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嘆零丁 第六十章 旨意

道禪院空見隕落,消息傳遍了整個修行界,已經閉關枯坐在師兄舍利塔下的無禪雖然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和傳言,雖然院里先前早早便封鎖了消息,但無禪知道,如果是那位被他靈山三院聯手鎮壓于封魔山下的戰聖孫寰的話,一定不會無動于衷。

他相信以戰聖與他靈山的恩怨,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所以能夠預見事情一定還有後續。

……

不過,後續還沒等到,修行界先開始震驚了。

大家震驚于,有何人能夠千里之外,于固若金湯的道禪院主持禪房里,取一位德高望重的上境衍法大能的性命!

沒人不覺得這個傳言過于幼稚,甚至荒繆,且不提道禪院中的諸多境界不低的布道僧,只說要隔著看不見的距離取一位衍法境大能的性命本就屬天方夜譚,難不成還有上境之上的混元大佬來殺道禪院的主持。

這世間雖說隱藏的老怪物能夠排滿了幽州城外的血長城,但是混元境界的大能卻只有靈山如來一人。

難不成如來還會殘殺自己門下優秀的徒子徒孫不成!

正當看客們不以為意的嘲笑著造謠者的膽大包天,以為此事很快便會在布道僧人雷厲風行的經文聲中息事寧人之時,卻又有小道消息接踵而至。

道禪院空見當年借兜率宮宮主真鼎子之名布下十年之局,只為殺十年後一位去劍閣拜山求道的先天道體。

修道之人不是蠢貨,相反他們大多數都是從凡人江湖的微末之中崛起,所以可能境界低微,但是嗅覺一定靈敏。

所以,在這突如其來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針對道禪院的手段出盡之前,聞風而望的修士門,不管是散修野道人,還是正道三宗,此刻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冷眼旁觀,靜待事情的發酵。

後經听雨樓證實,傳言屬實,空見主持確實隕落。同時听雨樓執事私下與友人交談「不小心」放出小道消息︰幾日前,臭名昭著的兜率宮宮主真鼎子重出江湖,攜同一位神秘黑衣人現身道禪院。

雖然無人知曉真鼎子與那神秘黑衣人去道禪院做了什麼,不過正因如此听雨樓這才有了道禪院主持隕落的消息。

听雨樓附近的茶樓之中甚至有人議論,說有人不久前曾見雲州城外郊區某處天空之中,見界壁大開,一道洶涌佛光破界而來……

一時間,如魆風驟雨般的流言蜂擁而至,雖說流言止于智者,但猝不及防的不僅僅只是茶樓客棧青樓瓦舍之中的看客們……道禪院中的僧人們同樣有些應接不暇。

有人推斷,假如真鼎子口中空見布局殺一位後輩晚生屬實,那麼更讓人不解的是殺一個螻蟻小輩而已,至于將衍法境界大能的性命都搭進去?

即便這個螻蟻有傳聞中極為罕見的先天道體資質,也依舊不過是一只顏色稍顯不同的螻蟻罷了。

還是說其中另有隱情,不過說到底這也都只是一些好事者的胡亂揣測。

而早已被此事驚動的幾大正道的執牛鼻者們,同樣絲毫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這位生前與他們大多數互稱道友的大師。

有人覺得是道禪院里引來了天道因果的反噬,畢竟當年人妖兩族決裂,驅逐妖族那一戰,靈山三院的領頭人最是殺得眼紅不忌。

說到底,恩怨再深終究都是這世間的生靈,佛門講究因果報應,靈山大千佛界之中亦有位得道成佛金身加印的因果佛,所以即便是後來經年累稔鎮邪除祟的空見亦不能免俗,而那位先天道體的小輩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有人覺得這世間上境修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而能夠把上境修至圓滿達到衍法的強者滿打滿算一雙手也數的過來。

況且,自從七界山的那位開山祖師飛升之後,天道規則對于他們這些高階修士的限制更大了!

除卻靈山那位一直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佛祖如來,這世間已經快有一個紀元不曾有過修士飛升了,如今少了一位上境巔峰的衍法大能對于其他人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那些素來與靈山虛與委蛇的對頭們,尚且還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猶豫著要不要去落井下石。

……

听雨樓除了明面上販售情報消息外,暗地里也出售一些不能見光的辛秘,而它專門為此設立的黑市,便是為那些需要隱藏身份打听別家秘聞的修士提供了絕佳的場所。

只要報酬到位,似乎就沒有听雨樓黑市提供不了的消息。

而整個修行界似乎也都默許了听雨樓的肆無忌憚,只要听雨樓始終中立,即便它提供的消息再驚世駭俗也不會有人找它的麻煩。

就如同不日前,一顆記錄著兩段大有掐頭去尾嫌疑的畫面的記錄水晶。

其中一幕是某位被一道佛陀意志所禁錮的少年,隨後畫面生硬一轉,天空中的界壁陣紋顯露,一個臉盆大小的豁口之中一道猩紅詭異的佛光從天而降,對那少年映照而來,同時畫面外依稀可聞一道微弱的驚呼聲。

