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听雨吃茶

作者︰花淡茶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麟跡觀上空,大團大團的鉛雲粘連在一起,早沒了輪廓。

觀里的綠植葉片肥碩,綠的亮眼,在雨幕下歡快地跳動。簌簌噠噠的雨聲,在半掩簾櫳外響成一片,聲聲入耳,叫人心神俱寧。

李長源與公孫玄同一道出了演武場,徑直回到前院,在「玄元大殿」東側某間靖室中坐定。兩人同時運起陽元之氣,身上頓時水汽升騰,很快便將雨水濡濕的頭發、衣袍蒸干。

元夷子佟春溪坐在一旁,二十多樣茶具在手中輪換交替,幾盞熱氣騰騰的春茶、很快被烹出馨香來。三人听著雨聲、攜盞飲下,連日來心中的凝滯之氣,頓時為之一空。接著便聊起這段時日來,共同謀劃的一些事情。

李長源嘆道︰「若非當年愚弟一時興起,想出以‘如水劍’之名、引江湖游俠共誅賊首的法子,也不至于會有今時今日,這般進退皆難的局面。後來竟還連累到公孫道兄,被王縉那家伙軟禁起來、逼問那劍下落……」

公孫玄同擺擺手︰「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也不必自責。當時你提出此法、並無不妥之處,雖無江湖游俠得手,卻最終在賊首安祿山與其子安慶緒之間、栽下了隔閡。最終安慶緒弒父自立,也算為征討逆軍、間接提供了方便。」

李長源又道︰「此番重回洛陽,乃是愚弟得知城中情勢愈演愈烈,皆由‘如水劍’而起。便是要以同樣方法,造出‘如水劍’橫空出世的異象,再將此劍收歸盛朝正統手中,好一錘定音、平息各方勢力無休止的覬覦。」

公孫玄同續道︰「為今之計,老道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平息十多年的這一段‘公案’。此事既由你我而起,便須由你我而息,才不負天理循環。至于長源道友月前信簡中、所囑‘如水劍碑’之事,幸不辱命,已然造好。」

李長源笑道︰「公孫道兄一手仿古之能、當真神乎其技!不知可否透露一些法門?正好叫愚弟也開開眼界。」

佟春溪為兩人添了茶湯,亦柔然笑道︰「玄同哥,妹子也蠻好奇。若非禁忌之術,不妨與我也說說!」

公孫玄同解頤道︰「雕蟲小技罷了!既然長源道友和春溪妹子都想知道,今日便與你們細說一番。造這‘如水劍碑’,關鍵在于選材,我與弟子在那邙山腳下尋了幾夜,才尋得一方晉朝的‘壙銘石’,也就是刻著墓志、封在墓穴外的碑碣。

碑碣本就是古物,所以材質千真萬確,這是蒙蔽行家的第一步。然後將壙銘石上原來的字跡磨平,以漢末盛行的隸體字為底、將那首《如水劍歌》鑿刻上去。只不過,此時碑面鑿痕、磨痕太新,所以事後須以火油涂之,再點燃火油進行炙烤。

待火油燒盡、以冷水潑碑面,令石面酥脆。然後將皂角搗爛、用鐵刷蘸取皂角沫,刷洗碑面,直至將殘余火油及燻黑的石面刷淨。再澆上酢漿、漚以畜尿,埋入田中即可。」

佟春溪皺眉

道︰「澆上酢漿便罷!用畜尿來漚,委實有些令人作嘔。」

李長源哈哈一笑,代為解釋道︰「酢漿與畜尿,俱有灼蝕之性。時候一久、便能再令壙銘石表面粗糲,仿佛風剝雨蝕一般。」

公孫玄同亦笑道︰「至于埋入田中,不過是要將那股異味自行消解掉,不至于被博古之人、一眼看穿。」

佟春溪伏案大笑︰「虧你從哪學來的這些歪門邪道?我修道多年,竟聞所未聞!玄同哥,你這辦法好壞不論、便只是步驟,就叫人嘆為觀止了!呵呵!」

三人笑了半晌,銀鍑中的茶湯、已漸至無味。佟春溪又重炙了茶餅、捻好茶末,換水再煮。一套 動作行雲流水,濃郁茶香才又接續上來,令人精神再度為之一爽。

李長源呷一口茶湯,舌頭輕攪,將那股清新之感留在齒頰間。回味半晌、才徐徐咽下,不禁贊道︰「美哉!近來洛陽城有一事,不知二位道友可曾听說?」

佟春溪將濾好的茶湯給三人一一添上,才道︰「如何不知?香山寺欲在佛誕節前後,辦一場‘神都武林大會’。太微宮使王縉、河南尹蕭璟、西平郡王哥舒曜都已回了邀函,答應必親去捧場。如今城中沸沸揚揚,人人皆言此事。長源道友,可有何高見?」

