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抬頭仰望著那紅梅,察覺有人走來,便稍作回頭,瞧見了全身縞素的清雅,見她斂鬟而退了幾步,便上前來與她說話。
「清雅!便是巧了,咱們都穿了一樣色兒的衣裳!」
她稍稍垂著眸子,又斂面而答:「咱們女真尚白,服素衣是常有的事。」
「瞧瞧你,孤王與你久別重逢,難掩情意,便是與你說上些趣話,你也要如此正經的。」
她听他柔情輕話,不禁與他對視兩眼:「表哥哥是最了解我直爽的性情的,我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那倒是,你自小純粹堅韌,倒是許多年都未有改變的。」
他關心備至:「身上的傷口可好了些?孤王听翠荷說起,你晚間還是會疼痛不止。」
她听後撇了一眼翠荷來,翠荷便立馬垂下了頭,退到一旁。
「無大礙,不影響著平日里做事。」
翠荷頷首道:「姑娘,大王可記掛著您呢!便早早就送來了上好的創傷藥來,奴兒這幾日都給您細細涂抹著。」
她稍轉頭來:「怎的這般小事還要叨擾了大王了?」
完顏雍連忙接下:「莫要怪罪了她,是孤王自個送來的,這還不是記掛著你嗎?若不是孤王主動問起,你這姑娘便是一點苦都不願說。」
「我本不是多金貴的人兒,小傷小痛也不是什麼大事,倒勞煩表哥哥掛記,清雅在此謝過了!」
他往前一步來,將雙手輕輕搭在她的玉肩上:「都告知了你,不要如此客氣著了,咱們之間本是無嫌隙的。」
她瞧他進一步,便斂鬟而退一步,又抬起眸子來瞧著他,那眼中橫波,便靜的如春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她左右小看片刻,問道:「表哥哥,怎的不見嫂嫂來?」
「你嫂嫂在屋里與舅母和弟媳說著話,孤王一個大男人也插不上嘴,便出來轉一圈,順便等等你,」說罷,完顏雍便要伸手去模她那泛紅的面頰。
她見狀往後退一步,讓他撲了個空,又噗嗤一笑,抿嘴道:「表哥哥自小文韜武略,才貌過人,是姑娘家圍著追著長大的,怎的到了女兒窩,還會有插不上嘴一說。」
「你自是最了解孤的,孤王不善言辭,也相對寡言少語,平日里在男兒窩里都說不上幾句,莫說女兒窩了。」
「我倒是瞧著表哥哥話還挺多的,哥哥通曉詩書,說的話都是些文詞華麗好听的話。」
只瞧著他再往前一步,靠近她來,後方乃是紅柱,她也無法再退,只由著他偉岸身姿靠近,貼近她的素衫。
翠荷見狀立馬低頭一笑退了下去。
她佯作輕松,扶住後面紅柱斂面而答:「表哥哥!」
「孤王是分人的,對妹妹,自然是坦蕩自如的,想來孤王只有兩個姐姐與一個弟弟,卻沒有妹妹,孤王是把你當做自己親妹妹的。」
「清雅何德何能能與郡主相提並論的,本是庶族又才貌鄙陋,便是哥哥不嫌棄著便是好的了!」
他見她萬般謙虛,便伸手扶了她雙肩來:「清雅,孤王便是喜歡你這嘴上謙虛著,內心卻如韌葦一樣的姑娘,從不輕易服軟,其實清雅你很聰敏,樣貌也是如這枝頭梅花一般,含苞待放還未摘!」
她靜視他英俊面容,又內心躁動不安起來,寒風拂過她面頰,吹散著她面上的發絲粘于他的手上,愈加顯的影亂純潔。
他只覺一時間沉醉不知了,便面頰浮上一絲紅暈來,走于庭院之中,伸手輕折了一只紅梅在手,又回到廊中置于了她玉指間:「來,花兒要自然襯托姑娘的妍麗之姿,如今這支梅兒被孤王摘了,便不屬于他人了!」
他話中似乎別有深意,清雅礙于兄妹之情,便也只能默而不語,她輕攜梅枝靠近了面龐,白皙肌膚與紅梅相襯,又壓眉一笑,嬌俏可人。
他一見,只覺無法言喻,又稍掩了面,側過了身子道:「清雅!」
她抬頭答:「唉,表哥哥!」
「你往後便來孤王府邸住吧!如幼時一樣。」
她稍立又道:「便不去了,幼時其實是我無知,如今長大了,便知道注意些了。」
「你我親表兄妹,需要注意什麼?幼時孤王還未成婚,你便天天貼著孤王,如今便是這套說辭了!」
清雅頷首微垂雙眸:「如今表哥哥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以前。」
「孤王都說了無妨!你嫁給孤王,是早晚的事啊!」
「我…」