那聲音明顯很是驚詫,不過大概是因為他嘴里含著什麼東西的緣故,所以打開水晶的人只能含糊其辭的大致听到「斷紅塵」三個字。

雖然這記錄水晶中的東西有些刻意,出現的時機更是恰到好處,也確確實實可以證實很多東西。

不過它被兩位百鬼監的監執暗中高價拍走,所以外界的流言停留于空見主持隕落,與其生前布局要殺某個晚輩為止。

而得到記錄水晶的監執如果與安插在幽州的百業亭互相述職,他們不僅僅只能知曉空見殺人的手段,甚至于那個大難不死的小輩的身份也會一目了然。

可惜,雖然兩者都是朝廷轄下聖皇手中的耳目工具,但兩個部門之間有意互相制衡,向來不對付。

因此,如果沒有聖皇親自下達的旨意,兩者自然是不會主動放下臉面合作行事的。

……

去道禪院落井下石前,孫寰求證了石卜的卦象,所以從禪院出來于回去的路上,他去黑市見了那位已經百余年未曾回山的師佷。

然後在石卜留下的後手中,為道禪院織了一張大網,師佷暗中撒餌垂鉤,只待簑笠翁臨位握竿。

……

……

寒意愈發濃烈,風雪更加厚皚。年關將至,雖然天氣越發寒冷,但再大的風雪也掩蓋不了聖洲各大州城內除舊迎新的喜慶氛圍。

一些個長街小巷,各門的屋口檐下,早有人家提前掛了燈籠,糊了對聯,貼了窗花。

家家戶戶圍坐屋內,外城的窮苦人家再不濟,人前的火盆里也有幾枚飄香的地瓜;而內城大戶人家又要閑情雅致些,院外雅亭里涮著羊肉火鍋,踫盞下肚一杯溫熱暖胃的百濁釀,一邊握箸捻肉賞花鑒雪,好不如意自在……

雲州城外郊野,十里驛的精石雕牌坊下,一位臉色酒紅,灰藍衣衫的山羊胡老者牽著一匹病怏瘦馬緩步進入了雲州將軍府設立的驛站之內。

朝廷驛站,閑人免進,老者仿佛混若未覺,不過待他行至站內鼓樓之下卻也不見任何人出來阻止。

直到他停下腳步,便有兩名年輕的小廝打扮,臉上卻沒有小廝該有的諂媚而是滿臉肅穆漠然的小卒,腳步整齊劃一,表情如出一轍的適時而來,一人從老者手中接過了韁繩。

老者心知肚明的看著眼前兩個隱藏身份卻暴露的一覽無余的年輕士卒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在那牽馬身影將要消失之前縱聲提醒道︰「不要喂精料,老家伙吃不慣,若是有百濁釀,水槽里倒是可以摻點。」

隨後,便在一旁候著的「小廝」引領下繞過瓖花雕鵬的照壁,直入鼓樓。

樓內廳下早有兩道身影等候多時,老者尚未跨過門檻,廳內的兩道身影便連忙起身相迎,恭敬無比的執下屬禮。

「白大人辛苦了,請,里面早已備好了大人最愛的百濁釀。」一人揚手遣了領路的那「小廝」,隨即躬身含笑對著老者道。

那山羊胡老者原本故意板著的老臉在听到百濁釀三個字後也立馬破了功,咧嘴笑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便兩步作一步的跨進了屋內。

……

山羊胡老者暢快的換盞,百鬼監的兩位監執沒有打斷老者的興致,只是恭敬的在一旁默默的斟著酒。

少頃,老者丟了酒盞,滿足的打了個酒嗝,從桌上的小碟中捻了幾顆剝好的花生,臉色微醺的問道︰「說吧,什麼事將老夫喚來?」

「稟大人,是聖皇的旨意。」

老者挑了挑眉,將兩顆炒得酥脆的花生遞進嘴里,道︰「界壁那事兒?」

那名監執似乎有些意外老者的未卜先知,不過想起老者的修為後又覺得理所當然,于是心里越發恭敬與欽佩,「大人神機妙算,的確如此,聖皇令大人暫緩幽州的調查,即刻徹查雲州界壁被強開一事,雲州附近的同僚會配合大人行事。」

老者沒有在意抓過花生有些油膩的手指,下意識的輕撫頜下的山羊灰須,心中念頭直轉︰幽州暗哨被除之事排後,界壁強開一事提前。聖皇有此反應他絲毫不覺意外,畢竟界壁乃是初代人皇因為某些禁忌的原因而設下的護衛人族的一道匪夷所思的強大陣法。

即便這陣法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消散,屆時大陸才會真正意義上的融合,那些過去的屬于人妖兩族的恩恩怨怨才算徹底完了。

不過只要界壁一天不散,它就依然是護衛人族的一道長城警戒,任何膽敢觸踫警戒,跨越雷池的人,不管什麼境界,什麼身份,都必須接收聖皇朝廷的嚴懲!

不過卻是苦了他一個老人家,如此忙前忙後,勞心勞力。

不過想到自己為聖皇所用的原因,又有些無可奈何的在心里一陣嘆息。

「這事兒老夫知道了,自會去查清楚的。」

正說著,老者將手里的花生盡數丟進嘴里,又忍不住的拿起了酒盞。

一旁的監執見狀,笑著為老者斟滿,隨即恭敬道︰「我二人先前為大人打探過了消息,僥幸從听雨樓中得到了一個不小的線索,或許對大人有用。」

說著從懷里模出一枚記錄水晶,遞到老者手中。

老者接過後,神識探入,眼簾微垂,神色莫明。

少頃,點了點頭道︰「黑市?很好,你二人倒是幫了老夫一個大忙了。」

那兩監執心中一喜,想著不枉他們花如此大的代價將其拍下,嘴上卻連稱不敢,不敢。

隨後,其中一位監執似乎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大人,屬下听聞近期劍閣的首徒會與那地榜新秀白衣劍仙九方,于青坪山論戰。」

「哦?」老者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他突然想起了這幾日傳得正盛的一些關于道禪院的流言。

說是空見大師布局去殺一個欲拜師劍閣的晚輩後生,老者摩挲著手中的記錄水晶,心中暗暗想著︰不知那個後生進了劍閣的山門沒有。

隨即,老者將水晶收入袖中,同時生出了去青坪山湊湊熱鬧的心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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