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突然惡化到這種程度，洪凌靜的心中充滿了後悔，早知道會變成的話，她就不會被姜成老師的笑容蒙蔽了雙眼。
現在要怎麼辦呢？
她是《花樣爺爺》的導演，非到萬不得已，她知道王高明是不會幫她的。
所以洪凌靜沒有求助王高明，小腦袋瓜高速運轉，鼓起勇氣，胡扯道︰「旅行經費這個事情……老師們要辯證的來看，就比如說吃飯吧，有時候少吃一點，反而對我們的健康是有好處的……」
洪凌靜底氣不足，特別是看到四位老師都笑開了，也知道自己的比喻太過無厘頭，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干脆主動退讓道︰「老師們，我們這樣吧……一天只減少兩百塊……八百塊和六百塊，真的只差了一點點……」
說完，洪凌靜的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忐忑地等著四位老師的反應。
四位老師沒有急著表態，下意識地都看向李奕辰。
「老師！」
李奕辰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威懾力，便退後兩步，站到了四位老師的身後，威脅洪凌靜道︰「難道老師們就不用逛逛街，喝喝小酒什麼的嗎？我覺得你們就是想讓老師們餓肚子！壞透了！」
威脅完節目組，李奕辰立馬又狗腿地尋求四位老師的支持，解釋道︰「老師們，一天少200，十天就少2000，五個人要少了10000，這差距可不是一點點呢！」
「是啊，我們也要逛街，喝酒什麼的。」
周世賢第一時間表示支持李奕辰。
「還是按以前的來，該多少就多少！」沈通泉的面色嚴肅。
姜成則是目不轉楮地盯著洪凌靜，只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看起來很可怕。
氣氛正緊張著，張家明突然覺得這樣的爭吵很有意思，「呵呵」笑了一聲。
這聲笑，仿佛黑暗中的一縷亮光，照在無助的洪凌靜身上，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找到了突破口，便將目標對準張家明老師，求助道︰「老師，您是隊長……您肯定能理解我們的苦心吧……」
張家明今年75歲，已經快50年沒有管過錢了，對金錢沒什麼概念，他看不得洪凌靜楚楚可憐的樣子，漸漸心軟，覺得節目組本來是想一天減掉四百，現在協商後只減掉了兩百，也確實是退讓了很多，便笑呵呵著張口想要當和事佬。
姜成和張家明認識了幾十年，只看張家明的表情便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猜到如果張家明開口會傾向于接受節目組的提議，于是搶先一步阻止道︰「你要是答應下來，那就你自己去吧！你自己和節目組去！」
「……」
張家明尷尬地模模頭，坐了回去。
洪凌靜見勢不妙，連忙對著張家明老師撒嬌道︰「那老師……您覺得六百五可以嗎？」
「不行。」
「不行！」
「不可以。」
「絕對不行！」
張家明還沒開口，李奕辰他們四人怕張家明老師心軟，便同時出言反對。
「你再這麼說的話，我們可就真的不干了啊！」
沈通泉盯著洪凌靜，下了最後的通牒。
「是啊，為什麼一見面就要說這些傷害彼此感情的話呢？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吧。」
姜成默契地配合著沈通泉，唱起了白臉。
「就是啊。」
周世賢附和道。
「對，對不起……」
迫于壓力，洪凌靜嘆口氣，果然低頭認慫。
削減經費這件事在洪凌靜的正式道歉下告一段落。
洪凌靜遭受挫折，沒有掩飾住臉上的失落，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向節目組的同僚道歉。
張家明見洪凌靜可憐，同情地看著她，幾度欲言又止。
站在攝影機後的王高明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幕，仿佛聞見腥味的鯊魚，注視著張家明老師。
