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走進車間，听到王林正在訓話，他訓斥的語氣很不客氣！
王林背負著雙手，面對著十幾個工人沉聲說道︰「你們別以為有李文秀給你們撐腰，我就不敢拿你們怎麼樣！即便是李文秀，她要是犯了錯誤，我也照樣開除她！」
這話嚇了李文秀一跳, 她拉了拉王琳的衣袖︰「琳姐，他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
王琳哪里知道？輕輕搖頭，低聲說道︰「過去再說。」
兩人走到王林面前。
王琳笑著喊道︰「王總好，王總下來視察工作，我們有失遠迎。」
王林看了堂姐一眼，然後將一雙犀利的目光，投射在李文秀身上，緩緩說道︰「李廠長, 這個工廠, 你管理得好啊！」
李文秀抿嘴一笑︰「好嗎？應該的。」
「你還笑！好賴話你听不出來啊？」王林瞪她一眼。
旁邊的周粥和王琳等人，都撲哧一笑。
他們平時看王林和李文秀好得如膠似漆，今天見他倆這樣子說話，都覺得很搞笑。
王林看看左右，說道︰「很好笑嗎？現在是在工作！都給我嚴肅一點！」
大家都憋住笑，用手掩住了嘴。
王林沉聲說道︰「你看看你這些工人，一個人都懶散成什麼樣子了？工廠改制，已經半年時間了，你們還活在過去的申紡一廠呢？」
李文秀看看那些工人，問道︰「他們犯什麼錯了？你總得跟我說個清楚明白，我才知曉。」
王林道︰「犯什麼錯了？你自己不知道的嗎？一廠的紀律長期松弛，職工自由散漫成習，這種狀態由來已久！你上任後，就沒有狠抓紀律嗎？我進來的時候, 看到這幫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 旁邊還有撲克牌！」
李文秀蹙著秀眉, 說道︰「我管過紀律。我怎麼沒管過？我不是都向你匯報過的嗎？」
王林道︰「管過？有用嗎？你下過車間沒有？」
「當然下過車間。」李文秀理直氣壯的回答。
王林道︰「多久下一次車間？」
李文秀道︰「兩三天下來一次。」
王林道︰「你是下來走走過場吧？你壓根就沒有發現問題，你更加沒有解決好問題！一廠存在這麼嚴重的問題，我先要治你這個管理者的罪！」
李文秀咬著嘴唇不說話。
大家都笑，以為王林只是開玩笑的。
誰人不知李文秀是王林的妻子？
難道他還真的能治妻子的罪？
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那夫妻之間還過不過日子了？
你王林在車間發威，不怕回到屋里，被李文秀治服？
然而，王林卻是鐵了心腸，一定要拿李文秀開刀，虎著臉道︰「扣你三個月的獎金！」
「嘩！」的一聲，車間里的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嘆。
扣三個月的獎金！
這可不算低！
在工廠里面，扣三個月獎金算得上大的處罰。
因為一般的處罰，只扣一個月的獎金。
而王林卻直接扣了李文秀三個月獎金，就相當于一個記大過的處分。
現在的企業不再用記過、記大過來處罰人，而是用扣獎金來代替。
經濟上的處罰，更能讓人長記心。
李文秀倒不是在乎這三個月的獎金。
她是廠長，是王總夫人，被王林當眾處罰，她不要面子的啊？
一股委屈的淚水，瞬間在她眼里打轉轉。
李文秀抿緊嘴唇，胸腔急劇的起伏, 很想說幾句辯解的話，但終于什麼也說不出來。
王琳輕咳一聲，笑道︰「王總，這處罰是不是太嚴厲了？」
王林大手一揮︰「誰講情面也不管用！你既然當了這個廠長，你就得為這個廠負責任！如果每個人都只享受成果，不接受處罰，那公司還怎麼搞？規律還怎麼執行？」
周粥站在王林身邊，她卻是理解王林此舉的含義。
王林拿李文秀來開刀，就是為了管理好這家工廠。
正因為李文秀是王林的夫人，處罰她達到的效果就更勝一籌！
他連自己的老婆都敢罰，還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這威，馬上就立了起來。
現在的愛申集團太過龐大，下面的員工素質，也參差不齊。
尤其是一廠，經過周伯強時代的幾次分流，後面就沒有再進行大的人員分流。
因此這里面的很多職工，都是以前留下來的。
對這些職工來說，工廠還是工廠，只不過換了一個大老板而已。
所以，他們以前怎麼做，現在還是老一套。
李文秀等管理者，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對職工們的所作所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王林早就听說，愛申集團下面的很多工廠，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他也早想集中整治一次。
