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的質問太過凌厲,一時讓慕容毓卿有些語塞。她不再如先前那般篤定,而是吞吞吐吐道「就算這事兒是真的……那也不能完全怪知畫姐姐,這事兒,兄長也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
我雖因慕容毓卿自幼奪掉了我太多的寵愛而厭惡她,後又因慕容家出事兒她不肯站出來求情而埋怨她。可此番能夠入宮成為小主,就算再如何與她相對,心底里還是期盼她能站在慕容家這一邊的。
可是听听,她都說了什麼?
她說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羅知畫那個賤人!她說,哥哥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呵……她可是慕容家養大的孩子啊,怎麼能如此向著一個外人呢!
果然啊。
不是慕容家的種,身上沒有慕容家的血,所以慕容家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沒有那麼重要!
呵,若是父親听到了她今日這番話,不知會不會後悔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偏愛?
我忍著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朝著慕容毓卿道「皇後娘娘,你記住你今日的話和所作所為!總有一日,我會代替慕容家報仇!我也會查清楚你的身份兒,讓你不再冠以慕容家的姓氏!」
言畢,我再不理會慕容毓卿,拂袖而去。
呵,現在我沒有本事兒,不代表一輩子都沒有本事!只要我還有了出頭之日,就一定會查明慕容毓卿的身世。屆時,我一定會代替父親清理門戶,把這個不懂知恩圖報的賤人,趕出慕容家族譜!
……
入宮以後的日子,說不上好,亦說不上不好。
宮里的女人雖多,心思也十分難測。但好在那些人不知道我跟慕容毓卿真正的關系,所以即使在背地里說話非常難听,可卻也並不曾明目張膽的羞辱過我。
人嘛,從來都是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
當初尚在將軍府的慕容毓卿都是如此,就更別提深宮里的這些女人了。
一開始,我對她們暗地里談論我的話十分在意。
譬如,一個妹妹怎麼能入宮跟姐姐伺候同一個男人。譬如,說我慕容家今時不同往日,慕容毓卿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後,而我,以後的日子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譬如,說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寵,現在宮里的人對我客氣,不過都是因為看在慕容毓卿的面兒上。
可後來,在抱琴的安慰下,也便漸漸習慣了。
抱琴,可是自幼與我長大的丫鬟。
雖然在流放邊疆的時候,她被發配到了別的地方。可好在太後娘娘心細,怕別人照顧不好我,又給我把她尋了回來。
如今在這宮里,我誰都不信,只信抱琴!當然,前提是她能乖乖听話,而不是像慕容毓卿身邊的待書一樣,存了不該存的心思。
……
我本以為,以皇上對我的冷淡,我在宮中揚名的機會還需要很久很久才會到來。可誰知,才過了沒幾日,皇上便來了芙蓉軒,甚至留宿于此。
這一天夜里,抱琴才方伺候完我更衣。外頭,便突然傳來了皇上的聲音「你入宮有些日子了,過得可還習慣?」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頭。
「毓秀?」皇上又喚了句。
不知為何,僅僅只是因為一句毓秀,我眼中便突然酸澀了起來。緊接著,豆大的眼淚便開始滑落……
「臣妾毓秀,見過皇上。」我僵硬地轉過身去,給皇上請安。
皇上听出了我的哭腔,微微皺眉「在宮里待得不習慣?還是有誰與你過不去。」
