永璉這麼巧就能及時知情」……怎會不及時知情,只怕就是完顏永璉的布局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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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鋒中確定沒有曹王麾下」?是的,意思意思,只在執中的後面遠遠地放了個萬演,因為南山一帶,只不過是曹王利用紇石烈執中對紫檀的投石問路和神牽鬼制。牽制是辰時二刻,問路卻是半夜就有。此外,把萬演虛設南山也是對林阡的投其所好,旨在給林阡看見他想要的場景。

「中策是,判斷不了、不得已而順遂林阡心意,分散打擊、捉襟見肘、全部膠著」。判斷不了聖上在哪,只能均衡七處分布?完顏永璉哪次戰役願意直接走中策?哪怕暫時走穩中策也是穩中求著上策!

「林阡沒有任何破綻,我便只能放手一搏」。放手一搏,沒有破綻那就誘引出破綻。林阡麾下,不是沒有不听號令的人。

譬如,鄭王府謀主紫檀,謀代表決策,主代表知情……

「聖上被囚禁在哪里,可從紫檀那里試探。」——完顏永璉在前夜見到紫檀的第一刻、抗金聯盟還沒入主五岳的時候,就已經思維超前地預定了這顆棋子。

隴陝,孫寄嘯對莫如說,不管黃明哲是不是我們的人,雛卻會是因為黃明哲而暴露的人。河東,完顏永璉也同樣認為,不管聖上在不在紫檀那里,聖上在何處都很有可能因為紫檀而暴露。

值此辰時二刻,不管完顏永璉和常牽念本人還在不在西麓金營,柏輕舟一邊趕路一邊對林阡說︰「據我推測,完顏永璉的計策應該是這樣的︰由著紇石烈執中去南山挑釁、惹得紫檀真人不慎露出破綻,控弦莊細作則在紫檀背後密切關注一舉一動。」

南山內部的分布圖說明了一切。當紇石烈執中前來挑釁,紫檀為騙執中而設下陷阱,但以縝密著稱的他,過程中不曾忘記為身後的冷月潭和總壇等地保留策應,兵力分布稍事變動,對西北角的留意便有了輕微的傾斜,那,就成了天大的破綻……不錯紫檀是謀士,再失水準也不可能說漏嘴,但完顏永璉要的就是在他縝密的策謀和周全的動作里找疏漏!紫檀這種既決定張網設伏還不忘背後尤其西北角防守的作風,直接告訴完顏永璉,聖上果然在五岳,林阡越風可以排除!而且在西不在東!徐轅可以省略!

縝密的策謀,周全的動作,偏是一顆急切的心在指導,怎不會百密一疏。這疏,林阡也不會及時得知,因為向來引鄭王府謀主為傲的紫檀,穩操勝券的算計不會通知林阡……

黎明時分,完顏永璉就從青鸞的來信里讀懂了︰原來如此,四中取一變唯一,「是冷月潭、海逐浪。」。于是,完顏永璉開始策謀親自攔截林阡,以及在南山、總壇等地均從容調虎,既掣肘著所有能策應的宋匪又吊著郢王府和紇石烈執中,免得這兩家礙事搗亂……實際,他卻著手對冷月潭加緊投入,東坪、交界、總壇、南山各地金軍主將隨時金蟬月兌殼,一旦戰機浮現,全部並敵一向攻擊海逐浪、明暗雙線營救聖上!

而在事前,完顏永璉就對軒轅九燁說,「告訴青鸞,依計行事。」完顏永璉之所以料定紫檀會有這份因縝密而引起的疏漏、並吩咐青鸞黃雀在後無一例外地及時收納著,正是因為,是他完顏永璉在幕後設計了台前的紇石烈執中前來南山挑釁,一個巴掌拍不響,那需要紫檀從半夜就用丁志遠反間紇石烈執中……是的,「主公,追本溯源,紫檀的張網設伏、守株待兔,很可能也是完顏永璉的策謀里的……」柏輕舟推測說,因為紇石烈執中不會無緣無故地起釁還卷甲餃枚瞞著所有人,是要多傻才會那樣篤定地直接撲向矢志要殺自己的宿敵?

紫檀和執中,先動的人肯定是前者,那完顏永璉動的一定也是前者。

「紫檀對付一個紇石烈執中,自然是綽綽有余的」,可是又如何?他忘了旁邊還有完顏永璉。紫檀以洞悉人性著稱,又怎比得上完顏永璉的算無遺策?紫檀一向脾氣爆烈、他和紇石烈執中「幾十年過節了」連軒轅九燁都知道,封寒、凌大杰、完顏永璉能不了如指掌?「這樣好的機會,紫檀不會不挖空心思先誘殺執中,我們幫他制造機會……」

紫檀,不動則已,一動就誤事。

豈能不動,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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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是你設計!」「王八,你神仙難救了!」辰時二刻,遠近殺聲四起,無論是困窘的紇石烈執中,還是大勝的紫檀真人,都不知道此地的交戰原來並不隱秘,甚而至于是為人主導。都以為自己在瞞人,其實卻只騙了自己。

