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番外之雲鶴(6)

我捧著手中熱騰騰的一碗臘八粥,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宮里的日子。

臘八粥……

小時候,每一年的臘八節,坤寧宮都會備上足足的臘八粥。不僅僅是主子,就連粗使的太監宮女都會分到一碗。

那時候兒母後說,在宮中度日,每天都凶險萬分。一年到頭來,明里暗里不知得挨多少刀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又一年的年底,得喝碗粥壓壓驚。一來是慶幸自己還能活著等待來年,二來也是希望來年豐衣足食,健康平安。

其實我知道,臘八節吃臘八粥的含義並非如此。可對于母後,對于生活在紫禁城里的人來說,母後的說法更為貼切一些。

我還記得,母後雖然是一國國母。但是臘八粥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她自己動手的。

那麼多年來,從生硬的豆子到香糯無比的甜粥,母後的廚藝一直都在長進。而我與憶兒,還有岩弟,不管怎麼吃,也總是吃不膩。

最後一次吃母後的臘八粥,已經是很多年前了。可縱使如此,母後的手藝卻一直被我刻在了骨子里。

呵,有生之年若還能再吃一次母後的臘八粥,也算無憾了。

只是,當年被父皇安排假死的時候,我錯過了吃母後臘八粥的機會。便注定了,這一輩子就再也吃不上了吧?

是啊,當年中毒暈倒的那天,正巧是臘八節。

那天我在替父皇處理政務,而母後早早便起身熬臘八粥。我算準了時間回宮,卻沒想到昏死在了御花園里。

當我再度醒來,人已是在羅素舅舅的密室里。再度見到母後,是在江南的小鎮。而再度看到父皇……卻是……

想到此,一個大男子漢竟然落下淚。

沈爹瞧著,連忙放下了碗筷「怎麼了鶴兒?是不是爹熬得臘八粥不好喝?」

說罷,又問「是甜了還是不夠甜?要不爹再給你重新做……」

「爹,這粥熬得真好。」我咬牙,朝著沈爹笑了笑「只是許多年沒喝臘八粥了,如今能再喝上臘八粥,突然想起我爹娘。」

「唉」沈爹听我這麼說,不禁嘆了口氣「是啊,臘八節是一家團圓的日子。難怪你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們……」

我听著沈爹的語氣微酸,有些惆悵,于是趕忙道「爹您別誤會,我雖然想著他們,可卻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現在有爹您在我身邊,日子過的簡單幸福,兒子覺得特別滿足。」

說罷,我又垂頭解釋「只是以前每年的臘八節,我娘都會親自熬制臘八粥分發下去。一開始,娘的手藝不好。听說,那時候她的臘八粥熬得一點也不爛,特別硬。

府中的人人人都怕她,把硬梆梆的豆子嚼在嘴里極其煎熬,卻得哄著她,說又香又糯。

我第一次喝娘的臘八粥,才兩歲。什麼也不懂,覺得不好吃,就把碗給挪到了一邊,對娘說了個大實話。

我娘是個很聰慧的女子,她熬制的粥好不好她自然知道。只是看著大家都瞞著她,與她迂回周旋,她也不願拆穿。可後來,因為我的童言無忌。娘就對府中的人,那麼多大個兒的人,竟然連一個兩歲的孩子都不如,該死。

于是啊,府里上上下下說娘臘八粥好吃的人,多多少少都挨了幾個板子。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隨意框哄我娘了。而我娘的臘八粥,也熬得越來越好。

到我五六歲的那年,娘的臘八粥當真熬得又香又糯。就連我爹喝了,都贊不絕口。」

回憶至此,我喝了一口臘八粥,才又繼續道「爹熬制的臘八粥,味道跟我娘以前熬的臘八粥極其相像。這種又香又糯的味道很熟悉,一不小心,就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好孩子」沈爹听了我的話,無比動容「難怪每年到了臘八節,你總說想喝臘八粥,原來是這個緣故。只是爹爹無能,一直到了今年才能讓你喝上。」

