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6章 願持此邀君,一飲空缸

吟兒才剛笑完,就火旺流起鼻血。

不得不說林阡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不允許吟兒被何業炎或燕落秋帶著離開寒棺半步,卻是任憑他一口氣就裹挾吟兒滾到了半山腰……

要越將軍候他的片刻,本來是留給吟兒找衣裙穿上、好讓她同他一起去謝天驕的。現下,又多了一道洗臉程序。

吟兒自然清晰地記得昨夜是天驕在危難關頭將她一把推開、他自己卻沒能逃得月兌從林阡身上爆發出的巨力打擊……豈不畏死?但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林阡及其所愛,令她想起天驕當年在魔門的斷崖,毅然把馮虛刀擲留飲恨刀側相伴。「太多戰事,都是因為有天驕在,才沒到最壞的後果。」不止她,盟軍人人都這麼慶幸。

不過,據說夜半時天驕卻因為林阡濫用藥物而殫精竭慮、傷勢加重、一度有過生命垂危。樊井拼了半條老命,才總算將他從鬼門關搶回來,現下樊大夫還呼呼大睡著,救死扶傷的任務則轉交給了葉闌珊。

所以林阡和吟兒在這樣的場合下居然還胡作非為,被旁人知道的話那一定是要受到道德譴責的!

原本以為藏得很好,卻瞞不過葉神醫的妙手,她給吟兒診脈之後就臉上緋紅,素來文靜都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吟兒悄悄瞪她示意她千萬別說出去,闌珊通情達理連連點著頭。

如此心照不宣的不正經,撞上的卻恰好是毫不知情的越風的一本正經,他自見到阡吟入帳便站起身來相迎,對林阡說「不巧天驕剛睡著,所幸已經大好了」,卻在林阡坐在天驕床沿照看之後,他便看向一旁紅臉的吟兒鄭重對她講︰「十五當家,恭喜出關。」

吟兒一怔,忽然眼含熱淚。

六月河東之戰,因越風時隔多年第一次帶著小秦淮兵馬獨當一面,打完仗她一回營就對他說「十六當家,歡迎回來!」那一幕,想不到外冷內熱的他一直記著。

九月河東之戰,對她鳳簫吟來說其實意義非凡,此前她身世揭穿天下震顫,她知道以天驕為首的隴陝、川蜀群雄幾乎都原諒並接受了她,卻很忐忑抗金聯盟的其余人呢?尤其是山東、淮南的故人們?金宋邊境上的他們和他們的祖輩父輩,也全和金國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

此刻越風的意思很簡單,不管旁人,我認可,令她聞言心一暖,出關了,離開河東了,你就沒有保護傘了,可是林念昔,念及過往江湖和沙場的所有情誼,你理應有膽氣面對可能的批判和質疑,闖過去這就是值得恭喜的事。

?

無論六月九月,她與越風的交集都並不多。

但哪一次,心情都和今次截然不同。尤其記得當初她隨林阡剛到磧口,盟軍對地頭蛇五岳望而生畏、求之不得、前景迷茫,令她總有一種漂泊異鄉的孤獨和陌生感。難得林阡想到「各個擊破」、對四當家和五當家分別以恩情和信仰打動,卻很快就被完顏永璉以「平反昭雪」釜底抽薪,當時吟兒還發愁說︰「怪只怪時間太緊,原也不指望與五岳親近到‘絕對互信’……那些小當家這麼快就要跟風倒戈。」

時過境遷,謝清發靈堂上趙西風別無選擇的那句「結盟林阡、共同抗金」,在長達三個月的和衷共濟和最近幾日的戰火錘煉後,變成了唯一途徑、最佳決定,「願隨主公,征戰天下,絕對互信,不離左右」……沒錯,親近到絕對互信了。