「這撥武衛軍不足為懼……」紫檀得意洋洋,既有余力,望見城下好像見勢不妙要跑的萬演︰「曹王府兵馬,領頭的依稀是萬演,那叛徒,拉過來一起干掉。」

「快去,要完顏琳別再龜縮!」一戰下來,武衛軍和萬演麾下都死傷無數,紇石烈執中不得不找鄰近的小郢王幫忙。

不刻,紇石烈執中為了自保,犧牲了楮明還踩著人家的尸體跑了,神庭和百會還在增援的黑虎軍幫助下負隅頑抗、水深火熱。

沙溪清見紇石烈執中往東邊潰逃,原想命令手下前往追殲,忽而想起丁志遠是個變數︰「師父您且先在這里打兩賊,我親自去東邊看看。紇石烈執中那些逃兵,可千萬別逃去田攬月家,他家後院埋著好幾壇百年老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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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永璉設計用青鸞盯著紫檀前輩觀察破綻我能想象;正是他借著紫檀前輩的仇欲、推動其開展反間、出現破綻,這樣的推斷我也能接受……可是,隔著一個郢王,他怎會精準地掌握紇石烈執中和丁志遠的里應外合時間?」沒有掌握那個時間,完顏永璉就沒法給全局金軍精確部署。林阡一邊問柏輕舟,一邊心跳加速,雖然他無法確定,但那可能性實在是太可怕了……

「因為,反間計的主角,四當家丁志遠,跟他不隔著一個郢王,而是他曹王的人……」柏輕舟說著這變數,即使她堪稱料事如神,也是只知其一、遲知其二。

截止到今年六月,丁志遠是郢王府的眼線不假,可是六月那場談判之後,丁志遠已經對完顏永璉動心!完顏永璉在前夜戰斗中應該想過用丁志遠,但是知道燕落秋從六月之後就明顯冷漠不帶他參與重要軍情,所以完顏永璉洞悉到林阡已經對丁志遠懷疑。只是懷疑而已,沒有真憑實據,而且只會懷疑他是郢王府的人。如果有一絲和曹王的瓜葛,早就抓起來了。

「五岳雖然有貪慕榮華之人,但經過前夜一戰,對金廷失望透頂」?不錯,丁志遠確實是失望也動搖的牆頭草,但完顏永璉要青鸞「依計行事」的關鍵一點,正是用謝清發之死來加重了策反籌碼,有目擊者可以指證,燕落秋曾將謝清發帶去南山並放火通知凶手……若然團隊離心,對大嫂也失望透頂,你丁志遠又要如何選擇?

一場假反間,丁志遠的作用,不過是掩護真細作,青鸞!而南山上這場戲能成功上演的前提,不僅是丁志遠會叛出五岳,更加是紫檀會放心︰紇石烈執中和曹王不會互通有無。

「完顏永璉算到紇石烈執中知情一定瞞報,是深知其利欲燻心。但完顏永璉又如何會斷定,紫檀前輩必然放心大膽地施展反間計?要知道,紇石烈執中會瞞報不假,但完顏永璉未必不關注和救護……」林阡愈發覺得完顏永璉可怕。

「紫檀的放心,來自于紇石烈執中和曹王府那人盡皆知的‘不和’,如此,曹王對他們何來發自肺腑的關注和救護?不和,不合作,勢必就不及時。」此刻,顯而易見的是,那不和是帶著目的的欺騙!

好一個完顏永璉,他面對著一眾政敵對他的強烈敵意,選擇的竟然是順水推舟,就在前夜戰敗之後,他親自與郢王府、武衛軍故意演出了一段段「不和」,他就要讓宋軍覺得,金軍表面斡旋背後各懷鬼胎,有私心,都想盡快救,就連曹王府都因私廢公。而且隴陝郢王輸仗的事,也很加深這一印象。

「我听說,就因為高手堂幸災樂禍,完顏永璉和紇石烈執中的關系也愈發惡化。」「為師听說,當前只有郢王府的投靠著紇石烈執中。」耳听為虛!

「倒是臨走之際,紇石烈執中和封寒互相辱罵了起來。」眼見也未必為實!

誰想,郢王府和曹王裝模作樣地合作,曹王卻是在和他們裝模作樣的不和?!封寒的辱罵、凌大杰的幸災樂禍,都是刻意表現出來的,給宋匪看的。又要什麼互通信息?丁志遠本來就是曹王的內奸!只不過世人誰都不知道而已。

當青鸞給出了地點,丁志遠又給出時間、他和紇石烈執中約定的里應外合時間是辰時二刻,之所以早一刻開戰,完顏永璉是為了保護這內線不被郢王府過早探知,同時給一眾麾下就位和熱身暖場,鋪墊後續的戰幔揭開。卻有誰知,看似先打的他,其實才是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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