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嘆零丁 第七十二章 岐瑤(上)

負劍峰膳食堂那張紫顫木圓桌上,俗世凡人想都不敢想的羹饌零零散散擺滿了桌面。

鳳髓龍肝還不至于,不過畢竟是修道之人,即便不闢谷,追求的也不僅僅只是能夠裹月復的吃食。

這些大多來自孕靈之地的奇珍異獸,仙果玉釀,自然不能與普通山膚水豢相提並論。

江元夾起筷子,將一片晶瑩剔透的蠃魚片送進嘴里,頓時便有一股水屬精氣發散開來,涌入丹田經脈,世間奇珍大多有延年益壽之效,一些更是能增助修為境界。

「蠃魚存于江河靈泉幽潭,水屬靈氣得天獨厚,溝通方寸天地便有呼風喚雨,舞波弄潮之能,所以咱們劍閣霽華池內的大多蠃魚皆是被封住了靈脈,無法溝通天地。」

大師兄陳乾笑看著江元,覺得他應該會感興趣,于是一邊服侍老劍聖為其斟滿一杯玉釀,一邊對著江元娓娓道來。

話音落下,突然想起江元的另一重身份,拍了拍腦袋,問道︰「七界山里的那位石前輩從前游歷大陸,著書無數,那本《饕餮宴》早就囊括了世間所有飛禽走獸,不知江師弟看過沒有?」

江元自然看過石卜游歷世間所著的幾乎所有著作,那本吃遍所有奇珍異獸的菜譜自然也不在外,點了點頭,看著身前的玉碟卻有些欲言又止。

陳乾若有所思,隨即貼心問道︰「怎麼,不合師弟胃口?」

江元微微一怔,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不愧是能被石師叔寫進《饕餮宴》中的異獸,味道自然沒得說,不過……就是清淡了點。」

「呵呵,怎麼,吃慣了閣中那些藥碴子味十足的丹藥,大魚大肉反而吃不慣了?」

老劍聖的調侃,江元不置可否,劍閣就連外門弟子的修行用丹,大多都添加了獨特的風味,那種濃厚的味道似乎的確有些影響。

陳乾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只拳頭大小的翠玉細頸瓶,倒出一碟紫黑濃稠的事物遞至江元跟前。

「十萬大山里一種古樹的樹漿,醇香厚重,勝過普通沙鹽黑醬。」

江元夾起一片厚實的蠃魚肉片,蘸醬而食,果然味道又不一樣,蠃魚肉的風味與那紫黑樹醬完美結合,吃進嘴里讓人忍不住眉舒嘴揚。

「岐瑤快回來了吧?」李浮白看著醬料睹目思懷,有些感嘆,突然問道。

「回師父,岐瑤師叔的瓿劍鳴不止,應該就是這幾日了。」陳乾苦笑著回應道。

桌上立馬陷入了某種微妙沉默之中,氣氛微凝。

老劍聖連飲了幾杯玉釀,隨後便有些意興闌珊的悵然離去,留下的陳乾一臉無奈,即便是面無表情的劍痴吳生臉上也能看出一絲微妙的情緒。

仿佛那個名字里藏著一段不可告人的過往。

察言觀色的江元看著老劍聖的背影,直至消失以後,才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大師兄,師父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提到那位岐瑤師叔大家都……」

都有些諱莫如深,不過陳乾沒等他說出那四個字,猶豫片刻後便道︰

「岐瑤師叔常年游歷在外,師弟眼前那碟醬料便是師叔當年從十萬大山之中帶出來的,當然,不光是醬料,霽華池內的各種上古凶魚巨鱷,幾乎都是出自師叔的手筆。

你或許想不到,霽華池原本只是閣中師父師叔們靜修之地,不過……」

陳乾苦笑不已,嘆息一聲,繼續說到︰

「不過自從岐瑤師叔棄劍從……從廚後,山里好多事,好多人都變了模樣。

那把瓿正是岐瑤師叔棄劍從…廚之前的佩劍,每當師叔每隔三年自大陸游歷將要回來之時,劍冢里的瓿都會悲鳴不止。

咱們劍閣之中雖名劍無數,不過蘊氣有靈的依舊屈指可數。

而瓿就是一柄誕生了劍靈的仙劍,可惜師叔不再握劍,瓿也就只能蒙塵悲鳴。」

有些訝異的江元皺了皺眉,「那位岐瑤師叔既然棄劍從廚,想必與那瓿必定解開了聯系,既然如此,何不再找一位劍主?」

陳乾惋惜嘆息道︰「名劍皆有脾性,何況是早已孕出劍靈的瓿,即便主人棄劍,如今成為無主之物,但能夠讓瓿認主之人,至今還不曾出現過。」

忽的,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陳乾直勾勾的看著江元,「江師弟……」

江元悚然一驚,被師兄凌厲劍目看得心頭發,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

「怎……怎麼了?」

「以師弟劍心通明的天賦,即便是萬劍共主也未嘗不是不能辦到,不然師弟你去劍冢試試?」

陳乾越想越覺可行,與劍痴吳生交換了目光,隨即大手一拍,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就要拉著江元御劍去劍冢。

「敢問師兄,那位岐瑤師叔境界如何?」頭皮發麻的江元一邊斟酌著措辭拒絕,一邊硬著頭皮問道。

看出江元憂慮的陳乾,此刻只覺必定可行,因此信誓旦旦的道︰

「師弟不必憂心,岐瑤師叔雖然衍法巔峰,但她畢竟已經快有百年不曾觸踫瓿,無劍元孕養,縱使再鋒利通靈之劍也會蒙塵,師弟只管大膽一試。」

江元皮笑肉不笑的道︰「這……這怎麼行呢,那位岐瑤師叔想必也不會在閣中久留,有一柄能夠感知岐瑤師叔氣息的仙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萬一岐瑤師叔在外遇險,師父他們也才好知曉,做出補救不是?

