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躲躲藏藏，總算來到了市集。
市集上的包子鋪剛剛開檔，許是看我可憐，便賞了我兩個白菜包子。
我把熱騰騰的包子抱在懷里，視若瑰寶。只想著，趕緊趕回去，讓雲鶴能趁熱吃了。
可誰知，才走了沒兩步路。就發現又出現了許多身穿黑衣的殺手，在大街小巷上來回巡視。
我見此，只好一邊小心躲著，一邊往離雲鶴相反的方向走去。實在無路可走的時候，我就利用著相州鎮的地形，與這些殺手繞圈圈。
就這般，兜兜轉轉竟浪費了不少時間。懷中的包子，也已經涼透了。可那些殺手，卻根本不知疲憊，不斷的尋找著我們的蹤跡。
「前面的人，站住！」就在我躲在一個小巷里，想著應對方法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冰冷如霜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只見一身穿黑衣的男子提劍朝我而來！
糟糕！
被發現了！
于是，趕忙撒腿便跑。
然而，我自幼以文為主，馬步都沒堅持多蹲幾天，根本跑不過這些殺手。很快，我便被更多的殺手發現，並團團圍住。
他們一個個握著軟劍朝我逼來「聞人雲鶴那小子在哪兒！」
我握緊了拳頭，沒有給他們任何回應，甚至沒有搖頭。
那些殺手見我如此，冷笑了聲兒「別以為你不出聲我們就不敢殺你！既然你在這，那小子肯定就在附近。」
說著，那頭目便吩咐了下去「來人！方圓十里，就算翻個底朝天，也要把聞人雲鶴找出來！」
隨後，又一步步朝著我走來「听說你只是一個太醫，既是太醫，何苦這麼執著？太醫本該待在宮里，享受錦衣玉食。可是如今，你卻為了一個將死之人成為亡命之徒，值得嗎？
我勸你，最好主動把聞人雲鶴交出來。我會一五一十的把你的功勞回稟給我們主子！待我們主子大業得成，你就是東陵國最受尊敬的醫者。」
我听著他們如此大言不慚，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想讓我同流合污，做夢！
那人見我滿臉的不屑，于是半眯了眼楮，威脅道「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就給你一些厲害瞧瞧！」
說罷，一聲令下，那些殺手便提劍朝我砍來。
我左右躲著，想跑，卻不幸身中數劍。
懷中的菜包子在打斗中掉落在地，白面染上了鮮血。
「怎麼，還不肯說出他的下落麼？」那些人尚且給我留了一口氣在，卻不斷的逼問我雲鶴的下落。
我瞧著前邊的人越發多了，或許混入人群，還能保我一命。于是，特地放軟了身子，佯裝深思熟慮的樣子。
然後，找準了一個空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密集的人群跑去。
「該死！追！」
我听到身後的人下達指令。
但是如今，除了往前跑，我沒有任何選擇。
我不斷的往人群里鑽，試圖利用人潮擺月兌那些殺手。
一開始，倒還算順利。可後來，由于我身上的傷口沒能妥善處理，鮮血越流越多。自己體力制成不下去不說，旁人瞧見我也被嚇得屁滾尿流的。這利用人潮轉移視線的法子，也便行不通了。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才跑了一里遠不到。可是，卻覺得自己好像跑了十分漫長的一段路。
前有血流不止的我，後有提劍追來的殺手。市集上的百姓被嚇得紛紛退讓到一邊去，並開始大喊「啊！殺人啦！」
一時間，場面越發混亂。
「血啊……好多血……快跑！快跑！」
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輛馬車。那馬車看起來雖然樸素，但卻十分大氣雅致，想來里頭坐的不是尋常人家的主子。
于是，咬了咬牙，便撥開人群朝著馬車跑去。
可是，就在我距離馬車越來越近的時候兒。我的體力卻被耗盡，腳下一軟，便栽倒在地。
「快，他在那兒！」
「快，活捉他！」
是那些殺手，他們追來了！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從地上爬起。可不管我多努力，卻像是被黏在了地上一樣，怎麼也爬不起來。
我知道……我熬不下去了。
于是，我絕望的閉上了眼，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
