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阿爸要回來啦！」小男孩興沖沖的跑到一個婦女身邊，邀功似的說道︰「阿叔也回來了！我看到我們的雙頭蛇圖騰旗了！」
婦女看了看小男孩手臂，臉上現出悲痛的神色，進帳蓬里找了兩根細木棍，一條繩索，給小男孩先簡單的正了骨。
小男孩雖然痛的直哆嗦，卻仍強撐著說道︰「阿姆，我不怕痛！再過兩年等我長大了，我也要有自己戰馬和鎧甲了。」
啪！
婦女突然甩了兒子一巴掌，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不準你去！你阿爸死了！你阿叔死了！他們全都死了！」
「你這手你這手還是斷了的好！」
婦女說完，直接將小男孩剛剛扎好的夾板給解了下來，丟在一旁。
剛剛上好的夾板沒了，小男孩的手臂垂了下來，再次折成了一個讓上看了牙痛的角度。
小男孩此時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
他下意識的直搖頭，喃喃道︰「不會的不可能的，不可能。」
「阿爸說了，快的話兩三個月就能得勝回來了。」
婦女癱坐在一旁，啜泣著，卻是不再開口說話了。
在通道當中，另有數百騎盔明甲亮的雄壯騎士一邊策馬而過，一邊齊聲道︰「限時半柱香時間，北麓部落的所有奴隸主速到金帳等候。過時不侯，後果自擔！」
小男孩看到那數百騎呼嘯而過，後面又來了兩匹純白色的高頭大馬。
這兩騎後面，則是刀槍如林的萬人隊方陣。
方陣前面，高舉著一面十分陌生的旗幟。
上面繡著的是大漠里點綴著數十上百塊大大小小的綠洲，不知道是那一部的圖騰旗。
小男孩一咬牙，從那些隔出人牆的其中一個騎士馬月復下面鑽了過去，跑了兩步，攔在了那兩匹白馬之前。
兩匹白馬原本就是踱著步點小跑而已，被馬背上丙位騎士輕輕松松的勒停了馬。
其中一位騎士樣貌普通，長著一雙劍眉，很是有幾分英氣。
這一位騎士舉起自己的右手來，作了一個停步的手勢，朗聲道︰「止！」
止！
止！
止！
兩人的數十騎親衛作出了相同的手勢，指令一聲聲的傳了下去。
然後，隨著這一位劍眉騎士的手向下一頓，親衛們手隨之握拳向上一舉，後方的萬人隊便整齊劃一的跺了跺腳，發出悶雷一般的一聲響來，停了下來。
刀槍的鋒刃在火把映照之下泛著懾人的寒光。
但是那些散發著鐵血氣息的士卒一個個都像是泥塑一般，甚至沒有一個人對著那個小仍不知自己闖下大禍的小男孩看上哪怕一眼。
這只是一個開始，萬人隊方陣後面陸續傳來了這種悶雷一般的跺腳步，卻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萬人隊因為這一位小男孩攔馬的舉動而停了下來。
被那些戰馬隔在道路邊上的那一位阿姆簡單就要瘋掉了，拼命的想要擠過人群，搶回自己的兒子。
結果卻被她的幾個族人死死的拽住，有一個健婦更是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生怕更進一步的舉動會為這些人招來殺身之禍。
旁邊那一位一臉虯髯的中年人搖了搖頭，對劍眉騎士說道︰「你來吧！我怕嚇著這個小傢伙。」
虯髯說完對親衛們做了一個手勢，說道︰「分過！」
那些親衛留下了一半在原地，其他的親衛一邊向後方打著手勢，一邊各自分成兩列，從劍眉青年左右兩側策馬而過。
緊隨其後的那個萬人隊方陣便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之下，分成了兩個縱隊
，繞了過去。
令行禁止，正是強軍之姿！
數萬人的大軍，受到這一個小插曲的影響，不過只是一盞茶左右的工夫而已！
劍眉青年在馬背上彎下腰，低著頭看著小男孩，和顏悅色的問道︰「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嗎？知道不知道攔馬告狀是要先打一頓的啊？」
嗤！
劍眉青年身後一騎戴著鬼面的騎士發出一聲輕笑來，然後轉頭對左右說道︰「我們不打擾攝政大人表演了，我們走！」
又有十幾騎從留守的親衛當中分了出來，自顧自的先離開了。
小男孩剛才完全是頭腦發熱，一時沖動。
他現在獨自一個站在這沉默不語的鋼鐵洪流之中，看著那些仍有一些血污沒清理干淨的鎧甲、兵器，看著那一張張冷血的臉。
他左看看右看看，腳已經開始有些發軟了，身子也在簌簌發抖，臉上的表情更是驚恐萬分。
劍眉青年翻身下了馬，看著小男孩，說道︰「說說看為什麼要攔駕。說的好，我就不叫人打你了。」
小男孩囁嚅著說道︰「阿姆說阿爸和阿叔都死了。我想問一下，是不是真的。」
劍眉青年看了看小男孩的手臂，示意了一下，在小男孩畏畏縮縮的配合下，一邊給他涂上一種黑色的藥膏，一邊說道︰「打仗是大人們的事情。」
「打仗沒有絕對的錯與對，也沒有所謂的勝利者。一打仗，兩邊都是輸家，沒有贏家。」
「你看，昨天是漠南人殺到漠北去，讓他們當中跟你一樣的小男孩失去了阿爸、阿叔。」
