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番外之羅知畫(9)

她應當是方才哭過,雙眼紅腫如桃。整個人無精打采,懶懶的躺在床榻上,只靠著一床薄被取暖。

她分明是听見了院子里的動靜,可卻絲毫不願意起身,瞧個究竟。

呵……

這般絕望的模樣兒,怎能不讓我擔心?

「卿兒……」我才走到了大門口,便止住了腳步,顫抖喚她。

她身子一震,猛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楮「知畫姐姐!」

聲音兒沙啞,毫無生氣兒。

「沒事兒吧?」她有事無事,我一眼便能瞧出。可時隔多年再見,以這般情形,我終究是道不出旁的話來。

「沒事兒……姐姐,你怎會在這兒?」卿兒妹妹雙目閃了一閃,便逞強問道。

我垂下頭去,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一會兒,才吩咐向陽與含冬把帶來的東西拿了出來。

卿兒妹妹見我不願正面應她,也不再問。只是姐妹二人許久未見,到底是要多聊上一會兒。

我看著曾經古靈精怪的卿兒妹妹在歷經了滄桑後,整個人憔悴不堪,一顆心便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

特別是當她感覺到了我手上的冰涼,小心翼翼的問我,是否要去院子里曬曬太陽的時候兒,更是心酸。

如此寒冷的冬日,哪里會有太陽啊?那微弱的陽光照在身上,根本感覺不到半絲的暖。更何況,外頭如今寒風凜凜,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我搖了搖頭,把手覆在卿兒妹妹手上哈著氣兒給她取暖,安慰道「這些日子姐姐也走過來了,你可一定要熬過來。」

在這鬼地方,要麼熬,要麼死!既然不想死,那就只能熬啊!

閑聊了一陣後,小廚房便做好了膳食。

鹽水雞肉,甜醋排骨,爆炒玉米,野青菜,還有一大碗只有油鹽的清湯。

雖然這些菜式對于還在禁足的卿兒妹妹來說,已是十分可口豐富。可當菜上桌的時候兒,她依舊是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就好似在說,她沒能招待好我一般。

我見此,好笑道「這可都是我愛吃的……你也當真有心。」

卿兒妹妹听言,總算展露笑顏。因見向陽含冬是自個兒人,便開始招著她們一塊兒用膳。

向陽含冬鮮少陪我去將軍府,對眼前這位將軍小姐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大適應,別扭了好一陣才坐下。主僕幾人雖然不多,可卻把小圓桌圍得滿滿當當。

一張小圓桌,幾個家常小菜,這便是我如今最向往的生活,亦是當初,與毓晟哥哥,羅素等人一塊常做的事兒啊。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往事如風。縱使它們曾在我心中掀起萬丈波瀾,最後除了回憶,卻也什麼都沒有留下。

吃著吃著,卿兒妹妹的一雙眼楮又朦朧了起來。我以為她與我一般,想起了過往,心中更是酸楚不堪。

「待書的事兒,我听說了。」用膳後,我依舊舍不得離開。

雖然對于卿兒妹妹入宮的事兒十分惋惜,也覺得痛心不已。可那麼久以來,卻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松了口氣兒。就好像在溺水的時候兒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活都不願松手。

孤獨……

將近兩年來,我過得實在太孤獨了。

卿兒妹妹把頭垂下,苦澀笑道「這年頭啊,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沒管好一個下人,這會子倒讓姐姐看了笑話去。」

「哪里是你沒管好她?」我蹙眉,不經嘆了口氣兒「分明是待書那丫頭不知好歹啊!她從小就不中用,不可靠。那性子,比你不知野了多少倍。她在你跟前兒听話,不過是沒尋著好下家。

我不知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你提防著她點。倒也不是姐姐我對她有偏見,只是她野心太大,私欲太多。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兒,她總可以與毓晟哥哥親近。後來見毓晟哥哥文質彬彬的,親疏分寸把握得當。

于是,又把目光轉向了羅素。如今你瞧瞧,才跟著入宮多少時日?便學著別人爬上龍榻去了!

