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嘆零丁 第五十八章 修閉口禪的話嘮子

「和尚,你把我叫到這兒來就是為了干看著?」黑衣人依舊袖著手,態度散漫語氣悠哉,眼里神彩深斂,看不出好壞。

而他身前的台階下便是那小沙彌口中的舍利塔。

一片塔林環繞,中心處的那座塔前蒲團上,一個光頭略顯消瘦的背影盤腿而坐,只見他微微揚了揚那只干枯的手臂,示意黑衣人稍安勿躁,隨即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對身後之人不管不顧。

不多時也趕將過來的真鼎子有些模不著頭腦的看著眼前一幕,到卻也並未莽撞的撞破這詭異的寧靜。

而是挽著衣角壓著步子,隨便找了處台階席地坐下,總覺得這黑衣人既然掩蓋了真實面目來道禪院,那麼目的必定不純,在尚未生變前,真鼎子決定不妨先觀望一陣。

于是索性便同黑衣人一同打量起了眼前的那片和尚冢。

方寸之地內,幾乎遍布著近乎皆六丈有余的舍利塔,除卻那和尚身前那座三尺外矗立著的塔剎要略高一籌外,其他舍利塔幾乎全部皆為密檐式,五級八面。

自下而上為塔座、塔身和塔剎三部分,與坪崖外的那座騷包山門不同,舍利塔乃通體白色石灰岩石砌造,正是所謂︰瞻禮梵宮參白足!

塔座三層,基座為底,承接須彌與仰蓮兩座。

基座表面鬼斧神工,鑿刻有遨游滄海與祥雲之中的龍、鳳、魚、鱉等華麗紋飾,側面鐫雕石榴、鳳凰圖案。

須彌座上下疊澀部分,側面的覆蓮及石榴、獅子、鳳凰紋飾渾若天成,中間束腰作八面,八個轉角處均雕作半圓形角柱,柱上浮雕瞠目忿顏的金剛力士和凸立游龍,柱間臨著釋伽牟尼的「八相成道圖」。

須彌座上置有三層蓮瓣的仰蓮座,以承塔身。

塔作五層,每層均出檐深遠,檐口呈曲,上刻蓮紋圓形瓦當和重唇滴水,背端以龍首飾。

第一層較高,約莫一丈之離,撩檐石立雕飛天形象,八面轉角雕作仿木倚柱,柱上設闌額,東西兩面正中分別浮雕文殊、普賢像,南北兩面雕石門,門柱鐫刻著蠅翅經文,其余四面各一尊天王神像。

二層高約三尺,往上各層高度逐層減低,各層的八面都雕出兩座圓拱狀石龕,龕內浮雕一坐佛像。

塔剎五層,各有蓮花作飾,不知這舍利塔歷盡了多少歲月,塔身之上盡顯滄桑,塔下孤坐的寂寥身影仿佛化作石雕,空守于此,不知時節。

半響之後,在黑衣人的耐性將要磨盡之時,竹林遮掩的甬道之上緩緩傳來行至漸近的腳步聲。

黑衣人順著腳步聲望去,不是先前那指路的掃地小沙彌又是誰!

「師叔修煉了閉口禪,不方便說話,因此由小僧帶為轉述。」小沙彌端起一副莊嚴寶象,做了個佛緝,解釋道。

「那你先前為何不與我二人同行?」黑衣人眉頭輕佻,下意識的搓了搓袖筒中的雙手。

落下道傷後,先前有真言鎮壓,他意識混沌感觸不深,月兌困後身體的感觸立馬豐富起來,要知道整個修行界中也找不出一個能夠與他比肉身強度的人來。

縱使道枝被殘,也不該令他重回凡軀,況且他境界雖然下跌,但好歹也勉強維持在中境巔峰。

自己竟然會感覺到寒冷,他覺得有些新奇,即便是未曾入山門前,以他妖族的體魄也不曾對四季交替冷暖變化有多大感覺,而如今的他卻在身體上更像一個凡人……

「先前師叔布置的早課尚未完成,自然要先完成早課。」小沙彌面不改色,理所應當的道。

「……」黑衣人思緒翻轉,想著大抵是下面那老家伙想借晚輩之手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他心中冷哼一聲,並沒有因為這低劣的激將而生氣。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師叔的意思?」黑衣人眯了眯眼楮,覺著這小沙彌莫明有趣,當下生出捉弄之心,于是望向小沙彌的目光之中故意帶著不加掩飾的一抹鋒芒。