「今天是漠北人殺到漠南來了，你的阿爸、阿叔也沒了。」
「等到漠北的小男孩長大了，他要是又殺過來，你也殺過去殺來殺去，到時大漠上就沒有人了。」
「這樣，是不對的。」
劍眉青年絮絮叨叨的說著，聲音也沒有刻意放大，但是四周的那些北麓部落族人顯然都是听進了耳。
這種大道理，話糙理不糙。
不過，別說小男孩，就連那些北麓部落的族人听了也只是似懂非懂而已。
從他們臉上那疑惑的神色可以看出來，他們並不覺得殺來殺去這樣有什麼不對。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些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就在劍眉青年正準備為小男孩重新扎上夾板的時候，異變突起！
正在強按著小男孩阿姆的那幾個北麓族人，不約而同的放開了那個阿姆，暴發罡氣，或拳掌，或兵器，躍過了那些士卒的頭頂，撲向了劍眉青年。
「有刺客！」
「刺客！」
劍眉青年身後那些親衛紛紛打馬向前，抽出刀槍來護駕。
親衛當中幾個先天境的武者直接從馬背上高高躍起，迎向了那幾個意圖當街行刺的北麓部族人。
所有人都撲了一個空。
劍眉青年身後劍匣的側袋里閃過幾道寒芒，那幾個北麓部刺客就直接從半空當中跌落了下來，落入了那些士卒的重重包圍當中。
一把殞匕，一對殞梭，分別停在三個刺客的喉結之前。
只需要再往前一寸，便可以將這三個刺客的喉結給刺穿。
那劍眉青年若無其事的為小男孩綁好了夾板，這才拍了拍小男孩的頭，說道︰「你看，我剛才就跟你說了。殺來殺去，這樣，是不對的。」
「我嘗試過來文的，先跟你們講道理，不傷和氣。你們不听，偏來跟我來武的。呵呵！真當我不敢殺人嗎？」
小男孩其實已經被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場刺殺給嚇住了。
不過，他明顯是听出了劍眉青年這一番話當中森冷的殺意，便壯著膽子說道︰「大，大人，放過我們，的族人吧！」
「我們北麓部落，可以向大人進貢。每年都進貢。」
劍眉青年微微一笑，在小男孩頭頂上大致比劃了一下，對著那些親衛吩咐道︰「這個部落當中比他高的，統統殺掉！」
小男孩整個愣住了。
就連那三個北麓部刺客的喉結被殞兵擊碎，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另一邊那些親衛已經控著馬向前、後兩個方向狂奔而去。
「神眷者有令，北麓部高過車轅者，殺！」
那些跪在道路兩邊的北麓部落族人听到這一條口諭，哪里還會待在原地等死，頓時作那鳥獸散。
有些族人只顧自己逃命，有的還算是有些良心，高喊著「屠旗啦！快跑！」
而那些萬人隊的士卒並沒有一窩蜂的追上去砍殺，而是以一伍或一什為單位，有條不紊的開始了大屠殺。
那些騎兵、駱駝兵，也不急著揮刀劈砍，而是繞過了那些跑得慢的，直接朝著部落四周散去。
看樣子是打算在外圍再完成封堵。
而隨著這一支鐵血軍團的旗號，北麓部落其他方向也相繼傳來了號角聲，和喊殺聲。
很快，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哀嚎、慘叫、求饒聲。
夜色之中，雙頭蛇旗部落似乎已經淪為人間煉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顯然這一支漠北大軍早在進入北麓部落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對整個區域的封鎖。
部落里面原本剩下的都只是一些老弱病殘，一些婦孺，有心想逃也根本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
更何況，金帳汗國上下，在動員大軍北上之前，不可能會認為自己一方打不贏這一仗！
此時哪里有什麼準備？
此時，小男孩終于回過神來了，他一臉茫然的問那個劍眉青年︰「大人，你剛才不是說了，殺來殺去，這樣是不對的嗎？」
劍眉青年翻身上了馬，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確實認為那是不對的。但是，好像你的族人認為這是對的。」
「既然他們向我齜了牙，伸了爪子，就要有心理準備被我敲掉牙齒，剁掉爪子！」
劍眉青年說完，夾了夾馬月復，從小男孩身邊過去，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
小男孩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慢慢挪到阿姆的尸體邊上，一坐了下去，對著阿姆喃喃道︰「部落里面，好像就是我年紀最小，個子最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