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干戈和玉帛

作者︰花淡茶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重樓掩翠,矮樹生花。

車駕徑直向西、徐徐而走,透過竹簾,滿目粉白紅綠,當真目不暇接。

洛城春色好,信馬游西郊。花雨和風落,雲煙漫小橋。

神都苑不愧為皇家名苑,周回百二十里,風水形勝,襟山帶河。中有亭台池榭、樓閣廊殿,更有瓊花瑤草、珍禽異獸。夏始春余,洛城東郊早已芳菲落盡,可這城西名苑中,卻依舊奇花斗艷、異草爭鮮,一派琳瑯盛景!

只在數日前,楊朝夕便曾跟隨柳曉暮夜游神都苑,躲在凝碧池旁、窺視虎賁衛如何尋劍。只是那時尚在夜間,苑內諸景、看得並不分明,只記住了望外花香醉人的牡丹花圃。此刻透過一方竹簾,所見之景、已叫他稱賞不迭。

許久後,兩乘車駕停下,楊朝夕隨陳望廬、肖湛跳出車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帶白牆圍起的宮院。院後洛水清波,波間野鳧嬉戲,更有石橋如帶、橫系水上,幾樹柳絛點綴左右,更添三分閑靜。

肖湛望著面色呆滯的楊朝夕,悄悄拽了拽他袖口,又指了指後方走來的兩人、笑而不語。

楊朝夕當即醒悟,幾步上前、拱手行禮道︰「小道沖靈子,拜見蕭大人!」

河南尹蕭璟早听聞這位楊少俠未至弱冠之年,今日初見,竟然還只是個束發不久的少年!不禁又是驚異、又是贊嘆,撫須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長源真人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氣宇不凡!」

李長源也是拱手謙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貧道不過是‘因材施教’罷了!」

幾人見禮,略一寒暄,便結伴入了宮院。只見一幢數丈高的大殿,似拔地而起、突然便立在眾人眼前。寬檐下匾額上,刻著兩個斗大的金字︰明德。字體似隸似篆、古樸中透著剛健,一股殺伐之意從筆畫間透出,叫人不免神駭。

李長源側頭望去,見楊朝夕、肖湛兩個,皆有些失神,便笑著解釋道︰「這‘明德’二字,乃太宗皇帝親書。太宗皇帝上馬定乾坤、下馬安天下,文才武略,堪稱當世無匹。他的書工,自然而然、便要帶出幾許殺伐之意來!」

楊朝夕听罷,連連頷首。

自那年隨公孫觀主去太微宮觀月論道,得見《五聖千官圖》、偶悟「裴旻劍意」後,這已是第二次,從書畫中感知出武道之「意」來。

和師父所授與世無爭、清遠淡泊的「無為劍意」截然不同,「明德」二字中所蘊殺伐之意,不但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自信與決然,更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與沉著。縱然前方千軍萬馬,我只一人一劍,亦能渾無懼意、鑿陣殺出!

一息之間,兩個金字已牢牢印刻在意念中,供他反復觀摩品味。不覺間、原本心中那道時隱時見的裴旻劍意、早已今非昔比,更多了一道沉穩厚重的帝皇之氣。

正自沉思間,忽覺有目光向他掃來、一閃即逝。楊朝夕忙循跡望去︰卻是方七斗、陳谷等人,皆套著銀亮兜鍪、玄衣重甲,目不斜視立在明德殿周圍。手握長戟、腰懸橫刀、肩負弓囊,個個皆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唯有方七斗嘴角,似帶著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楊朝夕收回視線,才發覺陳望廬與肖湛兩人、皆轉向了一旁,結伴賞花去了。