但一直太過繁忙，這事也就一拖而拖。
現在他終于騰出空來，著手整頓愛申集團，第一刀就砍向一廠。
一廠現在也是愛申集團最大的工廠，工人最多，規模最大，生產訂單最多。
王林選擇拿一廠開刀，也是因為李文秀在這里工作。
他只要把一廠整治好了，其它的工廠隨便他拿捏，再也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不然的話，他們總有話說︰你王總就知道拿我們說事，你有本事，怎麼不去整頓一廠？
只要他把一廠整頓好了，其它廠的人自然知道了他的決心。
周粥理解王林的做法，但也覺得他這麼做實在有些過分，李文秀能受得了嗎？她能理解丈夫的一番苦心嗎？回家以後大鬧一場怎麼辦？
王林訓完李文秀後，轉過頭來，看著那些職工，沉聲說道︰「我罰完了你們李廠長，我再來罰你們！我剛才說過了，以後在廠里，要采取一種擇優上班的方法！什麼叫擇優上班法？你再解釋一遍給你們听！」
李文秀伸手抹抹眼楮，心潮起伏。
他和王林相處這麼久以來，還是頭一回被王林訓斥，而且還要接受他的處罰。
事先沒有任何征兆，這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听到王林說出擇優上班法這個新名詞，她又不禁來了興趣，認真的听下去。
王林道︰「你們也知道，我們集團最不缺的就是工人！你們不上班，有的是人想頂替你們上班！以後，我會根據每個工人的勞動態度、技術狀況，選擇哪些優秀者上班，上班的人可以拿全額工資和獎金！未上班者只能拿60塊錢的基本生活費。三個月以後開除！」
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凜！
王總這次動真格的了！
以前王林也曾整頓過紀律，但管得並不算十分嚴格。
這一次，他直接給出了最為嚴厲的治理措施。
王林臉色鐵青的道︰「我連你們李廠長都處罰，還有誰我不敢罰的？從李廠長以下，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懈怠，我就讓誰下課！工作不努力，那你就努力去找工作！」
大家臉色沉著的听著王林罰話。
王林指了指眼前這些人︰「你們先扣一個月的獎金！從明天開始，如果你們再目無紀律的話，就不要來上班了，你們的工作會有人頂替！三個月以後，你們自己離職！我給你們三個月找工作的時間。」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高聲抗辯。
王林道︰「散會！」
那些人各自散去，當著王林的面，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李文秀和王琳走上前來。
王林臉色一緩，對李文秀道︰「慈不掌兵，軟難治廠！我知道你是抹不下面子，不想跟他們鬧翻，大家幾代人，都在一個廠里當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可是，你這麼縱容他們，也是在害他們！他們不知道工作的重要性！等他們失去工作後，他們才知道外面的工作有多麼難找！」
李文秀道︰「我知道，我認罰。」
王林擺擺手︰「去其它車間看看。」
現在正是交接班的時候，前來上班的人很多。
王林看到很多女工拿著臉盆，提著桶子去淋浴間更衣。
廠里有免費的淋浴間，工人們都可以在廠里洗完澡再回家。
這也是國營工廠的一項福利待遇。
「現在到下班時間了嗎？」王林問道。
「還差五分鐘。」周粥回答。
王林指著那些拿臉盆提桶子的女工︰「把她們都叫過來！」
周粥也不敢怠慢。
王林今天好大的脾氣，連李文秀都敢訓，還怕她一個情人？真要訓起來，只怕連周粥也沒有面子。
周粥走過去，把那些女工喊了過來。
女工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都走過來，好奇的看著王林他們。
「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你們這是去哪里？」王林明知故問。
「去洗澡。」一個女工回答。
「還沒有下班，你洗什麼澡？」王林道，「你們這是偷奸耍滑！你們這是在早退！早退懂不懂？知不知道要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嗎？」
女工們面面相覷。
一廠的管理，向來寬松，廠規廠紀充滿了彈性，富有人情味。
比如說，廠紀規定，對無故早退者，要扣除一到三個月的獎金。但是，如果職工因事遲到不可受任何處罰。
