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點茶

那柳志遠頓了頓,說道︰「你就直喚我的字便是了,莫要再喊我柳東家了。不知小娘子該如何稱呼?」

陳冰心道︰「原來你這大魔頭的名字還文縐縐的,志遠,志存高遠嘛,哼,看你這樣子就是一紈褲子弟,我看好高騖遠還差不多。」只是這些心跡她自然是不會表露出來的。陳冰對著柳志遠微一淺笑,大大方方的說道︰「我姓陳,單名一個冰字,家里排行第二,因此都呼我為陳二娘,你就叫我二娘罷。」

柳志遠心念微動,心中點頭,尋思道︰「那荷包果然是這小娘子的。」左手悄悄縮入衣袖之中捏了捏那只荷包,卻並不拿出還與陳冰,笑道︰「二娘若是不嫌棄,隨我上樓飲些茶水歇歇腳罷。」說完右手對著陳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冰來到這大楚朝之後還沒飲過茶,心中也頗為向往,便欣然應允,跟著柳志遠來到了三樓小閣之中。

這小閣內卻是外面大廳迥然不同。大廳裝飾奢靡豪華,而這小閣卻是十分的素雅。小閣不大,只放著一張梨花木書案和一張梨花木長桌,長桌上擺著一碟芭蕉干和一碟香藥小元兒,另有一些飲茶用盞,邊上放著一小炭爐,那炭爐上正架著紫銅鍋燒著水。而書案邊上放著一只香爐,正裊裊燃著煙香。靠牆的花架上插著月季和海棠花,牆上掛著兩幅畫,陳冰雖然不懂畫,可看著畫中的栩栩如生的侍女和嬌艷欲滴的牡丹,卻也覺得這兩幅都應是名畫。柳志遠看她瞧著那二副畫,便笑著說道︰「一副是徐崇矩的仕女圖,一副是徐熙的牡丹圖。」陳冰听完也只是點了點頭。

柳志遠坐在長桌前,先是淨了淨手,用紫銅鍋里的水燙洗了一番白盞,而後又用茶筅將白盞又刷洗一遍,加了三小茶匙事前已磨好的茶粉,再次拿起紫銅鍋沿著白盞邊緣輕輕加入少量開水,柳志遠左手拿起白盞,右手拿著茶筅,亦是沿著邊緣由慢及快的刷著茶粉用以調膏。

陳冰雙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腮,饒有興致的看著柳志遠點茶,陳冰前世頗精功夫茶,可于這大楚朝的茶道卻全然不會,見他手勢極為熟練,便說道︰「我還當點茶只是女子所為,未曾想男子亦是會點茶的呀。」言下之意便是,你這拿劍殺人的大魔頭,竟也粗中有細,能點起茶湯來。

柳志遠抬頭看了眼陳冰,他听明白了陳冰弦外之音,心中姑且當做是在夸獎自己,他微微笑道︰「男子點茶亦是不遑多讓,等一會便讓二娘嘗嘗我的手藝。」

此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柳志遠微皺眉頭,問道︰「何事?」

「二郎君,柳忠在外頭話這紅尾白水魚該當如何處置,伊怕耽擱辰光長了會失了活性,格就賣勿出價鈿哉。」外頭一渾厚的聲音說道。

柳志遠說道︰「柳福你先進來。」柳志遠一邊說道一邊點茶,這手上點茶之勢一點都未減緩,此時已經是加了第三次水了。

陳冰瞧那柳福須發稠密,看著年歲也有五十上下,穿著淡紫色長衫,眉宇間甚有威嚴,頗有氣質。他進了小閣後,先是給柳志遠行了個禮,又對陳冰微一頷首,陳冰自也是還了個禮。

柳福低頭站在柳志遠身邊,柳志遠並未說話,仍舊專心點著茶,待得加過第五次水後,點茶手勢略有減緩,而點茶的範圍卻有所擴大。此時柳志遠開口說道︰「紅尾白水魚入我德賢樓之事怕是已經傳遍全城,你去請李員外,劉員外還有那楊員外一同前來,就說這魚有益補陽虛之功效,哼,這三人皆是色中餓鬼,定然是會前來的。等到了之後你便說這魚只能做與一人食用,三人同食便沒了效果,讓那三人自行抬價,價高者得。」

陳冰心中翻了個白眼,月復誹道︰「大魔頭就是大魔頭,這出的主意也是邪門的緊,專給人下套。哼!」可又有些擔心柳志遠所說的那三條「色中餓鬼」不上套,心道︰「若是這三人出價皆少于五百貫卻待如何?那柳志遠豈不是做了筆大大的蝕本賣買了?五百貫對他來說應該也不是小數目罷。哎呀陳冰啊陳冰,你現在去考慮他作甚,萬一那柳志遠真要是蝕本了,他耍賴不給我五百貫又該如何?那不行!這五百貫可是他當著那麼多人面說是給我的,他無從耍賴。哎?也不對啊,我又沒和他互立字據,就算有人見證了又如何,他一樣可以賴掉,不行!要先立字據!」

陳冰正待要說話,門外急急忙的跑進來一作書童打扮的人,那書童生的甚是白淨,膚質更是細女敕,五官圓潤標致,不細看的話還以為是一女子。他進來之後也不作揖,也不行禮,對著柳志遠大聲道︰「二郎君二郎君大事不好了!」

陳冰卻心道︰「這書童如此莽莽撞撞的跑進來,好無禮數,不知這大魔頭會不會處置他?」

柳志遠家教甚好,也頗有涵養,心中雖不責怪自己書童無禮,卻是怕自己在陳冰面前失了臉面,便偷偷看了一眼陳冰,見她神色如常,並無嫌惡之色,心里稍寬,說道︰「柳祿,教了你多少次了,遇事須平和對待,你如此慌慌張張的,將來如何能成事?好了,說罷,到底是何事讓你驚慌如此?」

