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透明的培養皿中,無數的細管正連接在一具破敗的生命體上。
檢測的儀表不斷地搭配著能夠快速修復身體損傷的藥劑,並持續注射到病患所浸泡的翠綠色液體當中。
「我只是能夠修復他所受損的傷口,其身體內部器官所出現的問題我們沒有辦法采取任何有效的處理。」
聖托里心的醫療團隊在完成相應的操作後,將病患的狀況進行了匯報,知道說完最後這句話後,就全部從這個四十平方的病房中撤離了。
嘀——嘀——嘀——
除去醫療器械所發出的聲音,整個房間此刻陷入了一種安靜得可怕的氛圍。
波段凌的手在光滑的玻璃罩上觸模著,就好像自己能夠觸發到對方的肌膚一樣。
「這就是你十一年後遇到的真命天子,對嗎?」七歲的天天不禁對著另一個自己問道。
「你怎麼也來了?通信管道不是被完全摧毀了嗎?」波段凌蹲了下來,欣賞著七歲時自己的模樣。她當然記得自己曾經並肩作戰過的伙伴。
「是被完全摧毀了,不過在你虛擬的齊天大聖的角色中,全息世界的域似乎給了我繼續存貨下去的機會。反正這里衣食住行都沒有限定,我倒是真過上大鬧天宮的生活了。」
「那你還挺可以的嘛,七歲的我。」波段凌笑了笑說道。雖然這樣的笑容其實擠出來非常的勉強。
「你反而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十八歲的我!」天天反駁道。
「你要知道愛會讓人變得愚蠢的。」說出這話的時候,波段凌的手再次輕輕地撫模培養皿。
她的眼底盡是柔情,那種被堅定選擇的畫面此刻還一幕一幕在她的腦海里浮現,她忘不了這個小他兩歲的男孩子,永遠也忘不了,哪怕他的身體多麼的糟糕,他在她的生命中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的。
「所以現在是換你來拯救他了是嗎?」天天大概可以察覺到這其中經歷了什麼,在當時樓轍的生命特征逐漸衰弱的時候,突然間涌現了一批最為優秀的醫療團隊將其轉移到了這樣優秀的病房。
要知道,他們是來砸場子的,敵人完全沒有理由這麼做的,但一切還是發生了。
「能跟我說說後來你們都發生了些什麼嗎?我還挺想知道這個臭小子到底又闖了什麼大禍的。」
饒有興趣的波段凌跟另一個自己相向而坐,靜靜地成為了听故事的女孩。
「發生的事情其實還挺多的。從廢品區轉移到平行區的樓轍為了解開身上的鐐銬就找到了我,考慮到解開鐐銬位置的特殊性,我就偷偷給她設立了考驗!」
「什麼考驗——?」
「讓他把後山處的花田的土全部翻一遍。」
「你還真夠折磨人的,小公主。」
「什麼?你猜後來怎麼著,為了解開鐐銬,這家伙在我偷懶打盹的時候一個人把整片花田翻了一個遍之後,還對著睡眼惺忪的我問道,還有哪里?」天天的臉色寫滿了詫異,「我當時真的被驚呆了。但更離譜的是,每個去到收養我老爹酒館的人,在喝下矮人族釀制的果酒後都需要喊出自己尚未實現的理想。我們一開始也就是讓他走個形式,沒想到這個家伙大聲地喊道︰我想要救出波段凌。」
一談起樓轍,天天整個人就眉飛色舞了起來,導致波段凌甚至都以為對方給她下了什麼迷藥呢!
