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再回朔月

在冥界生活了百年以上的鬼,都知道神出鬼沒的海騎兵,是酆都大帝縱橫冥界六海的王牌水師。

他們全由強壯的水莽鬼組成,胯下坐騎也無一例外的全是身長十丈須有八尺的瞑海丹蝦。

因此這支騎兵在海中來去自如,也是酆都大帝手上唯一能與蕭石竹的鮫人大軍抗衡的水師。

更何況朔月島外有著林立岩柱的屏障,確實不利于出動大型戰船作戰。但身長不過才十丈,又身披堅硬甲殼的丹蝦,卻能在這些岩柱間穿梭自如。

而且水莽鬼可生吃活魚為生,可食用咸苦海水解渴,在海中作戰完全不必攜帶糧草,也不會被餓死。

因此來看,此計確實可行。

但酆都大帝稍加思索後還是覺得不妥,于是又問到︰「水莽鬼上不了岸,又如何攻擊朔月島呢?」。

「陛下是要襲擾,不是攻克。」龔明義本還面帶淡淡笑意的臉上,忽地浮現了慎重之極的神情,趕忙補充說明道︰「以一只無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奇兵,不斷襲擾朔月島上的水師和商船民船,還有蕭石竹手上的鮫人大軍既可。主要是要把朔月島攪得不得安寧,讓蕭石竹不得不隨時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而捉襟見肘,為朝廷爭取反攻的準備時間。」。

酆都大帝又思忖片刻,用鼻子哼出嗯了一聲卻沒說話。

龔明義見他默然起來,又壯著膽說到︰「若陛下覺得此計不行,可再派出一支強大的空騎隨行,在海騎兵使得朔月島上水師方寸大亂時,空襲朔月島既可。」。

「你之前的計劃固然是好,但不完美。」酆都大帝忽然陰沉下來的臉上,露一絲不耐煩之色,身上也透出幾絲若有似無的冰冷殺氣,偌大的大殿上,氣氛再次變得壓抑;接著他冷哼一聲後,用略帶惱怒的口氣,沉聲道︰「後面這個計劃,倒是還值得一試。」。

方才還因為他的冷哼和殺氣而立刻提心吊膽,渾身神經緊繃的龔明義,終于暗自松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他慶幸,背對著他的酆都大帝又直言問到︰「何鬼為將?」。

「啊?」龔明義月兌口疑問著,面露呆愣神情地慢慢轉過身來。

「何鬼為將?」酆都大帝又重復了一遍,也轉過身來與龔明義面對著,用緊縮了瞳孔的兩個眼珠緊盯著對方;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門外大片陰日之光,使得對面垂首而立,滿面恭謹的龔明義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中。

雖說這明顯是一個機會,只要舉薦對了領兵之將,對九幽國施行了有效的襲擾,那麼龔明義離榮華富貴自然就不遠了;可不敢抬頭的他,在腦中把他所知的北陰朝將領快速回想了一遍,卻發現自己對北陰朝的戰將都不熟悉,多數只是知道一個名字罷了。當下更是不敢胡亂開口,只有額上汗水涔涔而下,滴在了鞋前地磚上。

龔明義無奈之下,沉吟片刻後,還是只得輕輕的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輕聲道︰「用將實乃國之大事,奴才不過是一個閹鬼而已,可不敢妄議。」。語氣也早沒了之前給他酆都大帝分析和出謀時那麼神氣十足了。

語畢也默然起來,心急如焚地等著酆都大帝表態,示意他可以離開這氣氛壓抑的大殿。

沉默良久的酆都大帝打量著龔明義,決定像以往一樣,對下臣們都是先給一巴掌在給個蜜棗,或是先給個蜜棗再補上一巴掌,使得大臣們都很難猜透他的心思。

更何況龔明義是為了報復蕭石竹才委曲求全,忍辱負重的,實則野心不小;酆都大帝自然是心知肚明。用他來出謀劃策,只因他和蕭石竹有仇而已,但卻不可以重用。

想到這些,怒視著面前這個恭敬小鬼的他,不由分說地重重一哼後,沉聲呵斥著︰「還算是個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之鬼,滾!」的同時,不耐煩地胡亂揮了揮手,示意龔明義快退下。

龔明義頓時如負釋重,應聲間匆匆地行了個禮後,繞過酆都大帝快步離去。

待龔明義一走,酆都大帝那張陰沉許久的臉上,面色忽然緩和而平靜了下來。感知到對方已經走遠後,用平淡的語氣對侯在宮門外的傳話宮奴道︰「派急使去忘川渡,讓婦津神速來見朕。」

黑夜下的絕香苑里很是寧靜,鳥兒們都已閉目而眠,大花也趴到了大門後打起盹兒來。

就連往日生命不止,鬧騰不息的蕭茯苓也安靜了不少,收起了往日的頑皮靜靜坐在樓中深處的床邊,手中握著的,是還在床上昏睡的鬼母的手。

唯有種在樓中四處角落上,那些形似稻葉,正在隨微風而動的洞冥草,依舊不斷泛起道道柔和的碧光;與宮內宮燈遙相呼應。

這幾日大鬼們忙著城外的救災,看護鬼母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辰若和蕭茯苓的身上。

今夜又見已看護了三天整的辰若眼皮重的都抬不起來後,蕭茯苓毅然決然的利用翁主的身份下令辰若快去休息,自己主動承擔起了夜間看護母親的任務。

待拗不過她的辰若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後,偌大的閣樓里就只剩下她和鬼母,還有半個時辰前方才從宮外拖著筋疲力盡的體魄,回到苑中的蕭石竹。