這一切,雖是吟兒完成的最後一擊,卻離不開林阡這一根基、以及盟軍眾將的鋪墊。居功至偉的正是越風。自打他來到磧口的一開始,遇到各種問題或矛盾,就都最先嘗試去「理解」趙西風。

此刻越風來找林阡述說的要緊事,正是趙西風最關心的平反事宜︰「前日,金帝當著千軍萬馬親口承諾平反,原以為鐵板釘釘、若反悔顏面無存,誰料卻因為淵聲抓走曹王的意外而又出現變數。金軍竟可以冠冕堂皇地找到反悔借口……」

「據說我昨晚在談判席上,已經就此駁斥了僕散揆?」林阡以非常不確定的語氣窘迫問,他昨夜乘勝追擊過、金軍應該不會再反悔?

「西風的意思是,擔憂昨晚你毆打軒轅九燁的事,給金軍又一次鑽空子找到正義理由……」越風也強忍著匪夷所思的感受,淡笑對林阡說,「思來想去,前日有蠱毒、昨夜有毆打,金方的應允都似受迫。最穩妥的方法,還是在心甘情願的場合下盟誓,不給他們任何撕毀和約的可能。」

「說得對……」林阡望著吟兒同樣狐疑的表情,忽然間就醍醐灌頂,不悔地、滿足地笑︰傻丫頭,我揍軒轅九燁還不是為了給你報仇?

「西風迫切希望,雙方主將能平心靜氣見次面。」決戰過後,越風現在是金宋在河東勉強剩下的唯一戰力。如果林阡同意給五岳發起這次外交攻勢,那越風便是當仁不讓的武功威懾。

這局棋,盟軍奇跡般地勝了金軍越風這半子,可是在結束之前明明是完顏永璉操縱著優勢、執掌著勝算,怎料想,魔門猝不及防叛亂所引起的連鎖惡劣反應,竟因為吟兒的絕地反擊和林阡的戰力飆升戛然而止。他二人,是連算無遺策的完顏永璉都琢磨不到的第三變數。

「很好啊,擇日不如撞日?」吟兒提議。

「兵貴神速。就現在吧。」林阡比吟兒更爽快。

?

金方爽快答應了這次在兩軍交界處的會面和談,既是因為交兵惜敗而受迫,更加因為完顏璟迫切有所求……

「皇帝當先求解藥,那便正好說平反。皇帝你應承了平反,不知具體怎麼平反?光說不做誰都會!」趙西風迫不及待開口問。

「朕、朕意欲……」完顏璟還是覺得髒腑疼痛,死死盯著何慧如的方向,半天咬不出半個字來。

「詔書擬好沒?」林阡面色冰冷,無禮地問。

「擬好了,早已擬好!你且看這詔書,恢復鎬王完顏永中、鄭王完顏永蹈王爵,備禮改葬。」完顏璟不敢再疼,把事先的準備拿出手,倒是善于揣測人意,回答得相當詳細。

「不夠,添一句,找個王孫為鄭王永蹈之後,奉其祭祀。」林阡自然不會忘記沙溪清和紫檀。

「好,朕添一句……以衛王完顏永濟子按辰為鄭王之後……」完顏璟努力在臣子們面前保持威嚴。

「玉璽帶了嗎?蓋上印。」林阡繼續無禮。

「還不拿上來……」完顏璟才剛叫大內高手把玉璽取出、蓋印、正待再收藏起,忽然面前一道颶風掠過,那東西眨眼便被林阡擄走了……想都想不到,防也防不了︰「林匪你?!」

「這傳國玉璽,是靖康年間,隨著徽欽二宗被你們搶去的!便自此完璧歸趙吧!」林阡一臉變本加厲的無禮,實在不像裝出來的精神瘋癲,這到底是不是入了魔啊?