這時,師父長源真人一個眼神遞來、卻是要他跟上。楊朝夕不及多想、當即抬步,跟在兩人後面踏入明德殿︰

只見頭上藻井瑰麗多彩、天花亂墜,望不到一根檁條;腳下地衣瑞獸纏枝、鋪滿殿內,尋不到半塊石磚來。

大殿正中,東西兩面列著兩排卷足案,案上茶湯、酒漿、果餅等物,皆以三彩器皿盛之,望去便覺賞心悅目。

西面一排卷足案後,自北向南、依次坐著聖姑柳曉暮、聖女小蠻、天極護法覃湘楚等人,顯然早便趕來此處。卻各自盤坐,無人去踫案上的飲食。

東面一排卷足案後、反而空無一人,顯然太微宮之人尚未抵達。

楊朝夕正覺無措,便听蕭璟轉頭輕聲道︰「楊少俠,今日兩方會面和談,中間人當居上首正位、不須自謙。你師長源真人代替太子殿下、手捧纏絲玉璧,便坐在你左面;稍遲還有西平郡王哥舒曜,手持青銅短戈,便坐在你右面。

現下時辰尚早,一方未至、諸客未齊,咱們便先去偏殿吃些茶湯果餅,靜候即可。」

三人行至偏殿,分長幼坐下,楊朝夕才拱手低眉道︰「蕭大人,方才見太微宮那面空無一人,小道便有些擔心。倘或王宮使失信不來,今日之事、又當如何?」

蕭璟展顏一笑、滿面春風︰「官家行事,豈能兒戲?此次有太子殿下出言箴規、勸和促談,更讓出神都苑明德宮,供兩方商談所用。齊國公便是有一百個不情願,也斷然不敢落了殿下的顏面。更何況、齊國公親口應下的事,必會如約而來。之所以遲遲未至,不過是擺擺朝廷大員的官架子罷了!」

李長源也笑道︰「沖靈子,我與蕭大人官職皆比齊國公要低些,便在這殿中等候稍許,亦合朝廷禮法。若依此而言,齊國公會比西平郡王先至殿中。倘若不是這般,便可斷定齊國公爽約不來了。」

楊朝夕對這些官場規矩、確是所知不多,此時听師父一番淺解,登時恍然。

這時方才明白、祆教中人為何要早早趕來,便是因這尊卑有序的規矩。祆教雖然不容小覷,卻也只是一群胡商游俠聚攏起的教派,一無官身、二無爵位。身份地位比之胥吏尚且不如,與這些朝中大員相較、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因而早早來此靜候,卻也算不得示弱,只是不想落下話柄、被人扣上「侮慢朝廷命官」的帽子罷了。

一炷香後,少尹陳望廬步入偏殿、拱手稟道︰「蕭大人、長源真人、楊少俠,太微宮諸客皆已列座,西平郡王車駕已至明德宮外,請三位出殿相迎!」

三人聞言,當即起身,快步出了大殿。迎面便瞧見哥舒曜一身戎裝、龍驤虎步,徑直向這邊走來。左右跟著致果校尉譚令德、懷化中侯邵易飛等幾員親信軍將。再往後便是數名親衛兵卒,個個步履穩健、寒光內斂,皆是行營中百里挑一的好手。

蕭璟、李長源拱手便拜︰「下官有失遠迎,請郡王恕罪!」楊朝夕立在旁側,也似模似樣拱手行了一禮。

哥舒曜短須輕張、哈哈一笑︰「本王是個粗莽武夫,不須這般虛禮客套。今日來此,只為做個見證!也算不負聖人榮恩、保咱們洛陽城太平無事。哈哈哈!」說罷又看向楊朝夕道,「這便是今日的‘中間人’吧?好個錚錚男兒漢!過得今日,可願來我行營效力?」

楊朝夕一怔,萬沒料到西平郡王竟是這般豪放直爽之人,頭回相見、便開口相邀,叫人實難推拒。

望著哥舒曜灼灼雙目,瞬間想到自己戰死沙場的爹爹,又遠遠瞧見某個角落、正擠眉弄眼的方七斗。楊朝夕心頭登時涌起一股豪情,不由抱拳躬身道︰「殺敵報國,馬革裹尸,正是吾輩夙願!」

