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誰剖(3)

四月短刀谷中盟軍與曹王府決一死戰,因林阡在關鍵一瞬神功大成而反敗為勝,緊接著,以徐轅、宋恆、邪後、風鳴澗為首的宋軍生擒了包括完顏永璉、戰狼、凌大杰、和尚、封寒在內的幾乎所有金軍精銳。

那些全是吟兒的親族和恩人林阡豈會不知?礙于當時林陌逃月兌、隴右未定、輕舟亦陷于敵手,林阡當天傍晚便離開吟兒追往前線,臨行卻不忘授意荀為寫了篇《莊生曉夢迷蝴蝶》送入獄中、並事先通過「將和尚與完顏永璉關在一處」來幫吟兒牽線搭橋。

林阡認為,憑完顏永璉的文韜武略,定能從喪失理智的狀態很快走出、意識到吟兒並未像他誤解的那般「惡意騙取信任」導致金軍覆沒。但教林阡勝算落空的是,曹王即使冷靜下心來依然鐵石心腸,堅決不肯改口責吟兒是「萬惡之源」。

曹王私下對和尚說,若本王松口,就是代表大金承認林阡是天命所歸,這不可能。但林阡之所以有勝算,卻是因他早已洞穿,金帝在香林山就已動了要對曹王府卸磨殺驢的心思,雙方的分道揚鑣是注定的,曹王的最好結局就是隱居……

吟兒被拒絕相見,又不忍叨擾林阡,便決定先不尷不尬地共存一段日子,不去看就不去看。原指望時間是撫平心傷的最好一劑良藥,不料猝然驚變,戰狼越獄,曹王意外被劫到吳曦、完顏匡聯軍手中,從此飽受摧殘、侮辱,幾至于瘋傻……一方面這當然令阡吟二人都不忍卒睹、林阡立即調吟兒前往武休關救父,另一方面,這卻也預示著,見死不救的金帝和曹王府之間愈發疏遠、曹王和吟兒極有希望在武休關收復後,感情回暖甚至理念初步融合。

算盤卻仍然打錯,行百里路半九十,成功關頭插入個不速之客——那位劍術高強的蒙古金帳武士,當著吟兒的面把孤夫人吸得軀體枯爛,逃之夭夭的同時曹王剛好醒轉,誤以為吟兒是率軍來置他和親信們于死地,當場崩潰,完全瘋癲。吟兒百口莫辯,父女倆一線之間成為死敵;後又因曹王神志不清,凌大杰便充當了口舌。

吟兒每去一次萬尺牢探望,便無疑要受一次辱,糊涂如她不知自己有孕,大喜大悲險些流失。聞訊歸來的林阡既失望也憤怒,再三提醒萬尺牢的獄卒,此後勿要準許主母獨自涉足;「勸服曹王」也上升為林阡的當務之急。

可惜,隴右七戰才定,山東之亂又起,林阡只能緩釋吟兒心情數日,便又為了昔日兄弟踏上征程,「曹王和吟兒的握手言和,竟只能暫時擱淺了。」不對吟兒有愧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林阡想著曹王府近來被金帝除名也好,于公,那樣有利于盟軍,于私,曹王雖然歷盡磨難,卻仍然沒偏離那個最好的隱居結局——

「最好的」?可那只是林阡和吟兒覺得對曹王最好。

「那只是你認為的出路,是林阡的,不是王爺的。」凌大杰曾對吟兒這般長嘆,是啊,曹王寧可死,也不會到這結局。

林阡當然也想通了這一點,故而離開前嗦了八百遍︰「吟兒,你我都非聖人,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承認。」告誡吟兒不要急,等他回來再勸和。吟兒深知月復中的小龍女不穩自己不能再受刺激,卻怕大勢所趨會否再過幾次談判父親就要被遣返?更擔心父親會受不了萬尺牢的環境病情加重……今時不同往日,焉能不去看他,糾結再三,終于對林阡答非所問︰「等天驕回來,我跟你去山東可好?」潛台詞卻是,我……也想遠離這片傷心地呢。

她岔開話題時的憂郁稍縱即逝卻入了林阡的眼,怎能不教林阡放心不下她、從而各方面各個角度給她打點好了一切?

??

「娘親娘親……」吟兒正恍惚失神,沂兒、熙秦、熙河都圍上來搖她,「爹說娘親彈琴厲害,天下第一的好听。」「我要听。」「我也要。」

「哪個娘親啊……」吟兒臉一紅,連連推辭。

「還能哪個娘親。」統一隊形,異口同聲!沂兒已經抱來伏羲氏︰「當然是娘親您呀。」

吟兒哈哈笑,也不謙虛︰「《花間醉》確實挺好听的,《戰八方》也不賴……」忽而一怔,這把七弦琴,我明明藏起來了……三兄妹躲貓貓的時候發現了?

不知何故,她本該傷感、煩惱的,可是和孩子們一起,卻又心頭擁著融融暖意,這大約是血濃于水的神秘力量?

靈光一現,這幾個冰雪聰明的孩童,教她一個悍婦見了都忍不住變溫柔,若是帶去見父親,會否對他的病情有幫助?他們,是應該見見外祖父……

不過,縱然是主母,她也不能擅自做這樣的主,畢竟他三個都是林家的骨血。于是和風鳴澗、郭子建商量過後,便在慕二的陪同下,把熙秦帶在身邊去了萬尺牢。

??