「前輩說笑了,若是完不成早課,小僧就得要受罰,師叔的戒尺厲害得緊,不敢耽誤,不曾想卻怠慢了兩位前輩,小僧先給兩位前輩賠個不是。」

小沙彌被他眼中鋒芒所刺,到底還只是個小輩,臉上不免有些慌亂,下意識的朝一旁打坐始終不給正臉的背影和尚看去,隨即臉上慌亂平復,恭敬的雙手合十,對著黑衣人執了一禮道。

人家態度誠懇,黑衣人也不好做得太過,況且還是一個表面看上去勤懇有禮的小輩,而且自己也大致能夠確定小沙彌確實能夠與那樁木頭和尚溝通。

旋即眼中光芒一斂,和善的揚了揚手,轉過話鋒對著那道背影道︰「和尚,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塔下的身影紋絲不動,黑衣人耳邊卻傳來了小沙彌的聲音︰「師叔說︰不應該是孫施主有話要問貧僧?」

黑衣人絲毫沒有被看破身份的自覺,倒不如說他們倘若要真看不出來反而如了自己的意,那自己心中的把握也就多了幾絲。

看破了也無妨,不過多兜兜轉轉再費些功夫罷了,畢竟此次前來時機未到,只為試探。

「我听聞空見老和尚歸西了,特地來送送他,順便看看誰來繼他的位,你們知道我會來,我倒是不怎麼意外,不過故意擺出空城計,就這麼直接了當的放我進來,我倒是不曾料到。」

听聞來者不善,且語言對空見主持不敬,小沙彌強忍心中那抹徒生的哀傷與莫明的怒意,蹲坐下來,伸手攥了一團雪在手中,涼沁靜心,強行收抹情緒,繼續不帶感情的轉述道︰

「我道禪院好客,自當掃榻相迎,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孫施主多慮了。

可惜貧僧參禪到了關鍵時刻,無法與施主坐而論道,實乃憾事,還望孫施主海涵,改日一定要秉燭夜談重敘一番。」

黑衣人覺得這和尚著實有趣,先不說一個修閉口禪的和尚為何如此話多,一邊忙著閉關一邊抽閑見客,心思縝密不說,見招拆招的本事也確實了得,可以預見其修成閉口禪後,該是怎樣一條三寸不爛之舌。

不禁有些猜疑這和尚究竟是故作姿態的目中無人呢,還是胸有成竹的有恃無恐呢?

黑衣人挪了挪,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思忖片刻後道︰「哪里,哪里,大和尚既然能夠一心二用,那我當下即便出手,我想你也一定游刃有余不是?」

說著寒風輕舞,黑衣人袖發殺機,石階上揚起一股張狂氣機,落雪四濺散開,四面無形氣牆無中生有,直接將那和尚籠罩囚禁。

氣氛突然劍拔張弩起來,不過小沙彌境界低微,卻是無法察覺場間的異變,但也猶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口舌不禁有些干燥,「孫施主說笑了,客隨主便,孫施主若有疑問,貧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沙彌語氣雖然毫無波瀾,甚至略顯僵硬,不過黑衣人依舊從中听出了和尚突然強勢起來的情緒。

話音落下,囚禁和尚的無形氣牆崩塌潰散,地面輕微揚起了幾簇泥雪。

塔下和尚的氣勢依舊虛無縹緲,無波無瀾,仿佛先前自己針對他的殺機只是一片落雪,無足輕重。

「敢問大和尚法號?」黑衣人已無試探之心,此行目的已然達到,不過卻有些好奇這裝模作樣的大和尚究竟是道禪院哪一輩的高手,倒是有些道行。

「貧僧無禪。」小沙彌的聲音適時響起。

黑衣人眉梢輕蹙,無字輩?似乎想起在哪兒听過這個名號,隨即又嘴角微揚,有些惡趣味的想到,既然無禪又修什麼閉口禪,參什麼法……不過當下想起另一椿事也就不再自擾。

道禪院中雖然空見那老和尚歸西了,卻又冒出來一個似乎更加棘手的無禪,算起來,四年後的禪會似乎變得越發有趣了……

「旁邊那位,你就在一旁干坐著,既不出手也不說話,莫非真是來看雪的?」黑衣人起身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滿的道。