王林沉著臉道︰「要扣你們三個月的獎金！」
女工們瞬間炸開了鍋！
「扣我們三個月的獎金？憑什麼啊？」
「那我們還工作做什麼？」
「就是啊！我們手里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我們提前去洗澡也有錯嗎？」
「……」
周粥大聲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跟誰說話？這位是王總！是集團總部的大老板！他說的話，就是規定！他說扣獎金，那就扣獎金！剛才王總已經扣了李廠長三個月的獎金！你們不信，可以問問李廠長！」
王林沉聲道︰「不管誰犯錯誤，都要接受廠規的處罰！處罰你們的，不是我，而是規定！不然的話，廠里還要不要規矩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一個扎著大辮子的女工道︰「王總，我們認識你，你以前是我們廠里的機修工人。」
王林道︰「很好，你認識我就好。但是我不能因為你認識我，我就不處罰你。」
大辮子道︰「王總，我們不認罰！」
王林道︰「你不認罰？這可由不得你！你們早退，是我親眼所見！你還能什麼理由？」
大辮子道︰「王總，我們是早退了，可是我們完成了交接工作。還有啊，我們為什麼要早幾分鐘下班，你可知道？」
王林道︰「為什麼？早退你還有理了？」
大辮子道︰「王總，你有空去我們的女工浴室看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
《劍來》
王林奇道︰「我為什麼要去你們的女工浴室看？有什麼說道嗎？」
大辮子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你自己去看吧！反正現在里面也沒有人。」
王林看看李文秀，又看看周粥。
兩人都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這個大辮子所說的是什麼情況。
李文秀和周粥都是回家洗澡的，沒有在廠里的淋浴間洗過澡，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情況。
王林擺擺手︰「好，那我們就去看看女工的浴室吧！」
女浴室和男浴室是分開的，女浴室在二樓，有效防止別人偷窺。
王林他們一行人，來到女浴室。
因為正在交接班，這女浴室里面並沒有人。
王林帶著人上了台階，來到二樓，走進女浴室。
這是一間狹小的平房，裝著幾十只淋浴用的蓮蓬頭。
全廠還有一萬多工人，雖然分三分倒，每班也有一兩千個女工。
這麼多的女工，有多少人在廠里洗澡？
哪怕只有一千個人呢？
全部洗完澡，也要輪上十幾批！
每一批人洗澡的時間，就算只用五分鐘，最後一批洗下來，也要等上一個多小時！
而女工們洗澡，五分鐘只怕還不行，十分鐘算是寬裕的。
王林這麼一看，心里馬上就明白過來了。
這些女工提前五分鐘交接班，趕著過來搶浴室里的位置呢！
王林微一沉吟，看向周粥︰「你怎麼看這個事？」
周粥道︰「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我從來沒在這邊洗過澡。」
王林看向李文秀︰「你覺得，要怎麼解決？」
李文秀咬咬嘴唇，一臉的公事公辦態度，說道︰「王總，我覺得，這幾個女工的處罰應該撤消，這個淋浴間，也應該加強建設和管理。」
王林點點頭，對那些女工道︰「我之前誤會你們了，並不知道廠里洗澡的情況如此緊張。我轍回對你們的處罰！」
女工們歡呼一聲。
王林道︰「這樣吧，廠里撥出80萬來，建一個全新的女浴室，多裝幾百個淋浴頭！解決女工們的洗澡困難！」
「哇！」女工們高興的大喊大叫，「王總，你太好了！以後我們洗澡再也不用擠了，我們再也不會無故早退了！」
王林微微一笑，說道︰「行了，你們洗澡吧！」
他們退出來的時候，外面圍了一大群下班的女工，個個都端著臉盆，或者提著桶子，在排隊進來洗澡。
當她們听說王林要撥資修建大浴室後，所有人發出轟然的大笑聲，把整個一廠的空間都給笑裂了！
王林朝李文秀招招手︰「你給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李文秀走過來，說道︰「王總，有什麼吩咐？」
王林呵呵一笑︰「生氣呢？」
李文秀撇過臉︰「不敢！」
王林道︰「你要生我的氣，我也沒有辦法。今天我要是不借你來立威，這事我就管不了！有幾句話，我還得跟你說清楚。我們今天做出的處罰決定，肯定會引起下面人的反彈，你得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