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懸中天,空氣也變得炙熱起來。
左子雄每次呼吸,都覺得鼻腔火熱。
他揚手一揮,示意身後眾人停下。
听著此起彼伏的‘吁’聲,左子雄翻身下馬,落地後從馬背一側取下水袋。他拔掉塞子正要仰頭喝一口,卻突然神情一動似是想起了什麼。
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隊伍最後方,傅天仇臉色慘白,神情恍惚,不住地喘息著。
左子雄心中輕嘆,拿著水袋穿過正在休息的眾人,來到隊伍後方將水袋遞在傅天仇手中。
見到水袋後,傅天仇雙目中陡然煥發光彩。
他幾乎是用搶奪的方式從左子雄手中搶過水袋後,立刻仰頭喝了一大口。而後又在自己頭上澆了一些。
溫熱的水流順著頭發流到臉上後,他才清醒一些。
左子雄見到這個樣子的傅天仇後,下意識說道︰「傅大人,朝廷里的恩怨,通常都是真相不白的,非我一介武夫所能干預。」
說到這里,他輕嘆一聲︰「我人微言輕,只能奉命行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傅天仇仰頭喝著水,目光略帶嘲諷地盯著他。
左子雄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道︰「我會繼續保你一路平安,哪怕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也絕對不會讓沿途的妖魔鬼怪有加害你的機會!」
他不明白傅天仇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居然使得他們一行遇到了無數的襲擊。
但他既然奉命要將傅天仇帶回應天府,就必須要保證傅天仇的一路安全。
左子雄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他沿路回到隊伍中間翻身上馬,轉頭看了一眼剩下的這些人後,下意識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的輕喝道︰「繼續上路!」
從浙江都司出發時,左子雄率領了一個百人隊伍,但現在,這支隊伍只剩下了十多人。
這十多人,都是以一敵十的精銳。
此時此刻,左子雄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官路,心中不禁暗嘆。
「也不知道抵達應天府後,這些人還能剩下多少……」
……
正氣山莊。
傅青風猶豫許久,終于一咬牙站起身來。
火堆一旁正在煮飯的傅月池像是有所感應般抬頭一看,卻見傅青風竟已經走到了那處木台下。
坐她對面的寧采臣自從早晨回來後就一直在呆呆看著傅青風。
此時見到傅青風竟然直接走到木台前後,寧采臣的神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昨夜傅青風說話的時候,他被罰添火加柴,因此沒敢抬頭。
當他今天早晨回來後,見到傅青風的模樣竟然與聶小倩一模一樣時,心中的驚喜幾乎無法言喻。
那一瞬間,所有人在他眼里黯然失色。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巧笑嫣然的傅青風。
好在昨晚的教訓讓他很快冷靜下來,強行按捺住心中的興奮,小心翼翼地去接觸了一下傅青風。
結果便在對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禮貌話語中敗退。
惆悵之下,他只能落寞走到火堆旁,沉默地盯著傅青風發起呆來。
期間燕赤霞注意到這一幕後,也來和寧采臣聊了幾句。
內容大多是在寬慰他。
按照時間來算,這個時候的聶小倩有沒有出生還說不準。
畢竟地府也亂成了一團。
寧采臣心里也清楚傅青風與聶小倩並不是一個人,但他每次看到那張和心中摯愛一模一樣的臉龐時,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靠近。
此時見到傅青風走向楚昊後,他更是表現得比傅青風本人還要緊張。
生怕她一句話惹怒楚昊,而遭到處罰。
寧采臣明白,皇帝終究是皇帝。
哪怕他看起來和顏悅色,但身份就在那里擺著。
這個身份會讓他天生就可以蔑視任何人。
尤其他們這些人,更是處于這個蔑視範圍的最底端。
從昨夜開始,那位高坐在轎中的皇帝,就只和寥寥無幾的幾個人說過話。其余的人哪怕在他眼皮下面來回走動,都沒能讓他正眼看一次。
這讓寧采臣明白,說話總是帶著笑容的楚昊,顯露在他們面前的樣子,並不是他真實的模樣。
楚昊的溫和態度與和煦笑容,與傅青風面對他時,所表現出來的禮貌一樣,都是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體現。
因此,他心中才會擔心。
而此時,端坐轎中正在感知體內五氣的楚昊听到有腳步聲靠近,立刻睜開雙眼。
只見傅青風正垂頭跪在木台下方。
接著,便听她用清冷的聲音開口說道︰「罪臣傅天仇之女,拜見皇上!」
楚昊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又側目看了一眼火堆旁。
在那里,寧采臣雙手緊緊抱著畫,整個人坐立不安。
楚昊收回目光,再次落到傅青風身上,緩緩開口︰「說吧,什麼事?」
傅青風听到他的聲音後,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問道︰「民女敢問皇上,家父究竟犯了大乾律令哪一條,為何會被判處抄家問斬?」
在她的疑問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楚昊笑了笑,打趣道︰「朕在知道你身份的時候,心中就在想,你會在什麼時候前來問朕……」
傅青風聞言抬頭,當看到楚昊臉上露出的淡淡笑容後,她心中的緊張感頓時消散不少。
楚昊則在話落後在心中猶豫了一下,在想著要不要說出實情。
但他轉念一想,不論是傅天仇還是普渡慈航,都會在今晚出現。
到時候,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那麼,早一刻知道與晚一刻知道,其實已經沒有差別了。
想到這里,他緩緩開口。
「在朕這里,他沒有罪。」
「在普渡慈航那里,他也沒有罪。」
傅青風聞言後,還以為自己沒有听清楚,目中也是露出了疑惑之色。
既然沒罪,怎麼又會被判處抄家問斬?
不只是她,此刻所有人都是一臉疑惑。
楚昊繼續道︰「至于他為什麼會被判處抄家問斬……是因為除了朕和轎旁的內官曹正淳,以及羽林將軍鰲拜之外,滿朝文武,只剩下他還活著!」
眾人听完這句話後,心頭皆是一震。
便是原本閉著眼楮打坐的燕赤霞也在這時睜開雙眼。
楚昊繼續說著。
「普渡慈航的真身是一頭修煉千年的蜈蚣精,早在半個月前,它就已經將滿朝文武屠殺,為的就是他們身上的國運!」
「朕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整個皇宮已經被它佔據,朕的皇後和母後,也在這場劫難中遇害。」
「因此,朕才下旨,命傅天仇暫掌五軍都督府,前往浙江都司查官員貪污軍餉一事……差事是次要,朕的本意是希望他能活下來,最好選離應天府……」
說到這里,他盯著神情恍惚的傅青風,開口道︰「這次,你應該明白了吧……想要殺掉你父親的,從來都不是朕,而是那頭禍國大妖!」
燕赤霞听到這里後,不由輕聲呢喃著楚昊在早晨所說的那幾個字。
「覆巢之下……無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