「這,這不是你們的那個啊……」完顏璟欲哭無淚。

「可以了慧如,解藥給他吧。」林阡轉頭對何慧如下令,慧如敷衍著給了一瓶解藥——其實那蠱毒應該當夜就自行解開了,完顏璟後來的種種表現,純粹是被她嚇唬出來的心理作用。

「平反之事不可再改;休戰之說還有異議?」林阡復述天驕所言,「兩國重修盟好,官軍不再交兵,民眾安居樂業;抗金聯盟三年內舉步不前,與汝等偃旗息鼓相安無事。」

完顏璟強迫著自己立即鎮靜,在離開何慧如視線範圍前他都是魚肉︰「本就是宋廷背盟,朕自然沒有異議……」

「六月,你們興師動眾,逼著我大嫂發毒誓,今日也不能說說而已,發誓吧。」趙西風言之鑿鑿。關于平反,因為完顏璟就是冤案的系鈴人,下詔書便算實質意義上的解鈴。但關于休戰,即便有詔書都不夠束縛的,畢竟完顏璟可以反悔說朕沒約束好曹王啊僕散揆啊紇石烈執中啊,這些人也全都是好戰好斗不是省油的燈……對此,趙西風也已幫林阡想好了對策,「當著呂梁這萬千英靈發誓︰若有反悔背盟,則完顏璟忠臣叛盡,強將死絕,帝位不保,國祚不久。」

「……」完顏璟愣了許久,才發現這趙西風原是個狠角色?這毒誓不僅克著他完顏璟,而且把曹王、僕散揆等人順帶著全詛咒光了,只要他完顏璟敢違背的話……

「怎麼,不敢立?」燕落秋聞訊才到,站定冷笑一聲,「守諾之人,豈怕應劫?可惜大金連皇帝都不坦蕩。」

「朕在此對天立誓,若有反悔背盟,忠臣叛盡,強將死絕,帝位不保,國祚不久!」完顏璟被她一激,立即一口氣說完。僕散揆臉色微變,沒想到他會發誓,壓根攔不住他;僕散揆更想不到的是,完顏永璉見狀居然無動于衷,僕散揆心中詫異之至,一時難測曹王心意。

至此,兩軍談判的具體內容,委實和昨晚一字未變,卻是按著趙西風的初衷,扼殺了金軍所有可能的反悔機會。

什麼「平心靜氣」?實際上金軍更加「受迫」!然而表面看卻是「心甘情願」的,抗金聯盟正義地要足了「穩妥」!

然而萬演明知不公也不能說什麼,人群里的他,雖然忿恨、內疚、悲憤、和趙西風勢不兩立定了,但對「平反」這件事,他卻是和趙西風保持一樣態度的。

那時,林阡與趙西風的身旁,燕落秋亦幽嘆一聲︰誰會想到,五個當家之中,趙西風起先是最平庸的一個,還算被她騙上的賊船,偏是他幫鎬王府搶到了平反?

萬演听到她這聲嘆,轉過頭來冷笑︰「趙西風,背主求榮的滋味如何?」

談判已經結束,完顏璟被人簇擁著先走,薛煥、軒轅九燁等人都是殿後。一旦聖上安全離去了,他們倒也可以不被束縛。他們,也顯然等在這里,絕不可能令金軍失體——

曹王歸來,聖上安好,那就不可能還是河東之戰剛開始時的士氣低迷、投鼠忌器。而天尊雖去、高手堂傷殘,可他們金北的年輕一代還在,是該化悲憤為斗志,醞釀起任何一處戰場、所有可能的轉敗為勝。

?