雖然委屈了仙劍瓿,不過以後終歸能夠遇到令它誠心折服認主的劍主的,何必要急于一時。

當然,我不是想找借口拒絕師兄……」

看著江元閃躲的眼神,雖然不清楚為何他要拒絕,不過他既然拒絕,陳乾自然不會再勉強,畢竟在好的寶貝也是要講究機緣的。

因此即便有些惋惜,還是故意踟躕思忖片刻,便借坡下驢道︰「也好。」

……

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江元心中嘀咕不已,廢話,讓他嘗試去讓一把做了百年「怨婦」的通靈仙劍認主,即便那把劍已經百年不曾受人溫養,但好歹也是一柄衍法大能的佩劍,人家豈會看得上自己這種尚在下境徘徊的咸魚?

……

雖然對自己的天賦有些自信,不過不知為何,即便瓿認主于他,他恐怕也會拒絕。

倒不是礙于那位不曾謀面的岐瑤師叔的關系,他只是有種莫明的直覺,如果自己選擇了瓿,將來一定會後悔。

月兌去凡蛻之後,修士的六識不再以常理度之,所以如果生出一些會左右決定的,冥冥之中的某些直覺,寧可信其有。

陳乾看著江元,歉意十足︰「還是師弟想得周到。」

江元暗自松了口氣,隨即連忙擺手,胡亂應付了幾句,便起身告辭離去。

……

「閣主之前不是帶著江師弟去過劍冢嗎?」

江元離開不久,開始收拾碗筷的劍痴對陳乾道。

「嗯……」陳乾輕聲點頭,走出膳食堂大廳,坐在門檻上,似乎是因為劍痴的話而想起了什麼,所以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師弟進過劍冢,但因為某些原因,瓿並未感知到他的氣息。

「師兄在擔心什麼?是認為江師弟壓不住那把妖劍?」

劍痴自問自答。

陳乾一怔,隨即恍然,但眉頭仍然布滿愁雲,「你也知道了?」

老劍聖帶著江元進入劍冢,安靜了百年的灼琉仙劍突然暴動蘇醒,劍冢之中所有古劍顫鳴不止,孕靈仙劍的劍靈更是躲在劍胎之中不敢出來,自然也包括了岐瑤師叔的瓿。

劍痴不說話,便是不否認。

「那把劍並不適合江師弟,殺戮氣太重了。」

陳乾看著堂外某棵行蹤不定的黝黑梅樹,像是在對劍痴說,但因為語氣不高,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把劍的劍靈被天劫劈傻了,所以即便是再多的黑袍師叔,也只能做守劍奴,而無法做壓制之人……」劍痴自顧自的說著,沒有在意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大師兄。

「所以,鐘師妹才會在黑袍師叔徹底淪為劍傀前進入劍冢,她的心志最堅,道心最穩,紫氣東來未必不能……一定能夠壓制住它!」

陳乾突然轉身,直直的看著劍痴,猶不自知自己已經有些咬牙切齒。

他的語氣變了又變,似乎是想要讓人信服,所以把「可能」改作了「一定」,但緊蹙的眉頭還是暴露了他的擔心。

劍痴終于收拾完了碗筷,他擦了擦手上的水,平靜的看著陳乾,樸實一笑,他說道︰「我在他面前只使了一劍,短短幾天之後,他便徹底吃透了我的劍意。」

劍痴走出膳食堂的大廳,同大師兄一同坐在門檻,越過黝黑梅樹,眺望著天邊漸逝的夕陽,雲海里,火紅的余暉散滿了整座負劍峰︰

「我當年抱劍一天破三境,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幾乎沒人相信我會厚積薄發,大家都覺得演武場上那個經常發呆的家伙大概是修煉得出了岔子,然後我就突破了,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卻又只是那個簡單得沒人信的道理。」

這話說的有些自傲,不過第一次從劍痴口中听到,陳乾卻莫明想起了他破境那天,對著衍劍峰首座仇靖師叔說過的那句更囂張欠打的話。

那天憋了兩年的吳生還沒有劍痴的稱號,他突破的動靜直接驚動了整個劍閣,聞訊破關而出的仇靖師叔面無表情的對著自己的徒弟問道︰「突破了?」

抱著把上品靈劍的吳生看著仇靖也是面無表情,听到自己師父發問便點了點頭。

隨後問他怎麼突破的,他環視一周,有些不習慣被圍觀的吳生只想趕緊離開,所以言簡意賅︰「練著練著就突破了。」

結果環視一周被當作挑釁,言簡意賅更是堵得一眾人等無地自容。

後來,成為親傳後的吳生繼承了衍劍峰名劍兕罍。

就像是吳生的親兄弟一般,那把劍和他的性格宛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品相普通,卻正如其名︰杯酒深,光影促,鋒芒內斂,靈氣不顯,出鞘之時卻千峰爭攢聚,萬壑絕凌歷。

陳乾只是有些詫異,他看著從來不把當年的破境當作談資的劍痴,若有所思,然後在余暉映紅中放下微蹙的眉頭。

「師兄想明白了?」劍痴問到。

「要不你做我師兄得了?」陳乾答到。

「閣主師叔說過︰‘劍始終是器,不可本末倒置。’師兄著相了。」吳生便拿著師兄的口吻繼續說教道。

「師兄我又不是和尚,這個說法有失偏頗。」

船到橋頭自然直,陳乾沒有再一味的憂心,「師兄」兩個字咬得很重,面露不滿的連道童言無忌。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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