說到底,野孩子就是野孩子!那麼多年的主僕情分,她竟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來,你對她的好,就算是拿去喂了狗,狗都會知恩圖報。」

說到此,我瞧見卿兒妹妹的神色越發苦澀。于是,不忍再去責怪于她,只嘆了口氣兒,便適時止了嘴。

待書那人的確不行,可我方才的話,又似乎太過惡毒。雖然待書做了對不起卿兒妹妹的事兒,可卿兒妹妹卻從未將待書當成是自己的侍女。

唉……

事到如今,還提這些做什麼呢?徒增煩惱罷了。

正想著,只見卿兒妹妹把眼挪到了別處,淡淡道「魚躍龍門,自古以來就是宮中所有女子的夢想不是嗎?所有的描眉抹腮,所有的千變萬化都不過是為了那九五至尊。為了討他歡心,為了他能在閑暇之時驚鴻一瞥,甚至是以偶爾的驚艷,換來一時青睞。」

說罷,又十分堅定了看了我一眼「姐姐,我可以理解待書想以爬上龍榻,來換取榮華富貴。畢竟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做一輩子的下人。那些數以萬計,沒有背叛自己主子的人,不是不想魚躍龍門。

而是,一部分人沒有條件,一部分人沒有機會。剩下的一部分人,則是有良心,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她們知道,主子過得好,自己才能過得好。而不是……賣主求榮!」

說到此,卿兒妹妹突然話鋒一轉,又言「只是姐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待書了。曾經不管她有多野,多不可靠,在我心中亦是一個朋友。可現在,這個朋友已經死了。

她害我至如此地步,算是我瞎了眼錯信了她,我擔!可她趕盡殺絕,害得我身邊兒的其他親信被杖責而亡。這個仇,無論如何我也要報!哪怕……是取了她的性命,我也毫不手軟!」

我看著曾經那個天真纏綿的女孩兒,如今不僅能看清是非黑白,看懂人心涼薄,更能清楚的分析出每個人的私欲與善惡,理智的自我保護,心里極其復雜。

是心疼,是無奈,亦是欣慰。

我高興,她終于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只為了圖一時痛快兒的任性丫頭了。這種性情,對于身處深宮的她而言,或許是最好不過的改變。

只是……她終究跟我一般,在紫禁城中迷失了自我啊。

特別是,當我听她說「我可以理解待書想以爬上龍榻來換取榮華富貴,可是姐姐,我永遠都不會原來待書了」的時候兒,一顆心猶如抽筋一般,疼得將近窒息。

我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兒再度開口「呵……也是。」

說到此,又覺得自個兒太過冷淡,于是又道「不過,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是無用。你能看得清看得明最好不過,姐姐也能放心。待書那丫頭的毛病,說到底也是你慣出來的。」

言畢,又多說了幾句「姐姐只希望你在往後的日子里,能多長點心眼。咱們已經入宮了,可以依舊如閨閣中那般保持善良的初心,但絕對不能任人宰割,任人傷害。」

當初心二字說出口的時候兒,我與卿兒妹妹皆不由自主的一愣。我知道,縱使我們能把初心二字一日三遍的掛在嘴邊兒,可我們的初心,也早已迷失在這骯髒不堪的紫禁城里了。

想到此,心里當真是難過。

若能回去就好了,若能回去,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氣氛微微有些尷尬,彼此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卿兒妹妹終是再度開口問我「姐姐為何在宮中?」

我抬眼望去,只見卿兒妹妹眼中十分認真,根本沒打算再給我逃避的機會兒。于是,只好把太後娘娘下了懿旨,將我召入宮中的事兒與她說了去。

又簡單的用「遭/奸人所害」五字兒,來解釋了一番我為何會被禁足,打入冷宮。

卿兒妹妹對太後娘娘為何召我入宮的事兒,極其好奇。我見瞞不過她,只好含糊的應了句︰我並不知曉,只是隱約感覺到太後似乎在醞釀著一個驚天的陰謀。讓我入宮,許只是因為我母族的原故吧。

只是說來說去,我終究沒有告訴她,父親所分析的利弊。因為我相信,以卿兒妹妹的聰明才智,不需我說,她亦能懂。既然如此,我又何苦主動提起毓晟哥哥,徒惹傷悲呢?