「萬演,誰背主誰求榮?金軍流言里的‘目擊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丁志遠本就想叛所以才輕信,呂禾更是個沒骨氣的、膽都能嚇破了死。」人前,趙西風還在為燕落秋辯護,「所謂大嫂放火殺大哥,也完全是莫須有,毫無證據可言……」

「趙西風,寒棺外面你沒長耳?自欺欺人,厚顏無恥!」萬演臉色大變。

「不錯。我不配做你們的大嫂,這兩年、尤其這幾個月來,我對二當家說的話,確實存在著許多的真假。」燕落秋索性承認了,誠懇面向趙西風,凝睇微笑,「我先說‘真’。六月的時候,我以兵符亂柳林,告訴你們‘林阡不顧一切去救人’,是真;金宋決戰,我說‘林阡為表合作誠意、不動五岳一兵一卒’,是真;此外,我對二當家發誓‘林阡不知謝清發之死’,是真。我與你們說的有關于林阡對五岳的恩情,全是真的。」

「我都信。」趙西風正色點頭。

「我與你們說的有關于我的,卻多半是假的。我真實姓名燕落秋,與謝清發有滅族之仇,設計被謝清發強擄兩年,從未與他有閨房之樂,真正愛的人是林阡,可惜他只當我是麾下。當初的萬演是我刻意逼走的,他或許是個好人,但他一定不是同道。」燕落秋看出萬演臉上的怒氣和趙西風臉上的憂色,笑嘆,「雖說謝清發是我布局所殺,但我是被謝清發擄來、沒有夫妻之實,那麼我殺他便不算違背女德,想嫁誰都不是紅杏出牆。」

「唉。」趙西風在寒棺听鳳簫吟對魔門羅列證據時,雖然想著即使燕落秋殺人他也听溪清的叫她大嫂,但無論如何還是對她沒殺人保留著一絲希冀,此刻听她親口承認,難免心情復雜,適才臉上的憂色既是怕她毒誓應驗,也是因為回憶起曾經被她蒙在鼓里的自己︰唉,趙西風,當初的你實在糊涂極了啊。

「西風,我看似置身事外,但她做這些都是為了我。」氣氛忽然僵滯,林阡不可能讓燕落秋完全擔了罪名,是以主動攬責在身,「她所犯之罪兩條,誆騙你、殺謝清發,我都是受益者,也都是罪魁禍首。」

「主公。何罪之有?」趙西風當即搖頭,既不想、也不願怪責林阡,想到此刻這麼多兄弟全都在近前,萬一有人誤解、離心、被金軍逮到分裂機會,委實對盟軍大不利也,趙西風決定不再糾結,當初再糊涂,此刻他都是明白人︰「前日五岳蒙難,您寧可放下到手的完顏永璉也先來救我們,和溪清、天驕、大嫂一樣拼死,才沒顧及淵聲的出現、導致後來的那麼多變故和耗損;還有,即使昨晚您精神失控,談判時也先說平反後說休戰……沒錯,雖說大嫂一開始靠的是誆騙,可主公得到我們之後就一直真心誠意在為我們平反,甚至冒著被我們陣前倒戈的危險。我知道主公是為了我們能相信盟軍,所以先對我們付出了絕對的信任。您信任我們和鄭王府一樣,認為‘功名一時,氣節千載’,斷不可能為了榮華富貴就失了風骨,我們,自然也不會辜負主公的信任。」

「西風……」林阡原想用自己給燕落秋轉移些仇恨,未想趙西風臨陣給他辯護起來,搖頭,到底是該正視己過,「該罰的還是要罰,這一戰,我終究是連累了盟友……」他怎不恨?早知禍事如此之大,開始就不該把金帝藏在五岳,害得趙西風成了王冢虎第二。

「不是盟友。」縱然趙西風也語塞的此時,卻有個呂苗鼓足勇氣提醒,「是盟軍啊。主公。」眾兄弟皆是一怔,紛紛點頭,他們不是王冢虎第二。林阡也微微一驚,沒想到會有這意外的收獲。

「要說沒連累,自是不可能。此戰確實毀了不少好地方,然而一個巴掌拍不響,金軍、淵聲、內戰,太多變數,不是主公一人造成,我想,那也絕非主公心中所願……再說了,五岳地方雖毀了,人卻保全,因為主公一直以我們為先。主公的麾下犧牲了那樣多,竟還不忘要對我們補償,那便罰越將軍、海將軍幫我們重建家園吧,畢竟也是幾位將軍擅長的。」這幾日,他趙西風當了太多次問罪者和被問罪者,被原諒和原諒得多了就釋然了。把心一橫,他如今已得到了理想的實現,接下來,他便是為了溪清開始新生,從謝清發帳下的第一說客變成了林阡帳下的……第二也罷。

