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到此為止

作者︰木可玲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完顏雍被幾個壯丁扛入了笒霖苑,他便于那榻上睡到近五更天。

他迷迷糊糊間,只覺一陣撕心的痛彌散全身,便如全身扎滿荊棘。

夢中又見少時被虐待的場景,那蒲察氏一起一落的鞭子與板子,伴隨了他十余年,那切膚之痛,那滿身傷痕,亦給他心中重重的烙上了一印。

夢見這樣的場景,他朦朧間搖著頭紅著面龐于榻上囈語:「姐姐,兒疼,兒的手疼!」

他輕覆了一層褻衣,半果著上身,月復間七顆北斗星一樣的痣排列在皮膚上,壯碩的體格壓于那榻,古銅色的胸肌上一刀裂口正瓖著紅疤,而國妃銘璇正給他傷口擦拭著藥劑。

她蹙眉不展,垂淚涕泣,見他這樣喊著,便連忙放下了藥瓶子,雙手伸過去摟著他的脖頸,輕輕捧住他的臉龐:「大王!妾在,妾在。」

她的淚垂到他的額上,又順著他濃墨似的眉順流而下。

他忽覺面龐一番冰涼,便猛力睜開那雙疲乏的雙眼,看到愛妻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他亦忍不住貼近她細膩的雙頰。

「璇兒,孤王又夢見了那鞭子刷過來的場景!」他微微張開嘴,紅著眼楮拉著她的手。

她看他正憔悴的面孔,又听他略加傷感的話,便心中有無數疼痛。

她輕輕撫模著他帶些長胡茬的面龐,深情的望著他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妾知道,妾知道,大王不怕,妾在這里,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過去了!」

她這酥手在他面龐上留連,那清秀的雙眸于他眼前垂著紅淚,他便靜沉醉于她的香膚粉肌中,感受她那玉指間的點點溫熱。

「大王,妾給您上藥,便好的快些!」她與他相擁一起,片刻又拿起了小案子上的藥劑瓶子給他上藥。

她看著那塊的血肉朦朧,又害怕的別過頭去顫抖著手臂來一點點敷抹。

「這完顏亮,下手真是狠!真當是個噬血惡魔。」

他咬著牙忍下那疼痛,輕嘆口氣問:「清雅呢!」

銘璇听了他這語氣,便側了頭于屏風外望了望,依稀可辯幾人身影。

清雅便于這晶瑩珠簾後,挺立了那肩膀,斂著鬟長跪,而身後,便是伏地不起的兩人,翠荷與惜意。

而屋外的廊上,便是張僅言與那府門口的兩個執戟人長跪,身後乃是昨日那些個小黃門與侍女。

屋子掩著門窗,地衣冰涼,昏暗的燭光投射至清雅那垂下的絲發上,只見她褪去了發間的珠翠玉翹,撫掉面頰粉黛,身上只著了一身單素衣,而她那白皙的足,亦退去了錦鞋羅襪,正貼在冰涼的地面上。

她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回來便月兌簪待罪光著腳自暉琬苑一路走了過來,已然于這屏風外跪了幾個時辰了。這樣冷的天氣,穿了厚絨衫都要凍的抽搐的,何況她身著單薄,足無覆履。

她那雙玉足被凍的通紅,那被凍的發抖的雙肩便如搖曳的燭光,搖搖欲墜。

「她在屏風後!」銘璇輕嘆了口氣。

完顏雍似是滿心里的不快,便撐起了身子倚靠在欄上,撥開床簾小瞥屏風外。

「清雅,你進來!」他極其隱忍喚了一句。

絲織屏風外,那是她漸漸起身的影子。一襲素衣而至,她小撥開那層珠簾,獨立在不遠處,完顏亮昨日予她的那玉墜子,還貼在她的粉肌之上,那雙小足,藏在裙裾之下,若隱若現。

「大王!」她又輕壓下裙裾,跪于那地衣上。

他只瞧著前方,那微動的帷幔,心中已是萬般傷感。而她斂著鬟,低著頭,不敢看他那迷離的雙眼,亦不敢瞧他那憔悴的面龐。

「大王,清雅知錯,求大王責罰!」她再次將額頭伏下。

銘璇,看著她被凍得通紅的酥鼻,和那雙顫抖的肩膀,便于心不忍,正準備要張口求情,他見狀將手一招,便攔下了她要說的話。

「清雅,你便上前來,給孤王上藥!」

他語氣堅定,沉穩如山,清雅听後亦不知如何,便頓在原地不動。

「那妾,便先去看了允恭,怕允恭不好好吃飯,」銘璇見狀便躬身以退,臨去時與清雅相視一眼。

「怎麼,如今孤王的命令你都不听了?」他說。

她抬起頭,哽咽著,又輕輕將裙子提起走至他面前,端起木案子上的那小瓶,右手攜細布,低著眉恭恭敬敬的往他那刀口上擦著藥。

一輩子未曾見過男兒寸肌,她斂著鬟羞紅了臉,不敢亂看一絲。

可他直盯盯的瞧著她,眼中似是有怨氣,卻也止于理智。他看著她,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看他那微黃帶些卷度的長發垂在他的被褥之上,看她那玉腕流轉在他的皮膚上,還看到了她那頸間的那竹節似的玉墜子。

