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終是無緣

作者︰木可玲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保和大夫薛遵義迎著一襲風雪而來,走到皇後面前叩首時,斂容而屏氣,在皇後未曾發話之前,他不敢說一個字,也不敢多動。

清雅下意識的觀察了周圍所有人的神情動作,便是如印章蓋下的一般,群人一個面孔。

——宮人斤斤自守,不越雷池一步,這種情形是完顏亮嚴苛殘暴的統治所致,在宮中為事,稍不留神便會引來滅頂之災,也倒是讓人唏噓不已。

「薛太醫,你去為宛國夫人請脈吧!記住了,好好的請,」

即便是皇後面容慈善的與他說話,他還是那般斂著頭,先拜皇後,再轉身向銘璇和清雅兩人。他仔細的瞧了兩人服飾上的花紋,略有猶豫,清雅見此,畏縮了半天,實在是不敢伸出手來。

她心里明白,若被宮中的太醫查出她長期服用避子湯羹以致不孕,那便是不軌于宗室王嗣的大罪,亦是藐視皇族威嚴。

她越想越害怕,手心兒都冒出了汗。皇後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乃問:「李娘子,怎的瞧著你忽而雙頰泛紅,是否有些不適啊?」

「無,並無!」她猛的抬頭,窒息的感覺,一嗡上頭,頓時腦袋都空了,只感受到銘璇的一只汗津津的手正握著她那冰涼的左手。

薛遵義揖首,鋪絹而跪診,良久,他似是有了答案,便抬頭望了望她泛紅而略帶恐懼的雙眸,收絹而跑到皇後身邊,鋪一紙筆寫了什麼,呈上于後看。

皇後見後,雙眼翕住,凝視了半天。

但當她惶恐著以為皇後要發怒時,卻隱約听到了淺笑聲,只見皇後將字條放在一盞清燈上燃燒著,笑道:「李娘子真是要好生照看身體了,這氣血兩虛,如何懷的了女圭女圭了?」

這話出,在坐兩人驚愕不已,四目而對,凝視許久。

良久,皇後又對薛太醫道:「薛卿,你為醫數十年,定是知道如何調養的,便下去為李娘子開幾副藥吧!晚些你便來隆微宮為本宮請脈吧!」

說完後,便隨意打發了太醫去了,再對清雅說:「李娘子,本宮有一話必得講,也望你明白。往事美好,皆過如風過客,你嫁我娶,各有家室,情意二字,不足再念,不必再提,」再指著這面前的叢叢梅花道:「這梅,一株株,皆為陛下親自為本宮栽下的,此乃中都花紅,你明白嗎?」

良久,清雅上前來——「妾明白!」乃畢,皇後點頭之交又說:「有些許事情,本宮明白就好了,也給你一個思考的時間。」

說完,皇後輕撫著珍珠大袖走入那簇簇梅花中,直穿小石徑,往人群熙攘之地去。

今日自宮中回來一路上,清雅都好似魂不守舍的,耷拉著兩張微紅的眼皮,望著腳下。直到了留守府,銘璇言語引導著,哄著她才算是對了幾句話。

「你真是,腦袋清晰的很啊!」

兩人剛踏入府門,銘璇便問了這一句,清雅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她。

——「什麼?」

「今日皇後問清茹封誥一事,你口上說著想讓清茹富貴,卻話里時刻提及著她當年犯的錯,讓皇後娘娘想起她的過錯來,」

「與此同時,你又暗示著娘娘是為大局考慮之人,而你是出于私欲,想自個的親妹尊貴起來。而她作為一國之後,卻不能忽視清茹當年犯的錯,必定會勸諫陛下拒了這次封誥的表書!」銘璇雙手將她肩膀搭住,點頭微笑再道:「清雅,你真是……真是與往年不一樣了!模透了別個的心思。」

她有些恍惚,抬頭笑起:「娘娘為皇後,必定明白若清茹再居一品夫人位,定會引起宗室婦人的不滿,一來她已然嫁了一次了,二來她曾犯過僭越的大罪,是不可再封誥的。」

「換做是誰都不會將這樣的人推上誥命之位的,娘娘也

不會……,但我若明擺著不想讓親妹妹好過,那不是給別個留下個什麼說辭,說堂堂宛國夫人連血親都要忌憚嗎?我沒有這麼笨。」

「清雅,你真是長大了!」

她心不在焉的望著廊外輕輕逶迤的白雪輕嘆:「不得不如此罷了!若不是為了好好的痛快的活著,誰願意勾心斗角的,但我這人,有仇有恩皆必報,凡是扎我手的刺,我必定一根根挑出來,再踩碎了蹂成泥。」

良久,銘璇見她攏了攏披風,便輕上前去與她雙手搭在一起。

「清雅,我便是沒有你這樣的炙鐵般的心腸,敢愛敢恨,我心太軟了,壓根硬不起來!」

「姊姊不必在意,人各不同,姊姊有大王,有允恭,還有烏林答大人,還有我,我們會護著你的,你秉性溫柔敦厚,我覺著挺好的,不必刻意改變。」

越說著,她的語氣愈加低沉,再路過府中花庭時,忽來一陣艷紅映入眼簾,她卻沒有停駐腳步,再去觀賞,而是邁著比方才還要快的步子穿過這層花廊,來到了分叉路口。

遠處穿來吱吱的踩雪聲,兩人回頭見,方知是完顏雍拉著允恭走來,他步子邁的那樣大,迫不及待的樣子。

允恭上前拜,並夸贊了清雅今日的衣裳,完顏雍未曾在意她衣裳的漂亮,而是隨意的輕瞥了一眼,隨後便將目光落在妻子紅通的酥手上,輕拉住她問候:「璇兒,你手都凍的冰涼了,快回屋吧!」