不過,不管是因母族的緣故,還是有關于太後娘娘醞釀著的驚天陰謀,我都沒有半點謊言。關于太後娘娘的驚天陰謀,我亦是在入宮之後才有所察覺。

我初入宮的時候兒,太後娘娘身在峨眉山,並不在宮中。听言,就連太後娘娘身邊兒的人,也一道跟了過去。

加之,太後娘娘是個極其喜靜的人,雖然慈祥但也冰冷,脾氣兒更是有些古怪。所以慈寧宮里,除了每日定時有人清掃以外,是沒有留任何宮人在慈寧宮看守的。

奇怪的是,有一次我在路過慈寧宮後門的時候兒,瞧見了那兒開滿了芙蓉。于是不免走近了些,想瞧得清楚。可芙蓉還未賞夠,竟發現後門門口撒著一些米粒。

那些米粒不多,左不過十幾二十粒,不走近看,自是看不出的。可一旦仔細觀察起來,便發現那米粒是後宮主子才能用的珍珠米。

慈寧宮沒有主子,便是連宮人都沒有,怎麼後門會有珍珠米粒呢?若是說這珍珠米粒是別宮的,倒是不像。這宮里不管是誰,都不敢把自己的珍珠米粒灑在慈寧宮的地盤啊。

想到此,總覺得事有蹊蹺。于是趕忙走開,與向陽躲在了不遠處的假山後頭。果然,才過了半刻鐘的時間,便瞧見慈寧宮的後門悄悄的開了一條縫。

一個身著姑姑服飾的婦人小心翼翼的從里頭走了出來,左顧右盼了一陣後,連忙把那珍珠米掃到了一旁的花叢之中。

我雖沒見過那姑姑,可瞧著她的服飾,便能猜出她是太後娘娘身邊兒得臉的人物。況且,她的容貌與當初教引姑姑說起的念慈姑姑極像。既然她在宮里,又出現了珍珠米,若我沒有猜錯,太後娘娘想必就在宮中!

加上,在外人眼中她一向淨心禮佛。可若當真在峨眉山淨心禮佛,又怎會時刻掌握著京城的時局動態。

能夠在父親與慕容將軍達成共識,要給我與毓晟哥哥訂婚之際把我傳召入宮。這般巧合與及時,不得不讓我生了疑心。

「姐姐,我們的命都是一樣兒的,如今我在宮中還有姐姐為伴,只是可憐了我那痴情的哥哥啊。」

卿兒妹妹的話,再度讓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只是,我寧願從未听到她方才所說的話。

當初我與毓晟哥哥情投意合,身為妹妹的她自是看在眼里。她年紀雖小,卻人小鬼大,什麼都懂。每每相聚,總恨不得開盡了我們的玩笑。

從見到她起至今,我期待能得到一些毓晟哥哥的消息,卻又害怕听到那個讓人朝思暮想的名字。

我死死的守住心中的這點秘密,沒想到卻被卿兒妹妹主動提及。

多久了?

算算日子,我入宮已將近一年半了吧?而毓晟哥哥……離開京城的時日也不短了。

他……過得還好嗎?

「卿兒……」想到此,我忍不住鼻子一酸,便落下淚來。

卿兒妹妹見此,連忙哄到「姐姐別哭,別哭!都賴我,賴我。」

……

久別重逢,兩個命運被捉弄的女人聚在一塊抱頭痛哭。這麼久以來,心中不是沒有怨氣兒,只是學會了認命罷了。

今日好不容易與卿兒妹妹再度相見,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淚水涌出。我想,這一生。能夠看到我如此軟弱的人,僅卿兒妹妹一個了吧?

罷了。

好在現在我們姐妹二人得以相聚,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失去的再拿不回來,還在身上的東西,必定不能再丟。我不求恩寵,不求子嗣,只求能與卿兒妹妹在後宮之中相伴終老,沒有病痛,也沒有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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