然而，就在這時。
馬車上突然有一倩影飛身而下，只一個揮袖，便把路邊兒旁人擺攤留下的雞蛋，一一朝著那些殺手丟去。
那些殺手見此，立即抬劍來擋。雞蛋與軟劍相撞，頓時碎了一地。稠稠的雞蛋液撒在路面上，縱使那幾個殺手武功再如何高強，也摔得四腳朝天。
竟然會有人出手救我……我微微驚訝。
雖然，沒來得及看輕那人是誰。也不知她是不是那些殺手的對手，可我羅素落魄到了今日，還能有人出手相救，已是十分知足了。
「你是誰！」殺手頭目問。
我听了這問題，咬牙豎起了耳朵，也十分好奇這位救命恩人是誰。
可是，我並沒有听到那人說話。只是才過了一會兒，殺手中便有人喊道「鳳……鳳凰……」
鳳凰！
難道……
「你究竟是誰！眼前的這個螻蟻是我們千辛萬苦要找的人，我看你嬌小文弱，勸你別多管閑事兒。」
「相州素來平和，不歡迎你們這些舌忝著刀口過日子的外人。識相的，就趕快滾。于我是誰，你們還沒資格知道。」
聲音淡泊冰冷，不是毓卿又能是誰？
「臭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那殺手說話極其難听，只是，還未等他把話說完，便慘死在了毓卿手中。
緊接著，毓卿開始在這小鎮上大開殺戒。一時之間，血流滿地。
原本驚恐不已的百姓，如今又瞧到了這番場景，一個個被嚇得臉色蒼白，屁滾尿流。
「妖……妖女……」
「妖女殺人了……妖女殺人了……」
我在一片喧囂之中，裂開了嘴。
真好……真好……找到毓卿了，找到毓卿了！
可是，毓卿似乎並沒有認出我來。她在幫我解決了那些殺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便要轉身離開。
我見此，張嘴便嗚咽了起來。
卿兒，我是羅素！我是羅素啊。
緊接著，我拼盡全力朝著毓卿爬去。用一雙沾滿鮮血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腳。
卿兒，別走。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是羅素！快……快去救雲鶴！
毓卿等了好一會兒，才心生孤疑。于是，猛然轉過身來，捧起了我的臉蛋兒。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哪怕身為一個大老爺們，我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落下淚來。是她，她認出我來了。太好了……我和雲鶴，總算苦盡甘來了。
「羅素哥哥……」她皺緊了眉頭，一點點的把他臉上的污跡擦抹干淨「羅素哥哥，真的是你！」
可是，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雲鶴，雲鶴還在等我！
于是，我連忙「唔唔……」了兩聲兒。一雙眼楮盯著毓卿，不斷的朝著她比劃。
眼中有驚慌，也有驚喜。
毓卿見此，喊道「花柔，快過來！快，把羅太醫扶到馬車上去。」
「唔……唔……」看來，毓卿是沒看懂我的意思。她以為，我是太過痛苦，所以朝她求救。
于是，我繼續比劃，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市集。
我用一雙傷痕累累的手，比劃了很久。直到我一下子指著毓卿，一下指著她的肚子，一下子，又指著西邊兒的方向……她這才疑惑了起來，問「羅素哥哥，你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
我一听，雙眸透出了閃亮的光，拼命點頭「唔唔……唔唔唔……」
「那東西很重要嗎？」毓卿蹙眉，又問「你現在傷勢很重，怕是拖不得的。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出來幫你尋如何？」
「唔唔……」我用盡全力甩開了毓卿的攙扶，不肯離開。
還沒有找到雲鶴，我怎麼可以隨著她回去！
「究竟是什麼東西，就這般重要麼？」毓卿見此，又問。
我急忙抓住了毓卿的手，努力平復心情後，嚴肅而認真的盯著毓卿，用嘴型說︰
——雲鶴。
「什麼？」毓卿顯然不敢相信，差點軟癱到了地上「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麼？」