說罷,為了化解這種微妙,沈爹又好笑道「不過啊,這可是爹第一次熬臘八粥。說明爹在廚藝方面,比你娘有天分!」

我一听,破涕而笑「爹,您可莫框我。您今兒個一大早就跑去阿婆那里取經去了,還當我不知道。」

沈爹見我毫不猶豫的拆穿了他,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鼻子「你這小子,果真一點臉面不給爹留!」

……

很快,大年三十便來了。

沈爹親自下廚,烤了一條白日里挫冰取來的海魚,又去阿婆家捉了一只老母雞炖湯,炒了一盤土豆絲,還破天荒地拿出了米酒。

小小的木桌上,菜式十分豐富。

「來,陪爹喝幾杯!」

「好!」

我從來都是不喜飲酒的人,對我來說,飲酒就是解愁,可卻也能愁上加愁。我從小就見慣了母後一人獨飲,那些香醇的美酒一杯一杯下肚,然後化成淚珠。

所以從前,不管是多麼喜慶的日子,我都只是禮貌性地喝上一杯,然後便再也不踫那讓人醉生夢死的東西。

可是今日,瞧著沈爹這般高興,我竟不知該如何拒絕。

我來到這里三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沈爹飲酒。我不忍……敗了他的興。

于是,我跟沈爹一邊吃著小菜,一邊飲起了酒,好不快活。

只是……我本以為我鮮少飲酒,酒量差勁,會被沈爹給灌暈過去。可誰知,沈爹的酒量竟是不如我的。

才幾杯下肚,沈爹便醉成一灘爛泥。

也幸得我曾經習武,否則就算沈爹再怎麼瘦弱,我也是搬不動他的。

我給沈爹蓋上了棉被,听他打鼾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心里神差鬼使地便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

于是,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干淨,又等了好一陣子,發現沈爹的確醉得不省人事,這才偷偷模模出了門。

……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夜里的小島格外寒冷。縱使我有內力護身,又喝了一些米酒,可依舊覺得寒風凜冽,有些凍人。

因瞧不見冷暖的身影,我只好一人踏雪在小島上來來回回地走著。每走一步,都希望她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俏皮兒地喚我一聲雲鶴。

可是,我繞著不大的小島走了好幾圈,整整走了兩個時辰。島上積累的雪地里,布滿了我一深一淺的艱難,可冷暖的聲音卻從來沒有響過。

眼瞧著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我不得不折返回到屋中。

好在沈爹喝得醉,所以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接下來的幾天,就著剩下的好菜和過年的喜慶。每到夜里我總會勸沈爹喝上幾杯,說,天氣寒冷,就當暖身。

沈爹笑嘻嘻地指著我「以前從未見你飲酒,現在卻完全停不下來!怎麼,知道酒是個美味東西了?」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爹這不是取笑兒子麼?」

「那……就是你發現爹酒量不好,想看爹笑話了。」

「爹,其實兒子酒量也不好,只是醉得比您晚。每次您醉了以後,我也迷糊得不行。好不容易收拾好東西,就動彈不得了。」

說罷,又瞎扯道「不過您還真別說,以前睡覺總睡不安穩,老是做夢。可自從有了酒以後,一覺到了天亮都醒不過來。您說得對!這酒,是個好東西。」

「哈哈哈……你這臭小子!」

……

就這般,每天到了夜里,只要把沈爹灌醉以後,我便會偷模出門,圍著小島一圈又一圈地走著。希望能夠等到冷暖,哪怕見不到她,只是听听她的聲音也好。

然而,一連半個月,都無功而返。

……

今天,就是元宵節了。

只要過了元宵,這個年也便完了。而家中的米酒,也已經見了底。

我知道,如果過了今夜再見不到冷暖,以後想再出去見她,恐怕極難。就算還有機會,也得等沈爹慢慢放松對我的管教才行。

我依舊繞著小島一圈一圈地走,心中總算明白當年父皇和母後之間的掙扎與糾結。也總算明白了,為何母後白天笑得如花燦爛,可到了夜里,卻總一個人偷偷抹著眼淚。

原來,心里住著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就好像明明是屬于自己的地盤,卻無端端被別人搶佔了一般。她在你的地盤上囂張撒野,你趕不走她,又無法說服她乖乖听話。