忽而,他似是被激怒了,便一把將她手中的藥劑瓶給抹下來,陶瓶瞬間化為碎片。

「大王,您要做什麼!」他順勢便是將她柳腰一摟,按倒在床榻上,整副身子立馬壓了上去。

她欲要起身,卻被他寬大的身軀壓住,一絲也動彈不得,又捏住她縴細的手腕,壓住她的雙肩,輕輕松松便控制了她。

他又瞧見了她那頸部的那玫墜子,那玫泛著光澤的玉墜,這墜子是多麼美麗,又是多麼刺眼,他認得它,它是完顏亮的愛物。

就這一時,他右手直接撥開了她雙肩的衣襟,將那墜子猛的扯下來扔向地面,任憑那玉環迸裂。他似是被沖昏了頭腦,直接捧住她的臉頰吻上她的唇,更是手無安放之處便隔著那兩層薄衫撫模她的腰身。

「不要,」她的唇被死死餃住,他吻的她呼吸都困難。

屏風外的翠荷與惜意都嚇壞了,連忙伏在冰涼的地面上,將頭一磕一個響。

「大王,您息怒,望您顧全我們姑娘名潔!大王。」

「大王,您息怒!您息怒!都是奴兒們罪該萬死,請大王責罰奴兒!」

那樣響的磕頭聲,門外人都听了都唏噓不已,張僅言听了亦是難受。

完顏雍,胸肌上那口子裂開了,那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她的襦衣。他還在吻著,甚至將手順著她冰涼的足一路向上,一發不可收拾。

「大王,奴兒求大王,奴兒求大王!」惜意磕的頭都要出了血。

他未曾在意,便轉而又撥開了她那素衣,欲要吻了她的頸。他抬頭的一瞬,看見了那順流而下的淚泉,她兩只眼楮填滿了心酸,那恐懼而空洞的眼神,讓他內心一顫。

她頸部衣衫不整,發絲于面頰上粘,手頸處,那顆守宮砂十分刺眼。他停了下來,將手撤過,獨坐起來看著她那嬌憐的樣子,那樣傷感眼淚,那樣美麗的朱砂痣,便是他心中拔不下的刺。

她未曾大聲哭泣,而是平靜的掉著眼淚,片刻,顫抖著雙肩狼狽的將自己的素衣掩好,立馬便下了床榻去,四處尋找著那碎裂的玉墜。

于香爐下,于對側桌案下各找了一半來,她瞧那玉環一裂為二,便顫抖著手將它拾起,猛的抽泣了起來。

「你便是這樣愛完顏亮嗎?」他問。

她未作回答,只將面頰上的淚珠撫下,將那破碎的玉墜捧在手心。

他瞧著她那瘦小的肩頭顫抖著,那雙眸子滴滴答答的掉著淚,他未曾見過她這樣軟弱的時候,眼前這個女子,堅韌如絲,即使是挨打受罵,她都未曾有這樣的長痛,而如今便為了他人,她這樣狼狽,這樣瘋狂。

「你回答我!」他聲音變的沉重。

她亦未作答,只將凌亂的頭發整了整,將玉墜塞進了衣襟,又佯作開心,哭著笑著轉過身來長跪,又磕了頭。

「大王,小女自知昨日之罪不可恕,自請禁足,節食七日!望大王恩準,若大王無可息怒,即使受剝剮之刑,小女也甘願承受。」

「孤王問你話!」

「小女告退!」她依舊不回他,匆匆斂鬟而退,那臨去的橫波,攢夠了失望與傷心,那雙玉足漸行漸遠。

而他那胸膛上的一刀子,不知是如何,一直滴著血,將被褥染紅了一大片。

「孤王挨的這一刀呢?算什麼?咱們自小的感情又算什麼?李清雅,你的心真是鐵打的嗎?」

她止住腳步,回望他那偉岸的身姿,忽而覺得有些朦朧。

「大王,您受的傷,便是千刀萬剮來讓我償還了,我也願意。但至此以後,我只願,與大王只有兄妹血親,再無其他。」她語氣堅定的樣子,讓他听了便心碎。

「再無其他?」

「我已叨擾哥哥多日,待七日之後,小女自行離開,我與哥哥,便到此為止吧!」

這樣輕描淡寫的帶過,仿佛兩人恩斷義絕,她匆匆的腳步消失在屏風外,那襲素衣裙帶,隨著寒風一而掠過,瞬間沒了蹤跡。

到此為止,這四字,輕松抹去了兩人多年的情感,那夏日涼亭賞月,那冬日對梅而歌的場景,那點點滴滴,一肌一容,都仿佛一筆帶過。

而今日他這樣沖動的行為,亦是讓她無地自容。她自笒霖苑而出,便邁著小碎步于廊上行走,石階冰涼,冬風刺骨,迎面的時候,真要被剔了骨去,而她卻未曾知覺。

想了當年,他大手牽著她小手,穿梭于這樓宇廊閣上,那樣純粹的感情,不加一點私欲和貪念,便如她眼前滿園紅蓓與那顆顆白雪,不摻雜意,亦無半分沉重。

而如今,清雅,她或是真的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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