「我那時候筷子都掉了,竟然有人要救我自己!」
「哈哈哈,這也太搞了吧。」
「還有就是去到櫻草山的時候,雖然鐐銬解開了,但是樓轍的波導能力似乎完全喪失了。為此,他還失落了好久,他甚至以為再也救不出你了——」
「那後來呢?」波段凌追問道。
「樓轍瘋起來幾乎就是不要命你知道嗎?他第一次開啟了波紋禁錮的時候,命差點都丟了,就是為了從緝拿科科長的手中奪回你,但遺憾的是失敗了,後來雖然身體被修復了,但是他為了打開那些封閉的弦關,竟然提議再次開啟了一次波紋禁錮。在波紋禁錮上,根本沒人能夠攔得住他,直到最後我拿起了你們兩個人的合影懟到了他的臉上,他才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恢復了理智。」
天天低下了頭。
「他真的好在乎你呢!」帶著一股小妹妹懇求大人采納自己建議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沒有辦法了已經,我答應了提圖斯哥哥了,作為交換的條件,他所委派的醫療團隊會在聖托里心對樓轍進行全面的治療,而我則會成為他的妻子。其實不管跟誰在一起過的日子都會是差不多了,就是那麼幾項內容,吃飯,漫步,等待著夜晚的降臨,然後再次重復罷了,只要我們心里有彼此,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捏住的發絲在指尖摩挲著,波段凌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就好像什麼悲傷也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一樣的。
天天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但波段凌似乎已經進入到自己特有的節奏之中,仍誰說什麼都已經無法改變眼前既定的事實了。
她翻了翻自己的挎包,好似在找尋著什麼。
那東西天天猜測使用的頻率應該不高,要是高的話,一定很快就會被找到的,但現在波段凌足足翻了兩分鐘才把所謂的信物交到了天天的手中。
「你先拿著,我再找一根筆。」
天天對著眼前這只造型怪異的千紙鶴不禁發起了呆。
又過了一分鐘,波段凌才找到了一只可以書寫的水彩筆,對著千紙鶴的翅膀寫道︰「你是我浩蕩長風的信徒。」
隨後合上了筆帽,並將一套嶄新的衣物放在了病床的枕邊。
「他應該會在兩個小時候後醒來,到時候你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他,他會理解我的意思的。當然還有這個!」那是在地下廣場的時候,波段凌要求樓轍給自己買的祈福香囊,香囊的木牌上寫著︰神明保佑樓轍一輩子健健康康的,到時候就可以娶波段凌了。
「真不是滋味。」
讀完上面的文字後,天天郁悶地說道。
因為兩個小時後,新婚的鐘聲就會在婚禮的殿堂敲響,波段凌將會披上潔白的婚紗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成為了提圖斯的妻子。而明明最愛波段凌的樓轍卻只能在這里干巴巴地療養著,他什麼都做了,但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為什麼相愛的人最後都不能在一起呢?」
正準備離開的波段凌再次被天天的問題所問住了。
她遲疑了很久,才回答道︰「因為相愛的人就算不在一起也會一直記得對方的,那是比愛情更為長久的狀態。」
波段凌說謊了。她又一次說謊了,但自己出門按下電梯的那一刻,就無助地蹲在地面上強忍著聲音哭了出來。
——
牆上的掛鐘顯示的時鐘是凌晨三點鐘。
窗外是即將到來的蕭瑟的秋夜,雨越下越大,就連整座聖托里心都在此刻陷入到鼾聲連連的狀態。
遠處的天空時不時閃過亮光,那是盛大婚禮的煙火燃放。
從培養皿中月兌離的身體似乎還處在浸泡時間過久的狀態,整個肌肉有著皺皺的紋路。
樓轍睜開了眼楮,勉強地坐起了身體,傷口雖然在藥劑的作用下恢復了些許,但新生的肌膚還處在相對脆弱的狀態,只需要輕輕用力就有可能立即開裂,從而溢出大量的鮮血。
秋夜雨後的氣溫有點低,他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所以想找點可以溫暖身體的衣物。
衣物很快就被他找到了,就在枕邊,不知道自己沉睡的時候,是誰到訪過自己,為他準備了如此貼身的襯衣,就好像昂貴服裝店專門定制的一般,有種天衣無縫的干練。
他按部就班地把紐扣一粒一粒地扣上,然後對著沉悶的空氣說了一句︰「她走了是嗎?」
「走了。」
從袖口滑落的千紙鶴落到了樓轍的腿部,他用自己發白的指尖將他重新拾了起來,很快就認出了他的來歷。
千紙鶴的頭部方向是錯誤的,那是只有蠢材才會犯下的錯誤,打開的羽翼下寫著一行細小的字眼︰你是我浩蕩長風的信徒。
嗯,他記得的。
在神武山,他們在露莓帶領的湖泊中泛著輕舟,四周都是霧蒙蒙的水氣,由于溫度的攀升,已經到了螢火蟲繁殖的絕佳季節了。
漫天的熒光在幽靜的森林舞動著,他對著波段凌問道︰「章魚有多少顆心髒?」
但波段凌似乎並不了解章魚的身體構造,她只是猜到樓轍會這樣問的緣故肯定因為章魚並非像尋常的生物一樣僅有一枚心髒。
「一顆?兩顆?啊,我不知道誒。」波段凌當時勇敢地承認道。
「我先不告訴你答案,只是如果有一天我一直沒有出現在你面前,你就在心里想著那個答案,我就會出現給你揭露謎底的。」
「你先告訴我嘛!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那時候,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沒有期限的等待了。」
望著千紙鶴出身的樓轍這一次終于可以告訴波段凌問題的答案了︰「章魚有三顆心髒,第一顆是我的,第二顆是我的父親所賦予我的,我自己的已經快要壞掉了,父親的也已經破爛不堪了,我現在唯一能夠依仗的就只有你這一刻心髒了。你這一刻為我生命提供源源不斷活下去的勇氣的心髒。」
直到換上整套完整的衣物後,樓轍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套為他量身定制的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