那柳祿也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順手抓了一把芭蕉干就往自己嘴里送,而後走到窗前,憤憤然的指著窗外說道︰「二郎君,你看,那得意樓的秦東家帶著一眾僕役來我德賢樓,揚言那紅尾白水魚是他得意樓先看上的,要德賢樓把魚交出來讓與他。若是不給,他就,他就……」

柳志遠依舊專心的點著茶,連頭都不抬一下,說道︰「他就如何?你怎的也扭扭捏捏的,但說無妨。」

柳祿咽了口口水,說道︰「他說若是不交出魚來,便把德賢樓夷為平地。」

柳福臉色微變,憤憤道︰「豈有此理哉,那秦東家算是甚麼東西,啊勿打听打听我柳家……」

柳志遠打斷道︰「柳福莫要說了,你先去辦你的事,速速將那李員外,劉員外,楊員外請來。其他的你莫要管,有我在。」

柳福躬身行過禮後便快步出了小閣。

柳志遠也不急于出去,似是對剛才柳祿所言無動于衷,仍是低頭認真點著茶。而那柳祿卻是急的上竄下跳左右為難,不停的來回急急的踱著步,也不知喃喃自語些甚麼,陳冰看著頗覺得好笑,可又不便出言說些甚麼。此時柳志遠已經第七次加水了,許是這盞茶即將點完,他點茶的速度也是愈來愈快了。陳冰看著他仔細認真點茶的樣子,忽覺有些可愛,尤其是他那清亮見底的眸子里,似是只有眼前的這盞茶,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其他任何事情都變得不再重要,唯一要做好的事情便是點好這盞茶,而這盞茶卻是為了自己專門所點。陳冰看的竟也有些呆了。

柳志遠輕笑一聲,放下茶筅,雙手端起白盞放于陳冰面前,微微一笑,說道︰「二娘,來,嘗嘗我點的茶。」

陳冰微一欠身,雙手端起白盞,那里頭的茶看著泡沫均勻四溢,茶湯由最初點時的綠色到點完後所呈現的乳白之色,而茶香聞著更是彌久濃郁,香醇濃烈。陳冰如同欣賞藝術品一般,久久不願去品嘗。

柳志遠笑眯眯的看著陳冰,見她不飲,便以為是自己茶點的不好,說道︰「二娘怎的不飲?是覺得點的不好嗎?若是不好,我重新再點一盞便是。」說完竟是伸手就要奪過陳冰手中的白盞。

陳冰捧著白盞挪了身子,未讓柳志遠奪取白盞,說道︰「誰說我不飲了,我就是看著這茶湯好看,有些不舍得飲而已,並不是說你點的不好呀,你莫要誤會了。」陳冰說完竟是臉上起了絲絲紅暈。她捧著白盞,端坐好身子,飲了一口茶湯,頓覺眼前一亮,再飲一口後伸出大拇指,夸贊道︰「這茶湯初飲時微有一些苦,再飲第二口時已經沒了初時的苦澀之感,有的只是第一口所留于唇齒之間的醇香,而第二口更是茶湯爽口回甘,妙到巔毫。大魔,不是,知行,你這點茶手藝當真是妙極。」

柳志遠點點頭,輕拍雙掌說道︰「二娘你說的極是。我這點茶所用的手法與當今官家所用的均是同一手法,官家稱之為七湯點茶法。二娘能把這其中精妙都清楚的說出來,更顯不易啊。」

柳祿卻在邊上實在忍受不住了,開口說道︰「二郎君,這都甚麼時候還茶不茶的呀,那秦東家已在樓下叫囂多時了,他人多勢眾,再不去看看,萬一真讓人拆樓,那可如何是好呀?」

柳志遠轉頭看向柳祿,臉上已沒了剛才對陳冰說話時的燦爛笑容,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冷冽肅殺,冷聲道︰「住嘴!你這小廝,看來是我平日里給了你太多自由,讓你變得毫無規矩。柳祿,你我雖是一同長大,可我始終是你的家主,你可莫要分不清主次了。」

說完,柳志遠更不向柳祿瞧上一眼。而柳祿心中卻是有些不平,他是柳志遠的書童,陪著柳志遠從小一起玩耍一起念書一起成長的,二人雖有主僕之分,可柳志遠從沒把他當成僕人看待,更多的是把柳祿當做自己的一個弟弟,無論柳志遠得到了甚麼好東西,第一個便是同柳祿一道分享,因此他二人之間從未急過眼。而柳志遠如今日這般嚴詞告誡柳祿的,更是破天荒頭一遭,柳祿心中如何能不忿?他思來想去,認為是陳冰搶去了他的風頭,再見她生的也是絕艷,心中更是橫生醋意,看向她的眼神便帶有了絲絲敵意。

柳志遠清洗了一遍茶筅和茶匙,又再次淨了淨手,對陳冰說道︰「二娘,我先下樓去應付一下得意樓的人,你在這小閣里稍待,飲點茶水,吃些小食,我去去就回。無忌,你先去下面探探虛實,柳祿,你再去備一些干果小食送上小閣。」

柳祿無精打采的應了聲,偷偷瞪了一眼陳冰,心中十分不情願,卻也不敢違拗柳志遠的吩咐,也只得下樓去準備小食。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
本站推薦︰ 夜的命名術 武神主宰 末日我有超級求生系統 怪獵聊天群 我的人生可以無限模擬 網游︰我騎士號血超厚 我有一身被動技 這個外掛過于中二 妙醫聖手 萬相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