「哼,你主公無罪,那燕落秋呢?前兩年,林阡還沒到磧口,她對大哥的計算、傷害、侮辱,便能一筆勾銷?」萬演冷笑,雖知五岳大局已定,但謝清發的仇,豈能就這麼算了?

「好吧。各位兄弟。西風選擇信任主公,是因為听從自己的心;選擇歸順盟軍,是因為眾將的相助和溪清的這條命。但除此之外,還是應該給大哥做最後一件事,閉了萬演的嘴,也好完成我對大哥的最後承諾。」趙西風動容。

當日在謝清發的靈堂上,趙西風曾揚言︰「薛煥,若非你一直死不承認,我等早就將你處之而後快,吊唁完就滾吧,有多遠滾多遠。終有一日,我會教你這凶手跪著認罪!」

趙西風是誰啊,他雖然懶怠,但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去做。

如今凶手確定不是薛煥,而是燕落秋,雖然有苦衷,他也二話不說,拉住她對著總壇方向跪倒在地,渾然不顧燕落秋膝蓋有傷的事實︰「凶手!對我大哥跪著認罪!!」如此,倒教完顏永璉和林阡都看到了他身上那一絲五岳之主的風範。

「二當家,跪完罪,說情誼。我向來說‘不如一夜與風醉,醒時洗盡萬世仇’,是真的覺得德怨可以兩忘、恩仇能夠俱泯。」燕落秋被迫跪在地上,卻不改她明眸慧眼、顧盼神飛,「可我仍然決意要殺謝清發,那是因為不忿他的暴戾人性,兩年前,我在來磧口的路上就立誓,‘不能任憑謝清發胡作非為、把所有無辜之人都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我誓言里的‘無辜’,不僅是我麾下的風雅之士,也包括二當家和五岳的所有義士……二當家,你可信我嗎?我是你按著跪下的,我站起時,你也需扶著我。」

「自然。」趙西風如釋重負,一邊扶起她來,一邊看向呂苗,「小苗,你比某些人有氣節,五叔他後繼有人,就可惜你武功太淺、總是被歹人欺負,五岳屬大嫂武功最高,你不如就在此向她拜師學藝。」立刻就讓呂苗對燕落秋下跪磕頭。

「求之不得!」呂苗喜出望外。

這一幕幕的冰釋前嫌,實在把希望窺出分崩變數的金軍眾將都看得大失所望,正待無功而返,薛煥怒形于色︰「燕落秋,那你栽贓我和萬弟的事又怎麼說?」

「布局殺謝清發的是我,但栽贓你和萬演的是岳離……」燕落秋還未說完,金軍全是大震,一直沉靜無語的完顏永璉竟都出手,一掌向她和趙西風所站之處狠拂,顯然是罕有的連他都被擊中心頭,林阡眼疾手快,一掌同他對上,轟然巨響,各自後退一步,林阡當即如實說來︰「王爺,薛大人,確實是岳天尊。」

完顏永璉怒氣才稍斂了,當下遣散等閑軍兵,示意林阡把真相說與他听。

「三十年前淵聲的冤案,原本是天尊的無心之失,奈何他力求完美,不願王爺您落下任何污點,所以在見到謝清發這個目擊者後,他一時糊涂、妄圖封住謝清發的口,竟然寧可听命于謝清發嫁禍薛煥,才被燕落秋黃雀在後借刀殺了謝清發,從那之後,天尊一念之差、越陷越深,竟想殺燕落秋和我滅口以至九天劍斷……唉,這世上的多少事,都是越制止越發生,欲蓋彌彰,向善行惡。」林阡嘆了口氣,教留在這里的金軍眾將看清楚了,他現在如此正常,原來適才只是作弄完顏璟?!