「便這樣決定下來了,孤王已與舅公商量過了,不日便派了人接你了!」他說完便走近了清雅來,又欲圖伸手去撫模她的面頰。
清雅听後,內心深處難受萬分,卻也不敢發了一通脾氣來,唯恐傷了和氣。
她立馬便後退一步,別過臉,退到一旁去:「表哥哥,我真不知如何對你說才好!」
她又提著小裙子順著小亭轉了一圈,走到欄桿旁而立:「表哥哥為何如爹爹一般當我是個木頭人兒,想如何便如何,便隨意替我做了決定了?」
他被她這番話刺痛了些:「孤王何時替你做決定了?這不是來告知你了嗎?」
「可我有自個的思想,我不想去!」
他听後沉靜片刻,斜過頭來:「你有什麼思想?你還這般小,自是有舅公與孤王做主即可啊!……孤王便明白了,你如今是忘了我們幼時情分。」
他垂眸有些許失落,清雅見他沉靜,便走到他身邊,抬頭望著他的眸子:「表哥哥,您也說了,咱們是親表兄妹,您在我心里和我的兄長奎可是一樣的。」
他又向前一步來,她便即刻倚在了紅漆闌上。
「你便以為孤王對你只是兄妹之情?」
「不然?」
「那你可知,你在孤王心中的地位?雖說你表嫂嫂,陪孤王走過了那段缺乏溫暖的日子,可清雅,你自幼給孤王的歡喜,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孤王若是不將你領進了家門,便是要失意一輩子。」
「可這遙遙六年,沒有清雅,哥哥不是過的很好嗎?」
他又見她絲絲不悅,自個面頰也泛起了怒氣來,他語氣加重了:
「過的很好?非要孤王說了實話來嗎?孤王在遼陽六年,每兩月便會遙遞一封家書于舅公,除了問問李家事宜,便是字字句句都關心著你,可你這姑娘的心腸便是鐵打的,除了前兩年寫著歪歪扭扭的字來回幾書,此後,再無你關懷之語。」
「我 ,我自是怕哥哥誤會去了啊!」
他語氣更加沉重:「誤會?你如今連實話都不肯說了,你是因誤會嗎?明明是你自己移情別戀。」
「無關與他人何事,是我自個長大了,我覺得我應當做自個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便沒有與孤王的一事嗎?你幼時可是說過,最想的便是留在孤王的身邊啊!」
清雅听他這麼一問便又轉過身來:「表哥哥飽讀詩書,竟是連這個理都不懂,哥哥你心中已有了人,我算什麼,古言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雖我也不是什麼寶貝人兒的,但我自個明白,我萬不可插足了哥哥嫂嫂的闔家之歡。」
他輕聲輕語:「何來的插足一說,你若入了國府來,你嫂嫂高興還來不及。」
「瞧著孤王為親王,次天子一等,府中媵妾眾多,她們一個個都婉順的很,也無你這般倔,又不是讓你過什麼窮苦日子。」
她听這些話听的暈頭轉向,直直的靠在了紅柱子上:「我自小便不是什麼婉順之人,哥哥若真喜歡著我應當放我自由不是?何必咄咄相逼。」
他听後眸子一沉,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又斜頭瞧著清雅堅定的眸子,便暗自神傷。
又待一會,他望著那梅兒說:「你乃臣子,孤王為王,孤王若要你入國府,你不可違令。」
「哥哥真當要如此相逼?」
「是你先逼的。」
她頷首低眉苦笑:「我本以為,表哥哥疼惜清雅,自會事事為清雅思考,卻未曾想過哥哥和爹爹是一樣的人兒,做起事來,不擇手段。」
听到她這樣言語,他便心中火辣辣的,也是萬分愧疚感浮上,他又征了征:「清雅,你怎要如此執拗?」
她听後,征了好久,慢慢提起裙子伏地作禮:「大王,小女告退。」
說罷她便放下手中梅兒,朝著那宴席的地方走去,可那完顏雍轉身上前拉住了她,將她雙手緊握,貼近她素衣,低頭而道:
「清雅,孤王忽而有些沖動。」
她征了一下,目光在他雙眸中流動,又低眉著掙月兌了,他又再次拉起她的酥手並握的緊緊。
她只覺渾身不舒服,卻也只由著他拉著,兩人抬頭靜瞧著那紅梅樹逶迤下,奇花熾烈,在這茫茫白雪中,獨成美景。
她目光皆是漠然,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他卻未有看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