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謹方微微一怔之後,笑了出來︰「好,那我不問了。」
語氣爽快,絲毫看不出遺憾勉強的樣子。
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神色柔和,眼底帶著些笑意。
這也能笑得出來。
言逢歡撇了撇嘴。
她被奉擬他們瞞在鼓里的事情太多了。
哪怕是早已經習慣了,也仍然記得「一頭霧水」那種感覺,有多讓人抓狂。
剛剛她也是存了點這樣的心思,想讓他也試試那種「什麼都猜得到一點,卻什麼都模不著方向」的滋味。
然而,她大概太久沒有和奉擬相處過了。
都快忘了這個人,似乎天生就不會因為好奇心而著急上火。
況且……
磐石護衛認主這件事情是她都沒想到的。
奉擬當初神體和全部神力,全都化成了生機之力,流向了世間萬物。
而他本身的氣息,消散了干淨。
這也是這萬年來,她完全找不到任何關于他任何痕跡的原因。
當初見到溫華清,她只是從對方身上察覺到了些許奉擬的氣息。
原本以為,是溫家後輩里,有誰是和奉擬有所淵源,這才給了磐石護衛作為庇護。
這個磐石護衛是她成神後第一件作品,也是防護力最強的一件,早就認主了奉擬。
沾染上其氣息的相關之人,也能部分驅使。
但她實在是沒想到,溫家那個和奉擬相關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雖然他的力量和從前大相徑庭,但本源氣息依舊未改。
有了正主在,磐石護衛自然會自動認主。
光是這一件事,估計就能讓他,以及華國這一群人猜到天邊去。
更別說她今天一系列的反應了。
恐怕他心里早就有萬種猜測,只是面上不顯罷了。
想到這里,言逢歡嘆了口氣。
溫謹方轉過頭看向她︰「怎麼了?」
「我剛剛說的是真的。」言逢歡放棄掙扎,坦言道,
「關于你的事情,很多我都不知情。就比如,這麼些年,我甚至連你的動靜都無法察覺。所以若是你真的有疑問,嗯——你去問言敬,或許會有答案。」
言敬如今知道的東西,恐怕比她還多上許多。
言逢歡說的很平靜認真,末了還非常誠懇地給出了建議。
然而溫謹方卻突然臉色一白,愣了一下。
隨即他有些無措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對不起……」
言逢歡笑了一聲︰「這下又是為了什麼?」
溫謹方抿了抿唇,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先輕聲道︰
「我兩歲時,爺爺是在山中撿到我的。這些年,因為無法修行,所以我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讀書、考學,不過中途因為跳過三次級,所以比同齡人早些完成了學業。」
言逢歡嘴巴微微張開,有些驚愕。
她一時間不太明白,為何溫謹方要說起這些,但卻不由自主地听得認真。
「因為天生對于藥材敏感,所以我私底下也一直在研究中醫古方。畢業的時候,進了一所醫院,遇到了一個很好的老師。從實習醫做起,逐漸成了主刀醫生。」
「我每天生活都差不多,手術、加班、查房、整理記錄,有時候忙得腳不沾地,得空了有休假的話,就會去山里采藥,或者自己改良一下,腦子里經常閃現出來的藥方……」
溫謹方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向已經有些呆滯的言逢歡︰「我這些年,大概就是這樣。我說的,會不會很難理
解?」
言逢歡眨了眨眼楮︰「不會……」
其實是有些她听不懂的詞匯,但不妨礙她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這也是溫謹方自見面以來,說的最多的一段話。
只是——
「為什麼?」言逢歡訥訥道,「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溫謹方微微低下了頭,神情有些晦暗︰「我不清楚為什麼你無法察覺,但我想,‘他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對比起前面的自如,這句話他明顯說的有些艱難,語句也有些斷續。
雖然在說‘他們",但自己卻道了歉。
「……」
言逢歡苦笑,他果然猜到了不少東西。
還這麼正經地道歉。
看到他這模樣,言逢歡竟然感覺又好氣又好笑︰「你沒必要道歉,我也沒怪……咳,‘他們"了。」
溫謹方微微抬眼,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一雙漂亮的眼楮看得言逢歡一陣心軟。
她沒見過奉擬少年時的模樣,故而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這般直白的性子。
言逢歡沖溫謹方笑了笑︰「其實也不是‘怪",就是氣不過。我這人不太喜歡委屈自己,氣得不行了的時候,打過幾架,現在嘛——」
她看向溫謹方,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
後者見此,露出了個有些淺淡的苦笑︰「你若是想打,也可以。」
說罷,他攤了攤手,拿著鳴風的手還背到了身後,真的毫無防備。
言逢歡扭過頭,偷偷模模地翻了個白眼。
現在的他就跟個紙糊美人似的,她怎麼敢動手?