——雲鶴。
我又說道。
「你把雲鶴偷出來了？」毓卿盯著我，渾身顫抖不已。
「唔……唔……」且就算是偷出來了吧！反正，也來不及解釋那麼多了。
于是，我不斷指著西邊兒的方向，朝毓卿左右比劃。
然而，我終是熬不下去了。
嘴中一陣腥甜，整個人的意識在不斷的比劃中越發模糊了起來。然後，徹底昏死了過去。
……
再度醒來的時候，毓卿已經帶著雲鶴回來了。
我看著雲鶴四肢健全，總算松了口氣兒。覺得我這一輩子，沒有對不起毓卿，更沒有對不起皇上。
毓卿看著我如釋重負的模樣兒，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終究沒有朝我開口。只是帶著雲鶴出去，許久沒有回來。
但是我知道，哪怕她沒有問我，她已是起了疑心。
……
當毓卿再度與雲鶴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看向我的眼神，已經不太一樣了。
想來，定是與雲鶴互訴了衷腸，所以知曉了一些不該知曉的事情。
對此，我只有把眼撇開，假裝不知。
她不問，我不說。
她若問……
呵，反正我是個啞巴，我什麼也說不出口不是嗎？
……
毓卿看了我一會兒，先是跟花景發了難。然後，才清冷開口，讓我當著兩個孩子的面，莫要再對她有所隱瞞。
我垂眼不敢看她，可她卻咄咄相逼。每一個問題，都問得極其誅心「當初雲鶴中的毒，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這毒，是不是你給舞貴妃的？
雲鶴為何能死而復生，又為何會出現在你羅府的密道之中？你為什麼要囚禁雲鶴？為什麼，要打著我的名義告訴雲鶴，是我指示你把他帶走？
你是如何知曉我在江南，甚至知曉我在相州？在你們前往相州的這兩個月里，暗中保護你們的人是誰派的？
還有……你帶雲鶴走的時候兒，那句「變天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毓卿幾乎把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拋了出來，讓我應接不暇。于是，我只有靜靜半躺著。雙眼朦朧，呆愣無神，如同靈魂出竅，對她的話，選擇置之不理。
毓卿見此，一個箭步上前，緊逼著他的雙眼「羅素哥哥，你是我的兄長啊！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打算瞞著我嗎？
你背著我做了那麼多我不曾知曉的事兒，讓我受了大半年的骨肉分離之苦！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給我一個交代才行！」
我听言，長長的睫毛閃了閃。一張干裂的嘴張開，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兒。
她怪我啊……
毓卿，她終究還是怪我。
怪我隱瞞了她，怪我讓她忍受骨肉分離之苦，怪我沒有選擇，站在她的身邊兒。
可是，一切都跟皇上當初所說的一樣。
怪與不怪又有什麼區別？她能活著，並且活得安穩，才是最重要的。
「鶴兒，去給你羅素舅舅準備紙筆！」毓卿被我的態度激惱，冷聲開口「今日，就算是躺著，我也要讓他把事情解釋清楚！」
雲鶴听從了她母後的吩咐，親自尋來了紙筆，毓卿接過後，替我蘸上墨，然後毫不留情的遞了過來。
我自知逃不過，終是顫抖的接過毛筆，歪歪扭扭的寫道︰
——你明知我不會說話，這下又何苦逼我？
「究竟是我在逼你，還是你們在逼我！」毓卿的情緒，有些失控「你是不會說話，可你還有一雙能寫字的手！
羅素，我告訴你！我慕容毓卿這一輩子最討厭的，便是被人欺騙，被人隱瞞！你可以選擇告訴我真相，也可以絕口不提繼續守著你的秘密。
不過我告訴你，今天，我既開口問你，便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兒。過了今日，哪怕你的苦苦隱瞞是為了我好，我亦不會原諒你！」
言畢，她又死死的盯著我，一字一句道「不管你為了我付出了多少，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死……都不會原諒我……她說，她死都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