他認同洪凌靜剛才的做法，在姜成老師、沈通泉老師還有周世賢老師三個人都立場鮮明的反對時，張家明老師那意外和煦的態度，確實是唯一的突破口。
不過洪凌靜做錯了一點，那便是她沒有看清楚大局，不應該在所有人都在場的時候嘗試爭取張家明老師的支持。
這現場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就像是一只溫順的綿羊被三只齜牙咧嘴的牧羊犬保護著，而且牧羊犬的邊上，還有一只站哨的狐隨時出聲示警，狼是不可能得手的。
所以節目組想要成功削減《花樣爺爺》的旅行經費，就必須要創造小綿羊落單的機會才行。
「只能這樣了……」
王高明思考著，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大膽的計劃，默默開始準備。
……
待四位爺爺重新坐下，洪凌靜調整好心態，無奈地開始繼續介紹旅行規則。
「老師們……這個是大家第一晚住宿酒店的地址……」
洪凌靜拿出一張卡片遞給張家明老師，張家明老師掃了一眼，慢慢讀了出來。
「Shiseido9Rued'Aguesseau75008」
「老師懂法語啊。」
李奕辰欣喜道，看來這次他可以不用找朋友圈來翻譯了。
「一點點，你拿著吧。」
張家明將印著地址的卡片遞給李奕辰。
又過了幾分鐘，洪凌靜把規則交代完畢，李奕辰找了個休息的間隙，起身小聲道。
「老師，我去一下廁所。」
「哦，去吧。」
李奕辰的離開，終于讓王高明等到了機會。
站哨的狐沒了，他現在只要把綿羊引走，計劃就能成功一半，再把減少了的經費交到張家明老師手里，就能生米做成熟飯了。
恰好這個時候，沈通泉想要喝咖啡，王高明立即對張家明老師提議道︰「既然這樣，老師您作為隊長，就請大家喝咖啡吧。」
「你說什麼？我去買？」
張家明驚訝道，他倒不是生氣，只是他在家連廚房都沒進過，也已經幾十年沒有自己在外面買過吃的東西了，所以不知道現在要怎麼點單。
「我給你錢。」
張家明掏出錢包，也沒數，隨手抽出五六張紅票遞給王高明︰「我請可以，你拿錢去買吧。」
「啊這……」
意外的狀況讓王高明有些驚慌，他立馬改變策略，湊到張家明老師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小聲道︰「不是……咳……老師，其實是我個人有些話想跟老師說。」
「想說什麼？」
張家明沒有懷疑，溫順地起身跟著王高明離開了。
奸計得逞，王高明偷笑了一下，緊緊地攙扶著張家明老師走到了賣咖啡的地方。
「老師，是這里了……」
張家明抬頭看著牆上密密麻麻的菜單，有些頭疼，他不知道要點什麼，就說了自己常喝的美式咖啡︰「都點一樣的吧……」
付完錢，店員禮貌地將張家明老師引導到等候區︰「請稍等，您在這里等就可以了。」
「哦。」
正等待著，王高明低聲道︰「老師，我不是想說什麼，就是想向您解釋一下我們節目組的想法……您看啊……」
「嗯……」
張家明沒有注意听王高明在說什麼，而是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笑道︰「我們以前哪有這樣的服務啊……」
「是啊是啊……」
王高明附和一句，繼續解釋節目組的想法，全程都沒有提「削減經費」這四個敏感的字眼，而是用「升級難度」這個四個字來代替。
「……老師，雖然升級了一點難度，過程可能會稍微經歷一點辛苦，但是整個旅程會變得更意義……您看啊，從巴黎到蘇黎世，一路上那麼多美麗的風景，要是沒有走到群眾中去，我們也感受不到那種濃郁的文化氛圍，是吧？」
「嗯……」
張家明老師點頭道︰「行程安排的事情，你們跟奕辰商量一下就可以了。」
「好的……」
王高明笑道︰「那麼，老師……這張卡里面有幾萬塊錢……」
王高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卡，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張家明老師的口袋里。
「這個是什麼？是那個嗎？」
張家明意外道︰「幾萬？為什麼這麼多？」