看了一眼鬼母那本該蒼白的臉頰,已經是紅潤了不少,便安心下來的蕭石竹在女兒關切的催促下,披著披風趴到樓中的書案上,懷著無比的欣慰和體魄的疲憊,很快就睡了過去,呼嚕聲此起彼伏不斷。

唯一醒著的蕭茯苓,默然望著母親安詳的臉盤,不禁又想到了小思師姐。不由得眉頭一皺,眉間泛起淡淡的焦慮。

五日前,鬼母為救蕭石竹鋌而走險導致月復部受傷,好在並未傷及內髒並無生命危險;又在盈盈的幫助下縫合好傷口後,就被抬到了苑中。再喝下了盈盈親手調制的療傷藥湯五色露後,就一直昏睡至今。

雖說盈盈醫術精湛,且也告訴了蕭茯苓,鬼母是絕對沒事的,而私下蕭茯苓也趁著辰若不注意時,好幾次悄悄的挑開一點母親傷口上的繃帶,觀察了一下傷口,發現確實是在愈合。但看到母親始終沉睡著,她多少還是有些心焦。

若是換成其他同齡的小鬼,只怕早就急得六神無主了。但蕭茯苓遺傳了她父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不說,還早已見慣了生死。雖是急在心上,卻面色依舊如常。

蕭茯苓在暗暗著急胡思亂想時,全然沒有注意到雙目緊閉的母親,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緊接著,鬼母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又是微微一顫。蕭茯苓這才從愣神中緩過神來。

她還在狐疑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覺時,鬼母忽然把雙眼微微張開一條細縫,同時微張的雙唇也發出了輕微的「嗚」聲。

這一下,蕭茯苓不但看得真切,且听得清楚,頓時一陣大喜之余,眼眶一熱。

與此同時,不遠處書案那邊,也傳來了一連串的書卷掉落聲響,緊接著就是椅子挪動發出的「咯吱」連連聲。

一陣慌亂的嘈雜過後,驚醒的蕭石竹著急忙慌的飛奔過來,嘴里急聲問到︰「茯苓是不是你娘醒了,我好像听到她在叫我。」。

風風火火的他弄出的一連串聲響,把同樣熟睡的大花也給驚醒過來,一臉發懵的左瞧右看。

話音方才落,已是半睜雙眼的鬼母愣愣看著頭頂虛空,動了動唇,有氣無力地口吐一個︰「夫」。

但五日的昏睡令她滴水未進,月復中空無一物而無力氣,連話都說不全。

「是我是我。」蕭石竹困意全消,心頭大喜之余渾身猛然一顫,面上頓現激動神色的他只是在床前楞了一了,就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在床邊蹲下,傻笑間緊緊地注視著床上微微偏頭,也望向他的鬼母。好像生怕自己目光移開,老婆就不翼而飛了一樣。

立馬乖巧起來的蕭茯苓,也長吁一口氣後站起身來,快步去桌案那邊到了一杯水,端了過來。

蕭石竹扶著還是渾身癱軟無力的鬼母加盟加盟坐起,讓蕭茯苓小心翼翼的給對方喂了點水後,對茯苓快語道︰「去讓尚膳監熬煮稀粥來。」。

「知道了。」蕭茯苓對正在看著她,面露欣慰的母親笑笑後,起身走出了絕香苑。

喝了點水稍微有點力氣了的鬼母,微微轉頭看向蕭石竹,緩緩張唇無力的問到︰「地震的事怎麼樣了?」。

蕭石竹豎耳細听間再給她喂了點水後,扶著她慢慢躺下,這才開口輕聲叮囑道︰「瞎操心,有我在你就別管這些瑣事了。而且救災工作已都順利完成了,陸吾和吾丘壽正在主持災後重建的事宜,你就安安心心的養傷吧。」。

「死了多少?」鬼母對他的叮囑充耳不聞,緩了一口氣後又問到。

「雖然托了宮內結界和保護符的福,並未造成城中山體滑坡,但地震來的毫無征兆,猝不及防之下傷亡也高達了十余萬。」蕭石竹本還閃爍著激動和喜悅的雙眼,頓時黯然起來。

那些廢墟下,有著面帶絕望奄奄一息魂魄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

蕭石竹一陣回想間,忽地神情恍惚起來,眉宇間泛起點點悲涼。

「讓阿三他們市舶司的鬼吏,把這條消息傳到冥界各地了嗎?」鬼母呆愣片刻後一聲哀嘆,又問到。

和蕭石竹在一起時間久了,她也明白了在白丁多如牛毛,且通信緩慢而不發達的冥界里,輿論可以顛倒黑白不說,還可以當作一件武器。

如果能把酆都大帝這一暴行宣傳得整個冥界鬼盡皆知,必然無形中動搖了酆都大帝的帝位。

「嗯,今早我已交代了。」蕭石竹把頭重重一點。

「好好休息。」頓了頓聲,他淡然道︰「這幾天朝中的事務,我先接手了。」。

「還是我來吧。」鬼母淡然一笑,輕聲道︰「之前我們密議的計劃,還得繼續。你應該清楚,一旦朔月島取勝,酆都大帝這個小心眼必然會反撲的。」。

微風穿門而過,朝著床榻這邊拂來,蕭石竹頓感涼意,卻是一言不發的先拉過錦被,幫鬼母輕輕的該上。

「按計劃,你該重返朔月主持防務。」鬼母凝視著默然的蕭石竹,說到︰「若酆都大帝再派兵攻打,擊敗他們給冥界諸鬼帶來反抗的勇氣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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