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嘆零丁 第九十四章 算計

碎成渣的草棚外,龍丘南望被拳拳到肉的淨衍逼退,金剛伏魔拳氣象磅礡萬千,那淨衍已經將這門拳法練至大成境界,每一拳都透著不死不休的恢宏氣勢。

洶涌的氣血從淨衍體內不斷翻涌,一道巨大的金剛虛影凝聚在淨衍身後,金剛怒目而視,隨淨衍身形而動。

龍丘南望憑借劍氣護體,以及入微的見微知著將所有襲來的拳罡盡數擋下,劍未出鞘,拔劍式卻被淨衍一往無前的拳罡封在了劍鞘之中。

龍丘南望移步,躲開再次襲來的無數拳影,耳鬢青絲隨風而動,身形靈動飄逸,拳罡難進他周身三丈之內。

淨衍見狀,眉頭微皺,心中暗道︰七界山傳承果然不凡,如此僵持,只怕久拿不下,而今尚且還要分心注意大陣,擊退他怕是要費些功夫。

淨衍念頭再次橫生,突然心生一計。

他不再追擊龍丘南望,而是停在原地,散去拳罡,雙手掐訣,其眉心閃爍紅光,一道韻紋滋生,仿佛在他眉心開了一道天眼。

龍丘南望不明所以,立在十丈之外,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掐劍訣,嚴陣以待。

只是久久沒見淨衍反應,心中不禁疑惑不已︰這禿驢又在搞什麼鬼?

下一刻,一道痛苦難抑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出。

龍丘南望聞聲一怔,隨即臉色驟然變冷,眼中寒芒畢露。

那正是江元的痛呼聲,那禿驢似乎用了什麼法門,影響了正在問心的江元。

不過他似乎並不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只見淨衍一幅消耗極大的模樣,眉心的韻紋呼閃兩下,便漸漸熄滅。

「你做了什麼?」

嗆啷一聲,龍丘南望拔劍出鞘,三尺青鋒發出哆哆唳響,他為拔劍式凝聚的劍勢盡去,只剩如惡龍盤踞深淵的恢宏劍氣,以及滔滔不絕宛如實質的殺氣。

「嗔恚之人不知善,不知非善,不觀罪福,不知利害,不自憶念,當墮惡道,龍施主,當下屠刀,回頭是岸。」

淨衍聞言,沒有任何解釋,只是再次掐起蓮花決,口含天憲,雷音震 ,冥冥之中一股佛門道音回響天地,回響于龍丘南望起伏不定的心湖之中。

這是佛門秘法真言,可除三毒嗔念,但對于佛門以外的人,卻是震懾神魂,亂其心境的法門。

龍丘南望兀自吃了個暗虧,悶哼一聲,連忙封閉六識,可惜無用,遂聚氣凝神,守住心湖一片清明,手中劍氣不減反增,越發危險懾人。

淨衍見狀,神情平和不以為意,微笑說道︰「阿彌陀佛,龍施主如今方知貧僧不曾妄言,貧僧經幽州三佛寺一事,歸途之中再遇傍劍城外施主穿胸一劍,回了禪院舊傷盡復,而今一路到此,謀劃至今,再不是那個道心蒙塵的我,當下你我誰也奈何不得誰,不如焚香煮茶,坐而論道,你待如何?」

龍丘南望蹙眉不語,不是因為禿驢以江元為挾,而是他對自己的那個稱謂。

自己復姓龍丘,這毛臉禿驢卻左一個龍施主,右一個龍施主,顯然是讀書不多,文化不高,卻偏偏要端架子裝大德高僧,卻不知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徒增人恥笑的跳梁小丑罷了。

淨衍哪里知道他跳月兌想法,見他久久不語,不禁念頭再次四起,心中暗道︰難道是方才真言未起作用,他還有後手?