清雅逐而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個的冰涼的手,再將手攏入了雙袖中。

「清雅,咱們一起吧!晚上……」銘璇笑而邀請。

「不了,謝姊姊,謝大王!我便回了。」

她未曾有過多的表情,依舊微笑如故,斂衽如一,再拜兩人,乃辭去,毫不留戀的遠離,連允恭聲聲呼喚,她好似都沒听見一般.c

完顏雍樹于廊上,瞧著那襲紫裾消失不見,才轉身離開。

當惜意問起何故如此時,她只回了一句——「我這些年,早就習慣了冬天!」

完顏亮從妻子口里得知清雅數年不孕的消息時,還有些半信半疑,試想當今,怎麼會有人為了一點曾經的溫暖而讓自個的幸福沒落,但薛太醫的話,講的細,眼神也真誠,讓他不得不信。

「那然後呢?你知道了她服用避子湯藥了,她怎麼說?」

皇後輕搖頭:「妾身未曾在她面前明說,因為妾身明白,若戳穿了說,她免不了死罪。」

完顏亮雙目濕潤——「她其實最喜歡小孩子了,我听說,她在王府里,將完顏雍的孩兒都照料的很好。」

「她真傻,為了當初那點溫暖如此,朕給了她什麼啊?什麼都沒有。」

他笑著,捻了一下胡子,忽有一番涼淚徘徊在眼眶。就這樣,望著皇宮的朱恆碧瓦,靜坐了半個時辰。

皇後驪柔不得不為大局考慮,在丈夫面前談起當年清茹僭越之錯,諫言暫時不予清茹誥命之位。

這讓本就猶豫不決的皇帝更堅定起來:「既然如此,完顏文上表的請立書,朕便回拒了他,來人,去傳朕指令……」

可祗候人才走了幾步又被叫回來,完顏亮拍著腿,左思右想著道:「可……小李氏乃是李家女,是李嬸子的親內佷,朕幼時,嬸子待朕極好,再看在二姑父的面上,也不能讓她做個無名分的娘子啊!」

他思來想去又道:「罷了,給她個恭人的名分吧!不不,……先故李母烏故論氏死前位分是恭人,那她便給個五品宜人罷!反正完顏文的妾室就她一個。」

「姑父是肱骨之臣,雖年老,卻忠堅如初,無事不深明也!」

祗候人听了這話,一再確定皇帝的意思,佇立良久,便前去傳旨。

當李清茹在英王府得知自個只封了個宜人的位分,震驚無比,扶了雙袖便前去叩拜完顏文,正當時,完顏文正與王妃唐括石歌在房中圍著碳火爐閑聊著家常。

文生的壯碩而憨實,生性爽快,但雙眸之間略有絲絲圓滑的神情,舉手投足透露著隨意。

身旁的王妃定歌,秀美出眾,高挑的個子圍一身加絨蘭衣,抬一雙罥煙眉,豎兩只明亮而細長的憐眼,說起話來,勝其低唱的鶯啼,再多一份柔弱。

完顏文將寬厚的手掌搓了又搓,輕放在石歌的微微隆起的小月復上說道:「寶兒,寶兒,爹爹來了!爹爹來了!」

石歌笑答:「文郎,還小呢!才兩三個月罷了,」完顏文逐抿起雙唇,與她雙手相扣,久久不分開,夫妻鶼鰈情深,靡靡之音,實在是讓人生慕。

當李清茹躡手躡腳走近時,兩人正是如膠似漆相依,完顏文見她來,正冠而理襟,回坐于圍子榻上,雙腿盤曲問一句:「娘子來有何事?」

清茹乃跪拜,畢,再慟哭流淚,石歌是個軟心腸,連忙上前扶起她,再引其圍坐于碳火爐旁。

——「妹妹,怎的哭的這樣傷心?」

她未曾答復,掩其口鼻而輕置完顏文身旁啜泣:「大王,聖上是不是弄錯了,為何只給了一個宜人的名分,我記得大王派媒婆去李家時,是說好的是夫人位分啊!」

完顏文勉強的笑道:「娘子,孤王已然盡力了,這是聖上的決定,孤王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說完她再跪,俯身行禮:「大王,求大王為妾求求情,妾命苦,自小在李家,我同父異母的二姊姊,是駙馬爺的親外甥女,她母家出身高貴又威大,我時常惶恐不安,若不是有親爹護著,我便早就死在了李家了!」

「眼瞧著前些年,我入了齊王的府邸,她卻又暗里陷害,害我被褫奪封號為娘子,最後在王府生不如死,爹爹才求了齊王和離回家,大王……,您明白的,我今日有福分才至此,侍奉大王左右,望大王憐憫……」

她哭起來,梨花帶雨,兩眼一紅而涕泣,白壁無暇的頸部,乍然生紅,讓人瞧了發顫。

完顏文則不為所動,將臉別過去,意味深長道:「只能算是你與誥命始終無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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