……

原本想著如果那位與道禪院的和尚大打出手,自己再于關鍵時候添一把火,之後求丹時也不用著臉放低姿態,大不了與那位聯手大鬧一通,等和尚們跪地求饒,自己再順勢放下台階,金剛大還丹還不手到擒來。

哪里想到這兩個人精一個話里鋒芒畢露,一個卻如棉花一般,養氣功夫了得,始終不曾動怒,兩人敷衍一般各自試探了一招半式便不了了之,讓他算盤落空。

得,還得靠自己這張老臉,遂立馬堆滿笑意,也不管那和尚看見看不見,「兜率宮真鼎子,見過大師……實不相瞞,在下有一弟子遭奸人暗算,落下道傷,難以根治。

思來想去,听聞貴院有專治各種疑難雜癥的寶藥——金剛大還丹,這才厚此臉皮前來,還望大師不吝賜藥,在下以後定有重報。」

「原來是真鼎子道友,道友不必憂心,你與我師兄有舊,區區一粒丹藥,不必如此多禮,稍後我自會讓淨心去取。」

真鼎子大喜過望,對著那背影一拜,感激道︰「多謝大師!」

……

得了丹藥,心中重石放下,真鼎子當下舒心,心頭原本因弟子道傷而生的陰霾此刻漸消。

與黑衣人一同下山而去,一反上山時的謹慎小心,漸有敞開話匣子的架勢。

山下大道暢通無阻無礙,除卻不知何時撤下的兩旁憨立的武僧,青石台階上積雪平平,沒有一絲多余的痕跡。

大雪掩坪壩,黑衣人自知身份已經暴露,索性也不再掩飾,一個錯身擦肩的剎那便恢復了原貌。

並肩同行的真鼎子沒有在意恢復面貌前來試探道禪院為四年後的闖禪會做準備的孫寰。

他莫明有些感嘆,故作女兒姿態的傷春悲秋不是他的性格,雖然他確實惋惜空見老和尚早早歸了西,世間又少了一個有趣之人。

當年修行界都在謠傳空見老和尚因為與他斗法落敗,從而讓他真鼎子萌生了借鑒他門之法的大膽想法,空見覺得自己有罪,所以面壁十年不出。

此事之後道禪院名聲受損,他真鼎子借此揚名在外,兜率宮不久後大興,山門前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如今已做成了門中支柱長老的棟梁砥柱。

卻無人知道其中真相大相徑庭,他與老和尚相談甚歡,互相借道,結成忘年之交,臨走前老和尚突然說要助他振興宮門,如今看來卻是老和尚當年在借他布局,甚至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或許這個局便與今天七界山戰聖詢訪道禪院息息相關。

孫寰听他說著過去的辛秘,不加掩飾,沒有傳音,似乎即便被誰听了去也毫不在意。

「你何故說給我听?」孫寰疑惑,有些模不著頭腦。

「我那徒兒不知輕重,得罪了七界山的弟子,被教訓一頓是他學藝不精,我希望道友給我個面子。」當然另一方面,卻是他知道以七界山的手段,知道此事不過時間問題,不如自己當下挑明,賣他們個面子。

畢竟這些年來,裝成商號的兜率宮想要交個道上的朋友也不容易,自己身為宮主,總得為門派考慮。

「既然教訓了,那咱兩家自然兩不相欠,況且我七界山又不是什麼欺男霸女的洪荒猛獸,你怕個鳥?」孫寰恍然大悟,原來是為門下弟子擦來了。

「那我就放心了,道友見諒,我兜率宮如今弟子不多,親傳更是只有這一只獨苗,自然要費心些。」真鼎子挲了挲頜下一縷不長的胡須,苦笑道。

「嘖,听你先前這麼一說,我思量著……你與那道禪院其實關系不淺啊。」孫寰輕笑一聲,打趣意味十足。

「我交好的是他師兄空見,當年他借我之名布局,欠下一報;如今我借他師弟之手求藥,了卻一報,算是兩不相欠了,自然便再無關聯。」真鼎子負手而立,面不改色的道。

「你不是說必有厚報嗎?」

「道友可是忘了我兜率宮之本?我不去他藏經樓閑逛便已算是厚報了。」

「呵呵,原來如此,好一個過河拆橋!不過你又不是和尚,怎麼還講因果報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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