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0章 救蒼生難救病榻(1)

第七場秦州會戰,雖是金帝放話支持到底,總體卻是宋盟的單方面表演。全體宋軍,不分官軍義軍,馬不停蹄地追擊原還想恢復穩扎穩打戰略的金軍,因他們的主帥林阡只有一個號令,絕不給金軍半點喘息之機,必須緊追猛打,徹底消滅窮寇!畢竟輕舟說過,金軍的觸底和反彈只在一線之間,主公應趁熱打鐵、兵貴神速!

當李好義、宋恆、辜听弦、孫寄嘯等人從後追殲,林阡更是直接抄到金軍的前面去設伏,一見到殘兵敗將涌來就持刀威嚇,金軍該投降的全被他懾得就地匍匐,勇謀厲害些的才有可能施展出看家本領遁逃,但也有慌不擇路的、跑錯去反方向送人頭……久之,金軍八成以上都被打成無心戀戰,即便林陌想挽大廈于將傾都無力回天。

一鼓作氣,氣吞萬里,一旦川軍主力跟上來,戰利品且交給他們撿,林阡和宋恆又繼續從近路平行掩殺,直到將金軍完全驅逐出隴右才罷休。

用不著繼續激進,是因為,所謂的靜寧鳳翔之交,早有蕭溪睿陳在平涼坐鎮;而鳳翔之西南,與程凌霄沈絮如、厲風行金陵的駐地都有搭界……金軍就算逃出生天,仍然會在其中抱頭鼠竄。可以說,金宋雙方在隴陝全境的形勢,從林阡決定怎麼打第七戰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完全穩了。

可悲可嘆,林陌的一將成名、石破天驚,終遇上林阡的王者歸來、神話再臨——

「唯有打贏這場秦州之戰,林阡才不會被人以為是不可戰勝的命格無雙」「和曹王被完顏匡吳曦那些宵小連累一樣,林阡也會被川軍的某些雜碎拖後腿」……其實這些,林陌都做到或料中了,世人誰都看見了他雖敗猶榮,前幾場他甚至打敗過林阡,與林阡的爭雄稱得上平分秋色,而他對川軍的缺陷也可謂了如指掌;

「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林阡的狂勝不休」「宋軍才不會對曹王有不敬或折辱」……然而這些,似乎都未能完美,曹王終究輾轉到了吳曦那里受苦,這場為了曹王才打的秦州會戰終于以金軍的慘敗而告終,其實,第六場錯過就真的錯過了,而林阡,從大勢來看仍然狂勝不休著……

「我把曹王府全體攥在手上卻偏偏不殺……就是要讓西線金軍被攻心擾心大失水準之用」「個人或團體都邁入新階段的時候,難免會因為磨合不及時而出現漏洞,縱然不完美、過程中會被金軍鑽空,結果卻一定是勝。因為我們都比以往更強,敵人只不過是垂死掙扎。」……這些目標或說法,林阡也都達成,他對金軍的攻心和擾心貫穿秦州會戰始末;高手堂卯足了勁要干掉他的戰斗,他只當成找輕舟過程里的枝節而已,大金群雄的奮起一搏,終被他壓成了困獸之斗……

「這將會使盟軍付出最少代價地給金宋西線重新劃界」「同時,可用曹王府的慘敗對整個大金悄然而然地溫水煮殺,沒幾年完顏璟就會後知後覺地發現非但曹王府樹倒猢猻散、整個大金的豪杰或權臣為了爭當曹王第二,已經勢成水火從而分崩離析」……終究也有遺憾,這一仗意外打出了曹王府的第二個核心林陌,一時半刻曹王府還解體不了;不過,還好林阡听了輕舟的話,付出的代價雖比想象中多些,但金宋西線真的重新劃了「環慶-平涼-鳳翔」之界,曹王府雖還隱隱有反擊之意,但據點全失、大勢已去、反攻希望微乎其微,盟軍的關注度漸漸可以偏向興元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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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從早到晚,整個隴右好像都在下暴雨,傍晚林阡站在制高點,俯瞰遍地漸熄的戰火,心里並不是完全輕松。即使這樣的一場碾壓之勝,都有過局部的激戰和拉鋸,成千上萬敵我戰士的鮮血浸染在每一磚每一瓦……宋有斗志,難道金就沒有決心?第六場,虧得金軍沒穩扎穩打,第七場,也所幸宋軍宜將剩勇追窮寇,否則,還不知要多多少年月的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越是旗鼓相當,他越是要重視輕舟所說,不可過分激進、害得宋金兩敗俱傷而枉顧蒙古。是的,接下來,金宋的主導權完全在他了。他也必須重點關注到,短刀谷之戰後對林陌有救命之恩的那群可疑第四方︰蒙古金帳武士。

便這般靜穆地站到天亮,忽听得飛鳥在天空盤旋哀鳴,他這才發現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收拾了悲憫的心情過後,他覺得還是該為大局喜悅的,一笑,想立刻回後方去,告訴輕舟好消息——這七場大戰期間,雖然戰狼越獄、曹王遺失、山東有亂,但好在秦隴到手、你也救回、川軍引起的枝節總算是壓到了最小……

「主公!」「盟王……」這條提前凱旋的路,為何竟感到阻力重重?