這麼想著,她又笑了起來,心情暢快了許多。
于是她又看向溫謹方,認真地道︰「我剛剛並沒有說氣話,言敬應該知道不少關于你的事情。」
溫謹方微微垂眸,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見此,言逢歡點了點頭,也不再在這上面多說什麼。
雖然兩人越走越慢,但眼見著也快到了芥子空間的大門處。
出了芥子空間,就暫時無法閑聊了。
言逢歡停下腳步,側過身看向他。
溫謹方有些驚訝,但還是順著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說的爺爺,就是溫家主嗎?」言逢歡問。
似是沒想到她專門停下來就是為了問這個,溫謹方眼底有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旋即才微微頷首。
「唔——」言逢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話落,她轉頭又繼續往外走。
一番沒頭沒尾的話,讓溫謹方有些迷惑。
見溫謹方不動,她轉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後者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踏過芥子空間的大門,身後一直沒听到什麼「牆角」的季臨星兩人,也只能趕緊跟上。
一陣騷動傳入耳中。
幾人又回到了比賽圈的外場。
外面的日頭比芥子空間里的還要晚上一些。
此刻太陽已經直直掛在頭頂,烈日之下,人心焦灼。
見言逢歡的身影出現,人群攢動,但奇異的是沒有任何人說話。
場地除了烏泱泱的參賽者們,四周還都守衛著許多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想來就是季鴻智口中說的護衛隊。
而季平隴幾人早就等在芥子空間門前,見狀趕緊上前來。
「言小姐,剛剛您處理您和
左家的私事恩怨這件事,我們已經向大家解釋過了。」季平隴的聲音借由特殊的設備,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他特意咬重了「私事恩怨」這幾個字。
讓每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言逢歡點了點頭,先是對季平隴幾人微微頷首,語帶歉意︰「一時任性,給你們添麻煩了。」
幾人都沖她笑著一禮,表示無礙。
言逢歡看了一眼身邊的溫謹方,還不待後者疑惑,她便轉過頭,徑直越過季平隴幾人,站到了眾人面前。
「今日這件事,的確是我的‘私怨",針對的也僅僅是左家那三人。」言逢歡清冽的聲音傳出。
她這話一出,不少人凝重的臉色都緩了緩。
言逢歡實力高深莫測,她今日突然來這麼一遭,最讓人擔憂的,便是她是「無差別」發難。
哪怕有季鴻智等人解釋在前,但言逢歡不說話,他們就不敢放下心來。
將眾人的臉色收入眼底,言逢歡笑了笑,又道︰「想必已經有不少人猜到我這‘私怨"從何而來。但為防還有人誤會,今日我得再說清楚些。」
言逢歡臉上笑盈盈的,然而眾修士卻不敢掉以輕心。
一時間緊張得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下文。
「溫醫生于我有恩,所以今日遇到左家人,我難免手癢忍不住。」言逢歡慢悠悠地道,「當然,如果有人日後效仿左家這幾人。那今日之事,我可以保證還有下次。」
「……」
一時間,場中靜悄悄的,幾乎是落根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季鴻智幾人老臉微微抽了抽,似乎沒想到言逢歡還會自己特意再申明一次。
畢竟知道內情的他們,早就已經將這點忌諱告訴過所有人了。
「咳,言小姐您放心!」場下沒人敢當出頭鳥,季鴻智只能出來打圓場,「今日之後,必然不會有人再不長眼了。」
「是啊……」有了人打頭陣,下面的修士也紛紛應聲。
「既然是言小姐的恩人,那我們肯定會以禮相待的!」
「是啊!您放心!」
「……」
見此,言逢歡笑了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懶散的老樣子︰「今日是我讓諸位受驚了。」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沒關系。
而言逢歡輕輕打了個響指,上千片綠葉出現在眾人面前。
季鴻智幾人瞳孔猛然一縮。
下一刻,發現僅僅是普通葉片後,又狠狠松了口氣。
場中眾人也因為這番場景而有些騷動。
綠葉盈盈一片,上面承載著些微的墨綠色液體。
「凝神丹啊……」季臨星微微眯了眯眼楮,認出了那液體。
而這時,言逢歡輕聲道︰「這算是我的賠禮,能讓諸位安神定心,我也借此預祝各位,此行皆有所獲!」
眾修士紛紛拱手道謝。
只是一時間都猶豫著沒人接。
季臨星笑了一聲︰「喝吧,就是樣子丑了點,但絕對是好東西!」
「……」言逢歡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而他這話一出,不少人都眼楮一亮。
隨即一咬牙,接過懸空的葉片,一股腦地就喝了下去。
正如季臨星所說,東西是好東西。
先一步喝下的人,紛紛因這奇異的效果而驚呼了起來。
這也使得剩下觀望的人,爭先恐後地效仿。
隨即便是紛紛興奮至極地道謝。
言逢歡「功成身退」,季平隴幾
人非常自然地接管了場面。
而這時,一道身影突然落在了溫謹方面前。
眾人皆是一怔。
包括正在往那個方向走去的言逢歡。
下一刻,就看到那道身影,背對著言逢歡,一巴掌沖著溫謹方的手臂招呼了過去——
雖然那人收斂了力氣,但打在溫謹方的衣服上,仍然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隨即一聲中氣十足的喝聲響起︰「臭小子!你瞎跑哪兒去了?!」
眾人望著言逢歡直挺挺站在原地身影,內心只余一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