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拜師,進城!(上)

「師父?」

不等吳秋舫回過神來,那個張姓弟子急忙喊了一句,瞧那面色,頗為驚懼。

「此子奇經八脈生得通透,法力雖弱,卻精純異常,這份資質,百年難得一見。」

青衣道長贊嘆道,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來。

「就憑他?」張姓弟子不可思議地望了秋舫一眼,方才被自己視若草芥的人,此刻竟得到自己師父如此高的贊譽,不免驚愕萬分。

「啟兒,為師這是撿到寶了。」青衣道長的態度轉變得令秋舫有些咂舌。說他天資聰慧的話還是下山之後才有人說給他听,以前在山上,晏青雲除了教他修行便是看經,夸贊言辭一直吝于出口。

唯一一次,是秋舫照著晏青雲的模樣,以指為媒,以天為紙,在空中順手繪就一張化物符的時候。晏青雲深邃清遠的眸子里好像有光閃爍,啞然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好」字來,那副異樣的神色令吳秋舫覺得師父也太過大驚小怪了一些。

彼時的少年郎哪里知道這憑空畫符的本事並非人人都會,還道自己學慢了些,令師父苦盼多時,終于得償夙願,才顯得如此激動。

「恭喜師叔。」一旁的杏衣女子眉開眼笑的恭維聲將秋舫的思緒從回憶中扯了出來。她與名叫張啟的男弟子不同,心胸寬闊不少,一雙杏眼中多了善良溫婉,見師叔並不會痛下殺手,發自肺腑地高興起來。

「芸竹,這下你師父總得正眼瞧一瞧我了吧。」青衣道人一高興起來,便不像先前那般端著,竟顧不上拿捏自己年長一輩的高傲架子,說出這有失分寸的話來,惹得這叫趙芸竹的女子面露尷尬。

張啟見師父興致如此高昂,倒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心中不滿也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

好在吳秋舫就算入了徵侯山的門,也得叫上自己一聲師兄,到時候再來與他說道說道。他在心中如此盤算著,禁不住輕輕冷哼一聲。

那個站在人群後邊的微胖弟子先前從未開口說話,此刻也湊到前邊來恭敬道了一句︰「恭喜師叔。」

青衣道長一捋長髯,又轉頭朝著吳秋舫正色道︰「你叛出東極門,在這浩大人世已無立錐之地。當初玄明子叛出徵侯山,至此也有百年,你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徵侯上可給你庇護不說,你想修的劍道,也能修得。」

這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的話術用得巧妙,青衣道長只想騙著秋舫趕緊一口應承下來,可別讓眼前的鴨子飛了。

這道人在徵侯山中雖貴為護山長老,但始終居于末席,十余年來,劍道修為建樹微薄,道行境界始終在第三類人的底端停滯不前,境界與職位早在那末尾處兩看相厭了。

這次被宗主派出來公干,也是因為八王爺舊部並非宗門下注的首要對象,其他長老又不想得罪人君與元後的勢力,才輪到他來走上一遭,心中別提有多憋屈。而這一路上風塵僕僕,快入洛城也不見墨宗派人前來迎接,不滿之意早是充斥心房。

誰能知道,上天竟然在這將要入城時給他送來一個大禮,這叛逃少年的根骨千萬里挑一,他不懂符道,但在劍道耕耘幾十載,這手往秋舫頭上一擱,便知道秋舫不僅根骨俱佳,更是修行劍道的一塊好苗子。

在皇宮之中,有人母憑子貴。在徵侯山上,同樣可以師憑徒貴,若是用心教,秋舫今後再大放異彩,他這個師傅在大殿中的坐席,怎麼說也得往前挪上一挪。

听了青衣道長的話,吳秋舫依舊遲疑一下,心中感嘆道︰「十師叔真是工于心計,這道長的每一步竟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見吳秋舫依舊沉默不語,青衣道長只道他還在猶豫,急切地拉起少年郎的臂膀道︰「小子,你剛才也看到了,東極門的人短短數招之間便被我殺得抱頭鼠竄,劍道之厲,機緣難得,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與剛才的冷言冷語不同,青衣道長此刻話語連珠,生怕吳秋舫站起來跑了似的。

少年心中暗自不爽︰「若不是十師叔詐敗而去,現在哪還有你說話的份。何況起初明明還想取我性命來著。」想到此處,秋舫甚至想露出一個嗤笑來。

但他轉念一想,按照師叔們的計劃,這師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了,便也不敢翻臉,定了定神,準備應承下來。

吳秋舫正欲開口,身畔的張啟卻搶先道︰「師父,我看這小子一臉痴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怕不是腦子不太好使,縱然根骨俱佳,修行起來怕也是寸步難行。」

誰知青衣道人根本不去搭理他的話語,此刻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地瞧著秋舫,滿心期待溢于言表。惹得秋舫這樣的老實人都想再耍上他一耍。

雖然看多了何望舒插科打諢,但秋舫自然沒有那份掌控火候的功夫,也怕陰溝里翻了船,稍作沉吟,便緩緩開口道︰「請師」

正欲說出一句「師父」來時,他竟又頓了下來,畢竟這麼些年來,師父這兩個字他只曾叫過晏青雲一人,此刻要他這樣去叫別人,心中那關斷然過不了。就算是為了東極門的未來著想,他那倔脾氣也不願認賊作父。