隨即,淨衍再次掐訣,眉心紅光去而復返。

龍丘南望輕哼一聲,收劍入鞘再出鞘,劍氣快若閃電,化作道道劍光朝著淨衍的嘴里奔射而去。

可惜劍勢不足,殺力有限,但禿驢聒噪不堪,憑此一劍卸你滿口狗牙足矣!

兩人間距本就不遠,劍光轉瞬即至,淨衍悚然一驚,連忙背過身去,手中訣竅卻並未受到絲毫影響。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氣機憑空而來,牽動他的氣血,令他一身氣血宛若沸水翻騰,隨即三道驚雷轟鳴驟然從他腑髒傳出,引動他周身護體袈裟不斷震篩,淨衍瞬間悶哼一聲,口鼻溢血。

驚變應身,淨衍便知要遭,哪里還顧得以秘法挑動龍丘南望心境,此刻早已驚怒不已,不復先前從容。

可惜,這會兒根本容不得他做出應對,禍不單行的劍氣已至。

道道劍光,凶狠不已,不斷敲打淨衍的護體袈裟,那三道詭異驚雷引動他周身氣血不暢,此刻哪里還能維持護體袈裟不散。

只听  幾聲,淨衍光頭附近的袈裟應聲而裂,劍光將他護體袈裟磨滅殆盡,剩余劍光瞬間敲在他後腦上。

淨衍眉心紅光迅速散去,被劍光敲擊後腦,痛呼一聲,身形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隨即便有金光閃爍,卻是他修至圓滿的金身自行浮現,這才沒有被劍光敲開腦袋。

饒是如此,他依然難受不已,趕緊催動拳罡,轉過身來,忍著後腦劇痛,施展金剛伏魔拳,將剩下的劍光盡數搗碎。

此刻察覺到異常的龍丘南望,臉上露出古怪神色,心中猜測︰他莫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強行施展秘法,結果遭了反噬,看他萎靡模樣,想來八九不離十了。

那我便趁熱打鐵,將他打殺了,我生氣是次要,主要是讓他先還我七界山一筆舊賬,對。

想到這里,已經抹除真言影響的龍丘南望伺機而動,再次蓄勢待發,閉眼弓步側身前傾,長劍入鞘,調動真元,激發手臂的合谷兩竅。

他體內氣血迅速回灌竅門,只見他握住劍柄的手臂驟然粗壯了一倍有余,肌肉虯結,青筋暴起。

 !

淨衍身前浮現一抹殘影,一掛白虹纏繞在龍丘南望手臂之上,白虹宛如活物,順著他的手臂爬上劍刃,劍刃甫一出鞘,刃口尚未斬至,警兆卻在淨衍心中大作。

不好!淨衍心中暗呼一聲,忍住氣血的詭異空虧,連忙催動不滅金身,真元極速凝氣成甲,將自己包裹嚴實。

轉瞬之間,劍光已至,龍丘南望的身形化作殘影與淨衍錯開七八丈距離,海量的真元與劍氣撕裂沖撞,兩股力量僵持片刻不到,隨即成一邊倒之勢。

洶涌磅礡的劍氣直接將淨衍貫穿,巨大的力量令他五髒六腑翻江倒海,龍丘南望目光平靜,從他腰肋至肩作一線,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其護體罡氣切開。

淨衍拼命催動的金身,發出令人牙酸刺耳的嘎吱聲。

貫穿淨衍的劍氣不止,穿過他的身體將他身後矮山斬出一道百丈深淵,霎時間煙塵滾滾,山石不斷滾落。

「咳……咳咳……」

「龍施主果然沒有騙我……到是貧僧小覷了凡人江湖,此劍極快,我不及也。」

淨衍忍痛,皺眉苦笑,單膝跪地,只手捂住腰間傷口,縱使他外有罡氣袈裟,內有不滅金身護體,依然被龍丘南望一劍斬斷三根肋骨,于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