「沒……」這是我第一次見皇上如此關心于我,心中不免有些竊喜「只是有些想念……想念家人。」
「原是如此」皇上點了點頭「「若實在覺得一個人孤獨,就多去坤寧宮走走。皇後雖然不願召見外人,可你卻是例外。」
「是……」我細聲如蚊「多謝皇上。」
「嗯」皇上聲音十分清淡「來人啊,把朕的奏折拿進來。」
「皇上這是……」我微微一愣,十分疑惑。
「今夜,朕在你宮里留宿。」
「皇上……」我一听,突覺苦盡甘來。在羞澀的同時,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皇上見此,微微勾唇「莫哭。」
「皇上……」
「你入宮至今朕都沒來瞧你,的確讓你有些委屈。你放心,以後不會了。你再這般哭下去,若讓皇後知曉了,不知得如何心疼。」
說罷,皇上又嘆了口氣兒道「哎,朕還當真是懷念幾年前的你啊。活潑可愛,一口一個姐夫的叫著,總是笑得如花般燦爛。」
我听言,連忙抹了把眼淚,破涕為笑「以後臣妾可不能喚您姐夫了!您既是臣妾的姐夫,也是臣妾的……夫……夫君。」
皇上沒有順著我的話往下說去,而是轉身坐到了一旁的書桌前,道「不早了,你歇著吧。」
「那皇上……」
「朕還有政務在身,晚些再睡。」
說罷,便隨手拿起了一本奏折,細細批閱了起來。
我本想上前勸他早些歇息,可見他如此認真嚴肅的模樣兒,一時又有些害怕。于是,只好自己先去床榻躺下,靜靜等著他。
我在床榻上渾身僵硬的躺著,一動不動,生怕一個翻身就會擾了他處理政務。
雖然,我與皇上隔著有些距離,可卻覺得如此親近。我盡可能的保持最妖嬈的姿勢,最得體的微笑,希望他在批閱完奏折後,一眼就能看到。
然而,一整個夜過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皇上也沒有靠近床榻一步。
……
皇上前去上朝不久,我便再沒有心思在床榻上裝模作樣了。
抱琴見我起身,連忙上前「恭喜小主,賀喜小主!」
「有什麼好賀喜的。」我淡淡開口。
「小主得了皇上的臨幸,圓了當年的心願,難道不值得賀喜嗎?」抱琴打來了一盆水,便伺候我洗漱更衣「前段時間宮里還流言四起,說小主跟坤寧宮的那位一樣,有名無實。現在看來,她們可得閉嘴了!」
說罷,抱琴笑嘻嘻的看著我「小主,奴婢真心為您高興。」
我抬眼朝抱琴冷冷瞟去「有名無實?她們說的沒錯啊!」
言畢,我猛然一個轉身,把床榻上的軟被掀了起來。床榻上潔白一片,並沒有女子首次侍寢時該有的落紅。
抱琴見此,神色大驚「小……小主……」
「這下,你可滿意了?」我問。
「小主!」抱琴听言,噗通一聲兒跪下「小主恕罪,奴婢知錯了!」說罷,便開始掌嘴。
我伸手攔住了她「好了,起來吧!這件事情是我自己沒用,跟你無關。不過……這等丟人的事兒我也只能與你說了。」
抱琴雙目通紅,內疚極了「小主,怎麼會這樣?昨天夜里皇上明明來得極早……」
「你只瞧見皇上來了,卻沒瞧見皇上是帶著一堆奏折來的。」我嘆了口氣兒,覺得自己十分沒用「昨夜我等了皇上一夜,可皇上卻批閱奏折到了天亮!」
抱琴一听,面露喜色「小主,您說皇上昨夜在屋里批閱了一整宿的奏折?」
「可不是?」害我跟個死魚一樣躺著,累得我現在都腰酸背痛的。
「那是好事兒啊!」抱琴突然沖著我道「小主,奴婢恭喜您了!」
「喜事兒?」我對此,十分疑惑「皇上都沒踫我,哪來的喜事兒。」
「小主何不往好的方向想想?」抱琴給我倒了一杯茶,解釋道「皇上批閱了整宿的奏折,說明政務繁忙。能在這麼忙的情況下來芙蓉軒陪著小主,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說罷,抱琴又道「小主,依照奴婢所見,皇上定是听到了後宮里那些女人的難听話,所以心疼小主了。要不然,為何皇上不在養心殿批閱奏折,也不在御書房里通宵達旦,非得來咱們芙蓉軒呢?
雖然皇上沒有讓小主真正侍寢,可在外人眼里,這可是真真實實的恩寵。」
原本我還為了皇上沒有踫我而覺得失望,可听了抱琴的話後,竟覺得心情無比舒暢。
是啊,這一點兒我怎麼沒有想到?
若只是批閱奏折,皇上去哪兒都行。為什麼,偏偏要來芙蓉軒呢?這不就是擺明了想來陪我,幫我解決掉後宮里那些流言蜚語嗎?
果然……
皇上心里是有我的!