青衣道人明明見他開口,聲音卻又戛然而止,心中一急,順手將長劍往側邊一放,又往前湊了一些道︰「我知你此刻說話艱難,你只管點頭或者搖頭便是。」

見青衣道人無意間給自己墊了台階,吳秋舫自然願意就坡下驢,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好,好!」青衣道長難以抑制內心狂喜,竟連聲叫好,順手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來,送入秋舫口中,再次嘆道,「此乃門中療傷聖藥,你且先服下。」

瞧這模樣,吳秋舫若是搖頭,怕當場便會身首異處,更別提嘗上一粒徵侯山里的療傷聖藥了。

「師叔,你這一激動,連介紹都還沒介紹一聲呢。」

還是趙芸竹心思細膩,察覺到這青衣道長既未介紹自己,也未問一聲吳秋舫的名字。

不過有了吳秋舫的點頭,道人逐漸褪去先前的急不可耐,清了清嗓子,喟嘆道︰「芸竹師佷提醒得是。」

言罷,又望向吳秋舫道︰「徒兒,為師位列徵侯山三十六位護山長老之一,道號蘆戌道人,還不知徒兒姓甚名誰?」

秋舫微微蹙了蹙眉,但借著血跡斑斑的掩飾,無人察覺。他微微思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張了張嘴,吐出一股氣聲道︰「我叫」

兩個字方一出口,他便做出一副難以再言的模樣來。

蘆戌道人見他氣若游絲,連忙擺手道︰「徒兒暫且休息。養好了傷我們再說。」

雖然拜師入門一事都在何望舒的算計之內,但令東極門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蘆戌道人是久旱逢甘露,座下幾個弟子之中,也就張啟一人有些本事,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模到第四類人中間位置的高度。其他幾人雖然刻苦修行,但也不過剛剛進入第四類人的門檻,比之區區凡人,沒能勝出幾多。

而如今遇見吳秋舫這樣天資出眾的弟子,自然是禮遇有加。

只不過此事若是讓何望舒知道了,怕是得啐上一口,罵這道長實在太過勢利了一些,明明第一次出手便未打算給吳秋舫留一條活路,要不是他機警過人,恐怕吳秋舫得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秋舫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干脆往地上一躺,反正瞧此模樣,他至少是生命無虞,指不定像個老祖先人一般被人供起來。

少年郎此時此刻,竟第一次體會到,為何何望舒總是熱衷于干一些荒唐而滑稽的事情。

「啟兒,快背上你師弟,這幾日一定要他好好靜養,若是有半點閃失。」蘆戌道人的話並沒有說完,有些話不說完比說完更有力道。

「弟子知道。」張啟強壓心中怒火,朝著吳秋舫走來,背朝著蘆戌道人去將少年扶起,只是那副神情讓少年瞧在眼里,怕在心里。

這哪有兄親弟恭的模樣啊,張啟咬牙切齒的樣子,怕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這一路上,有蘆戌道人壓陣,張啟雖然臉色陰冷,但也不敢造次。

這墨宗說來也是,有貴客來臨,不出城迎接也便算了,進了洛城之中,也只派了個骨魔使前來引導。

入城之處,人煙不多不少,秋舫匍匐在張啟的背上,這所謂的師兄身材高大,右邊肩膀更顯寬闊,看來平常練劍勤奮有加。

秋舫再一抬眼,遠遠便瞧見那個帶著黑色兜帽的骨魔使領著兩名黑袍弟子等候在入城之後的大道上。雖然已用換形符易容,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將頭往後邊縮了一縮。

「師父,這墨宗竟來這麼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來迎接我們,真是不把徵侯山放在眼里。」張啟習武日久,身強力壯,背著吳秋舫說話也是不急不喘。

「哼,仗著搭上了八王爺的余部,便以為能跟徵侯山平起平坐。」蘆戌道人不屑道。

「這八王爺的余部」張啟見骨魔使也往他們行來,話音便到此落下,以免被對方听見。

畢竟修煉之人,耳聰目明,就算是極小的聲音,若不以法力保護,也容易走漏。

「蘆戌道友,幸會幸會。」

骨魔使迎來,依舊用那副粗糙的嗓子打起招呼,臉上皺紋橫生,也看不出來是哭是笑。

秋舫瞧見一旁的趙芸竹微微蹙眉,想必是對這骨魔使的聲音有些不適。

「閣下是?」蘆戌道人勉力露出一個笑容來,畢竟能對著骨魔使這張臉由衷而笑的人,世上應該不多。

「在下墨宗骨魔使,宗主俗務纏身,無法前來恭迎道友一行,還請寬恕。」

蘆戌道人的臉上掛著假笑,畢竟在修真界論資排輩,以徵侯山的資歷自然是可以穩居前三的,且不說半步踏入第一類人門檻的宗主大人,就憑借三位第二類人的大長老,三十六名的護山長老和七十二位執事長老的底子,一齊吼上一句,也能讓修真界抖上一抖。

這哪里是墨宗也可以怠慢的。

可墨宗今日明擺著未將他們放在眼里,只因他是護山長老中的末席,也只派一個長老級的人物前來迎接,著實有些欺人太甚。

心中雖然這般想來,但終歸是不能撕破臉,蘆戌道人不動聲色道︰「墨宗家大業大,風宗主自然繁忙,倒是我們叨擾,還請海涵。」

骨魔使聞言,正欲張嘴,卻看見張啟後背上癱軟著一名負傷的少年,臉色微變道︰「道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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