「但是,你不能殺我。」

淨衍雖深受重傷,卻依然平和篤定。

龍丘南望輕蔑一笑,轉過身來,看著模樣淒慘的淨衍,將長劍抗在肩上,微嘲道︰「哦?那你到是說說看,我為什麼不能殺你?」

「龍施主不是很清楚嗎?我若身死,江小友便是身陷死陣,除非他的道心圓滿無垢,且運氣極好,真的勘破了一百零八知見障,否則根本無法月兌困,因為施陣者本就是唯一生門所在。」

淨衍虛弱的咳嗽幾聲,盤腿而坐,閉目調息,臉色蒼白卻並不慌張。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不過貧道確實不想殺你,但是陣中的人呢?他恐怕巴不得你早點死掉吧。」

先前淨衍的異狀自然瞞不過時刻處于見微知著狀態的龍丘南望,那三道氣血轟鳴之聲,宛若驚雷,可不是一個衍法境界該有的氣象。

若是我所料不差,被困在三毒問心局中的不只我小師弟一人,只可惜不知那人是敵是友。

淨衍聞言,臉上表情亦有些古怪,早在院內借出法陣之際,保管法陣的師叔就曾特意提醒叮囑過自己。

那問心局中困著一位九品武夫的陽神,听聞是一甲子前的某位壽元將盡的隱士高人,為了尋求更高的境界,分出陰神陽神游歷人間,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于法陣之中潛修。

那位前輩的境界已經到了武夫的極致,一個砥礪道心的問心局自然困不住他。

但不知為何,這百十年來,他卻從未出來過,仿佛甘願自縛其中。

淨衍之所以游離不定,並不是害怕那位前輩幫助江元月兌困,恰恰相反,他是擔心江元被那位前輩直接打殺。

畢竟,據他所知,這位老前輩生平最厭妖修,尤其厭惡修行妖族功法的人族修士,具體緣由師叔並未告知他。

作為七界山傳人的江元,那一身氣血淨衍早已見識過了,只有妖族的引血術才能讓他有如此強盛的氣血之力。

所以,倘若江元死在問心局中,那麼道禪院與七界山勢必更加形同水火,而他身為始作俑者,自然難逃最為護犢子的七界山的瘋狂報復。

但是,要怪就怪江元是佛祖讖語所指變數。

倘若江元不死,那正好成為與七界山斡旋的籌碼。

萬一江元死在法陣之中,那也不差,正好應了佛祖讖語,消了變數。

淨衍的算盤,龍丘南望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這是江元自己的劫數,是死是活皆有命數,況且天道也模不準他的命數。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龍丘南望踱步來到淨衍身前蹲下,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嘖嘖兩聲,歉意說到︰「真是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是真的長進了,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我家小師弟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不過呢,貧道尚有一個疑問,需要大師幫我解答。」

「我家師叔以十方乾坤鑒也無法算到小師弟,敢問大師是如何做到的?請大師教我。」

龍丘南望蹲在淨衍身前,長劍依舊抗在肩頭,握劍的手肌肉虯結,青筋暴起,他的眼神平靜如水,波瀾不驚。

淨衍睜開眼楮,心中悚然,這瘋子真想要殺我?!

「你想做什麼?」淨衍看著露出熟悉眼神的龍丘南望,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七界山的親傳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我在向您請教。」

龍丘南望認真的回答他,長劍依舊在肩上,不過從他的肩頭換到了淨衍的肩頭。

有你這樣請教的嗎?淨衍按下心中怒火,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道︰「貧僧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龍施主,刀劍無眼,還請……」