她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句話,一個笑聲,一個眼神,只要出現在你腦海里,你便再也揮之不去。

相思,苦。

愛而不得,更苦。

「你不怕死嗎?」突然,靜悄悄的夜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兒。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往前的俏皮。而是,言語之中多了幾分惆悵。

我止住腳步並不回頭,但嘴角卻早已不自覺上揚「你來了。」

「不是讓你夜里別再出來,怎麼就不听呢?」一陣陰風吹過,冷暖便慢慢出現在我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兒,讓你這般想不開?竟連續在夜里出來了半個月。你是真的不怕死,還是覺得自己的運氣可以永遠都這麼好。」

今夜的冷暖身著了一件大紅色的長裙,三千發絲散開,遮擋住了她害怕被我看到了那半張容顏。

白茫茫的雪地里,嬌.小玲瓏的她顯得異常俏皮。哪怕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陰氣,可依舊能讓我挪不開眼。

「既然知道我每天夜里都會出來,你怎麼從不現身?」我認為,冷暖的問題問的毫無意義。所以,干脆不答反問。

「大過年的怕嚇到你,所以就躲著了。」冷暖聳了聳肩,直接盤腿隨地而坐。

大紅色的裙擺在雪地里散開,像極了逆天而開的薔薇……

我在她對面坐下,與她只有三步之距「今天是元宵節,年還沒過完呢。怎麼,不怕嚇到我了?」

「好歹你也陪我解過悶,看你這樣不知死活的,有些于心不忍。」冷暖想都沒想,揚起下巴應道。

「若我繼續這樣下去,你會吃了我嗎?」不知為何,只要瞧見她,心情便格外爽朗「還是……會把我丟到烏海里喂你的小.寵.物。」

冷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于是把頭挪到一旁,沒有說話。

我見她如此,不免開口調侃「瞧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你說過你不會吃我的,你還要讓我做你夫君,和你生小猴子呢。」

冷暖一听,原本白皙的臉上頓時顯出一抹紅暈「膽小鬼,你老這麼出來,難道不怕你爹了嗎?他不是每天都有夜尿的習慣嘛……」

好家伙,挺記仇。

「怕啊」我想了想,笑道「不過他老人家過年高興,每天喝得爛醉如泥,正巧給了我機會。」

「喂」冷暖見我笑,也漸漸放開了許多「你要听話,知道嗎?以後夜里不要出來了,免得容易出事噢。」

說罷,她又嚇唬我道「就算我不吃你,別的水鬼也會吃你。你不是說我才八.九歲嘛,我那麼小,要是遇到了大個子的水鬼,可救不了你。」

我看著她狡黠的雙眼,不用多想便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干脆趁此機會開口「容易出事兒也沒法子啊!若我夜里不出來,我媳婦兒見不著我該鬧脾氣的。」

「你媳婦兒????」冷暖一愣,左顧右盼「在哪兒!」

我抬了抬下巴「你不是?」

「我?」冷暖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啊?」

呵……

那又呆又傻的模樣兒,當著讓人愛不釋手「可不是你?」

「我什麼時候成你媳婦兒了?」冷暖臉紅得跟個隻果似的,嘴上功夫卻硬得很。

「你不是說要嫁給我,讓我做你夫君麼?不僅給你解悶還能生小猴子。」我好笑道「還說……要跟我湊合著過日子。」

「我呸!」冷暖瞪了我一眼「誰說要嫁給你了?我說的明明就是我娶你啊!娶,跟嫁,差別很大的好嘛。」

「嗯……你還記得就好。」我看了她一眼,好笑道。

冷暖直到听了我這句話,才知道我方才故意說錯,不過就是為了套話。于是,咬牙沖著我說「我……我那是跟你開玩笑的!」

「婚姻大事,怎可所以拿來玩笑?很抱歉,我當真了。若不介意,咱們就湊合湊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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