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送食

陳冰一怔,她並不喜陌生人貼著自己太近,李芸娘卻伸手隔在了他二人之間,大聲喚道︰「梅德才!你要作甚麼!」

那男子叫梅德才,生的眉清目秀,頗有些靈氣。是花湖村木匠梅一松的獨子,梅一松木匠活在花湖村談不上有多好,為人又有些好吃懶做,也不肯下功夫鑽研木匠手藝,做些桌椅木箱還算湊合,其他的大件便做不上來了。為此收入一直都不如何穩當,早年喪妻後便也沒有再娶。而梅德才與他爹爹完全不同,他為人勤快,愛鑽營,手藝更是將梅一松遠遠拋諸身後,因此生活好了不少。

梅德才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許久沒見著二娘了嘛,也,也怪想念的,就想問問身子恢復的如何了。對了對了,二娘,我這里有一只夾了肉餡的蒸餅,極好吃的,來來,給你吃!」

陳冰並不認識梅德才,也就不去伸手接蒸餅,出于禮貌,便對他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吃過蒸餅了,飽的。」

「哈哈哈,梅德才,你又無事獻殷勤了,真以為二娘會看上你?」說話的是方孟山,花湖村中出了名的地痞。

梅德才鼻孔出氣,哼了一聲,調笑道︰「方孟山,我等皆是去縣城販賣物什的,好換點錢補貼家用。你去作甚麼?難道是去把褲子當了還賭債的?」梅德才的話引來驢板車上眾人的一陣哄笑。

方孟山對梅德才剛才那番話並不著惱,笑嘻嘻說道︰「我方孟山雖是好賭了一些,可也沒到要當家什的地步。我今日去縣城是要把這根簪子給賣了的。」說完從懷里掏出一根銀簪,簪身縴細,簪尾妝以梅花圖案,甚是好看。

同車的楊鈺娘眼尖,看著這根簪子很是眼饞,高聲道︰「方孟山,你怎的會有如此好看的簪子?你一男子要這簪子又有何用?莫不是在哪里偷來的罷!」

方孟山小心收起了那根簪子,笑道︰「哈哈,我一男子為何不能有這根簪子?我方孟山一不偷二不搶,這根簪子卻是我前幾日在官道上和人關撲,那人輸了,只好把這根簪子當做賭資賠給了我的。嘿嘿,楊鈺娘,怕不是你眼紅了這根簪子想要污蔑我進而據為己有罷。嘻嘻,若是你真想要,喚我一聲好哥哥,我就送與你,如何?」

楊鈺娘心頭大怒,啐了口唾沫咬牙道︰「啐!方孟山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誰稀罕你的簪子了?要我說這簪子就是你偷來的。口說可無憑吶,你可有憑證證明這根簪子是別人輸給你的?」

陳冰听了卻心中好笑,心道︰「看來那叫方孟山的說的不錯,這叫楊鈺娘的女子的確是看上了那根簪子了,他既然說了是關撲得來,又哪里會有憑證。」

方孟山卻是笑道︰「嘿嘿,的確是死無對證,那人姓甚名誰我不清楚,他打哪里來又去向哪里我也不知道,你愛如何說便如何說。就是把這根簪子說成活物,他也不會自己飛到你的懷里去。嘻嘻,就算你現在想要喚我一聲好哥哥也晚了,這根簪子我今日就偏不給你了。」

楊鈺娘氣呼呼的坐在那里,哀怨的看了眼梅德才,半天說不上話。方孟山又是笑嘻嘻對著梅德才說道︰「德才老弟,既然二娘看不上你,哥哥我今日出門急,正好還未吃飯,你手頭這只蒸餅就與我吃了罷。」方孟山話還沒說完,一個眼疾手快便把梅德才手里的蒸餅奪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塞進了自己嘴里。

梅德才本想拿這蒸餅給二娘獻殷勤的,沒想到殷勤沒獻著,反惹了一身騷,漲紅著臉惱怒道︰「方孟山!你!你!你別欺人太甚了,我今日,今日定要打的你跪地求饒!」說著操起老拳就要往方孟山身上招呼。

趕著驢車的張六郎格開了梅德才的拳頭,聲如洪鐘,大聲道︰「誰敢動手!」張六郎環視一圈後,又說道︰「哪個要是不長眼楮,還想要在我車上動手的話,我就把哪個扔出去!」

張六郎生的滿臉麻子,敦實有力。梅德才自知不是張六郎的對手,便不再說話,方孟山卻是笑嘻嘻的拍了拍張六郎衣身上的塵土,嬉皮笑臉道︰「六郎哥,對不住對不住,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我計較了。等我把簪子賣了,回去後我就送你一角酒吃。」

陳冰搖搖頭,心道︰「這方孟山就是一塊滾刀肉,在花湖村里頭,他怕是最吃得開的人了。而那楊鈺娘看著梅德才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哎,這小小的花湖村,還很是復雜啊。」

驢板車行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才到了長興縣成北門。張六郎跳下驢車,喊道︰「已是辰末快到巳初時分了,我就在這里等著,未正時分就動身回村,各位看好時辰,莫要錯過了,錯過了就自己走回去!」

陳冰和李芸娘跟著陳廷耀進了縣城。陳冰拍了拍身邊的李芸娘,在其耳旁小聲道︰「芸娘,這梅德才剛才似乎,似乎是……」

李芸娘貼在陳冰耳邊說道︰「二娘,你落水後失了記憶,自然有所不知的了。這梅德才曾向你爹爹提過親。」

陳冰身子一緊,面色發黑,問道︰「啊?真的?那我爹爹有沒有答應?」

李芸娘輕笑一聲,說道︰「你可是你爹爹的心尖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可不願意那麼早替你定了親。隨便尋了個理由就把那梅德才給打發走了。」