「謝曉笈的墓在何處?帶我去見見吧。」听林阡說罷,串聯了一切,完顏永璉終于不再像旁人那般氣憤。

「王爺……」薛煥和軒轅九燁都是一愣,不過很快就想通了,這才是慣常的那個王爺,修養定靜,處變不驚。

「五岳的地盤,只容你們幾個進去。寡陷于眾,你們也敢?」燕落秋心有余悸,不忘幫林阡逐客。

「談判已成,不提戰事。帶壺酒去,拜祭舊友,有何不敢。」完顏永璉一笑,是請求,是脅迫,也是命令,「林阡,你也一起。今日你我放份、暫且做回江湖中人。」

林阡一听到酒就動心了︰「不錯,萬里江山,一壺事。」

「少喝。」燕落秋看著他這酒鬼樣子就無奈,笑著勸,勸不動就加籌碼,「吟兒說的。」

完顏永璉一怔,欣慰先行,候他追上前︰「林大俠,喝酒的事別听女人。」

?

青山埋骨,忠魂長存又何須歸桑梓。

謝曉笈的舊墓旁邊,修葺了一座新墳,正是紫檀真人的。

「四十年相交,訪舊半為鬼……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縱使最看重岳離,完顏永璉也不會像岳離那樣清晰記得,他們相識相知,具體到四十三年。那年開春的時候,御前有過一場比武,匯集了當時身在中都的所有武林高手,自然令文武雙全又求才若渴的完顏永璉心向往之,放下前線戰事忙里偷閑到後方觀戰。那是他初次見到岳離、謝曉笈和紫檀,全是少年,意氣風發,談吐不凡,哪個都想招致麾下,與他一同庇護蒼生。

不過,人生在世,哪里每一件事都能順遂心意呢,決戰果然是看他們三個的表演,難得先帝好興致,竟親自帶著永中、永蹈、永濟等兄弟一並來了,那當中還有當時的太子允恭、也便是完顏璟的父親。先帝有言在先,這里的前十,戰後便由著眾王爺各自招募了當王府侍衛去,不必爭搶,每人一個。

沒人同他搶,把最強的岳離給了他,從那之後,第二日,就陪他一起征戰南宋,馬不停蹄又隨他防御北疆。

今日,他既是來緬懷當年鮮衣怒馬、感慨和謝曉笈紫檀的錯過,更是來追憶岳離、幫岳離實現其沒完成的救贖,所以一邊灑酒,一邊將斷去的九天劍留在了謝曉笈的墓前。

「王爺……」金宋眾人都是出乎意料。

「謝、岳二人生前,素來相交真摯,但謝曉笈幾戰之緣,從未戰勝過中天,屢屢輸給他一招半式。若在和平年代,倒也酒逢知己千杯少,奈何生逢亂世,最後那輸掉的一招半式便是他主公的死路。」完顏永璉說,十多年前,正是因為謝曉笈敗在九天劍下,才使鎬王未能月兌逃,這導致了謝曉笈的耿耿于懷和郁郁寡歡,岳離憶及舊事,心里自然也會有過意不去,「此其一也。」

留劍給謝曉笈,還有另一原因︰「其二,中天他無心誣陷了淵聲,淵聲怒極,狂人狂語,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不經意間竟推得謝清發誤入歧途,在那之前,謝清發雖然是個深居簡出的病秧子,卻能古道熱腸、仗義執言,可惜那晚之事對他影響過大,令他體會到了淵聲所說的人世不公,這惡念扎根滋長,在鎬王府被冤謀逆時到了極致,後來的謝清發,只知一味變強,倒行逆施,多少都是中天和淵聲負疚。」