李長源笑道︰「如此盛會,單憑一座香山寺,怎麼可能振臂一呼、便天下雲集響應?必然是太微宮與河南府暗中謀劃,由香山寺挑頭來做。並且、此次比武的彩頭更是驚人,竟以那尚未尋到的‘如水劍’為頭彩!其余武技出眾者,公門、行營也都有意招攬。實在是江湖游俠出人頭地、揚名立萬的大好時機!」

公孫玄同頷首道︰「于公門而言,此謀一出、匯聚在通遠渠的游俠之患,便可紓解大半。于釋門而言,‘神都武林大會’一過,香山寺必然名聲大噪,香火繁盛之景,未來可期;同樣誦經禮佛的其余各寺,也會迎來更多信眾。可謂是各得其所啊!」

李長源輕拍茶案、淡笑道︰「倒也無妨!由此可見,通遠渠之事已令河南府、太微宮焦頭爛額,不得不另闢他途,妥善化解。只是,若‘如水劍’果真出世,以王縉和蕭璟的謀劃,定不會放心交給一個江湖之人。必然會有別的算計、埋伏在後。」

公孫玄同摩挲著手中茶盞,點了點頭︰「長源道友說得對。‘如水劍’只是一枚香餌,引誘江湖游俠出城、相互拼殺。然刀劍無眼,必有死傷!無論最終哪位大俠勝出,江湖游俠之間的梁子便已結下,往後只會互相攻殺、不死不休。然後公門、行營之人,便能拉攏分化,各個擊破,將這些長年好勇斗狠的棘手角色,徹底壓服。」

「陽謀在前、陰謀伏後,真是好算計!若這些游俠歸附公門、行營,倒還罷了。若被一些藩鎮、世家豪族收買,未必是朝廷之福,不可不防。」佟春溪不無擔憂道。

「元夷子道友所言,正是朝廷顧慮所在,可謂是肘腋之患!我此

番隨太子殿下前來,亦有這方面考慮。如今有些藩鎮、邊軍,已經尾大不掉,若不能趁早處置,便是養虎為患。」

李長源說道這里,再不復方才的爽朗灑月兌,眉宇間的憂慮,並不比數年前、面對薊州叛軍時要少,

「公孫道兄!我想咱們還是依計行事。勞煩你趕在那‘神都武林大會’前、將新制的‘如水劍碑’投放出去……至于其他事情,太子殿下另有安排。」李長源忽然起身,向公孫玄同拱手道。

公孫玄同也隨即起身、拱手還禮,正色道︰「長源道友放心!」

滿月復茶湯,齒頰留香。窗外雨幕也稀薄了不少,雨珠從檐上滾落下來、宛若一排透亮的水晶珠簾。

該商議的事情進一步敲定,李長源吃飽了佟春溪的好茶,便拱手告辭,從靖室里退出來。

只留下公孫玄同和佟春溪兩人,可以再無顧及地、多說些體己的話……

這情路坎坷的兩人,直到垂暮之年,才終于能放下心障、坐在一起,想想便令人唏噓。

情之一字、雖有萬般苦,眾生卻仍趨之若鶩、甘之若飴。然而等到歲月逝去、繁華落盡,能再執手相看的人,或許才算是永恆。

回到客房,門扉洞開,楊朝夕已經站在房間里,恭候他多時。

李長源慈和一笑,從袍袖中翻出一幾捆卷帙,遞到楊朝夕手中︰「這是從麟跡觀藏經室取來的《修身養氣訣》《服氣精義論》《形神坐忘論》,你有空便翻閱一番,胸中疑惑、當可盡數解答。記得看完後,務必歸還給元夷子觀主。」

楊朝夕雙手接下。面色略一猶疑,眼神便堅定下來︰「師父,想必公孫觀主已告知您、我月兌出上清觀之事。記得幼時、您便與我說過,‘坐圓守靜’是修道,‘雲游體悟’亦是修道。

何況弟子自幼便欽慕任俠之風,想如他們一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縱橫天下行俠仗義……弟子覺得,身為男兒漢、該當如此!

如今恰有一樁囫圇案子,涉及羅柔師姊橫死的隱情,故此過來,先要與師父暫別一段時日。待此案水落石出,再來師父身邊、聆听教誨。」

李長源毫不驚詫道︰「你的事,我自然知曉。你志大卻不才疏、離經卻不叛道,確是比一些迂腐之人,更適合四方雲游、追慕至道。所以為師,沒有勸你的必要。只是,」李長源說著,嘆了口氣,「廟堂也好、江湖也罷,並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善即惡。希望你能把人看清、把事看透,秉持俠義初心,才不會迷失在萬千道途中。」

楊朝夕原以為會被李長源斥責,卻不料師父此刻、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真是句句切中關鍵、聲聲刻進腦海。

心中的最後一點忐忑,在這一刻、才終于煙消雲散。

不禁向著師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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