相逢短如朝露,流雲往去不還。即使他的軍壘沒有全軍縞素,卻也有一兩人藏不住臉上的淒苦,尤其柴婧姿那種江湖之外的人不受約束,柴婧姿自責輕舟的病情惡化有她當初勾引青面獸私奔的因素。

誰能拗得過林阡,不用撬就紛紛開了口︰「軍師她……」「被樊大夫帶去了卦台山……」即便他們不知道輕舟已逝,卻也清楚她恐怕不久于人世。

林阡不是傻子,一開始還看不出她病情,慢慢地心底豈能沒預感,所以這幾日隔三差五就去問策——大部分策略其實都已有傾向,更多原因是想多見她幾面罷了;決戰前,確定她神智清醒,他才勉強放心,誰會想到回來時就不見了她?留在案上的長信他沒來得及仔細看,只知道開頭是此間事了輕舟周游列國去了……

林阡怎會不知道這是謊言,對于她能長壽的念想終不過是自欺欺人!然而,如何接受她會在送他去一場必勝之仗後突然這般安靜離去——「輕舟,別走,盟軍不能少了你……主公,也不能……」自欺的結果,竟是他一去卦台山就看見火光沖天,和她的生離死別都一一錯過——

好不容易收了秦隴歸來,竟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了嗎!

「輕舟……你不在了,我大勝秦州何用!」他倏然疼得撕心裂肺,一邊止不住吐血一邊不顧一切地沖進那烈焰。是天在憐憫這淒涼的命運嗎?終究那場雨還是耽誤了她被火化,使他能夠及時把她從大火中拼命地搶奪出來,還好,還完好……

然而她始終雙目緊闔無聲無息、在他的懷里安然地沉睡著,無論怎麼喊她名字都是那樣僵硬冰冷,不復昔年指點江山時的神采飛揚。

周圍人似還想勸他什麼?!他的憤怒悲傷沖動著一涌而上,一手對她強行輸氣急救,一手則一刀急劈而去,全然一派走火入魔跡象︰「何人自作主張!滾到我刀下來!」不夸張,那時他真是將那些背主妄為之人碎尸萬段的心都有!

參與此事的所有閑雜幾乎都一哄而散,除了樊井黯然離開數步不曾失態,而那個最應對此負責的人卻沒有走,舉刀堪堪擋在所有人和他飲恨刀中間,接下了他失控打出的七八成力道。他卻甚至連余光掃及的心都沒有,腦中空白完全沒想到這個人是誰。久矣,輕舟仍無知無覺,明顯已死去多時救不活,他還仍固執地給她運氣,是人是魔都難以辨別。

「別入魔,勝南……讓輕舟她,安息吧。」吟兒終于開口懇求,卻哽咽說不出更多,其實她哪願意將輕舟就地火化,只是清醒的時候听了樊井的勸導,不想輕舟不能入土為安,尸體停放的時間長了到底也是對輕舟的不敬。

他的凌亂狀態在听到她聲音後的一瞬就被完全打破,一顆心頓然冷靜到極致,體表溫度則一下燒到最高,卻強制著自己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原是吟兒下的令嗎,所以沒有人背主妄為,那麼,這根本是輕舟自己的選擇?他的一腔憤恨突然消失又立即化作滿心不解,語聲兀自淒厲︰「怎和那寒澤葉一樣心狠!!最後一面都不肯給我見!?」

「她怕你感情用事,怕她的尸體被旁人搶去……」吟兒原只是想按住他肩,突然察覺到他身體滾燙,似是傷病交加發起燒來?心中一慟,又悲又怕,泣不成聲,「她的遺言是……請主公珍重身體,不要再入魔了……」

原來如此,輕舟她生前死後都給他謀算得滴水不漏,居然寧可把她自己挫骨揚灰了永絕後患……教他再去哪里找這樣一個無私為他的軍師!他又怎麼可以遂著她的願讓她悄無聲息地隱入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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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鳳隱天下》;2,南宋時期流行火葬,尤其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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