「你不信我?」

龍丘南望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生氣,所以長劍不受控制的一抖。

他這一抖,淨衍也跟著一抖。

反正江元已經插翅難逃,告訴他也無妨,淨衍在心中說到,隨即小心翼翼的繞開劍刃,擦了擦肩頭被不小心挑破的傷口。

「是香火之力,江小友面慈心善,有俠義之風,見不得封魔山上狼妖肆虐,憑一己之力,屠盡了一山狼妖,山下村民听聞此事,感激他的作為,為他修了一座生祠。」

「一座生祠無牌位,香火之力如何感應,封魔山被朝廷封禁已久,山下村民上不得山,如何得知是我家小師弟斬殺了狼妖,村民不知我家小師弟名諱,如何立牌位供香火?大師莫不是在誆我?」

听出淨衍話中破綻,龍丘南望緊了緊他肩頭的劍,惱怒的連番發問。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句句屬實,只是其中細節,恕我無可奉告。」

淨衍也是有苦說不出,畢竟此事牽扯到部分靈山辛秘,他自然不可能對外人,尤其是對七界山之人全盤托出。

龍丘南望不再強迫他,而是以見微知著開始復盤,幽鎮上知道小師弟名字的人很多,但必須是熟悉小師弟為人,與他相熟,並且這個人明里暗里還與靈山有勾結……

收養小師弟的那個老和尚算一個,可惜死了。

幽鎮上扮作屠夫的百業亭小吏?二師叔月兌困以後,那人似乎便離開了小鎮,況且那人乃是皇帝耳目……等等,皇帝耳目?

幽州府守杜知杰,劍閣棄徒,明面上是受皇帝提拔,安插在幽州這個窮鄉僻壤,惡心劍閣的孤臣,實際上卻是我七界山與劍閣合力對付靈山布局奪取幽州香火之力的關鍵一環。

此人心思深沉縝密,城府極深,不然也不會作為劍閣的一枚暗棋,安插在幽州這方勢力錯綜復雜的飛地。

師叔月兌困之時,受助于這位府守大人,我于暗中策應,甚至幫府守大人拔掉了將軍府附近所有的耳目。

這些耳目魚龍混雜,有皇帝的,也有靈山的,如今只剩府守大人自己的。

但是為了掩蓋真相,就需要轉移注意力,讓靈山分心,無暇顧及損失的耳目,那麼什麼是能夠讓靈山寧肯放棄對幽州的滲透,也要阻止的?

是封魔山?是月兌困的師叔?是七界山未來的報復?都不是,這些都還不夠緊要,恰好這時如來老兒的讖語來了——變數,是變數。

一座三佛寺,兩個半和尚,江元雖然命格特殊,無人能算,但是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住在杜知杰任守的幽州幽鎮,所過之處,必留痕跡。

而府守大人是劍閣明面上的棄徒,暗地里的暗棋,他自然仍是劍修,劍修最擅長的,便是見微知著,那麼師叔月兌困之時處于漩渦中心的小師弟,自然瞞不過他的眼楮!

靈山如來讖語所指便不難推測了。

府守大人好算計,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也不知道,江元這個變數,最後竟然成了七界山的傳人。

「多謝大師為我解惑。」

龍丘南望是真心感謝淨衍,同時也突然想明白了府守大人如此暢快的將自己的劍經給他的理由。

淨衍盯著龍丘南望,他卻突然看不懂他的表情了,不再是視他如死魚,亦不是嘲諷輕視,而是真的發自肺腑的感謝他,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剛才是不是真的說漏了什麼。

而龍丘南望則是有些後悔,自己當初就該再多薅他一把羊毛。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看著眼前的淨衍,眼楮一亮。

淨衍被他盯得發毛,「你又要作甚?!」

「大師說話算話吧?」

「你有話直說!」

龍丘南望收劍入鞘,和善的笑了笑,幫淨衍理了理他僧袍上的褶皺,然後攤了攤手。

淨衍瞬間明白過來,橫眉冷對到︰「想都別想,你自己說的不用劍……」

「嗯?」

淨衍看了看他手臂虯結的肌肉,再看了看自己肩頭離著脖子四分之一寸的長劍,沉默片刻,然後遞出了一只翡翠玉簡。

造孽啊!

……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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