計劃極妙,小虎妞真是件不錯的武器。痴痴呆呆的父親,從看到它的第一刻起,就滿臉好奇、慈愛、祥和、平靜地湊了過來……不刻,拖著鐐銬的雙手輕輕捧住熙秦的小臉,它長得太像他暌違極久的那個小牛犢了,他佝僂著身子仔細地察看它的眉眼,動都不動,生怕一走神就遺漏了哪個細節。

「阿公……」熙秦不像對熙河那麼凶,仰頭望著這陌生老人,怯生生叫了一句。

他先是一顫,釋然、寬慰、滿意、激動地「哎」了一聲,發現抓得熙秦太緊弄疼了它,他說「阿公錯了」松了點力氣、又自顧自地呵呵笑,高興到連氣色都好了不少。

雖然溫馨,吟兒在旁邊看著還是有點淒苦,她不忍再見父親蒼老憔悴的顏容,完全不復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儀……屬于曹王的時代,真的已經一去不復返。

熙秦很快就把欄桿里的世界給混熟了,知道劍聖娘親在側,這些人都不敢妄動,況且他們據說都是親戚,就甭管他們為何軟禁在此了……賊心一起,肆無忌憚地跑到和尚那里模模他光頭,又再竄到凌大杰身邊去拽拽他的胡須……先前,考慮到曹王的病情不容懈怠,這幾個老友都被林阡安排在一間牢房,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吃住都無虧待。

混世小魔女在此,和尚閉著眼念了無數遍的「阿彌陀佛」視若不見,凌大杰差點管理不了臉上表情,又好氣又好笑,誰還顧得上去斥責鳳簫吟?久矣,才注意到她,比她一歲半的女兒還要出格,竟不知何時在空一點的地方擱了口鍋,里面原是她親手做的總算可以送來的羔羊肉……

凌大杰心念一動,冷道︰「惡婦,你又想怎樣?」

「川蜀也有羔羊肉,未必不如會寧的。」她本意是想靠吃拉近距離。

「住口。不必惺惺作態,全是話里有話。」凌大杰卻覺得她這話夾帶私貨,只怕是勸服曹王南國風光和北國無異。

「凌大人。」她忍著氣,「為何只見差異,不能找到共性?我和娘親之間……」

凌大杰厲聲喝斷︰「王妃雖離宋卻知恥,從未出賣過家國,不曾勸她的父親放棄信仰,更未親手將她的父親生擒下獄,相反她一直求她父兄和家國的原諒。與你是雲泥之別,一善一惡,試問,你們有什麼共性?!」冷笑一聲要將這鍋羔羊肉扔出去。

「共性就是,我們都相信,父親和丈夫終有一日能打破壁壘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也好,共商大事也罷。」她正襟危坐,嚴詞厲色,再怎麼也比被關這麼久的凌大杰力道大一些,只是按住鍋的一邊而已,凌大杰就休想扔出去。

「也罷,吃飽了才有力氣扇醒你。」凌大杰神色始終繃緊,卻知道形勢所迫,這鍋肉不得不吃。

「慢著。熙秦,這鍋里的肉,給誰吃幾塊,你來定。」吟兒招呼玩膩了曹王府群雄的熙秦過來。呵,我鳳簫吟又不是白白吃虧不記仇的人,順手的利器不刺出去?

「阿公最好,吃一半;這個大叔,吃兩塊;那個哥哥,吃三塊;他凶娘親!不給他吃!」熙秦真是個貼心小棉襖,精準對凌大杰虎口奪肉。

「是的,凌大人是不會吃的,熙秦,記得啊,這就是‘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氣節。」她也打心底里不想給凌大杰吃。

「你,你……」凌大杰氣不打一處來。

「不改香……」熙秦似懂非懂,曹王已開始狼吞虎咽,也說︰「香!」

「王爺……還沒試毒啊!」凌大杰來不及瞪吟兒,被這一老一小鬧得風中凌亂。

??

縱使不歡而散,終究滿足了初衷,吟兒的願望其實這樣小,看著父親能夠胃口好。

挽著熙秦一步步往台階上走,想起上次自己經過這里時還經不住打擊眼前發黑今次卻能心滿意足,怎麼也算是個不小的進步。

同樣是在這台階上,戰狼越獄那晚,安丙曾對她哭訴,曹王被王喜轉移到吳曦那里去了。當時的短刀谷人尤其戴宗,指責「安丙縱容了王喜干這件事,才好滅曹王的口」;安丙給吟兒的解釋則是,他想留著王喜對吳曦釣魚,一不小心卻養虎遺患。

兩種觀點,安丙都沒有大罪過,前者是太恨金軍了所以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者也不過就是計策失誤、弄巧成拙,哪怕懷揣私心,都是可以接受。

倒是王喜,如果撇開痛失愛子的借口,加上過去在伏羌城出賣宋恆害死寒澤葉的前科……都教林阡和吟兒對他留了個心眼。

天下的禍患,最不能挽回的,莫過于表面上社會安定沒有禍亂,而實際上卻存在著不安定因素。吟兒越想就越遠,心道,王喜的事我要防微杜漸,盡早去跟李好義商議情況。

官軍義軍兩個體系,調遣難免有所不同。意欲直接找李好義而非安丙,倒不是吟兒信不過安丙,而是李好義和王喜斗爭最多也接觸最多。

吟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

「軍師是說,安大人若繼續懷有私心,不僅會影響當代,還會禍害千秋?不知怎樣才能杜絕?」一個月前,李好義在隴右問柏輕舟-

「一個月內,李將軍登門造訪,對安大人當面分析利害……」柏輕舟說了半句,就開始咳嗽-

「不如我修書一封,請安大人來前線一趟……」李好義看她辛苦,便轉身先走了-

「泄露天機的事,終究是不能說得太直接嗎。」柏輕舟沒能提醒得了李好義,即便對林阡和吟兒也只是簡單指了個大方向,安丙未成熟,等候其成長。

一個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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