林阡祭著紫檀的同時自己沒忘多喝,這時才恍然,王爺原來真是到這里解決江湖恩怨的。

「王爺這般懂天尊,天尊他泉下有知,應該也會高興吧。」薛煥這才相信謝清發之死的全部真相,快意恩仇也舉酒來飲,飲完便不再糾結嫁禍的事,「六月南山,薛煥沒被任何人誣陷,是自願給天尊的楚狂刀。」

「煥之……」萬演知情後略帶難受,才知他和趙西風一樣,算是陰差陰錯被騙上賊船。

「是我給的。天下有幾人能從薛某手下偷刀?」薛煥嘆息,轉頭看他,「只是愧疚,連累了萬弟失路。」

「不連累,同來同去!」萬演噙淚,說起當時的生死與共,雖然是被騙,那也是被形勢騙了,沒有人出于惡意騙他,接過薛煥酒來喝,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跟著煥之行路,萬演也是自願!」

「不過,三個月來,有人明知真相卻藏掩,從始至終保持沉默,齊心打冥獄時還在胡扯,實在也是令我失望至極。」薛煥笑看林阡,「林阡,虧我對你那般信任。」

「薛大人……」林阡理虧,尚在失神,倏然寒光一閃,林阡急忙回神閃避,可惜已然不及,一縷白發飄然而下,正是薛煥楚狂刀所砍︰好強的氣力,好快的速度……

這還是強弩之末階段啊!林阡驚異地看著,想起來了,冥獄里,岳離把全身氣力給了薛煥,目前應該正在融合……岳離他,根本就沒離去!

「林阡,扯平了,我發過誓,誰害我誰便要斬首,你作為罪魁禍首,便在此割發代首。」薛煥滿足地笑,本來也沒想奪他命,「莫做小人,下不為例,薛煥無戲言,否則,倒霉的便是何教主了。」

林阡一愣,才想起自己無論黑發白發都能卸下何慧如一身戰力……好在,薛煥沒什麼歪歪腸子,只是要他莫做小人而已,這麼做明顯是在跟他冰釋前嫌,只不過順帶著奪去了不少氣勢。

好一個薛大人啊,結交新友,沒忘舊交。林阡自然也不想對不起他︰「不會再做……」

卻就在薛、林二人對視之際,斜路忽然沖出一把刀來,也是不帶殺氣、卻不懷好意地斬過薛煥右手︰「薛煥,我也扯平了!」循聲而去,那是另一個刀壇之王,不過即將身為人母了,真不該天天這樣打打殺殺。

落川刀果斷削了薛煥的一截衣袖,既因為林美材知道薛煥躲得了,又因為適才薛煥沒對林阡下殺手、說明還不是個純粹的敵人。借著酒興,林美材笑︰「我發過誓,你要賠我男人一條手臂,今日我敬你為人耿直,便在此割袖代臂、與你勾銷了私恨。下不為例,林美材無戲言,否則,我要拿你萬弟或子若,哪一個不是手到擒來?」

「何時喝酒的……」海逐浪大驚失色,居然听出這份酒意了才發現,雖然擔憂他家小海,但想到林美材此舉是為了自己的手臂、而且言罷也幫林阡挽回了不少面子,如何能怪她?

饒是如此,也必須勸阻了這個女魔頭,轉身奪酒︰「休得胡來。」

「酒已盡了,還有什麼恩仇未了嗎?」王爺轉過身問。

「還有……」軒轅九燁想到什麼,正想說,一接觸到林阡目光,便強行遏制了自己的迫切與忐忑,恢復平素冰冷的神色︰還有我的仇,林阡,我記下了。「還有聖上的玉璽,林阡,你霸佔半個時辰了,該還了。」

「不還。我要送我夫人,閑極無聊蓋印。」林阡一臉痛飲後的酣醉,著重強調著我夫人宣告主權,軒轅大人自是一頭霧水冤無處訴︰「你,無恥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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