陳廷耀听見了也笑著說道︰「二娘,你何止是爹爹和娘的心尖尖,同樣也是哥哥緊要保護之人,那梅德才要是再敢來,我定要把他打的滿地找牙不可。」

陳冰心中雖是一暖,可還是听的臉面發燙,陳廷耀知道二娘臉皮薄,便岔開了話題,說道︰「二娘,芸娘,你二人先隨我去一趟吳家腳店,這魚不好養,加上這一路的顛簸,魚容易死,若是死了便不值錢了,回去後還會招來婆婆的喝罵。」

吳家腳店,雖名為腳店,在整個長興縣城算得上第三大的酒樓。最大的酒樓是縣城東南的得意樓,而排第二的便是得意樓最大的對手德賢樓。

到得吳家腳店門前,吳掌櫃見是陳廷耀,忙迎上前去,說道︰「哎呀,大郎你可終于來了,你爹爹呢?他今日怎的沒來?」

陳廷耀終于放下肩頭挑著的擔子,用手揉搓著肩膀,笑道︰「吳掌櫃好,我爹爹一早便去太湖捕魚了,說今日天氣好,能多捕些,明日也能多送一些給吳掌櫃。」

吳掌櫃滿臉堆歡笑道︰「大郎現在可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這二位是?」

陳廷耀回道︰「哦,這是我妹妹二娘,這是李家芸娘。」

吳掌櫃眼珠子盯在芸娘身上轉了半天,陳冰以手捂唇重重咳嗽一聲,吳掌櫃的眼神這才依依不舍的瞥向了那一擔子魚上,說道︰「阿財阿福,快快拿秤和木桶過來,要過魚了。」

吳掌櫃秤完了魚蝦,打著算盤說道︰「白水魚六條,一條十文錢,白銀魚四斤四兩,一斤十五文錢,你這回還帶了兩只鱉,可惜就是小了些,一只算你二十文錢,我算算,一共是……」

「一共是一百六十六文錢,是也不是?」陳冰搶先答道。

吳掌櫃打完算盤,驚訝道︰「一點都沒錯,二郎,你這妹妹心算的本領可不小啊。」

陳廷耀撓撓頭,說道︰「讓吳掌櫃笑話了,我也是頭一回知道二娘能心算。」

陳冰故意賣弄了一下心算技巧,卻很是自謙的說道︰「吳掌櫃,這也算不得什麼本領,我只是運氣好,剛巧蒙對罷了。」

吳掌櫃從錢箱子里數出了一百六十六文錢遞給了陳廷耀後,樂呵呵道︰「二郎可先數數錢數,二娘真是年少了得啊,若是將來願意,來我吳家腳店幫幫工亦是可以的。今日是朔日,望湖寺有集會,二郎可帶著二娘芸娘一同前去看看。」吳掌櫃說完又朝著李芸娘瞄了幾眼。

陳廷耀拱手謝過,說道︰「自是信得過吳掌櫃的,這錢也不用數了。我三人還有其他事情,就此告辭。」

說完便帶著陳冰和李芸娘離開了吳家腳店。

而吳家腳店斜對過的小食店內,一人對著另一人說道︰「看清楚了?」

另一人回道︰「看清楚了。」

先前那人問道︰「如何?」

另一人回道︰「要了。」

「這長興縣城四四方方,也不甚大,從北城走到南城也不過二刻鐘的工夫,再從東城走到西城也不過這些時候。只是我大楚兩浙路自古富庶,這縣城雖小,可也少不得繁華。」陳廷耀興致頗高,為陳冰介紹著長興縣。

「二娘你看,左右這些大小食店,各地吃食皆有售賣。如那京城常有的頭羹、胡餅、石肚羹、寄爐面飯之類盡是有的。另有我太湖特有吃食,如茭白絲燴羊肉、千張包、鑊餈、桔紅糕,也是有的。對了,若是想要吃,我這就去買些。」陳廷耀模出了四文錢,也不等她二人回話,便買了兩塊桔紅糕,伸手遞給陳冰和李芸娘。

陳冰和李芸娘卻都沒接桔紅糕,陳廷耀頗為詫異,問道︰「你二人怎的都不吃?這桔紅糕也是我太湖特有吃食,別地吃不著的。」

陳冰有些心疼陳廷耀道︰「那哥哥你呢,你怎的就不吃?今日你起的比我還早,那些魚本就不輕,加上木桶還有里頭的水,你這肩膀挑的我看著都吃力心疼。我只恨自己身子太弱,無法替哥哥分擔。今日在驢車上你我三人都只吃了些蒸餅,哥哥怕是早就餓了。這桔紅糕你若不吃,我和芸娘也絕不會吃!」

陳廷耀心道︰「我這妹妹性子倔,若自己不吃,她定然也不會吃的。而她身子虛,正當乘此機會多吃些的,出門之時娘也是特地關照過我的。想來我不吃也是不行的了。」陳廷耀無奈,也給自己買了一塊,嚼了一口,贊道︰「好甜,二娘,芸娘,快快吃,真的很好吃。」

陳冰和李芸娘這才高興的接過了桔紅糕。待到三人都吃完桔紅糕後,忽的邊上一男子走到陳廷耀身前,他打量了一番眼前三人,驚喜道︰「這不是陳廷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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