王高明愣了一下，厚著臉皮回答道︰「是放了很多……」
張家明絲毫沒有懷疑，而是緊緊地護著口袋，警惕地看了周圍，小聲道︰「這個是要給奕辰吧……」
「這個嘛……老師您自己看著辦吧，要是想交給奕辰，就待會交給他也可以……」
王高明說著，又從口袋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和一支筆，折疊的紙打開有A4紙的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半頁的字。
「老師，您在這底下簽字就可以了。」
王高明將筆塞到張家明老師手中，他的左手自然地蓋住了上面的大段文字，然後指著紙張最底下的簽名欄道︰「這里這里，老師請在這里簽字。」
「哦。」
張家明接過筆，沒有多想，「唰唰唰」，習慣性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名，他才問道︰「這個寫了什麼？」
「這個啊……」
王高明指著文字的最後一段，也是整張紙上字號最大的一段，念道︰「東傳電視台及節目組所有工作人員祝老師們旅途愉快哦。」
「只有這個？還有呢？上面的……」
張家明皺著眉頭拿出老花鏡戴上，還想再看看上面的小字都寫了什麼，王高明卻急切地想要把紙收起來。
「老師您不用看的很仔細……上面寫的也都是祝福的話……還有大概就是說我們節目組已經把錢交給您了……就和銀行的條款也差不太多的。」
「您好，您的美式咖啡……」
這時，店員用盒子裝好四杯咖啡放到張家明老師身前。
「哦，謝謝你。」
張家明回過味，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是犯錯了，他還想理論，但等他拿好咖啡回頭，王高明已經把那張紙收起來了。
「你們啊……」
張家明對王高明的了解不深，加之對旅行的花銷也沒有認知，便沒有繼續計較，轉身往回走。
回到眾人候機的地方，王高明高興地宣布道︰「老師們，我們已經把旅游經費交給張家明老師了。」
「嗯？」
「沒有減少吧？」
姜成和沈通泉第一時間問張家明道。
「不知道……」
張家明搖了搖頭，把咖啡分給他們。
「這麼重要的事情，要確認一下啊！」
沈通泉不滿道。
張家明慢悠悠地解釋道︰「他們給了我一張銀行卡……等下讓奕辰拿去檢查一下。」
王高明這時又拿出剛才的那張紙，抖了抖。
「張家明老師已經在交接文書上簽過字了。」
「什麼？等一下，我先看看這個寫了什麼內容。」
周世賢一把抓過紙，念道。
「……我張家明已經代表《花樣爺爺》團隊收到了節目組給予的旅行經費，並對經費的數額沒有任何不滿，如果經費有任何缺損、丟失、被盜等情況發生，均由我全權負責……」
「你們听到了吧，上面沒有寫給了多少錢。」
張家明抱怨道︰「這內容太曖昧模糊了，肯定是掩蓋了什麼……我是相信王高明導演你是有良心的人才簽字的。」
「老師……」
王高明自爆道︰「我是出了名的沒有良心的綜藝導演啊。」
「噗哈哈哈……」
現場全都笑噴了，沒想到王高明為了錢寧願選擇自黑。
「而且我們的條款很完整的……」
王高明補充道︰「張家明老師您已經簽字了……您看，這麼大的簽名就在這里……」
「真是壞透了啊！」
王高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通泉罵了一句，而張家明則起身想往外走。
「老師……老師您去哪里啊，我們要一起旅行啊。」
王高明嚇得連忙一個跨步飛奔過去，單膝跪地，拉住張家明老師。
「去廁所……我還能回家不成。」
張家明甩開王高明的手，背著手離開，步伐緩慢，背影看起來格外沉重。
「張老師好像因為在契約書上簽了字，現在的心情很郁悶。」
洪凌靜小聲道。
「大哥當然郁悶了，誰讓他不看清楚條款就簽字了！」
沈通泉埋怨道︰「在生活里要是簽錯契約書的話，整個家庭都要毀掉了！」
「咳……老師，我們這是節目……」
王高明賠笑道。
「我當然知道是節目，不然早就打你了！」
沈通泉舉起手上的咖啡杯，作勢想要砸到沒有良心的王高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