「抱琴,你說的對!」我緊緊握住了抱琴的手「這一下我倒要看看,那些老女人們還敢不敢在背後議論我了!」
「是啊小主,這下她們可得自己打自己的臉面兒了。」抱琴高興地看著我,十分喜悅「皇上本來就少來後宮,現在一來就進了咱們的芙蓉軒。這下子,那些女人還不羨慕死?」
「哼」我微微得意地抬起下巴「羨慕有什麼用?關鍵還得看命。宮里的這些女人,不管以前多少得寵,現在也都是昨日黃花了。我比她們俏皮嬌艷,年輕朝氣,皇上沒有理由不把我放在心上。」
「是,小主說的沒錯。」
「抱琴」我拍了拍抱琴的肩膀「這陣子咱們主僕在宮里,可謂是處處小心翼翼。現在,流言蜚語被皇上給擋住了。那麼咱們,也便不用夾起尾巴做人了。」
……
這一天,我特地穿上了太後娘娘賞賜的新衣裳,與抱琴去御花園賞花。
正值夏季,御花園里花爭相奪艷,極其好看。
我走在花叢中,不禁想起了六歲那年,在將軍府後花園發生的事兒。
我記得那天,我也是穿了一件新衣。那件新衣,是母親命人給我裁制的。我滿心歡喜的去找哥哥和慕容毓卿玩耍,卻被羅家人好一通奚落羞辱。
說我穿著花花綠綠,像是一個笑話。
呵……
笑話嗎?
我看未必吧。
如今我依舊一身鮮艷,同樣站在百花叢中。可是,我卻已貴為皇上的妃嬪。而羅家兄妹呢?一個是不受歡迎的太醫,一個是被打入冷宮,且得了失心瘋的棄妃。
慕容家雖淪落,但至少一族的人都還活著。而當初那個與慕容家在京城中齊名的羅家,又剩下了幾人?
相比之下,誰更像一個笑話呢?
「那不是慕容美人嗎?」
「好像是……」
我正俯身繡著花香,遠處卻有兩個小宮女提著幾籃子的水果匆忙而過。見了我,不僅沒有過來給我請安,更是垂著頭竊竊私語。言語之中,對我極度不屑。
「她不過區區一個美人,怎麼穿得這麼鮮艷華麗啊?你瞧她頭上戴著的步搖和簪子,好像有些逾越了,根本不像一個美人該有的裝扮。」
「是啊,我以前曾跟在主子身邊兒去過一次坤寧宮。人家皇後娘娘才是真正的主,也沒見有她這般招搖。」
「好了好了,咱們趕緊走吧。听聞慕容美人刁蠻跋扈,咱們可別被她抓了去。」
「對對,回去晚了主子可得擔心了。」
兩人的聲音極小,形色也很是匆忙。然而,我還是一字不落地把她們的話听到了耳里。
「站住!」我揚聲兒,道。
那兩個宮女頓時停下了腳步,面面相窺。
「你們是哪個宮的宮女,見到本小主為何不過來請安?」我扶著抱琴的手,一步步朝著那兩個宮女走去。
「奴婢見過慕容小主,小主萬福金安。」
「本小主問你們,你們是哪個宮的,難道沒听見嗎?」
區區一個美人是嗎?
那我倒要看看,你們是哪個宮里的狗!
「回慕容小主話,奴婢是在敬妃娘娘身邊伺候的。」
「小主,奴婢在舞嬪小主身邊伺候。」
我听言,勾起了唇「原來是敬妃姐姐和舞嬪姐姐身邊的人,難怪如此大言不慚。不僅目中無人,還敢在背後妄議妃嬪。」
敬妃,如今協理後宮。舞嬪,則是依附敬妃而活的一條走狗。
「小主恕罪!奴婢們方才去了內務府給主子小主領了這個月的水果,一時著急回宮復命,走得匆忙。所以……所以並未瞧見小主在此。還望……還望小主饒命!」
「你的意思是說,本小主姿色平平,所以無法引起你們的注意?」
「不!慕容小主有仙人之姿,在這御花園中猶如百花仙子。奴婢們沒能來得及瞧見小主,是因為小主如花貌美,與御花園里的花兒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