「好!好!好!哈哈哈哈……」

哥舒曜聞言,登時仰天大笑。身後眾軍將見狀,紛紛跟著笑起來,投向楊朝夕的目光中、皆是贊賞之意。

李長源、蕭璟四目交接,會心一笑。登時攜了楊朝夕、跟在哥舒曜身後,一齊進了大殿。

眾人踏著瑞獸纏枝紋地衣,直往上首行去。

楊朝夕這才看清,東面一排卷足案後、自北向南,除了齊國公、太微宮使王縉,皆是洛陽幾大寺庵宮觀的高僧、老尼、道士。

《仙木奇緣》

王縉較之五年前觀月論道時、更多了幾分老態。那些僧、尼、道士,有幾個卻是認得︰

弘道觀觀主尉遲淵自不必說,另有營救百合衛那晚、在潁川別業中見過的苦竹禪師,以及半路殺出的靈澈方丈。此外,尚有參與堵截聖女的靈真禪師、不眠和尚、曲炳玉等人。最叫人意外的、卻是景雲觀觀主施孝仁、龍興觀觀主林雲波兩個,不知何故、竟也追隨而來。

至于一眾鎖甲衛,則是全神戒備,立在王縉與僧、尼、道士身後,虎視眈眈瞪著對面,大有一言不合便開打之勢。

而西面靠後、楊朝夕又見到幾副熟面孔,修善祠麻葛康賽因、會節祠麻葛米納樸、立德祠麻葛石塔禮三人赫然在列,皆拄著法杖,亦是面色不善盯著對面。只要有人輕舉妄動,便要攜教中精銳、一擁而上。

待楊朝夕、李長源、哥舒曜三人在上首坐定,望了望向東西兩面,原本還有些嘈雜的人群紛紛噤聲,大殿迅速安靜下來。

只是氣氛並不友好,兩面敵意宛如實質、在大殿正中暗暗交鋒。祆教精銳與鎖甲衛們個個齜牙露齒、橫眉豎目,一眨不眨盯著對面,宛如狹路相逢的兩撥獸群。

坐在上首右邊的哥舒曜,看著殿中劍拔弩張的兩方,順手從腰間蹀躞帶上、取來一柄青銅短戈,「嗙」地一聲甩在卷足案上。聲如焦雷︰

「一個個的劍拔弩張,還沒有殺夠麼!今日既然能坐在這殿中,便該好言好語地商量!倘或哪個不長眼、要在這殿中鬧事,先問問咱們洛城行營答應不答應!」

那青銅短戈、連柄不過一尺多長,戈鋒沒入木案寸許。待哥舒曜一句吼罷,兀自微微顫動。

坐在上首左邊的李長源也輕咳一聲,取出塊雪白瑩潤的纏絲玉璧、舉在面前道︰

「璧形圓滿,以彰仁義;玉象君子,以廣德行!近來太微宮與祆教互生不睦、多行殺戮,令得神都洛陽人心惶惶、民怨沸騰,已有禍亂再起之兆。可謂仁義皆失、德行俱喪!太宗皇帝有教,華夷一體、何分貴賤?胡漢兄弟、相煎何急!

今已玉璧為憑、銅戈為誡!延請諸客至此,只為化開胡漢誤解、消泯兩方仇怨。諸客可以相詰、亦可以爭辯,將一應情由道理,皆在這殿中論個清楚!只是須守和談規矩,一問換一答,且不得口出惡言、肆意謾罵。

茲有道門沖靈子楊朝夕,既非太微宮人、也非祆教信徒,充作‘中間人’,為諸客居中調停。若有冥頑不靈、執意妨害和談者,‘中間人’可敕令行營兵募、將其驅出大殿!望諸客能以和為貴、捐棄前嫌,化干戈為玉帛!」

話音落定,滿殿寂然,落針可聞。

楊朝夕又看了長源真人一眼,想起方才暫候偏殿時、師父與蕭大人的一番囑咐,心中才多了幾分底氣。

于是深吸一口氣、壓下忐忑,望向眾人道︰「諸位!既為和談而來,便須開誠相見,問答以禮自持,切勿惡言相向。不知太微宮與祆教、何人先來發問?」

「在下先來!」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祆教公平使何允正聲音憤然、雙目含淚,自卷足案後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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